青春不濃烈 第十五章 決裂

作者 ︰ 風中的藤蔓

A

有些事情只要發生一次就會改變人的命運軌跡。

李從原與房有財合做了張八十萬的承兌︰房有財自己的錢只有三十萬現金,問李從原有沒現金,並說這個老板是他老客戶了,李從原忙應承下來;房有財把老板帶到李從原處,李從原把自己的十多萬錢拿出來,又借了三十萬,湊齊七十七萬給來人。滿心打算承兌換成現金,取出錢還掉別人的,分去房有財的利潤,再扣除給老鄉的報酬,自己能淨得一萬五。誰料趕去無錫兌現,工作人員驗出承兌是假的。李從原驚悚,嚇出一身冷汗,趕回上海同房有財一起找那個開工地的老板,誰知早轉讓別人了。晴天霹靂,兩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莘莊。房有財說要去找那個老板的朋友打听消息,打車走了。李從原如坐針氈,打電話給黃文開的前妻,沒接電話,不一會兒發信息說跟黃文開在一起等飛機,要去英國看兒子。

謝橋晚上回來不見李從原,她不放心打電話找李從原,李從原有氣無力地說在七莘路房有財租房這里,他沒有告訴真相,但謝橋感覺到了什麼。李從原回來沒經得住盤問,他把被騙的事告訴了謝橋,並說︰「已經報案了。只要讓我找到那個狗雜種非得打殘他不可!!」事已至此,謝橋不好多責怪。兩個人憂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李從原去找房有財,想一道去派出所催促查案。結果從監控錄像上查出那天那老板開過來的車,車牌是假的;房有財提供的其身份證信息也是假的。李從原整個人涼了,責問房有財,房有財說︰「我一直做他的生意,每次給他開發票、放利息給他,他沒有糊弄過我啊,我怎麼知道他安的這壞心!」房有財又打電話給一個熟悉周老板的朋友,打完電話,他說︰「我朋友說了他去年做生意虧了一二百萬,估計沒法活路了才出此下策。他給了我周老板的真實地址,我們去他老家看看吧。」

李、房二人去了安徽蕪湖一趟,村里說這個人早在幾年前搞船運時掉江里淹死了,他老婆改嫁了,哪里還冒出個人在上海開工地?李從原灰心至極,揪住房有財問他是不是他故意伙同別人來害他?房有財哇哇大叫︰「我的錢也沒了,你看見的!他媽的,我一個大老粗懂什麼承兌,你不是懂的嗎?你怎麼不看清楚?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房有財力氣也大,兩個人互踹了對方幾腳,被周圍人拉開。房有財氣呼呼走了。

李從原更覺懊惱,他厚臉皮發信息給黃文開前妻告知事情原委,人家回信息說在英國要有一段時間才回,黃文開沒幾天就回來了,可以讓他幫忙。回到上海,李從原又被老鄉追要錢,他只得騙老鄉說支票一個字沒寫工整,被退票,要過幾天錢才到賬,請再等幾天。

面對謝橋,他說︰「我把房子抵押的錢都賠掉了,還欠一債。我現在自身難保,你也不想孩子生下來就沒爸爸。你還是盡早作打算吧。」

「事情沒有轉機了嗎?」

「沒地方找本錢,即使現在想做點老實事,也沒有翻身機會了啊!眼看別人催錢,我拿不出來,非得把我逼瘋不可。」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跑的幾個客戶,你總是嫌賺錢少,不願意做他們的生意,現在呢竹籃打水一場空!這麼大的承兌,你先讓他在家里等,你去兌了來再給他錢,不是妥當?早知道你還是這樣糊涂,讓你去上班我來做生意。但你也不可能吃得下辛苦,你就是這樣的人!」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是沒用的人,你盡快離開我,自己找個好男人嫁了。離開我,就當跟我一起的日子是場噩夢,你是女人,不需要受生活太多的風霜刀劍。」

