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三百三十二章 糊涂爛賬 (中)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都不用段爺去瞧從懷里模出來的那塊英吉利國懷表,不過是一碗茶的功夫,北平巡警局里能動換的人物全都分成了兩撥扎堆兒,隨著段爺的一聲號令黑壓壓涌出了巡警局大門,一南一北地奔著兩處地界狂奔而去。諾大的個巡警局,也就只剩下了三兩個著實派不上用場的看家人物。

眼瞅著北平巡警局里這傾巢出動、打狼般的架勢,巡警局周遭左近的街坊鄰居全都有些模不著頭腦,紛紛湊攏到一塊兒扎堆議論起來︰「我說老幾位,今兒這巡警局里擺的是個什麼陣勢?我方才可瞅見了巡警局里幾個平日里從來不上街面兒上遛達的主兒,也都挎著短槍硬火出來了?這陣仗不是要殺奔紫禁城里奪龍椅吧?」

「還奪龍椅?哪兒跟哪兒呀!听我一個在巡警局里當差的外甥說,今兒巡警局局長的金交椅,可又叫那位段爺坐回去了!估模著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這老虎歸山,那還不得鬧個殺一儆百,好好的歸置了該有的規矩?老幾位可瞧好了,說不準這出去兩隊、回來可就只剩一撥兒嘍」

「這段爺不是剛叫人暗地里使了絆、發配回珠市口兒大街上巡街去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官復原職了?」

「敢情您還不知道呢?甭瞅著這位段爺見人就笑、彌勒佛似的模樣,可心里邊那可是能扛事、能拿主意的主兒!我這可也是听說來的珠市口兒大街上有位代人寫信的書信先生,前兒一大早就給段爺拘了去寫書!好家伙七八頁信紙密密麻麻都寫滿了!」

「寫的啥?」

「還能是啥呀?段爺是毛遂自薦再加軍令狀,說是七天內必定要破了前幾天四城內外兩起響槍見血的案!要不然,四城里巡警局局長的金交椅,誰坐上去都能見天兒發財,啥時候輪得著段爺唱這一出失而復得呀?」

「要照著您這麼說,段爺這可也真就是豁出去來這麼一錘買賣了?成了就是高官得做、駿馬得騎。敗了怕是珠市口兒大街上巡街,都不能有段爺的份兒了?」

「江山馬上取,富貴險求!反正撕破龍袍是個死、打死太也是個死。這要是擱著我,也都豁出去拼這一回!成了吃香喝辣逍遙一世。敗了菜市口兒但求一刀,這才叫個爽快!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求個五鼎烹倒也不錯」

「且先甭惦記您那五鼎食、五鼎烹了,您那油鍋里邊可都冒了青煙了嘿」

「哎呀我的炸糕喲」

亂紛紛各樣議論聲,誰也都沒留神就在巡警局對街屋檐底下,幾個身上穿著夾襖。頭上扣著氈帽,一副力巴打扮的壯棒漢陰沉著臉盯著巡警局出來的兩路人馬。彼此間交換了個眼色之後,飛快地分成了兩撥,遠遠尾隨在了巡警局人馬身後。

而在另一處離著巡警局不遠處的豆腐腦兒挑上,幾個打扮得像是外路小販模樣的人物才剛見著巡警局里朝外涌出了人馬。立馬便將一把大兒扔到了桌上,挑著輕飄飄的貨郎挑抄了近路直奔南城牆根兒與料斗胡同兩處方向。

像是老早就知道身後得有眼楮盯著自個兒的一舉一動,段爺一路連呼哧帶喘地奔跑在隊伍央,可也都沒忘了偷空朝身後反復打量。眼瞅著隊伍後邊總是不徐不疾地跟著幾個力巴行里人物、腰里頭還全都是鼓鼓囊囊的模樣,段爺臉上頓時泛起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吊著嗓門朝簇擁在自個兒身後同樣跑得氣喘吁吁的巡警吆喝起來︰「腳底下都給加把勁兒,可是不能叫走漏了風聲、讓那窯口里的點顛兒了!這趟活兒要是練得漂亮,旁的且不敢許,今兒晚上砂鍋居,有一個算一個。肉管飽、酒管醉!」

