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清小聲的問西揚,「那你打算怎麼辦?」
顧西揚的話斬釘截鐵︰「必須讓谷蒼亞把孩子打了,她沒那麼能力養,我更沒有錢。」不過確實如此,他現在還是無業游民一個,滿身浪蕩子的氣息。
「你應該試著找份工作,你以後總要養老婆的。」
顧西揚又是一笑,「我可沒想那麼遠。」他確實沒有想那麼遠,他不可能跟任何一個人結婚。如果誰能夠嫁給顧西揚,那麼這個人定非凡人,能把顧西揚這種頑劣之徒收走,確需要幾萬年功力。
慕惟清面帶微笑的打量著身邊的顧西揚,他跟小時候的區別真大,那時候他頂多也就是普通鄰家小孩的樣貌,怎麼現在越變越出色,簡直有驚人的誘惑。如果用一種色彩來形容他,那便是紫色。
他黑色背心,黑色長褲,身材甚至比肖宸曜的還好,他的身上總是有痞痞的味道。
他們並排走著,影子拉的老長,光與影的交匯,就像是我們曾經踏錯斑駁的時光。
突然,惟清感到有絲絲的水滴打在自己的鼻尖,睫毛,她微微抬頭,下起了小雨。整個黑暗的天空籠罩在辨不清顏色的雲霧里,冰涼的觸感讓伸出手接落雨滴的胳膊又收了回來。
他們意識到,會有很快的大暴雨來臨。
惟清和西揚加快了腳步,西揚要在暴雨來臨之際把惟清送回到家。
昏暗的燈光前被漸漸壯大的黑影罩住,一排一排。甚至可以嗅得到,驚心動魄讓人畏懼的戾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巷子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更顯壓抑,慕惟清的手拉住了顧西揚的手腕。
髒污的牆壁,潮濕的地面,夾雜著呼吸的凝重。
兩排人影讓出了中間的一條道路,一個高大偉岸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拄著一根水晶拐杖,穿著一身唐裝。黑暗中辨不清是誰的臉,只能看出是氣宇不凡的身影。慕惟清擔心卻又滿是無奈的低聲的吼道︰「顧西揚,你得是又把誰得罪了——」
而顧西揚卻清楚的知曉他到底是誰,這樣的身體框架,他也很是熟悉。該來的總會來,不就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嗎?他顧西揚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魚死網破!
兩排壯大的隊伍漸漸逼近,而他們卻順勢退後,一步一步直到他們再無希望的看見後面有一道黑壓壓的牆壁停止了下來。
那個氣魄非凡的中年男人穩步前進,直到走到他們面前才令慕惟清錯愕失神,心里的恐懼才油然而生,
她著實捏了一把汗,是俞父。
俞心知的父親,俞承岩。
而俞心知是俞承岩的獨女,寵愛有加。怕是俞承岩已經知道顧西揚背著心知在外面偷食了吧。看來,今天是怎麼都躲不過了。
惟清先開口,想要緩和一點氣氛,「伯父。」
「惟清,你先走,我要和顧西揚好好談談——」那四個字「好好談談」聲音拖的特別長。俞承岩拿著水晶拐杖力度恰好的戳著顧西揚的胸口,西揚的雙手捏緊拳頭,忍著疼痛。
顧西揚抬高眼眸,對慕惟清說︰「小清,你先走,我和俞伯父有話談。」
他們的話語字字如針尖,要是大動干戈了。只是顧西揚勢單力薄,定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俞承岩可是出了名的幫派老大。這城中,大大小小的企業還是需要俞承岩的護衛。她是斷斷不可丟下西揚的,至少也得搬救兵。
聰明的慕惟清並沒有走遠,她躲到一個小角落里,給心知打電話。
此時,在飯館里喝的半醉的俞心知接到了惟清的電話,腦子像被灌了冰水一樣猛地清醒了許多,她沒有想到自己的愛人背著和自己的好朋友偷情三年,本來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夠失敗了,這可好,錦上添花的又來一筆。
她走的時候偷偷的往自己偌大的皮包里放了一個啤酒瓶。
慕惟清躲在角落里,旁邊是一個巨大的垃圾桶,桶內腐爛的垃圾和臭味燻的她捂住了口鼻。因為離得不近,听不清楚他們的對白,但情況不是特別好,因為惟清看到俞承岩的那根水晶拐杖在地上搓來搓去的像是準備下手。
心知怎麼還沒到!
