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濃烈 第十六章 何處是皈依

作者 ︰ 風中的藤蔓

A

三天後,謝橋走了,依然帶著兩個大行李箱。謝芸感覺到她對身後那鱗次櫛比的大樓沒有半點留戀,仿佛對顛簸的過去一樣,她已下決心不回頭去望;命運之濤將把她沖到江北一座冷清又舉目無親的小鎮上,或許在那里會有長長的歲月。

謝芸以為還要繼續過寂寞又規律的生活,但命運又一次無情沖擊了平靜,她的父親突然去世了。謝芸連夜租車趕回,卻再也見不到父親站在村口的橋邊迎接她!快到家門口,許多人在幫忙置辦喪事。母親沖出來一把抱住女兒,彼此撕心裂肺地哭。她不敢去看躺進冰棺的父親,不去看,或許眼前的痛是虛幻的,等到天亮噩夢醒了,這一切的生死離別就煙消雲散了………

謝橋偕李從善回來奔喪,他們在謝二叔喪事辦完後,順便去縣城辦了結婚證。

謝大媽盡管不明白女兒突然換了男人,但看到她結婚找到歸屬,她也不去多問了,只說︰「好好過日子。」

謝二嬸得知佷女領了結婚證,不禁悲嘆自己家事︰「我可憐的小芸,要麼在熱孝里結婚,要麼守孝三年,如果她找不到合適的要守孝三年,不如讓我去死了算了,我眼不見就不煩心了。」

謝大媽安慰妯娌︰「緣分天注定,說不定沒多久就有合適的男朋友了。」

謝芸和謝榮分別騎電動車送謝橋和李從善到村口,他們攔公交車再去縣里客運站坐車。等車時,謝芸悄悄問謝橋︰「姐你在那邊還適應嗎?他家親戚對你好不好?」謝橋笑了笑說︰「有什麼不適應呢?心安了到哪里都一樣。干嘛要別人對自己好呢?保持適當距離就可以了。我以後也很少回來了,你有空去南通找我聚聚。」

堂姐懷孕後看老一點,但比起身旁蒼老的李從善仍舊顯得很不協調。謝榮囑咐李從善一些話,也不知李從善听清沒有,他只是一味地點頭同意,神情木訥。謝榮皺了皺眉頭。謝芸也不由質疑堂姐是否真的甘心生活在這麼一個平庸無趣的男人身邊。在她的認識里,堂姐該是熱熱鬧鬧地嫁一個她所喜歡的男人,那個男人可以不是高富帥,可以不是學富五車,但起碼兩個人情投意合,而不是這般默默無聲以一個女人最無奈的方式嫁了。

送走堂姐,謝芸騎車回村子里,路上踫到在田畔拔黃豆桿的鄰居大媽,她喊住謝芸,走到謝芸面前問︰「那個男的是二妹子什麼人啊?」

謝芸心里不悅,這個鄰居的女兒也是姻緣遲,去年二十九歲的她來了華麗麗地月兌單——嫁了部隊里的干部,又正好村里幾個女孩就她嫁得不錯,別的不是離異了就是嫁了平常人家,還有一個她——謝芸還在單身著︰這鄰居覺得臉上十分有光。從前還與謝二嬸同病相憐,如今她經常說起女婿賺錢多少,在部隊里有多威風,家屬福利待遇有多優厚,弄得謝二嬸等人不大與她閑扯了。