平日里只顧著在街面上坑蒙訛詐的撈好處、壓根就沒熬煉過身骨的一幫巡警,才奔出幾里地遠近就已然一個個跑得恨不能吐著舌頭學狗喘氣,腳底下已然是有了拖泥帶水的模樣。可乍然間听見了段爺許下來這般好處,不少巡警頓時精神頭兒一振,有幾個多少還留著三分余力的巡警更是亂糟糟地叫嚷起來︰「段爺,今兒這趟差使下來就能得著您賞酒賞肉,可這吃飽喝足了總還得有個去處吧?」

「說的就是啊!這可正趕上了秋燥的日口兒,渾身上下且憋得不得勁呢?」

「段爺您人面大、手面大,體恤兄弟情分大」

耳听著那一聲聲憊懶拖沓的吆喝聲,段爺很是沒好氣地扭頭朝那些個張嘴叫板的巡警吼道︰「門還沒踹開就想著睡寡婦,你們他媽一個個的全都是屎殼郎成精——吃喝拉撒睡恨不能全都擱在糞球里!叫你們出來走一趟差事,那就跟要活剮了你們一層皮一樣!這趟差事完了之後,一人添兩塊大洋,自當是今兒叫你們打了一回選鋒(注1)!拿了錢之後,你們愛干嘛干嘛去」

轟然而起的叫好聲,已然跑得全然沒了隊形的巡警們腳底下猶如踩著風火輪一般,全都加快了速度。不過是兩壺茶的功夫之後,料斗胡同前面戳著的旗桿上用木頭雕刻的料斗,已然隱約在望。

停下腳步喘息著,段爺一邊伸手接過了身邊幫閑碎催打從路邊商鋪里尋來的茶水,一邊打量著身側周遭亂哄哄奔了街面上各處商鋪、買賣家尋水喝的巡警,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就巡警局里養活著的這幫慫貨,欺負起老百姓來個頂個是英雄好漢,伺候起當官的全都是上等奴才,可當真要見血玩命的時候,且是不能指望他們成事!

說到頭兒,那還得靠著自個兒手里頭自掏體己銀養活了許多年的打行刀客、幫閑碎催!

朝著身邊倆同樣跑得臉色蒼白、喘息不迭的碎催一擠眼,段爺壓低了嗓門叫道︰「窯口都圍上了?」

艱難地朝著段爺點了點頭。倆跟在段爺身邊的碎催抬手朝著路邊左近一個坐在豆汁兒挑旁的閑漢招了招手,立馬便將那閑漢叫到了段爺身邊。

朝著段爺一哈腰,那打扮成了個商鋪里邊跑街伙計的閑漢壓著嗓門朝段爺說道︰「段爺。料斗胡同里邊姓駱的那家人已然叫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等著您帶著人朝里面一灌。指定就是手到擒來!」

上下打量著那跑街伙計打扮的閑漢,段爺很有些不放心地追問道︰「沒露了底細?」

把個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那跑街伙計打扮的閑漢飛快地低聲應道︰「都是在您手底下積年吃這碗飯的好手,三十幾號人看一處窯口,怎麼也都不能露了底、出了岔!今兒大早上姓駱的那戶人家出門買早點,還就是在咱們戳著的暗樁上買了五十個火燒,壓根都沒瞧出來那火燒攤兒就是咱們的暗樁!」

話音剛落。段爺頓時臉色一變,抬手便把手里端著的茶碗摔在了地上︰「駱家一共才他媽幾口人丁?一頓早點就吃五十個火燒?你還敢說沒露了底?!他們這是要跑,這才操辦道兒上要吃的干糧」

