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明白了嗎?」神拳放下飛腿,有些擔心,想當初他學這招花了整整三個月,如今就這麼演練了個殘招,也不知道曲勇到底能看懂多少?
「這是圓。」曲勇喃喃道︰「運勁成圓,借力旋轉,這」他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但突然想到了當初他和老道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的圓,他看得出來,這兩者的使勁方式很像。
「不錯!」神拳見他能說出「運勁成圓,借力旋轉」八個字,知道他已經明悟了大部分,道︰「這說是形意拳,其實也是太極拳的關鍵,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要听勁,你要明白對方的勁道,才能借的了力。」
曲勇將老道和神拳兩個人的身形放在一起比較,這個圓老道雖然用過,但從未教過他,今天被神拳這麼一點化,心里一股明悟隱隱升騰起來,但是具體的明悟是什麼,他又說不出來。
這樣似通未通的感覺,就是到了武學的關鍵時刻,悟透了就上了一層台階,悟不透,一輩子進不了門,這時候如果有明師的話,就要想辦法點化徒弟了,可神拳根本不了解曲勇,他也幫不上忙,只能看曲勇自己的了。
曲勇慢慢的閉上眼,竟開始緩緩的擺開鷹捉,從劈拳一直練到橫拳,然後是十二形,他打的很慢,樣子有點像是那日國慶回去清晨看到的老道打拳模樣,宛如一條大蟒蛇在蠕動,到最後,是那招龍蛇合擊。
啪!啪!啪!
到了最後幾招,曲勇身子蠕動出拳之間,全身勁力鼓蕩充盈,居然能隱隱听到身子里發出的脆響,只是這脆響很輕微,不過也足夠讓神拳和飛腿看的大為贊嘆。
「這少年真是練武的好料子。」
「噓!」曲勇一趟打完,睜開眼定楮片刻,忽然又閉眼將五拳架子,十二形緩慢的演練了一遍,一招一式,都用勁不用力,那麼的挨著蹭著!
「啊!」曲勇練到最後,不由自主的變化成為龍蛇合擊的模樣,雙臂似乎端槍,腳步一起一伏,如崩拳,如炮拳,如鑽拳,突然,面前似乎有敵人來襲,曲勇根本沒睜眼,順勢左掌一搭敵人的拳頭,感到一股強硬之際的拳勁襲來,頓時手掌毛孔上傳來了一股清晰的感覺,曲勇腦袋里面很清楚的看到那拳勁的方向和勁力。
他了然于胸,不慌不忙的沉腰扭動,左臂轉力順著那股強硬的拳勁猛烈旋轉,只听到「卡擦」一聲脆響,這是骨折的聲音。
「啊?」曲勇慌忙睜開眼,只見神拳的左手腕骨反折,下手的人正是自己,「這怎麼會這樣?你為了給我喂招,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只手?」
「我這只手本來就是要斷給于鏈看的,斷在你手上,是最好的選擇!」神拳哼也不哼一聲,面沉如水,道︰「你的悟性實在是我這輩子見過最高的,方才的感覺,我希望你能夠記住,龍蛇合擊重的是意而不是招式,我們全靠你了。」
「大成拳剛猛猶在形意之上,你自己小心。」
「呼呼!」曲勇忽然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全部氣力,他一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口大口踹著粗氣。
「殺身成仁嗎?這就是他們這種人的義氣?」
杭州城外四十余里,夕陽殷紅如血,山石嶙峋,此時的錢塘江,水流湍急,已不復濤濤大水,再向西行,山勢漸高,飛腿的路虎一路狂吼,開得很快,曲勇沒想到景泰的三武堂會離市區這麼遠。
又開了一刻鐘左右,終于到了半山腰,舉目望去,躍然見到一座瑰麗山莊,完全的古色古香,看外面的風貌像極了徽派的建築,在夕陽下熠熠生光。
四姑娘明顯看出了曲勇的詫異,解釋道︰「老爺子喜歡清靜,這里完全是照著他的意思造的,其實這些年他都不喜歡杭州了,說錢塘江的水被污染了,一直打算著要回衢州老宅子去,沒想到」
飛腿的車停在門口,山莊內早有幫眾接到指令前來相接,四姑娘和神拳自然被結結實實的捆綁了,他們因為身上有傷,這一動作更是疼的額頭冒汗,飛腿朝曲勇做了個眼色,領先走了,曲勇身上背著個黑色的小背包,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四姑娘,也跟著走在前面。