謝芸禮貌地回了一句「是她老公啊」,也不細看她驚訝的表情,開了電動車就走了。

B

謝芸回到家,姨媽正陪著母親說話,她們以及所有關心她的人,都議論到了她的婚事。謝芸打了招呼去洗澡,她已經四天沒洗澡,困了只是打個盹,很快又被悲傷驚醒。父親入土為安了,可是留給她的思念將彌漫在漫長的歲月里,又因為未能讓父親了卻心願,她很愧疚。現在要面臨閃婚的境況,茫茫人海,哪里去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何岷始終與自己不咸不淡地來往著,兩個人吃飯聊天看電影逛書店逛街,只停留在拉手階段,她從沒熱情的暗示,他也從不說喜歡。她感覺得到他是個認真的男人,也感覺得出他想找個合適的女人結婚,只是他的愛情不知消彌于過去的哪個女人身上。他就像一個溫和理智的大哥哥,介紹她看些激進的政治文字,介紹她看原版的歐美電影,偶爾把自己所寫的文章給她看,請她評論;他的話題總圍繞讓女人無趣又頭疼的政治——這敏感話題。她感謝他為自己打開了一扇更深層次看世界的窗戶,卻又納悶兩個人是在戀愛嗎?

謝芸想給何岷打個電話,前天何岷發信息問她在干什麼,當時她忙著沒有回復。忽然何岷打電話過來了,謝芸忙接听︰「小謝,猜猜我在哪?」

「在哪?」

「你們高郵市。我表妹也就是許玲玲的小堂妹結婚,本來不想湊熱鬧的,我媽沒空過來,我只得過來了。」何岷說著又打了酒嗝,「幾個表兄弟拉著我喝酒,我裝醉逃了出來,不知怎麼地就想到了你。好些天沒見到你了,你在忙什麼?」

「我爸爸去世了。」

「啊?!……很遺憾……你現在忙嗎?」

「我爸爸已經下葬了,忙了幾天,剛空了一會兒。」

「我過來看看你。你選個地方等我。我問問許玲玲有沒有空送我。」

謝芸不便貿然把何岷帶回自己村子,她告訴何岷在石橋村大橋頭踫面。掛了電話,謝芸照照鏡子,梳好頭發,拿了件中袖的短式風衣。下樓來,跟母親和阿姨打聲招呼,便騎著電動車去五六里外的石橋村大橋。這條水泥路兩旁環繞高大的水杉木,一旁是長長的河流與稻田,遠處零落的村莊;另一側魚塘多,魚塘里種了荷藕,夏季里荷葉田田,開滿或白或紅的蓮花。以前回家時,父母總來到橋頭接她,父親騎電動三輪車載著妻女回村子,一路上父親開車很小心,她不耐煩催父親開快點,父親總說不急不急安全第一……音猶在,而人卻不見了,此生唯有夢里相見,想著她又流淚了。

石橋村大橋北面,謝芸把車子停在馬路邊,沿著水泥路走到一家魚塘旁邊。魚塘上面種植的荷葉幾經秋風已漸漸枯萎,凋殘的葉子灰蒙蒙的等待雨水的洗滌。

何岷打電話詢問謝芸在哪里,他快到大橋邊了。謝芸走到馬路上來,許玲玲的車子漸漸駛近,停好車,許玲玲先下車來,何岷隨後下車,他穿了西裝,第一次看他穿西裝,原來也可以這麼神氣有型。何岷臉上還殘留紅暈,顯然不勝酒力。他走向謝芸,沒注意踩著石頭子身子踉蹌了一下。

「你慢點喲,看見你女朋友用不著這麼激動。」許玲玲打趣了一句。她又轉向謝芸︰「我又不知道你爸爸過世了,不然過來拜祭一下了。」

「事情很突然,我都手足無措,幸虧鄰居和親戚幫忙。」

「歲數漸大,參加葬禮的次數也會多起來。喪事禮節年輕人也弄不懂,反正現在請禮儀公司操辦。不知道等我們老去時有多少親人朋友送一程。」何岷嘆了一句。

許玲玲安慰了謝芸幾句,話題提到堂妹婚禮上,她說堂妹奉子成婚,對方家境很好,公公是某縣公安局長,婆婆在稅務局上班,老公在市政廳工作,她嫁的值了,光看那婚禮排場就夠氣派的了。

「結個婚搞那麼繁瑣,吃飯找位置找了半天。」何岷笑諷。

許玲玲笑睨何岷一眼︰「誰也不想那麼麻煩的啊,沒辦法要應酬,結婚是大事,能請的人都要到場,不然人家以為怠慢了他們,以前出的人情都要收回……再說了,女人就這麼風光一回,當然要體面啦!他們又不是辦不起婚禮。——你們聊聊吧,我不做電燈泡了。」說著走了。