眼瞅著那跑街伙計打扮的閑漢還戳在自個兒眼前一副傻愣愣的模樣,段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抬手便是一個脆亮的嘴巴抽在那閑漢臉上,口也是厲聲喝道︰「還他媽傻愣著不是?招呼人朝那窯口灌吶!要是跑了一個,今兒你們可誰都甭想落著好!」

耳听著段爺一聲令下,那跑街伙計打扮的幫閑也都顧不得剛挨了一嘴巴的臉頰火辣辣生疼,扯開了嗓門便朝著遠處料斗胡同口蹲在地上耍狼吃女圭女圭棋的壯棒漢叫喊起來︰「灌!朝窯口里灌。一個都甭叫走了風!」

扯破了嗓門的吆喝聲,料斗胡同左近二三十條壯棒漢全都一蹦老高,紛紛從自己身上抽出稱手的家什,一窩蜂地朝著料斗胡同里涌了進去。而在那些壯棒漢身後,段爺也跳腳朝著自己身後邊只顧著喝水、歇腳的巡警大叫起來︰「都他媽別愣著了。窯口里點醒了盹兒,麻溜兒的裹住了窯口周遭路徑,許進不許出!」

一片摔茶碗、聊水壺的動靜之,剛略略歇過盹兒來的巡警頓時摘下了身上背著、挎著的長、短硬火家什,如同一張破爛大網般只朝著料斗胡同卷了過去。一路上也都甭管是見著了豆汁兒挑上喝豆汁兒的人物,還是不湊巧剛從街面旁商鋪里走出來的主顧,全都叫摁在了街邊抱頭蹲下,再拿著手里的硬火家什頂著人家後腦勺,只把那些個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的無光路人嚇得瑟瑟發抖!

而在料斗胡同里邊,也都不知道是那些個段爺養著的打行刀客、還是跑得快些的巡警人物撞開了窯口大門,伴隨著七八聲零落槍響,從料斗胡同里已然傳來了一陣亂糟糟的吆喝聲︰「拿著點了!」

「好家伙,還敢開槍拒捕不是?活該叫爺賞你個亂槍穿身!」

「 拿著賊贓憑證了嘿哥兒幾個可都甭沾手,等著段爺來驗憑、起贓!」

只一听料斗胡同里吆喝著拿住了點,段爺頓時精神一振,腳下生風地甩開了身邊倆攥著短槍硬火護衛著自己的幫閑,三步並作兩步撞進了料斗胡同的窯口。

才剛進得駱家的宅院當,段爺只一看駱家宅院里擺設出來的場面,頓時便是倒吸了口一涼氣——駱家大小七八口人丁,已然全都倒臥在地,身邊全都是打點好了的行囊包袱,眼見著就是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再一仔細打量,從駱家大小人丁身上的槍上處壓根都沒淌出來多少鮮血——這都不必尋那積年仵作過來勘驗,就連段爺都能瞧出來駱家這些人少說都死了能有小兩個時辰了

抬手擦了擦額頭上沁出來的冷汗,段爺頓時扯著嗓門大叫起來︰「都還傻戳著干嘛?還不麻溜兒的清窯口、尋賊贓」

不等段爺把話說完,站在段爺身邊的一個打行刀客已然抬手指了指一口叫人扔在了院里摔了個稀爛的木箱,悄聲朝著段爺說道︰「段爺,估模著您說的那賊贓憑證,可都在那箱里呢」

ps︰

注1︰舊時軍隊自明時起,在面臨大戰、惡仗之時,通常會因為兵員戰斗素質低下、貪生怕死,而在臨戰前以高額懸賞征募貪財士卒,充任前鋒搏命,故稱之為——打選鋒。

舊時軍隊軍官貪墨成性、言而無信,甚至連懸賞彩頭也在戰後吞沒,士卒也因此對空口無憑之懸賞心存疑慮,幾乎無人應募選鋒。滿清末期,為募選鋒人選作戰,常見有低級軍官在陣前高舉現銀大呼招攬,方才有士卒拿錢作戰,其戰力亦可想而知!

由此而言,滿清不亡,豈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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