謝橋含淚說︰「你知道的,我唯一舍不得的是孩子!」

李從原抱著謝橋亦含淚說︰「我也舍不得,這是我們盼了好久才有的孩子。我真後悔沒早點退出上海,前段時間如果我們抽身而退,我們在你那邊的小鎮上開個小吃店,過安穩的日子多好。我再不跟你吵架,我們永遠在一起,讓孩子一直有爹媽疼愛……」

「你真的這麼想的嗎?」

「是啊……可是又有什麼用?我這條命不知何時丟掉,還奢望追求幸福生活?」

「不要那麼悲觀,也許事情沒那麼糟糕。」謝橋拭了拭眼淚說。

「你有辦法嗎?」李從原探究地看著謝橋。

「大家都想想辦法吧,總不能困死在井底。」

B

謝橋去找夏蓉,開門見山地說︰「我現在缺筆錢,能不能借現金給我周轉一下?我打欠條給你。」

夏蓉思考了一會兒,說︰「是你朋友要錢用嗎?」

謝橋點頭。

「已經有孩子了,不如你們先拿結婚證吧?有了結婚證,我能借點錢給你們。」

「很急,拖延不了,如果你不方便也就算了。」

「小橋,我是為你好,更是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作想。」

「我也不想孩子出生就沒有爸爸,所以才厚臉皮來求你幫忙。能幫,是你情分;不幫,是理所當然。我不會怪你的。」

夏蓉有點生氣了︰「我一直當你是妹妹,你不要懷疑我的感情。」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也別誤會。我先回去了。」謝橋轉身要走。

「你想借多少?」

「十萬。」

「太多了,超出我能力了。離婚時,我只有一套房子,手中沒有錢,開店的本錢還是借我媽的。現在我只有三萬現金,你先拿去,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謝橋忽然猶豫︰「算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幫他?更不知道何年還得清你的錢,還是不拉你下水的好。」她毅然轉身走了。

夏蓉有點煩躁,她出來走走,走到人工湖那邊,收到沈雪瑤的短信,說要過來跟她說說話,夏蓉告訴她在人工湖邊等她。

明月投影在湖里,夏蓉伸手去掬水。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沈雪瑤站在身後了,臂上搭著一件外套。

「還是你心中有情,我一個無聊的動作你卻看出了詩情畫意。」

「看你就是讓我產生許多美好的感覺。——天涼了,怎麼穿裙子出來?幸好我帶了件外套。」沈雪瑤把外套給夏蓉披上。

「這麼晚了怎麼沒睡?」

「心里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怎麼了?」她們邊說邊走到亭子里,空氣比白天清涼許多,聞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今天是我生日。」

「不早說?」

「也沒什麼好慶祝的了。我三歲沒到,爸媽離婚,媽媽嫁到國外,我爸爸不久又結婚了,我跟著爺爺女乃女乃過。開始還好,五歲的那年,我有了弟弟,爺爺女乃女乃就照顧不到我,生日嘛,有時過有時就忘了。上了高中,爺爺女乃女乃先後走了,我住在他們留下的老房子里,我爸爸就給點生活費,別的他顧不了多少。我媽媽偶爾打打電話來,讓我寄照片給她,卻不來看我。從來就這麼孤單過著。」

「雪瑤,別難過,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還有我這個好朋友。」夏蓉輕聲說。在她記憶里,生活順暢,爸媽也疼愛她,她也特別喜歡粘著爸爸,但一直到最近時間才知道她剝奪了另一個女兒的幸福快樂,可憐的謝橋!她怎麼還沒有找到生活的綠洲,她還在風雨飄搖著,她的神情她的話語無一不透露出心中的滄桑。她感覺到了,謝橋堅持了一段錯誤的感情,女人在愛情里沒有理智,此刻很難叫醒她了,何況她懷孕了,讓她同時失去男人和孩子,似乎太殘忍。幫她嗎,又在能力範圍之外。