何岷看看謝芸︰「你很累,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上午回上海,你呢?」

「要過三天。」

「親人已去,你也要想開點,多陪陪你媽媽。我們回上海再聚如何?我頭疼的厲害,想回賓館休息。」

「好的,你來了就好。」謝芸含笑看著何岷。何岷抱抱謝芸,她聞到他身上從沒有過的酒味煙味——比香水味好聞,父親身上也常常有這樣的味道。她真想他一直抱著自己不放手,在自己即將崩潰的時候,他的擁抱勝過千言萬語。

路上,許玲玲問︰「謝芸按照風俗需熱孝里結婚,不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太突然了,我真的還沒有結婚的決心,至少我覺得我們還不是十分了解,許多事並不默契。我以為還有段時間讓我們磨合。」

「你想太多,真不知道你會在什麼時候下決心去結婚。」

「要麼為了傳宗接代?」何岷笑了一句,倒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你別光舒服啊,明天回上海你來開車。」

「上高速你開,我開車反應慢。」

許玲玲忽然想起一個人,何岷的前女友趙一芳,確實是個漂亮聰明的女人,手腕了得,心府深,生生把何岷忽悠了一把。趙一芳高中畢業來上海打工,跟何岷戀愛後,才剛工作的何岷薪水少但還是供她讀夜大。她畢業後換了一份建材銷售的工作,憑著自身的能力及魅力,業績做的很好;隨著身份變化和處境改變,她的野心也大了,不久就提出與何岷分手,自己跟一海歸結婚,夫妻倆在徐家匯那里開了個貿易公司,日子過得很體面。原本準備結婚的何岷深受打擊,听姑姑說他一輩子不想結婚了,以為他傷心胡說話了,沒想幾年來他果真不找女友。

「真傻——」許玲玲嘆了一聲,忽然覺得心疼。

C

謝芸回到上海就有朋友好心地給介紹對象,謝芸沒有拒絕,抽空跟那男人見面。那人搞室內裝潢設計,一頓飯的功夫只听他東扯西扯,偶爾有笑話她覺得那太無聊。那人抱怨房價太高,生活不容易,家里供他讀了大學已花了不少心血,現在還要傾其所有湊首付幫他買房,他真于心不忍。謝芸望著眼前這個又矮又瘦的男人,望著他大大的眼鏡和額頭淺淺的皺紋,忽然覺得人生真實而又殘酷。

來上海前,她給過何岷一點暗示,何岷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人不能為規矩而累」。她有些灰心,故此去相親。周六上午,何岷電話約她吃飯,她正好應約去夏蓉家吃飯,便說要加班,婉拒了何岷。

D

夏蓉正在陽台上修剪花草,听到門鈴聲來開門,以為謝芸來了,居然是顥浩!

「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夏蓉很驚訝。

「媽媽,爸爸在樓下等我,爸爸今天帶我去科技館玩了,我們吃過飯了。我特地過來看看你的。」江灝浩說。夏蓉心疼地抱起兒子,親親他。

「媽媽,等我長大了就可以自己坐車子看你了。」

「媽媽一直在這里,你想看媽媽,媽媽可以去接你,你不是有媽媽的號碼嗎?」

「我沒有手機耶,女乃女乃不讓我打電話給你。」

「你有事可以跟你爸爸說。」

「爸爸太忙了。」

「放寒假,媽媽跟你爸爸商量接你過來住些天。」

「女乃女乃說放寒假跟她回哈爾濱玩。——媽媽,爸爸還在等我呢,他還出去有事。」

夏蓉只得關上門送兒子下樓。江大龍正坐車子里抽煙,他的車是新買的寶馬x5,听說他炒房產頗為受益,錢越來越多,卻不知為何還一個人?她希望他早點結婚,那樣也許他會同意兒子與自己生活一起,她害怕顥浩離她越來越遠。

