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勇好像一頭瘋牛.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想要用胸膛血肉之軀抵擋住那像天一老道的男人.然後自己雙手一記「雙峰貫耳」.捏出炮錘直擊那人的兩側太陽穴.
那人很有把握.自己這一擊肯定能挖出曲勇的心髒.但手也難免會卡在肋骨間.想要抽離最起碼也要慢上一秒左右.這一秒鐘.足夠讓他的太陽穴也被擊中.腦袋開花.
「他要拼命.想得美.」
那人自然不肯死.他腳下五指一抓地.居然也是麒麟步.在間不容發之極後退一步.然後一記順步崩拳又重新逼了上來.他的崩拳如箭.一刺如燒火捶.筆直無匹.攜帶著強大拳風.
就算這拳法再剛猛.曲勇也看不見.他這一拳不閃不避.依然還是上前一步.雙峰貫耳.純粹就是來拼命的.
「你.天底下豈有這樣的打法.」那人又退了一步.
一人拼命萬夫莫當.那人也是個高手.從這兩招看來最起碼也是化勁.可偏偏兩招都被一個暗勁的曲勇給逼退了.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聞.
命是拿來拼的.一個人如果連命都不要了.那麼.境界上的差距也會彌補的.
就這樣.連拼了七招.七招過後.曲勇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你若是我師傅.我第一招雙峰貫耳.你只需單手畫了個圓.另一手繼續挖心.就能取我性命.可惜.你還不會畫圓.你想殺我.卻又舍不得自己的性命.你到底是誰」
「你說我是誰.我自然是天一道士.」那人道︰「你難道看不見我的臉嗎.」
曲勇看的分明.那臉上實在是找不到破綻.他暗道︰「師傅的遺體不見了.又出現了這麼個神秘的人.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還是先想辦法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這麼一想.心里面已經存了退意.一個縮身「驢打滾」.右手往右側小腿上一模.拔出一把手槍.開槍就射.這把槍是從關押櫻井奈月的那個守衛身上搜出來的.他就一直帶著防身.方才也是想要用這把槍去對付渡邊秀樹的.
「砰.」
曲勇從沒開過槍.這一槍又是隨意射出去.當然不可能命中.不過也將那人嚇了一跳.「這小子好狠.」
趁著那人一驚.曲勇扭頭就跑.他龍形大成.現在全力施展.如同一只巨大的龍蝦一蹦一跳就是老遠.那像天一老道的男人臉色陰沉.喃喃道︰「此子可能會是個大隱患啊.」
曲勇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來日本.本就是被天一老道拖來的.現在後者已經死了.也遺體也丟失了.想報仇卻找不到人.現在還出現了這樣奇怪的一個十分相似的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眼花了嗎.現在我又該去哪里.」
他一路拼命的奔跑.哪里沒有路就往哪里去.漸漸的越發偏僻.到最後他已經徹底的迷路了.周圍到處是荒樹.看樣子是已經迷了路.日本這地方相對于中國來說真的很小.但是對于一個人來說.實在還是太大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這個時候的東京郊外還是很冷的.曲勇穿的並不多.不過他渾然不知寒冷.終于奔跑到精疲力盡之時.就隨意的倒在地上.幸好這地上還有些枯草.
星光滿天.如今的大都市早已經看不見星星了.可這遠離人煙的郊外荒野.一躺下.就看到那星星.
星星.星星滿天亮晶晶.
他瞪著大眼楮.瞧著那滿天繁星.星星在眨著眼.好像有無數的話要說.但又說不出半句話.
他就這麼躺著.竟然不想再起來.好像這荒草地也挺好的.反正蒼天為被.大地為床.躺著也挺舒服的.
就這樣.他躺到大半夜.越躺越清醒.竟沒有半分的睡意.夜晚更深露重.曲勇恍惚間.忽然听到一陣鬼哭聲.那哭聲淒淒慘慘戚戚.好像是一個被拋棄的怨婦.拖長了鼻音.咿咿呀呀的哭著.
曲勇听了一會兒.竟然發現.這哭聲居然是有節奏的.倒不像是胡亂哭的.不過要說這荒郊野嶺的.怎麼會傳來這樣的聲音.
「是誰.」
他凝神听了片刻.又過了一刻鐘.才听到一個尖聲細氣的女子聲音悠悠唱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越人歌》.講述一葉漂游的小舟.一個懷春的少女.一曲欣悅的高歌.一份真摯的情懷.
一份如細長細長但清澈見底的山間流水般的感情.歡躍奔騰卻悄無聲息.