「你有心事?」

「假如有人請幫忙,卻在我能力承受之外,不幫于心不忍,怎麼辦?我是不是該全力以赴?」

「永遠不要做你能力之外的事情。」

「這個人是我妹妹。」

「她生病了嗎?」

「沒有。」

「沒有這筆錢她會怎麼樣?」

「生意上的事,她是幫她男友借的。」

「不要管任何你能力之外的事,也讓她不要做能力之外的事。」

「她可能覺得那個男人同她命運相聯。」

「即使是夫妻也要保全自己。大難臨頭誰都想有依靠,風平浪靜了未必就記得對方的好。他們還沒結婚,一切不確定,假如男人承受不了恩情,不想活太累,跑路了,還拿什麼回報女人的深情?」

「這——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

「我打過無數經濟案件,見過太多的人性不堪,沒有把握收回成本就不要下賭注。或者說不要相信人,你口袋里的錢才是最可靠的。」

「雪瑤,我總感覺跟你在一起有一種疼痛,有些清醒但也覺得活著真虛無。」

沈雪瑤笑笑︰「我只想告訴你,永遠不要試探人性有多惡,因為一次不慎就會累及一生。你只要隔岸看觀也能看出些滋味來。不早了,我們都回去休息吧。」

夏蓉把外套給沈雪瑤披上︰「你身體不好,別著涼了。」

C

謝橋回到住處,家里燈火通明,幾個男人坐在客廳里抽煙聊天,電視開著但誰也沒有心情看電視。李從原鎮定自若地閑聊,看見謝橋進來了,他客氣地說︰「回來了啊,你的資金回籠了嗎?」

謝橋听言明白那幾個人是債主,看來不見錢他們不會走的。她故意笑說︰「還有筆款子過幾天才能收回,今天只拿回一部分。」她取出自己的八萬以及上次的利潤加工資一共九萬,三個債主每人三萬,李從原給每個人打了欠條,他們才走了。

李從原緊緊抱住謝橋︰「老婆,沒想到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不但沒舍棄我還幫我,我發誓辜負誰都不會辜負你!!以後我跟著你到天涯海角!」

「我口袋里只有幾百塊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吧。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信你!」謝橋一路上走回來,心中也是矛盾重重,最後她下決心賭一次人性,如果輸了她也將徹底不再相信他人。謝橋撫模肚子,嘆了口氣,「寶寶,為了你媽媽可以做一切能做的事,只求你平安生長,出生後有個完整的家!」

謝橋又問李從原底下打算怎麼辦。

「派出所我去催了幾次查案,他們一點也不上心。畫像也描繪出來了,我貼了一些地方。房有財不知跑哪去了,說是有線索了去安徽找人。我現在懷疑他也參與其中。黃文開明天回,我明天請求他幫忙,幫我查查房有財帶來的那個老板究竟是誰。他黑白兩道都有人,辦事應該利索。」

上班的時間,謝橋打電話問李從原他與黃文開見面談得怎樣了,李從原喝了很多酒,大著舌頭說︰「老黃**人真狠心,什麼忙也不肯幫。房有財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我只要逮到他非打殘他不可!!打死他!」

謝橋的心涼透了。忽然想起收到的一則短信︰「你始終還是陷進去了。」應該是黃文開發的。她問︰「你是不是得罪了黃文開?」

李從原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得出來,我沒有得罪他什麼。「他雖這麼說,細細想去,上午特地去找房有財,居然他突然搬走了,他並不知道他的新房子在哪。房有財的嫌疑很大,他把事情跟派出所的人講了,他們也只是應付幾句;跟黃文開講了,請他幫忙打听房有財新房在哪,他居然說打听不了。他猛然醒悟,也許這個局早就設下了,終于等到現在讓他吞食苦果的時候,因為他——引誘了黃文開的大老婆!從浙江回來,生意一直是那個女人照顧的,難怪出事了她卻不在上海,被支走了。黃文開要下手整死他!他想到這里嚇得酒醒了。他知道黃文開也是心狠手辣的,他黑白兩邊都吃得開,想收拾自己易如反掌。