「你怎麼不上去坐坐?」

「抽煙呢。你現在還一個人嗎?」

「一個人也挺好的。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我很忙,來不及考慮這問題。」

「今天難得空閑啊帶兒子出來玩,孩子還是需要父親多陪陪的。」

「沒辦法啊,在籌備開公司的事,實在沒空。」

夏蓉忽然看見車里有些新玩具,便說︰「顥浩玩具夠多的了,少買點給他。」

「媽媽,這是爸爸的女朋友買的。」

夏蓉明白了,點點頭。終究那個家里會有新女主人,也會用新的方式教育孩子。她的權限會越來越少,擁有孩子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母子之情也會越來越淡——這多麼令她心痛!可是江大龍很難說話,他的堅決近乎殘忍,或許他們曾經的情義太淺,困在婚姻里又斗來斗去,冷漠比溫暖時候多得多,分手後彼此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江大龍丟下一句「走了」,車子便絕塵而去。如今的夏蓉看上去比以前更有韻味,比起背叛來,這種引誘又算得了什麼,不能擁有全部的她,他只有毅然放手,並且絕不會走回頭路。

夏蓉剛轉身,謝芸叫住了她︰「大姐!」

「來啦?」

「嗯。」

夏蓉也不願提及謝芸的傷心事,她詢問謝橋最近情況,她听說了謝橋的事一直很痛心。

「他們花了十萬塊買下李從善姨媽的安置房,暫時沒錢裝修,她現在安心養胎,從附近廠里拿點手工活回來做做賺點零花錢。我還沒去看她呢,怪想她的。」

「我打過電話給她早關機了,她也不方便上網了吧,有空你告訴我她的新號碼。」

「她還好,他老公雖然不優秀對她有情有義,就這樣過日子也可以了,不然怎麼著呢,她折騰不起了。」

夏蓉苦笑了笑︰「是啊,女人折騰不起的時候就會听從命運的安排……」

她們回到家里,夏蓉去廚房做飯,謝芸打下手,正忙著門鈴響了,夏蓉說︰「雪瑤來了,幫我去開下門。」

謝芸去開門,門外站著穿灰色職業套裝的沈雪瑤,見不是夏蓉她有點意外。

夏蓉探出身看了一眼沈雪瑤︰「她是我小堂妹。——你今天看起來蠻累的,坐沙發上休息休息,我菜都洗好切好了,一會兒就能吃飯。」

沈雪瑤也不理會謝芸,月兌下外套掛好,里面穿著白色襯衫,淡紫色馬甲。她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謝芸起初以為她是男人,疑心男人怎麼會起如此文藝的名字,再仔細看沈雪瑤月兌下的鞋子是女人的穿的皮鞋,她在心里笑自己少見多怪。

沈雪瑤像是讀懂謝芸的意思,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吃飯時,沈雪瑤一直不語,謝芸和夏蓉一邊吃一邊切磋廚藝。吃完飯,謝芸收拾碗筷,沈雪瑤起身去沖茶,等茶水涼了的時間她一直站在陽台上,抱胸眺望遠方。

夏蓉去電腦前工作,忽然沈雪瑤站門口說︰「剛吃飽就坐下來,出來喝杯茶吧,我托朋友從昆明帶來的普洱茶。」

夏蓉說︰「過來幫我一下,電腦怎麼突然黑屏了。」

沈雪瑤過去查看,沒幾分鐘電腦又重啟,恢復正常。

「幸虧你在這里,不然我得打電話問人了。」

沈雪瑤笑笑,拿起桌上的一把吉他。

「這是我新買的,前幾天你說想彈吉他了,我幫你買了一把新的。喝完茶給我們彈一曲《彩雲追月》吧。」

「時間久了,還不知道彈的怎樣呢。」

兩個人走到客廳來,謝芸端杯茶給夏蓉。

夏蓉低頭接茶杯時,謝芸才發現她發髻上插著蝶形羊脂玉簪,她不懂玉器,只覺得玉簪通體剔透,沒有雜質,該是好玉打造成的。

「蓉姐,這玉簪哪兒買的?」

夏蓉沒有直接回答,她看了沈雪瑤一眼。

沈雪瑤說︰「這是我以前買的,一直沒戴過,我又不留長發用不著它,給夏蓉戴正合適。」

「多少錢買的?」謝芸月兌口問。

「這是仿和田玉,不值錢的。」沈雪瑤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她一直沒告訴夏蓉,這是她特地為她定做的玉簪,是真的上好的和田玉器,花了近二萬塊錢,看她接過簪子溫情的一笑,值了。