雨滴漸漸的大起來,而她的內心卻像是一株干掉的植物被火引燃,瘋狂的燃燒。她的衣服被大滴大滴的水珠子沾染開來,像是在流汗。
就在惟清一眨眼的瞬間,他們就打起來了。
「你認不認錯——」俞承岩拿出拐杖在顧西揚的背上狠狠的戳到,一腳踩到顧西揚的臉上,西揚好看的臉像是變了形狀一樣的丑陋和扭曲。
他抹了一把嘴角流下的血,眼眸中根本是浸不透的黑暗,繃著的臉用最不羈的語氣挑戰俞承岩的極限,「不認——」話語中帶有嘲笑和不屑。
「給我打——」俞承岩一聲令下,自己退後一步。
慕惟清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沖進雨里,跑到俞承岩的面前,哀求道︰「伯父……求求你……放過西揚吧……我讓他給心知認錯……」
顧西揚渾身血跡和骯髒的泥水雨水混雜在一起,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尸體,惟清害怕極了。俞承岩沒有說話,穩如泰山的站著,他不會罷休,他就這麼一個女兒,背叛她的人都不會好過。
「求求你……放過西揚吧……」慕惟清順勢抓著俞承岩的手臂跪下來求他,因為穿的是短裙,她的膝蓋咚的跪在了細細碎碎的石子上,瞬間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膝蓋整片。惟清忍著疼痛,緊緊的拽著俞承岩的袖子,「伯父,我替西揚跪下來求你……我會帶他去給心知認錯……」
雨越下越大,沒有一個人有躲的意思,這場雨中大戰讓慕惟清親眼目睹了這樣勢力的可怕,完全充斥著人性和道德。她像把自己浸在鹽水中一樣,多的只是無奈。
顧西揚眼楮突兀漂浮的看著慕惟清,眼眸里的淚不自覺地滑下來,「惟清……不用求他……打死我算了……」他身上的骨骼像是被卸下來一樣,絕望的雙眼趴在雙臂上看著惟清,臉上的灰和泥巴夾帶著血跡讓他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個廢人。
惟清,你這是何苦……
是不是自己就要死了!不過死了也好,不會拖累任何人。
他的臉望向瓢潑大雨的天空,仿佛砸下來的不是雨而是顆顆冰粒子一樣剜割著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
慕惟清看俞承岩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只能靠自己了。她沖到那群黑暗的人群中,雙手撕扯著一個個男人的衣服,咬男人的手臂,踢他們的褲襠,仿佛自己要殺出一條血路來,此刻的她竟讓瘋人院的瘋子一樣狂吼怒嚎。她硬是一個人用自己的身軀拼了進去,搖晃著身體然後倒在顧西揚的身上,全身覆蓋住他。而顧西揚此刻已經虛月兌幾乎耗盡全部力氣,他用帶有嗜血殺人的眼神看著周圍,這些個面孔他一定都要記下來,完完全全記下來,如果他不死,這些人都得死!
「都給我住手——」俞心知從雨中沖出來,手中拿著啤酒瓶。
她走到俞承岩面前,眼眶發紅的她嘴里吐著陣陣酒氣,臉色慘白的她顫抖著拿著玻璃酒瓶指著俞承岩說︰「放了他。」
俞承岩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女兒,有的是更加的心疼,「是他負了你,我替你教訓他有什麼不對?」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不可能」這是命令的口氣。「你們站在那兒干什麼?給我打——」
俞心知扭頭,用玻璃酒瓶指著他們,「你們誰敢?」
這群人左右不是,為難的站在雨中,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誰都知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俞承岩和俞心知都不是好惹的。
俞心知把酒瓶抬高到自己的頭頂,現在她渾身都有著撕裂的疼痛之感,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你不放了他,我跟他一起死,你信不信我從這砸下去。」
俞承岩猶豫的看著心知,他不是不知道心知的性格跟她母親一樣的剛烈,從來說一不二,還沒等他來得及給出答案就听到一聲巨響,是碎裂的聲音。
啪——
俞心知頭上的血順著眼角流下來,她睜開的雙眼,抽離的思想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運作,她拿著瓶口剩下的一點殘渣,雙腿失去直覺的一頭扎在了地上。
雨還在下,這條巷子深夜的寂寥無人知曉,雨水,污泥,血漬,眼淚,碎渣像放入染缸中用力的攪拌,這一缸惑亂的東西繼續增長著這一刻變臉的猙獰。無邊無際的黑夜將這三個少年全部吞沒,大風呼呼的從他們身上盤旋而過,冰涼的猶如穿透刺骨的疼痛,朦朧間的絕望泛濫河流成災。
彼時,你不得不承認在你生命盡頭,跟你揮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劈天蓋地而來讓你無從選擇的風雨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