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景夜從前還有些做客人的自覺,自從落水事件後,他可謂真真把西宮當成了自家。長念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當時怎麼就沒反駁回去力證自己的主人地位?從前他還能在她做飯的時候搭把手,雖然當時長念意思意思地客氣幾下表示來者是客,客隨主便。但自從閔桐離開後,整日里勞作的只有下她一個,剩下的兩個,一個在年紀上不事生產,另一個理所當然地佔著她的書房處理公文。
長念無數次委婉地表示他可以默默地回去了,但魔君就是魔君,大道理講了一通換來的結果也不過是唇干舌燥的痛苦和他若無其事的一個抬眼。
長念憤憤地咬著筷子,積極地想著對策。
景夜不滿地敲敲桌子︰「別咬筷子。」
「哦。」下意識地將筷子舀出,待反應過來時長念瞬間就憤怒了,她才不要听他的呢!想著又迅速將筷子塞進嘴里。
景夜見她咬著筷子痛苦的模樣,臉色一沉,忙伸手把她嘴里的筷子舀出扔到一旁。「早讓你別咬筷子你還非塞進去,真不知道年齡被你長哪兒去了。」
長念在一旁嗚嗚地叫著,景夜皺眉湊近她︰「把嘴張開我看看。」
被自己戳哭的長念瞪著他不肯合作,景夜啞然失笑,這脾氣。他也不理會,徑自伸出兩只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左右端詳。「听話,趕緊把嘴張開。」那架勢大有你不張開我自由法子讓你張開的意味。
識時務者為俊杰,長念深以為然,她老老實實地把嘴張開,景夜看了看里面紅腫的情況,起身去閔桐的房間找消腫的藥。
長念在他身後憤怒地瞪著,閔桐那個叛徒,自己走就算了,還在臨行前把西宮的構造和她這八萬年做的缺德事一件件講給他听,閔桐吃飽了撐的也就算了,面前這個號稱日理萬機的魔君不知道哪里來的時間听他廢話?
景夜從房間出來,手里多了個紅色藥瓶,「把藥吃了,等會我帶你去蓬萊。」
前幾天阿欏被蓬萊的小仙女們借了去,說是他家島主同新婚夫人鬧了矛盾,借阿欏這個小吉祥物去沖淡下緊張的氣氛。雩歡自成親後,便被當作整個九重天的範本,一干還未成親的大齡神仙們天天盤踞在蓬萊,說是瞻仰雩歡上神是如何新婚美滿。但長念覺著這群神仙純粹是為了看笑話。雩歡初具規模時便開始了他輝煌的勾搭美人戰績,且雩歡他又是極其不會善後的,這樣一個公子突然成親,身後自然積累了大批哀怨的舊愛。那群閑來無事的神仙定然在等著這樣一個機會,新歡舊愛同時發難,且新歡還是個弱不經風的小姑娘,就算有人說那些惹他新婚妻子生氣的美人是那群無聊神仙招去的,長念都深信不疑。
長念同雩歡一起長大,從小到大互相看了對方無數笑話,即便如此,作為一個同樣無聊的神仙,她對于看雩歡的笑話樂此不疲。但在看笑話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長念敲敲桌子,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景夜詫異地看著她︰「你不是吃過飯了嗎?還餓?」
長念︰「……」
「不行,再吃下去,你的嘴會更疼。」景夜認真地看著她。
長念嗚哇了幾聲,還是沒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好憑空寫了幾個大字。「洗碗。」
景夜︰「原來不是要吃飯,洗碗,那是什麼?」
長念︰「……」
碗自然是景夜洗的,因後知後覺自己被耍了的長念表示他要是不把碗洗了,她就把西宮鼎上的修為全部收回來大家同歸于盡算了。景夜去洗碗前看她的表情有些掙扎,長念將之理解為敬佩,他大概沒想到誰為了不洗碗做到這種地步。但景夜後來表示,她不肯洗碗的習慣果真萬年如一日,神仙能別扭到這種地步倒也是奇談一樁。
待他倆趕到蓬萊時,蓬萊竟是一派清明。長念張著嘴巴半天十分不解,景夜在一旁好心地給她解釋︰「毓兒離開了,剩下的都被雩歡轟走了。」
不得不說,閔桐的藥果真立見影,才半刻嘴巴已恢復正常。長念吞吞口水,遺憾之情溢于言表。
景夜無語︰「你這遺憾的表情還是不要讓雩歡看到好了。」
長念從身側的荷塘里尋了兩片荷葉,順手遞給他一片︰「放心好了,雩歡那家伙堅強得很。」
景夜意外地接過荷葉,「堅強歸堅強,你把這個給我的意思是?」
長念頗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荷睫,「日頭太大了,用來遮一下啊。」
待弄明白荷葉的用途,景夜深深地看了她一?p>
