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還擺著一張木質上等,雕工精致的大床,大床兩側的錦帳用鐵鉤高高掛起,一個蠟黃臉男子穿著紫衣,戴了頂黑色大禮帽,系著條鮮紅的腰帶,雙手下垂,肅然立在大床後。
曲勇看到于鏈就坐在這張大床上。
這一次,他打量的很仔細,于鏈的面不知為何變得很蒼白,蒼白的宛如抹了一層砒霜,整個人的態度也很溫文儒雅,那副金絲眼鏡已經月兌了,反倒有一些凌亂的散發遮著眼角。
他穿著華麗高貴的服飾,宛如一個最熱情的主人,彬彬有禮的等待著客人入座。
然而客人沒有入座,因為沒有座位,整個屋子除了那張大床外,再也沒有坐人的地方。
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更沒有所謂的盛宴。
不過還是有人坐著的,于雲玉就坐著。
她穿著紫色的旗袍,坐在一張根本不存在椅子上,腿上的開叉到了一半,臉上全無表情,懸空坐在那里,就好像下面真的有張椅子一樣。
「坐啊。」
于鏈再次邀請道,他的臉上帶著誠懇的微笑。
四姑娘沒有動,神拳也沒有動,他們冷冷的望著于鏈,想看看他是不是瘋了?
不過飛腿動了,他開開心心的走了過去,在于雲玉身邊一個位置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他居然是用一種做太師椅的方式坐下來,然後對站著的曲勇道︰「坐啊。」
曲勇搖搖頭,道︰「我喜歡站著,我們農村人講究站著吃。」
于鏈好奇道︰「站著吃?這有什麼道理嗎?」
曲勇道︰「因為吃的多。」
「吃得多?」飛腿大笑道︰「這倒也對,鄉下人干活辛苦,是該吃得多,那你就站著吃,而且今天有蠔油鳳爪、姜絲肉蟹、生炊麒麟魚、蝦膠龍鳳卷、太子參百合田雞湯總共看起來一共二十六種菜品,五道廣東風味,五道揚州風味,十道四川風味,還有六種風味很雜啊!」他不僅能看到看不見的桌椅,還能夠清楚的看到桌上的山珍海味,如數家珍的介紹出來。
「我不喜歡吃這些。」曲勇道。
于鏈饒有興趣的看著曲勇,道︰「那你喜歡吃什麼?」
曲勇挺起胸膛,道︰「我喜歡吃烤雞,整只烤雞!」
「那太好了。」于鏈撫掌大笑道︰「方才飛腿沒介紹清楚,其實今天的主打菜就是烤雞,又肥又大的余記烤雞,它整只都是屬于你的了!」
「多謝。」曲勇還是站著不動,繼續道︰「除了烤雞,我還喜歡吃陳皮,一定要九曬九蒸的陳皮,埋在地上藏四十八年。」
「我也有。」于鏈道︰「只要你吃了這只烤雞,我就給你半斤你要的陳皮。」
「好。」曲勇再也不猶豫,他也走過去坐在那虛無的椅子上,捧起看不見的烤雞,狼吞虎咽起來。
「你們看看,我最喜歡這種實誠的年輕人,筷子都不用,你慢點吃,我說了這只雞是你的,那就是你的,誰也不能和你來搶。」于鏈滿意的看著曲勇大嚼大吃,一轉頭看到四姑娘兩人還站著,他奇道︰「你們坐啊,為什麼不坐呢?」
神拳的身子一陣的哆嗦,整個胃翻滾的難受,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個于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變成一個指鹿為馬、喪心病狂的瘋子?難道是因為他這十年拼命壓抑自己太過,一朝得志,就將內心的瘋狂千百倍的釋放出來了?