李從原不露聲色,他安慰謝橋幾句,放下手機陷入沉思。

謝橋下班回來,李從原笑臉相迎,端上白菜豬肉餃,謝橋問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了。

「死不了的,能多大事呢,辦法總比困難多。我跟我妹和爸爸打過電話請他們無論如何幫我一把,先幫我借錢把急債還了,等我托朋友幫我申請的扶貧貸款下來,我還上這筆高利貸,扶貧貸款嘛還得起就還,還不起拉倒。我們離開上海吧,反正我會做菜,開個小吃店活下來再說。」

「唉——咋這麼倒霉呢,你天生就跟財神有仇吧?想想前途一片灰暗,等到孩子出生用錢的地方多去了,可怕啊。」

「我是沒用,以後你當家做主。要是你覺得跟著我受罪,又不忍心不要孩子,不如把孩子生下來送給有能力撫養的家庭——」

「去!怎麼可能!你說這話你是不是人?你真當自己是公豬只管交配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你要想好了,前路坎坷,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緩口氣過來,我是怕你到時後悔。別到時候把孩子扔給我,你找個條件好的嫁了。」

「誰像你一心只顧自己?」謝橋白了李從原一眼。

李從原忽然笑容滿面︰「我有個好主意,不如你找個老實男人讓他替我們養孩子,以後我們再想辦法甩掉他!」

「不可能!」謝橋甩掉筷子,「李從原你少給我出餿主意。我是傻,但不是你想的那麼蠢!你想腳底抹油開溜,那你就等著我的報復!」

李從原連忙賠笑︰「我說幾句玩話逗你的,看你當真了。脾氣那麼急,當心動了胎氣。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個好人,我一直想做個好人,賺好多錢娶你做老婆,生個白胖的兒子。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我們也在打牙斗齒的日子里老去。」說著有些傷感之色。

謝橋也覺得心里酸酸的。

他們當晚小心翼翼做了愛。謝橋迷迷糊糊睡去時,感覺到李從原一直望著自己的臉,他的擁抱也分外熱情。

第二天一大早,李從原起床出去了,謝橋以為他出去有事了。下班回來也不見李從原,打電話手機關機,她感覺不對勁。四處觀察,才發現手提電腦以及他的一些隨身衣服都不見了。上班之前電腦還在家中,應該是在她上班之後他折回來拿的。他到底想干什麼?難道是一個人逃跑了?他真做出這樣無情無義的事來?

D

過了幾天仍舊沒有李從原的消息。

其間,謝橋打電話問李從善,問幾個熟悉的老鄉,甚至問了黃文開,他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李從善也幫忙打電話回老家問親戚朋友,都沒有李從原的消息。他恨恨地說︰「我也恨不得揍他!」他天天來看謝橋,每次來只說幾句話就走。也在這時銀行打電話來催李從原交信用卡欠款,說再拖欠後果嚴重,要告他詐騙,謝橋听了頭疼。銀行不單天天不固定時間打固定電話,還時不時騷擾她這個不知情的女朋友,並揚言要采取非正常手段。

謝芸得到消息,每天晚上來陪堂姐睡覺,她仍舊勸堂姐長痛不如短痛。

夏蓉打電話問謝橋如果需要錢,那三萬她可以隨時來拿。謝橋拒絕接受︰「我不想欠誰的,現在這樣子也是自己造成的,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你有什麼打算呢?孩子等不得啊。撫養孩子費用很大,你要考慮清楚。如果說把孩子送人,我可以幫你找個好人家,你就住在我這里一直到孩子生下來。如果你把孩子打掉,你還是有機會選擇中意的男人再生孩子。」

