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苑。
當年那一曲箜篌怨的余聲還纏繞在院中,似乎當年那個溫柔多才多藝的爹爹還在。大姐在殿中跳著舞,母親坐在旁邊吹著玉簫,而姐姐和自己則乖乖的坐在旁邊的榻上認真的看著琴舞。
當初年幼上不知為何爹爹為何會彈那首明明很傷感的箜篌曲,但是娘親卻是笑著對這爹爹。爹爹是難得奇男子,本來他是天帝手下十萬天兵中的將軍,但是卻因為母親離開那個地方,變成一個乖乖的丈夫。天帝的十萬天兵里面全是從神界中選拔出來的精英,專門管理天界的一切,至于那里多麼難進或者會給于一個男子及其家族多麼大榮譽,我或許並不清楚,但是各大氏族爭將自己的子嗣送入其中可以看出其中蘊含著什麼。但是爹爹卻退出了,從一個萬人敬仰的將軍成為一個別人眼中逃避責任的懦夫。爹爹永遠都不是懦夫,永遠都不是,否則他不會為了保護那個牽扯整個南海命運的陵墓而魂飛煙滅。
往姬輕輕的走進去,繞過石屏就見到一襲白衣藏身于飄落的枯葉之中。
沒人能懂娘親的悲傷除了爹爹。那時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無意間看到自己平日里溫和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娘親竟然抱著一個丑陋的木頭在哭,當時自己剛想走過去卻被爹爹拉住。爹爹將我送回自己的院子,但是因為心中存在疑惑,睡不著,又因為答應爹爹不去打擾娘親,所以當時我去找爹爹要答案。那是我第一次見爹爹哭,爹爹喝醉了,拉著我叫娘的名字,還胡亂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名字,也不知那個讓爹爹和娘親都如此傷心的人是誰。只有那時我哭了,然後被爹爹抱著,被強迫听一個故事,娘親、爹爹和那個人的故事。現在想來我想我已經知道當年娘親藏在溫和笑容中落寞孤獨的滋味,爹爹只能是娘親的知己,而不能是情人,即使他們是夫妻。
往姬緩緩的走過去,生怕驚擾了這個將自己藏于夢幻中的女子。走進走近,然後雙手扶上她的肩頭,附身將她圈入懷中,「娘親,你要走了嗎?」。
演陽端箜抬起頭,往姬的烏發打在自己的臉上,癢癢的,露出微笑道︰「瑤兒已經長大了」。
「如果我永遠長不大多好,這樣就能任性的抱著娘親,感受娘親的溫暖」
「誰都會老去、死去,瑤兒你不是有事嗎,處理完了」。
演陽端箜拉住往姬抱在自己胸前的手道。
往姬順著演陽端箜的意思走到演陽端箜的面前,然後蹲下,將頭埋在演陽端箜的腿上,喃喃道︰「娘親就讓我在任性一次吧」。
演陽端箜停下要將往姬推開的動作,然後抱住往姬的頭,輕嘆一聲。
「娘親明天我要去半荒」,往姬忽然道。
「是嗎?」「我會回來,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將家主之位傳給巫溪」
「好,等他回來了,你就給他吧」
端箜的話在往姬的意料之中,因為那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小竹妖阿語,而是紫竹林的下一個主人。
時間無聲無息的過去,但是生命卻沒有無聲無息的溜走。
半荒七殺城,血染沙漠,當真是馬革裹尸。
藏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擊退敵軍了,整個七殺城就像一個牢籠,既讓自己在這茫茫的沙海中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也讓那個自己永遠局困其中,或許永遠都出不來了。
站在城牆上,看著千里之外的敵軍,看著更遠處茫茫的沙漠,紅日如血,灑在金色的沙子上,將殘酷無情的沙子都染成了血的顏色。
「欲語」,藏氓不由得念出這個名字,等回過神來,自嘲一笑。當初自己主動請纓來到這荒涼之地,不就是為了逃避和成全嗎。
欲語哪怕你對我有一絲感情,我也不會做的如此決絕。藏氓陰柔的臉上帶著苦澀的笑意。沒有人心甘作一個替身,作一個只有付出卻永遠得不到回應的人。所以選擇這樣像懦夫一樣逃避。
人生中最不可計較的就是感情,一旦計較,那麼世界上就失去了感情存在的意義。
「將軍」
一聲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藏氓斂去悲傷的神情轉過身看著來人。
「倉孤你來了」
來人正是隱門的倉孤神君,現在煞魂族的叛徒兌昀。作為煞族的長子本應該繼承家主的位置但是卻因為追求那虛無縹緲的自由,放棄了家主的寶座,也致使今天的棄伐登上煞族族長的位置,從而有了這次戰爭。無論從哪一方面講,現在的兌昀對于藏氓都是愧疚的,若不是因為自己當初的決定,絕對不會有今天戰亂的半荒,不會有無數人死于這片土地上。但是事實永遠如此殘酷。站在城上看著遠處的戰場,心中的顫栗便多了一份。
藏氓見兌昀失神,便道︰「茫茫沙海埋藏太多的罪惡,若是這場戰亂平息,我希望神君可以用新的眼光看待這片土地」。