曲勇听得心里淒楚.他本來就有愁腸萬丈.如今被這曲子一動.竟然想要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遠處漸漸走來一人.他的臉上用油彩繪了臉譜.是一副女乃油小生模樣.穿著大綠彩衣.頭上是翠綠色的長冠.簡直是滑稽極了.可他口里的語氣卻隨之一變.變得義正言辭.宛如是戲台上的楚霸王.鏗鏘有力.用漢語道︰「鐵血好男兒.流血不流淚.」
「你是中國人.」曲勇一個「鷂子翻身」跳起來.盯著這伶人.道.
「奴家本是宋室民.被擄金邦侍奉他人.得配程郎未同衾.勸他逃走奔前程.」他這一唱又是京劇里的《生死恨》.唱的一詠三嘆.簡直傷心落淚.
「這人為什麼不能好好說話.」曲勇心里暗想.口上卻道︰「我不懂音韻.請問閣下能好好說話嗎.」
「好好無趣啊.」那伶人打了個哈欠.優雅的伸伸腰.道︰「既然你什麼都不懂.何必與你說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寡人走也」他說到最後.竟然又是一句唱腔.唱完轉身就要走了.
「哎」曲勇沒想到這人唱完了就走了.也有些失落.好難得踫到個中國的活人.誰知道.轉眼就走了.
又過了會兒.大約半個多小時候.居然又傳來一陣哭聲.這一次的哭聲.倒不是淒慘.而是痛哭.哭聲干澀.漸漸近了.居然走過來的是一個頭大如斗.又瘦又矮的糟老頭子.穿著一身破舊的漢服.胡子花白如雪.一直長到了腳邊.拖到地上都快打結了.
他哭哭啼啼的走到一株歪脖子樹下.然後微微顫顫的仰起頭看了一會兒.又搖搖頭.哭的一鼻子一臉.然後彎著腰.駝著背搬來一塊青石.墊在腳下.然後踩上去踩兩步.感覺還不錯.于是又模索著從懷里掏出一根長繩.懸到那歪脖子樹枝上.打了個圓扣.就要將脖子伸進去.
「你要干什麼嗎」
一開始.曲勇還看上兩眼.誰知道這老頭子居然要上吊自殺.他終于忍不住一個龍形蹦跳掠過去.一把抓住繩索.大聲道︰「生命可貴.老人家何必」
「生命可貴.」那老頭子一看曲勇去抓自己的繩索.立即好像是被踩了一腳的野貓一樣.大怒道︰「你竟然想搶我的繩索.我人還沒死.你就來搶東西.這豈非是太欺人太甚.」
曲勇分辨道︰「我沒搶啊.我是看你要上吊自殺.所以才想要救你的.」
老頭子焦急道︰「那你還不快放開我的繩子.你可知道這跟繩子足足要我兩塊錢.」
「啊」曲勇沒想到對方在意的居然是他的繩子.這人都要上吊自殺了.可別人踫一下他的東西就好像是要了他的老命.如此之摳門.實在是世所罕見.他趕緊放開手.尷尬道︰「老人家.既然你對一根繩子尚且如此珍惜.又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老頭子見曲勇放開手.也不在那麼生氣了.冷笑道︰「小家伙.你可知道我老人家為什麼不想活了.」
曲勇道︰「不知道.」
「就在今天晚上.我想吃烤鴨.所以就去了王老太婆的烤鴨店.我站在門口.一頓猛吸.吸足了那香氣.也把那烤鴨深深的印到了腦子里.真是痛快啊.」老頭子前半段話說的開心.後半段話忽然又悲傷起來.說道︰「不過.我老人家有事.要往那城里趕.可走到半路上.跌了一跤.爬起來的時候.居然把腦子里的香氣給忘了.你說.我還活著干什麼.」
「啊」
「本來這頓烤鴨的香氣.足夠我吃三天的干飯.可這一跤摔得.我老人家全忘了.我不活了.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啊.」
他說的聲淚俱下.只差沒有喊天哭地了.
「是個瘋子.」曲勇再也沒有見過比這更摳門的人了.恐怕普天之下.上下五千年來.也絕不會被這更摳門的人了.世上竟有這樣的怪人.
「好.如此說來.的確該死.你上吊吧.」
曲勇忽然束手旁觀.並不勸阻了.
那老頭子見曲勇走開了.反而奇怪道︰「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曲勇居然還能笑笑.道;「我在等你死.」
「等我死.」老頭子撓撓頭道︰「你要等我死.」
曲勇道︰「對.你死了.我好剝下你的衣服.拿走你身上的錢財」
他話還沒說完.老頭子已經面色慘白的嚇人.忽然一點也不想死了.他將繩子取下放好後.罵罵咧咧道︰「你這人不要臉.死人的東西也要.我老人家不死了.看你還怎麼拿我的東西.」
老頭子說著話.居然也走了.走得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