一行人沿著石級走進去,穿過當先的一個噴泉和玲瓏假山,經過了一道千斤鐵門,鐵閘之前,有一個黃衣人要求檢查指紋身份,即便是飛腿這樣的身份也不得不接受檢查,再又走過了幾個轉折,曲勇只放眼看去全是筆挺的樹木,風景優雅,不過在暗處也隱約可見刀光,曲勇忽然覺得這里很像牢房,有人說紫禁城是皇帝的牢籠,其實這座山莊又何曾不是于爺的牢籠,最可悲的是他最後死在他自己認為最安全的牢籠里。
好不容易走到一個大廳前,日光從西邊射來,照上一座漢白玉的巨大牌樓,牌樓上四個三色大字‘三武堂’,在陽光下發出閃閃金光,不由得令人肅然起敬,威風凜凜。
曲勇暗想︰「這三武堂到底是哪三武?」
這三武堂來自于三武滅佛,指的是北魏太武帝滅佛、北周武帝滅佛、唐武宗滅佛這三次事件的合稱,這些在位者的謚號或廟號都帶有個武字故得名,佛家稱為「三武之難」。曲勇不知道于爺年輕時敢打敢拼,滿天神佛他都不信,唯獨相信自己,所以給景泰的刑堂取了這麼個名字,意思是佛都不信,何況是人,要信的只有真相,所以三武堂一直是景泰最莊嚴的地方。
飛腿朗聲叫道︰「屬下飛腿,前來進謁。」
大門里當先走出一紫袍人,正是幻鷹,他第一眼就看到滿面頹然的四姑娘還有神拳,揮揮手讓人解開兩人的捆綁,確認四姑娘的手指真的斷了,他才對飛腿哈哈笑道︰「恭喜,恭喜,沒想到飛腿兄一出馬,就帶回來了鏈少爺日思夜想的東西。」
飛腿雙手插在褲袋里,聳聳肩道︰「如果沒有這位小兄弟幫忙,我還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們。」
幻鷹看了一眼曲勇,道︰「我認得你,你不就是當日在銀樓上沖撞于爺的年輕人嗎?叫什麼名字」
曲勇道︰「我叫曲勇。」
「對!」幻鷹道︰「你很好,知道棄暗投明,做的不錯。」
曲勇漠然道︰「我只要四十八年的老陳皮,四姑娘答應了我,卻給不了我,我只能和有老陳皮的人交易。」
幻鷹再次大笑道︰「你放心吧,飛腿剛才一打電話回來,鏈少爺已經把這種陳皮準備好了。」
曲勇道︰「那就最好了。」
「呸!」神拳朝幻鷹臉上吐去一口唾沫,卻被他輕易閃開,怒道︰「于鏈這不要臉,竟敢陷害自己的親妹妹,等下上了三武堂,看他如何向幫中叔伯交代!」
幻鷹淡淡道︰「誰告訴要去三武堂了?」
飛腿詫異道︰「不再三武堂審理,那去哪里?」
幻鷹道︰「去于爺的——安靜閣。」
一行人繞過三武堂,經過一道垂柳的長廊,到了一座極精致的小花園中,茂林修竹,假山別具匠心,還有青松翠柏,最妙的是園中挖了一個荷花池,養著兩只長腳白鶴,看到有人來竟也不怕,依然悠然自得。
這地方四姑娘也不知來過多少次了,可沒有一次是這樣的心情,以這樣的一個身份,再繞過幾百盆爭奇斗艷的菊花盆栽之後,曲勇已經是眼花頭眩,辨不出路徑,四顧一望,皆是樹木山石樓台房舍,每一處都是精致無比,不經感嘆有錢人的生活真是奢華,準確的說,這是低調的奢華。
這時只見迎面又有一條小河,只有七八尺寬,上面一座小小的木橋,眾人度橋過去,順著石子甬路走去,又轉了兩個彎,終于到了。
曲勇面前是個小門,門上貼著個彈琴仕女圖,再掛上蔥綠撒花軟簾,看那樣子倒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四姑娘的眼里也滿是奇怪,老爺子的屋子怎麼像是變了個樣子。
「可是飛腿回來了?」屋里傳來一聲低低的問話,聲音很懶散。
飛腿恭敬道︰「正是屬下。」
幻鷹道︰「飛腿帶著于路,神拳還有立功的曲勇來了。」
「四妹來了?讓她進來吧。」
曲勇忽然步子有點邁不動了,四姑娘仰面大笑,道︰「他是不是個人?」
神拳也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借著這話來鼓勵曲勇,激起他的勇氣,「他也許是個人。」
「也許是個人,那就行!」四姑娘道︰「既然他四個人,我也是個人,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于鏈也笑道︰「請進來吧,四妹,我已經在里面擺好了一桌盛宴,保證絕不會比你在三亞參加的差。」
「好。」四姑娘當先一步,掀簾進去,道︰「我剛下火車,早就餓了,現在最想的就是要好好的大吃一頓。」
神拳也大笑的走進去,道︰「我也很想。」
飛腿看了一眼曲勇兩人,緊隨進去,曲勇抬頭一看,只見四面的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全部貼在牆上,邊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就連是地下踩的磚,也皆是碧綠鑿花的,將曲勇的眼都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