「我再好好考慮考慮。」謝橋說著掛了電話。心一直壓抑,總是覺得鼻子很酸卻掉不下眼淚。現在也不是掉淚的時候。眼淚有時不值一文錢。她已經不再相信幸福,不再相信,再遇到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如今十分虛無縹緲;最真實的是這個孩子與她有緣,上天派TA來拯救她、陪伴她!她不會再去取悅男人,不會為了男人亂了分寸,她發誓。她一直努力不成為母親那樣的女人,不為男人也不為孩子而活著,可悲的是還是成功地被一個還沒成形的孩子左右著,她其實更恨的是自己,恨不能做一個堅決的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何其無辜,做母親的不能保護他,母親該是多卑微的名詞。她得留下孩子,說什麼也要留下孩子,因為那是她活下去的動力。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哪怕一個卑微的理由也要活下去。

謝橋越想越心亂。這時收到李從原的短信︰「我四處漂流,不會回去的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訴你,我搞了黃文開的大老婆,他開始報復我了,不僅讓我傾家蕩產還要逼我走絕路,我不能坐以待斃。你離開上海吧,要債的可能會傷及你。你一個女人想活路總歸有的,至于孩子你自己作決定,我不加任何干涉。你也該看得出來,其實我並沒有真正離婚,現在那套房子也沒了,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我家人並沒能力幫我,更別說朋友,幾十萬就是天文數字。一切亂套了,無力再繼續下去,所以一切該結束了。欠你的,我有能力一定還!珍重。」

謝橋看完短信,心中殘存的那點溫暖被吸干了,從此心該如何滄桑和落寞?在那一瞬間她也徹底看透了他,原來他真的是如此不堪和齷齪。她只是他的一場游戲,他可以盡情地說著情話,盡情地挑動別人的情思,盡情地構勒未來,因為他可以一招致勝——逃跑;不去負責了,就可以盡情游戲人間。她的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她要他嘗到欲哭無淚的感覺。眼前,她只能想辦法保住孩子。她的腦袋積極運轉,想著辦法解決問題。

謝橋看看時間八點半了,關門去上班,但被其中一個債主喊住︰「小謝,李從原還沒消息啊?他這是存心逃債,我們要去報案的!」

「我不太知道他的情況,你們去他老家找他啊!你們不都是他老鄉嗎?」

「去找過了。他居然離婚了,春節時我還在他鎮上的房子里喝酒呢,誰知道搞這一套!」

「我也沒看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要是你們找到他,拜托告訴我一聲,我也有筆賬跟他算。」

那人撲閃著小眼楮上下打量謝橋,笑得極其惡俗。

謝橋心里發寒,明白他以及周圍的人怎麼看待她的了︰她以為是段熱熱鬧鬧的感情,原來在別人眼里如此齷齪不堪,她只充當了愚蠢的小三。太失敗了,她幾乎有殺了李從原的念頭。

E

謝橋快下班時接到李從善的電話,說是在莘莊地鐵站等她,有事跟她說。謝橋明白李從善有意于她,但這麼個能力平平、既不深刻又無情趣的老男人,她實在不感冒。偶然間想到不如跟他結婚,閉上眼楮過日子,把孩子養大即可,可是——李從善再傻也不至于幫人家養孩子吧?至于報復李從原,來日方長,她要好好琢磨一出棋,自己來坐莊,讓別人成為棋子,讓李從原這個游戲人間者死之前不會暝目。

見到李從善,他依舊穿著深藍色襯衫,藍色褲子,棕色皮鞋,他的裝束向來如此沉悶單調,今日只是干淨許多。李從原說他已三十六歲,但看起來四十出頭,難怪李從原嘲笑說你們走在一起別人準認為是父女。謝橋只是打量李從善一眼,不忍再看。

謝橋與李從善走進肯德基,因為天涼無處可去,他們進去閑坐一回。從洗手間的鏡子里,謝橋看到自己的臉,因為連日失眠焦心而憔悴不堪。她悲涼地沖自己笑了笑,來不及去想為什麼會變這樣,這段時間的痛和狼狽幾乎使她跌倒在泥潭里再爬不起來,可是她不能認輸,她還有孩子,這個柔弱的小生命需要她保護,而她因為孩子才有活下去的動力。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哪怕做一次命運的交易,她也要把孩子留住,只有孩子才讓她感覺到活著的美好和溫暖。

