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長嘆一息,不再去看櫻月蒼白的面孔,深邃的眸凝聚遠方,他淡淡的說︰「風御殤假借求和之名,深入新蘭皇宮,與早已駐守在邊境的百萬之眾來了個里應外合,戰爭是兩天前開始的,康定帝一向待人和善,根本不知風御殤的狼子野心,再加上奸臣叛變,可謂是內憂外患,一場大火幾乎燒盡了整個皇宮。」
櫻月冷冽的眸靜靜的盯著前方,她心中有些詫異︰父皇的德政在民間都是廣為流傳的,文武大臣也都是贊嘆有加,怎會有奸臣叛變?
「奸臣是誰?」
「慕容傅。」
是他?心中一嘆,他是手握重兵的軍機大臣,當朝正一品護國大將軍,如此顯赫的地位,怎會是他?
似乎看出了櫻月眼中的疑慮,接著又道︰「慕容禧是否向你父皇提過親?」
「去年九月,我記得父皇提過。」
「那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此言令櫻月一愣,記得當時,慕容禧作為外臣入宮朝見,竟開玩笑說要娶了自己,因為是句玩笑話,也無人當真,但,次日慕容傅就在朝堂之上又提了此事,不過,卻被父皇生生拒絕了。
「父皇在朝堂之上就已經拒絕了。」
老者突然一聲冷笑,說︰「正因如此,他懷恨在心,听說,風御殤許諾,只要滅了新蘭,他仍然是齊雲國護國大將軍,而慕容馨就是貴妃,慕容禧也成了定北侯,如此誘惑,你覺得他會如何抉擇?」
是他們害死了父皇,害死了皇兄,害了整個新蘭。
一行清淚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似抹不盡的湖泊,澄淨而清明。
「丫頭,那場大火,火勢洶涌,估計所有人都以為你已死,所以現在,你更要保全好自己,才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怎麼做?國破家亡,什麼都沒了?
記得前些日子還在和父皇打著啞謎,還在和皇兄撒嬌,還在和姐姐們嬉戲打鬧……
一夜之間,全沒了。
沒了。
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師傅,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櫻月低吼著,她不相信。
不相信這是真的。
「月兒,你冷靜些。」
雨似乎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來,風卷起袖口,令人寒意四起。
冷靜。如何冷靜?
站在房檐下,被風吹進的雨絲漂浮在她精致的臉上,她眨眨眼,伸出手想去接住那片刻的涼意,可雨水無情,盡數在她指縫中消逝。
冷靜。
心里重復著這兩個字。
她看看天,雨似乎更大了些,豆大的雨珠打在手掌心,竟有些疼,前方的雨林遮住了遠處的青翠,模糊的斑斑痕跡,使人看不清所以。
自嘲的冷笑了一聲,邁著步子,一頭扎進了雨里。
瞬間,全身,無一處干余。
老者嚇得在旁邊大喊,「丫頭,你干什麼?」
「師傅,你不要管我?我要冷靜。」
「冷靜也無淋雨之說啊,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語畢,他看看天,提起腳,正欲踏進雨里。
可就在剛剛邁起的那刻…
櫻月大吼,「你要是敢踏入雨中一步,我立刻咬舌自盡。」
語氣堅決,絲毫不像危言聳听。
老者生生的邁回那條腿,他知道,這時候,她的堅定。
他無奈的站在房檐下,看著她倔強的身軀在雨中竟是那樣的與世獨立,就像初夏的蓮花一樣聖潔而毫無雜疵。
突然,櫻月似想到了什麼,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地面的水花瞬間四起,活像綻開的蓮。
「丫頭,你是在愧疚麼?」老者輕聲一語,悄悄走進房里。
雨越下越大,地面的積水早已邁過膝蓋,寒氣襲及全身。櫻月的手,緊緊的抓著衣袖,眼神堅定的望著前方,身子直驅,傲然的咬著牙。
她在想︰
父皇,月兒都沒好好陪過你,你怎麼就此離去了呢?
皇兄,多想在抱著你的手撒嬌,可是卻再無機會了。
四姐,欠你的珍珠項鏈還沒還,你那麼怕熱,在火中,你一定特別無助吧?
淚水伴著雨水,沖刷著那如玉的肌膚,蒼白的臉上已有些許紅痕,她垂下眸子,細數著水面的點點雨滴。
一日過去.
她仍在那里。
幾乎透明的臉強勢的與雨抗衡著,眼中全是雨水,看不清方向。
兩日過去.
她還在那里。
嘴唇已是毫無生氣的顫抖著,她咬著唇,雨水順流進入口里。
她被風吹倒過數次,但堅強的意志力使她生生的撐了下去。
老者不敢前去,一是怕她真的會咬舌自盡,二是她本是在懺悔,他又怎能去破壞?
看著她如此的傲氣,老者連連嘆息。
三天後。
她唇角微楊,仰天長笑,手臂越過頭頂,怒指蒼天,破口大吼︰「天不絕我,總有一天,定會報此國恨家仇。」
隨即,拔下發中銀釵,在掌心劃下一道淺口,「以血為誓。」
老者立即向前一手扶住櫻月,一手緊緊按住那手中的傷痕,但血依舊流的水面一片殷紅。
跪了三天三夜的她頓時癱倒在老者的懷里,輕聲道︰「師傅,讓您擔心了。」
垂下眼,漸漸昏睡過去。
老者落下一行淚,撫著那蒼白的面頰,低聲說︰「丫頭,你跪了三天,雨下了三天,師傅的擔心卻會是你的一生啊。」
抱起薄如蟬翼的身軀,他走進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