沈雪瑤彈了一曲《彩雲追月》,溫婉如水的曲調流淌著。夏蓉望著沈雪瑤的側面若有所思。

謝芸的手機震動,她走到陽台上接電話。一朋友到她宿舍找她,她卻不在。謝芸抱歉,回來跟沈、夏二人打了招呼,便換鞋出來。

沈雪瑤放下吉他,拿出一包綠愛喜,拈一支來抽。

「你要不要來一根?」

「不了,已經沾上酒了,不能再沾上煙。」

沈雪瑤點燃香煙,推開玻璃門,站在陽台上抽煙。

「雪瑤,你有心事。」夏蓉走過來,遞給沈雪瑤外套,「外面涼嗖嗖的,穿上吧。」

沈雪瑤套好衣服,又去取來一支煙來抽。陽台沒有開燈,可以清楚地眺望四周夜景。遠遠地看見地鐵穿行而過,明亮的車廂里擠滿人。不管白天心多廣闊,天黑了總要一個棲身之所,心會在寧靜的小環境里獲得自在。

「夏蓉,我想回南京去了。來上海已經七年了。」

「為什麼突然想回去了?」夏蓉心中不舍,以為兩個人的相遇剛剛開始,以後會有長長的一段路要走,卻不想她要離開。

「你跟我走吧,一起回南京去。我不想做律師了,很累,身體又不好,先做個心髒搭橋手術,休整一段時間,回去考個公務員,日子輕松點。」

夏蓉暗暗吃驚,因為風大了,她感覺有點冷回客廳去,沈雪瑤隨後進來。

「雪瑤,我舍不得我兒子。」

「只要你想什麼時候回來看他,我隨時開車送你回來,南京到上海很近的。」

「如果,有一天,你想結婚了,那我——」

「我這一輩子不會結婚的,更不會生孩子。天生孤獨的命。」沈雪瑤淒涼地笑著,「有的人注定了被遺忘,即使有過溫情那也是一種虛幻的安慰,夢醒後現實比想象中的更丑陋。」

「雪瑤,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沈雪瑤還想抽煙,夏蓉輕輕拿開打火機︰「你心髒不好,不能再抽了。」

「沒關系,偶爾抽抽。」沈雪瑤說著起身拿包往外走,「我回去了。」

「雪瑤,」夏蓉輕聲喚一聲,手搭在沈雪瑤的肩上,她有想抱抱她的沖動,安慰這個內心孤寂的朋友;沈雪瑤輕輕拍拍夏蓉的手︰「別這樣,我理解你。」她開門就走。

「難道一定要離開上海嗎?可不可以留下來?」夏蓉靠在門邊,低頭說著,她的心酸酸的,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沈雪瑤停住腳步,她回頭看了看夏蓉,微笑說︰「我明天再來吃晚飯。」

電梯門開了,里面一對女人,手挽著手依偎一起,看到有人進來,她們刻意分開來,沈雪瑤視而不見,徑直站到一角去。

E

沈雪瑤回到家中,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想著夏蓉剛才的神態,多嫵媚的一個女人,她心疼她的憂郁和寂寞,純粹的心疼,不雜**。

——夏蓉,雖然你也離婚了,但你前夫至少沒騙你,他是想跟你生活下去的,而我那段婚姻只讓我對男人厭惡,那個男人從頭到尾只是在騙我。他的溫柔體貼、真情厚意全是偽裝出來的,目的騙我跟他結婚。你說你害怕熱烈之後的虛無,害怕看到太多的失望,害怕兩個人走得過近糾纏不清,可我的心已經歸于沉寂,只願晚上跟你吃一頓飯,在你需要時能幫幫你,遠遠地陪你就夠了。即使邀你回南京,本也打算在江北再置套房子,彼此經常小聚也是人生逆旅中的慰藉。