郟?媸幟罅爍鼉鰨?患?槐?咨?納〈郵中幕夯焊∠鄭?刪煥?淶亟? ???弈蔚潰骸白 傘!?p>
長念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再默默地順著荷睫慢慢往上將荷葉捏在手中,一時悲憤至極,果然避世太久,連仙術都忘了用。
她的十三師兄曾說過一句話,當你覺得自己很倒霉時,一定不要忘記多向四處看看,因你總會找到一個比你更倒霉的。長念深以為然,跟家被別人佔了的自己比起來,老婆被唆使跑了的雩歡顯然倒霉的多。
找到雩歡時,他正當庭煮茶,渾身上下哪有侍女們描述的落寞孤寂?偌大的庭院里,一側桃花顫巍巍地開著一看就知道是被施了法強行開出的瘦小花瓣,蓬萊多雨,寒冰雪魄一過,炎炎夏日中愣生生下起了雪花,勉強勾勒出寒梅著花、詩酒花茶的意境。長念揉揉腦袋,她素來曉得雩歡比較奢靡,但她不曉得這廝竟為了煮個茶愣生生營造出個冰天雪地的場景。
注意到他們動靜的雩歡吝嗇地給了他們一個眼神︰「二位可有興致夏日煮茶?」
長念嘴角一抽,小聲對景夜說道︰「我沒興趣,你去吧。」
景夜斜了她一眼︰「我覺得我興趣也不大。」
「那我們讓他自生自滅?」長念試探性地說出心頭想法。
景夜忍著笑正經道︰「這不叫放任他自生自滅,充其量算是不破壞他的雅興罷了。」
長念深表贊同,轉念一想︰「那我們千里迢迢跑蓬萊來作甚?」
景夜剛待回答,另一端的雩歡涼悠悠道︰「茶涼了。」
長念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把茶再熱一遍我也不會進去的。」
雩歡冷哼一聲,興致泛泛地撤了雪魄,只余一塊寒冰降溫,景夜同長念這才順著他在石桌處坐下。長念看著茶爐上裊裊升起的熱霧,嘖嘖嘆道︰「幾月不見,雩歡你果真越發矯情。」
雩歡抬手指了指一旁冰好的酸梅湯︰「你怎麼不說西宮寒酸的生活把你過得越發寒酸。」
長念就著景夜的手倒了杯酸梅湯握在手里對他的話不可置否。雩歡看著兩位好友突如其來的熟諗,不禁詫異詢問︰「你們何時這樣熟悉?」
自顧自地喝了杯她肖想許久的酸梅湯,恩,酸甜中略微帶些冰涼,是她一直以來的口味,長念一邊回味著酸梅湯的滋味,一邊順口答道︰「最近。」
「最近是什麼時候?」雩歡依舊不依不饒。
「比起這個,你不是更應該關注你那跑了的新娘子嗎?」景夜抄起長念放在桌上的杯子,自顧自地嘗了一口。
「那是我的!」長念試圖奮力奪回杯子,卻被景夜一閃而過。
雩歡眼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後釋懷,怨不得那時候……他會心一笑。
如願搶回杯子的長念很滿意,看著郁郁寡歡的雩歡,止不住滿心嫌棄︰「說說吧,你的新歡舊愛怎麼打起來了?」
雩歡掃了她一眼,「你以為誰都是你啊?」所謂新歡舊愛起爭執並不是這一次,以前他年輕的時候,那些爭執更甚現在。那時候長念還未入鳳祁神君門下,他們在太上老君手下學藝,加上天帝有意撮合,他們便在一些神仙們的有意無意間湊到一起,囂張的小公主懶得理他的那些風流韻事,但他的新歡舊愛們卻喜歡找她挑釁,有時候被惹得煩了,長念沒辦法對姑娘家動手,便想著法子將他往死里揍,他的那些新歡舊愛們雖然憤怒卻不敢對神界的公主出手,也只好互相指責大打出手。
「那些並不重要,毓兒她總會回來的。」雩歡晃著手里的白玉茶盅,漫不經心道。
「若她不回來了呢?」長念剛想對雩歡說些什麼,一旁一直搶她酸梅湯的景夜淡淡開口。
雩歡怔住,隨即輕笑︰「她會回來的。」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即使是神也有掌握不了的事情,尤其是離開這檔子事,誰都預料不了誰會在下一刻離去,唯有追悔莫及,幸好……」景夜沒有再說下去,他施施然起身,一把拽起捧著杯子的長念。
「我們去找阿欏,你好好想想。」
長念乖乖地跟著他離開,她不大懂得勸解這種事,有些話即使想說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但她很贊同景夜這番話,雖然她不知道他在幸好什麼,或許他也失去過。雩歡這個態度她很不喜歡,雖然她很想告訴他毓兒跟他以前那些姑娘是不一樣的。但轉念一想,雩歡他肯定知道不一樣,不然也不會心甘情願地跟她成親。正經的事情上,她從不願意輕易去揣測別人的心思,若不小心揣測對了便需要繼續小心翼翼地揣測下去,還要帶著哪天猜錯會怎樣的心思。若運氣不好揣測錯了,除了自認倒霉外還要帶著不停補救,徒增麻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