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晶。」他說。
玄晶……師傅這名字哪里來的?我低聲念哪兩個拗口的音節。
師傅沉默了片刻,然後咧嘴一笑,露出毒牙。
「當然是我的師傅給我取的咯。」
師傅還有師傅呀?我驚詫。
「笨蛋,沒有師傅,哪里來的徒弟,都是傳承的。好了,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像當年我師傅給我取得。」他湊過來,端詳。
我通體白,是條白蛇,但額頭有觀音記,一個殷紅的小痣。剛出生時才米粒大,現如今則珍珠一般。我深怕那一日我變成了水桶一般粗的時候,這痣會不會茶缸似的大,那可就不好看咯。
「痣如胭脂,不如就叫胭脂吧。」師傅用尾巴點我額頭一下,說道。
胭脂?胭脂是什麼東西?我不解。
「胭脂呀……」師傅仰頭,斜斜靠在水邊的大石頭上,看著圓溜溜的月亮,呢喃。
「胭脂是女人用的,凝脂似的凍在瓷盒里,殷紅如血,芬芳似花。用骨簪挑一點,溫水化開,可以涂頰。頰紅似緋霞,嫵媚妖艷。」
我還是不解。女人又是什麼?
「女人就是女人,還有男人,老人小人,壞人好人。」
哇,這麼多人?人是什麼?
「人?人就是人。」師傅被我問煩了,尾巴一搖,鑽進水里去。
我立在荷葉上,抬頭看看月亮。月亮婆婆,你可知人是什麼東西?月亮給我一個白眼,去去去,小孩子一邊去,修你的道行吧。對哦,修行修行,我可不是師傅一千年的道行,差一天不礙事。急忙在荷葉上盤好,仰頭,吐出信子,吸納吐故,收斂精華,養育內丹。
這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春來冬去。每年我和師傅被春雷驚醒,又在飛雪中沉眠。每天拜太陽拜月亮,吃風喝露,日子過的很淡,但很安寧。
直至又是三百年過去,一晃,我已經五百歲。
一日,太陽不烈,暖融融的。我一邊曬皮暖血,一邊低頭數著身上的鱗片玩。
師傅一大清早就不見了影,這幾日他都鬼鬼祟祟的,也不按時修煉,整日神出鬼沒。也不知這老妖精在搞什麼鬼?
突然水里黑影一道,嗖一下躥過來在我跟前冒出,激得我一身水。好容易曬暖和的身體哆嗦一下,我想也沒想,尾巴就抽過去。啪一聲響,聲音有點怪。
水里冒出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來,有一頭黑漆漆的長毛,蛋形的一張臉,上面兩道毛,下面兩只眼,還有一塊隆起,下面紅艷艷兩片肉。
,哪里來的妖怪!我咧嘴呲牙,信子吐出,要咬。
「別,別,胭脂,是我。」那怪物搖著兩只怪模怪樣的爪子,朝我喊。
你?誰?師傅?怎麼這個模樣?我瞪大我的蛇眼,嘴巴都快月兌臼。
師傅後來說,他見我那樣恨不得往我嘴里塞兩個大白饅頭,看噎不死我。饅頭是什麼,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也不計較他塞我這軟綿綿香噴噴的好東西了。
師傅,你怎麼這幅模樣?是不是別的妖怪欺負你?施了什麼法?我急的快哭,可惜,蛇哪里來的眼淚喲,干嚎罷了。
師傅用那有五個尾巴的爪子敲我腦袋一下。
「笨蛋,這是我變化的人形。」
人形?什麼玩意?
「就是人呀,這就是人!」他吼我。
可是師傅,我們是蛇呀,干嘛變作人?
「做人好呀,做人有千萬種好處,數都數不清。」
有什麼好處?修煉功力增倍?多活幾千年?還是不會再冬天怕冷,春天怕雷?又或不會再被月亮婆婆甩白眼,太陽公公瞪眼楮?
師傅被我愚鈍的腦子氣的快冒煙,蛋臉上那兩片殷紅的肉抖個不停。
「你這條小笨蛇,做人的好處你做了人自然就明白,說不清楚。」
可我不是人,我是蛇啊,師傅,你腦子秀逗了。
他再懶得和我說,一把揪住我的七寸,躥下水,呲溜就往外游去。他游的那麼快,水流沖得我睜不開眼,耳邊呼嘯聲不斷。等一切都過去了,我睜開眼,探頭出水面。
,五色繽紛的景象,難道是仙境?
就是這地方有點吵,鬧哄哄的聲音充斥,塞滿我耳朵。這是哪里?怎麼到處都是人?對,都是人這種怪物。長的短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還有那抹一臉白兩頰紅的怪物,扭扭捏捏,搖搖擺擺。再有那花衣錦簇,搖著扇子,高高大大的。
這到底是哪里?
師傅纏住我,化成蛇,信子在我耳邊吐。
「這就是人間呀,小笨蛇。」
哦,這就是人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