沈雪瑤漸漸入睡,她做了一個夢。

十年前,前夫只身一人從山東來寧打拼,在家小公司做業務,經濟一般,居無定所;她當時是見習律師,因為爺爺女乃女乃留給她一套大房子拆遷了,拿了安置費作首付在新街口買了套房子,生活還算穩定。前夫性格穩重、溫柔體貼又健談,對她呵護備至,給她灰色的心靈一縷曙光。

他們很快結婚了。因為身體不好,她不想要小孩,他說他不在意這一點,可以一直過二人世界。她對床事很冷淡,他也說沒關系,他以前還想過禁欲的生活,還說去醫院檢查過了,他先天不育。

她努力工作,一心想賺錢讓兩個人過上中產生活。短短兩年,房子裝修了,還買了車子。這時他提出領養一個孩子,可以沖淡婚姻的平淡,因為生活經常有矛盾,她正不知如何挽回兩個人的感情,既然他那麼想要個孩子,她也順從他的意思。兩個人收養了一個未婚媽媽的孩子,辦了收養手續。

前夫對孩子很照顧,辭職在家親自帶孩子,她見了他享受著天倫之樂,為他感到高興。沒多久,她患感冒身體不適,提前下班回來路過一家超市,想進去買東西。走過小游樂場時,她居然看到前夫帶著兒子和兒子的生母一起玩耍,其樂融融儼然一家人。她想到很多,不動聲色走開,暗暗拿前夫的頭發帶著孩子去做DNA檢測,果然他們是親生父子關系;銀行共同賬戶里沒有錢了,被他轉移了。她請私家偵探跟蹤前夫,收集不少信息︰那個女人一直沒離開南京,在夫子廟打工,並在抄紙巷租賃房子,偶爾那女人來看孩子,大部分時間前夫帶孩子去抄紙巷。他們很少去公共場合,都很謹慎……

她怒了,被親近的人欺騙玩耍至此,然後她為面子選擇了低調處理這事,她把證據給前夫看,給了三個條件︰一,跟孩子的生母解除收養關系,她不想吃官司就主動來解決這事;二,離婚,從此各不相干;三,再給他們三萬塊,讓他們離開南京,她不想再看見傷害過自己的人。看在孩子的面子,她放過他們。前夫居然無恥地說,叫那女人走開,他們一家三口認真過下去,她嚴正拒絕了。前夫見事情無可挽回,也痛快照辦了。

幾個月後,他們離婚了。前夫拿到錢後,皮笑肉不找笑地說聲謝謝。她問,是不是他們一開始就認識了,就設好了這個局。前夫冷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和她沒什麼能耐在南京立足,更別說給孩子好的生長環境……遇到你我也想過跟你一起到老,但她仍然不放手,听說了你的情況她出了這麼個主意,我也是照計行事。別看你很聰明,對感情你還女敕了點,情是你的弱點,以後你自己多個心眼——不要相信男人,這也算是我對你的一點貢獻了。」

他們一家三口走了,她只能借工作來麻痹自己。半年後她應同行邀請來上海事務所幫忙,離開讓她疼痛的城市。

前夫貌似忠誠的面孔如今想來,充滿矯情和虛偽,他的謊言其實並不高明,他的行為有許多破綻,只是她貪一點溫暖,不願去較真,如今想來只是對自己一個莫大的諷刺。想起他,她全身心厭惡,厭惡他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

惡夢醒來,心冷澈無邊。周圍黑暗暗地,失眠的時候總覺得夜悠長沒有盡頭。沈雪瑤開了夜光燈,穿了睡衣,走到客廳去抽煙。深夜二點,透過玻璃窗望去,外面霓虹燈依舊閃爍,就如她依舊要在紅塵里翻滾,沒有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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