「新的眼光」,兌昀苦笑一聲,也許自己真的應該換一個態度對待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即使那深深的仇恨如利劍一般早已深深刺透了五髒六腑,但是為了這片土地,也要重新面對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別人無法涉及的秘密,藏氓看著面前的人,俊朗的臉上,雖然是淡漠的微笑,但是誰會明白那微笑下的另一層含義。不是自己關心的人,總麼會發現,怎麼會去了解,自己這般粗略寡聞將那些傳言听于耳中,得到不僅是對于別人的質疑同樣是對自己的質疑,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別人心中的你又是那般模樣,等有一天你不I小心听到關于自己的傳言,是信以為真的轉而探究自己,還是一笑而過,遵從本身的意志呢。
藏氓自嘲之後漠然道︰「倉孤我們回去吧,今日他們不會再進攻了」。
兌昀收回目光看向身邊的人嘆道︰「是不會在進攻了」,因為他就要來了。
藏氓轉身離去。兌昀看了看遠處的軍隊,毅然轉身。明天會有一場更加激烈的戰爭,誰生誰死就在明天的一戰了。
殘陽似血,夜依舊來了。
時間是摧殘一切的有效法寶。
墨玉城。地下城。
忘兮一襲粉色的裙子穿在身上,一臉憔悴的看著滿院的落花。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心復明日歲月成蹉跎。來到這里已經分不清時日,每日都是一樣的白晝,不知黑夜也不知太陽。忘兮回想起棄伐來看自己時對自己說的話,「東皇在中州被人偷襲重傷。夏珂在魔族造反,你父王應接不暇。你的母親和外公外婆他們失去蹤影。還有就是我的手下收到消息,你的旭陽叔叔要來找我」。
棄伐變了,一日日的改變,變得嗜血,不再是當初那一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將,而是煞族的族長,煞尊。
忘兮一點都不想想起那些討厭的事情,可是她身邊的人卻無時無刻不在向自己透露外面的消息。漸漸的在焦慮和憂郁之中,忘兮消瘦下來。
棄伐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的靠近院子,遠遠的望著那一抹粉色的影子。拳頭緊握,必須將忘兮送出去了,煞族的一切開始慢慢的月兌離自己的控制。莫名出現的黑衣人,代表著所謂風羽氏氏族的力量,漸漸的將自己逼上另一條不歸之路。
棄伐緊緊閉上雙目,然後悄然離開。
忘兮在棄伐離開後轉過身子,看向那微動的樹葉,苦笑一聲,繼續盯著路上的殘花。無論多麼美麗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化為灰燼被掩藏在漆黑的泥土中吧。
「昭和殿下,該吃藥了」
輕柔的聲音和以前一樣,但是自己卻無法用以前那種態度去對待她了。
「小定外面有什麼情況麼?」
小定淡漠的看著眼前的女孩道︰「明日王就會前往七殺城。你的姑姑要來了」。
「是嗎?」忘兮接過小定的藥,皺著眉頭喝了一口,然後一口氣將藥全部喝下。小定滿意的看著干淨的藥碗道︰「青丘之主曦憂和魔王旭俞相約在鈞天開戰」。
忘兮心中一痛,連忙捂住心髒,看著面前的小定,一臉的驚訝和痛苦。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父王會和姑姑有一場生死之戰,但是在幾百年二人共同的呵護下已經讓自己忘記了這個事實。
小定將碗放到托盤上,低著頭忽然輕聲道︰「王被迫,計逃」。
忘兮忽然抬頭,卻見小定向自己展顏一笑然後在抬頭剎那消失不見。心頭一驚,目送小定遠去。
「王被迫,計逃」,棄伐叔叔。
忘兮頹然趴下,心中卻千回百轉。
中州,景陽城。
亦歌手中拿著一封從半荒傳來的信,滿心憂慮,回過頭看著在榻上閉目養神的東皇,面又不忍,但是還是上前道︰「陛下,昭和王姬沒有回到亡巫山,她被夏珂掠到了半荒」。
東皇一听,驀然睜開雙眼,起身漠然道︰「即刻回東雪」。
「是」,亦歌毫無疑問回道。
二人出了謝庭樓,就見盜芒一臉不善的走過來。
「陛下,綏狐寨月氏得知陛下大駕于此,故而派盜芒來請陛下,希望陛下賞臉,駕臨綏狐寨」。
東皇看著盜芒一臉木然,回過頭看了看身邊的亦歌道︰「他是你什麼人?」。
「弟弟」,亦歌回答的辛苦。東皇哼笑一聲道︰「既然是你弟弟,你便代我去吧」。
盜芒一听自知計劃不成,便道︰「你若是敢出中州,你的妹妹的生命難以繼續」。
東皇腳步一頓。亦歌不可思議看著盜笛道︰「盜笛,你到底要做什麼?」。
盜笛不理會亦歌,向東皇道︰「在這神界有無數雙眼楮看著東皇你的動作,無論你幫著哪一方對另一方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若是不想讓昭和王姬出事,東皇陛下還是不要插手半荒的事情為好」。
「我出中州,不會參與半荒的事情,我可以與你立下契約」
東皇不得不說。
盜笛見目的達成,便道︰「陛下向來言而有信,盜笛自不會懷疑,盜笛可以放行,但是不知道綏狐寨月氏一族願不願意了」。
東皇緊緊的皺起眉頭,看了亦歌和盜笛一眼,決然向前走去。亦歌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盜笛,回過頭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道︰「盜笛,我自認再也不曾虧欠你了」。
亦歌冷笑一聲從盜笛身邊走過時,小聲道︰「其實你不是我的親弟弟」。
說完不理會一臉驚愕的盜笛,飄然絕然而去。也許拋下我這個沉重的包袱,會讓你放棄仇恨吧,盜笛,吾名盜芒,你可知,人界百年相伴,雖然失去了孤獨,同樣帶來了不一樣的心靈枷鎖,故而當初純潔善良的的少年失去了本心,化為惡魔沉入無情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