李從善詢問謝橋想吃什麼,謝橋搖搖頭。李從善去買了一個全家桶。坐下來,他依舊沉默。

「你不是找我有事的嗎?」

「哎、哎……李從原打過電話給我……」

「跟你借錢?還是讓你勸我離開?」

「沒錢借他的,他要我告訴你,他不會回來了……」

「還有呢?」

「他還說不要拿孩子要挾他,他不吃這一套……」

謝橋握緊了拳頭,這個男人總是在關鍵時刻很齷齪。她深吸一口氣︰「是我認錯了他,原來他這樣自私無能。他一無所有,我要挾他又有什麼用?你告訴他,孩子已經打掉了。」

李從善有點驚訝地看了謝橋一眼︰「不會吧?他真是作孽喲,自己死還不知道葬送何處呢!」

謝橋低低地說了句︰「要了孩子,怎麼讓他順利長大呢,又有誰肯把他當作親生骨肉?我想要,我也很為難……」

李從善沉默了會兒說︰「不知道你肯不肯讓我照顧你們?」

謝橋抬起頭,眼里含著淚水。

李從善以為她感動了,忙安慰︰「別哭,別哭,我不會因為這事欺負你的,以後會一直對你們好。做人要堂堂正正,對得起天地良心,孩子由我來教育,不會走岔路,我會當作親生的來養。」

「一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你甘心嗎?」

「也好,多了負擔不起。」

「我不想留這里了,也不可能回高郵,你老家也不能去,可有別的去處?」

「我阿姨那里,她在南通,安排你過去住下。她家有拆遷安置多余的一套空房,她也一直想讓我過去買下來定居那里,要十萬就可以了,我想把工錢付清了湊一湊積蓄,能買下房子。」

「你還是留這里打工,不然他會起疑心就麻煩了。」

「當然,我到那邊去一時半會也沒活干,先留這里。」

肯德基打烊時間到了,謝橋站起身來,淡淡地說︰「走吧,天太晚了,你可以住莘莊,明早再回去上班,我去我妹那里住一晚。」

走出來,有點悶熱,天氣預報說夜里會有雨,降溫幅度大,明天再回味今天的天氣會有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季節的替換,人生的無常,命運的叵測,心境的忽暗忽明,一切來的悄然而又不可抗拒。謝橋明白自己替孩子選擇了一個命運,也許多少年後,孩子無意中得知了身世,也許會感恩,也許會感傷——她不會告訴孩子的身世,未來漫長的日子里她也會努力讓孩子過得幸福。這份生死與共的親情,勝過世間的千萬種磨難。

F

「什麼?姐,你要嫁李從善?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孩子,但你自己的幸福呢?」謝芸生氣地說,「我們都不是精明的女人,心地善良,有點自以為是,偏偏又遇人不淑,所以才會栽大跟頭。但是,姐,我們可以止損啊,可以選擇孤單,可以選擇等待,卻不能將錯就錯下去啊!」

「我現在山窮水盡,疲憊不堪,只想活下去,沒有孩子,我會崩潰。」

「既然你決定了,我無話可說。我不是你,永遠不能切身體會你的痛苦和快樂,只要你覺得值得,你做的決定,做妹妹的哪能不支持你。」

「也許人可以長長久久戀愛,但是生孩子卻只是在某一個時間段的需求,我不會為虛幻的未來而放棄已經存在了的孩子……」謝橋笑得酸楚。

謝芸嘆了一聲說︰「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誰能說自己的就是標準?姐,你本來就是不按常規出牌的,你想做的事你不會停手的……」

「你姐我就是這麼個不可理喻的人,無藥可救。過兩天就走。」

「這麼快啊?姐,你走了,我又孤單了。」

「你可以經常去夏蓉那里玩,替我轉告她,無論在哪里,我會記得有這麼一個姐姐。」

「夏蓉姐又詢問你情況了,她很擔心你,要不明天一起去看看她?」

「不用了,我這樣子何必再去給她添堵。各人的命運不同,自己的錯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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