四姑娘也好像沒有見過這個人一樣,她來之前怎麼沒想到于鏈會變成這樣,沒想到于雲玉居然陪于鏈在瘋,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姑姑雖然是女兒身,可作風凌厲,絲毫不遜于男人,如今卻像個小孩子在辦家家酒,這樣的情景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但透過這種滑稽,更多的是詭異和恐懼。
「四妹?」于鏈看著四姑娘的斷手指,用一雙看不見的筷子,從一個看不見的碗里加起什麼,勸道︰「這是你一向都喜歡吃的乳酪爆蝦仁,這蝦仁特新鮮,我讓人從日本昨夜里空運過來,你多少吃一口嘛?」
「吃什麼?」四姑娘淡淡道︰「我看不見什麼二十六味,也看不出哪里有乳酪爆蝦仁。」
于鏈啞然道︰「你看不見?」
「我看不見。」四姑娘道︰「也許這是皇帝的新衣,只有聰明人才看得見。」
于鏈微微一笑,優雅道︰「堂堂景泰四姑娘,居然會不是聰明人?」
「我如果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四姑娘厲聲道︰「你到底把老爺子怎麼樣了?」
「噓」于鏈將手指放到唇邊,低聲道︰「不要講這些傷感的話題,老爺子很好,他吃的比在坐的所有人都好。」
「你!」
于鏈用虛無的濕巾擦了擦嘴,道︰「你如果願意,只要吃完這頓飯,就能見一見他。」
四姑娘盯著他看了老半天,忽然大笑道︰「你想殺我,我知道老爺子已經死了!」
「是嗎?」于鏈忽然側頭去問于雲玉,道︰「姑姑你說,我爸爸死了嗎?」
于雲玉眼神呆滯,機械的回答道︰「大哥沒死。」
「好。」四姑娘也走了過去,坐下來,道︰「我吃,吃完之後,我要見爸爸一面。」
「好。」
神拳也跟著坐了過去,最後是幻鷹,他居然也正正經經的坐下來了。
這些人除了曲勇每個人的名字說出去幾乎全部都是響當當的,現在,每個人的咽喉仿佛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然後一筷子一筷子慢慢的夾著看不見的菜,一口一口慢慢的咀嚼著空氣,到底吃進肚子里的到底是憤怒,還是恐懼。
「我吃完了。」曲勇舌忝舌忝自己的手指頭,又拍拍肚子,道︰「現在,我想要吃陳皮。」
「你吃完了?」于鏈的臉上忽然露出種憤怒之極的表情,他大聲道︰「你為什麼這麼快就吃完了?」
曲勇回答道︰「也許我是鄉下人,鄉下人吃相都是狼吞虎咽的。」
于鏈搖搖頭道︰「你不是鄉下人,你是聰明人,上次在銀樓,我本以為你是個木腦袋,誰想到你開竅的比誰都快!」
曲勇道︰「是嗎?」于鏈道︰「我听說飛腿電話里說,是你泄露了我四妹的行蹤,才讓他能夠得手是嗎?」
「我只知道四姑娘現在手里已經沒有了我想要的東西。」曲勇冷著臉,道︰「為了我父親,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去做,我也知道現在只有你的手上有那種陳皮。」
「說得好!」于鏈大笑道︰「我還听說,四妹的那兩根手指頭是你親手斬下來的?」
曲勇道︰「是。」
于鏈滿意極了,道︰「給我看看。」
曲勇瞳孔輕輕一松,終于等到了這句話,他要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獻「燕國山河圖」的機會。
圖窮則匕現。
他緩緩的站起來,解開一直背在身上的背包,拉開拉鏈,取出一個透明的四方小包裝袋,袋子里兩根蒼白的手指頭,還有斑駁的血漬。
四姑娘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蒼白的如同這兩根手指頭。
曲勇的位置距離于鏈只有兩步之遙,他為了要遞上去這兩根手指頭,往前邁出左腳一步,這一步,牽動了四姑娘、神拳還有飛腿的心。
于鏈竟沒有絲毫的防備,他也伸手過來要拿,就在這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曲勇再次發勁,他全身的關節脊椎扭動,發出輕微的脆響,整個人腳下再進半步,借助沖力,炮拳凌空勁,拿袋子的左拳收回,右拳轟出。
眾人大吃一驚,反應最快的是幻鷹,他彈身而起就要救援,可被飛腿一記左鉤絆腿攔住,幻鷹又氣又急,怒道︰「飛腿,原來你反了?」
「呵呵。」飛腿笑道︰「你先知道太晚了。」
這時那鐵砂掌的勾克長也反應過來,他左掌輕取竟然一把握住飛腿的左腿,飛腿面對兩大高手,毫不驚慌,乘勾克長的鐵砂掌勁還沒吐出時,身向下坐,配合施腰勁身向左後轉之勢,突然施蹬決彈直勁,以右足後跟朝勾克長的心窩反蹬過去,這一下借著轉身反撐之力極猛,如果蹬實了,勾克長就算能使鐵砂掌勁傷到他的腿,可自己也要重創倒地,況且心窩是人身要害,勾克長想也沒想就反手後退一步。
即便這樣短短一瞬間,飛腿的左腿上已經烙下了一個深深的血印子,縱然日後能好,這腿的功力怕也要打了折扣,這鐵砂掌果然狠毒無比,勾克長和幻鷹被逼退後馬上就要再上,這時,一聲暴喝「住手!」
眾人一愣再看,那于鏈已被曲勇制服了。
原來剛才趁著兩大高手被飛腿拖住之時,曲勇一個上步炮拳,那于鏈倒也是反應極快,他知道自己猝然受襲,肯定躲不過這一招,居然不閃不必,頭朝下,弓身沖腰,也是一拳搗出,他的手臂竟好似會變長許多,竟然一下通到了曲勇的月復部,他知道這一拳只要後發先至擊在曲勇身上,那麼曲勇的炮拳也就自然無力了,大成拳本就是無固定招式,講究的是個人的變化能力,不得不說于鏈的應變很快,也很得體。
但這已經落盡了曲勇早就好的算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