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著差不離要被熱水燙熟了的九猴兒,再叫上了幾個伶俐些的小徒弟,相有豹一行人順著九猴兒指點的那些偏街窄巷,直朝著書寓胡同的方向走去。
要說起四九城里那些個走旁門、撈偏財的人物,細數起來能讓嘴頭子利索的人說上三天三夜都不重樣!
借著行騙的卷包兒會、號稱能用白碳練出金銀的銅爐幫、拍花子搶孩子的拍花黨,還有那些拿著假古董蒙事的白扇子
各有各的門道路數,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可骨子里就為了同一件事——訛錢!
也就為了彼此間不至于在做局騙錢的時候相互沖撞、壞了彼此的好事,這些個走旁門、撈偏財的人物都有彼此間約定好的地盤,輕易絕不過界。
卷包兒會的大都在各個戲園子里活動,銅爐幫都在富戶人家扎堆住著的大宅院旁潛藏,拍花黨佔了天橋,白扇子混跡潘家園
而那些個靠著散瘟來謀財的主兒,卻是藏在了書寓胡同的地界。
書寓胡同這地名听著挺雅致,可四九城里的爺們卻都知道,那其實就是掛著個斯文牌子的窯子扎堆的地方。
有那積年混跡風月場的老鴇子、大茶壺,花三兩個大子兒在饑荒年景買下四五個或是七八個小女孩,從小就教著琴棋書畫、閨閣風情,等得那小女孩差不離長成了姑娘家的模樣,也就挑出來幾個出色些的,掛上了個藝名坐在書寓里迎來送往,接洽些面子上風流儒雅、骨子里男盜女娼的所謂風流雅士來此廝混!
彈幾曲琵琶古箏,寫幾筆軟骨無腰的小字,背幾句唐詩宋詞,再加上一幫子無聊文人、小報記者的吹捧,那書寓里的姑娘也就真讓那些去書寓里花銷玩樂的爺們當成了李師師、柳如是,萬金纏頭只求佳人一笑的事兒早都不稀奇了!
像是這種靠著蒙冤大頭撈錢的地界,自然也就少不得要用上些鬼蜮伎倆。像是性子烈的姑娘不樂意跟那些個自己爺爺輩的豪客春風一度。又或是有些喜歡上了姑娘、可還在猶豫是不是值得花大價錢買那姑娘開紅渡夜的主顧,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成,想要慢慢熬火候,可又怕日子長了人家醒過盹來,到嘴邊的銀子走了水,這節骨眼上能用的手段,也就只能是下藥了!
懂散瘟手段的人物。自然也懂不少用藥上面的法子。婬羊藿配出來一副春風散給那烈性子的姑娘灌下去,保管那一碗茶的功夫之後。那烈性子的姑娘就得軟的像是一灘泥似的任人擺布。冬蟲草配上高麗參兌進酒里,三錢的小酒盅喝下去一杯,那血氣被催拔得沖了腦門頂的主顧能拍著桌子簽了定契,大把的銀子當磚頭瓦礫般撒出去,眉頭也都不皺一下!
投桃報李,既然那些懂散瘟手段的人物能幫著書寓里做這些下三濫的勾當,那書寓里自然也樂意讓這些個懂散瘟手段的人物在書寓里有個容身的地方。
在書寓後院收拾出一間清淨屋子,平日里一日三餐也有人拿著托盤送到那屋子外,懂散瘟手段的人物歇在這樣的清淨地界。一來少在外面拋頭露面、免得叫回過神來的苦主逮著,二來也能專心配那些個不上台面的丹散丸藥。說好听了這是各取所需,說不好听了也就是狼狽為奸!
看著九猴兒熟練地在前面引路直奔書寓胡同,相有豹不禁笑著朝著九猴兒調侃道︰「這還真看不出來,咱們九猴兒爺還是一四九城里的地里鬼?我說九猴兒爺,這四九城里的大小胡同,有你不熟的麼?」
繞過一棵栽在胡同角落的老槐樹。九猴兒熟門熟路地鑽過了被那老槐樹遮掩著的、由兩幢屋子的屋角形成的夾縫,得意洋洋地扭頭朝著相有豹應道︰「沒師哥您收留我們之前,我不還得領著這些小兄弟尋飯轍麼?替人送信、幫人采買,這樣的活兒哪一件都得仗著路熟好抄近道!可著四九城數算起來,要說我都不熟的胡同還真不多!」
側著身子擠過了那道狹窄的夾縫,相有豹一邊伸手撢去衣服上沾染著的少許塵土。一邊朝著侯在那夾縫另一頭的九猴兒笑道︰「那書寓胡同里,你接過采買、送信的活兒沒?」
猛一點頭,九猴兒回手指了指遙遙在望的書寓胡同︰「就數這兒送信、采買的活兒多!師哥您是不知道,就那些喜歡逛書寓的主顧,一個個都覺著自己金貴得不行!泡茶要玉泉山的水,茶葉還得數四海春里剛買來的雨前茶。吃桃兒要脆的,還得每個桃兒上頭都帶著兩片葉子才行!要一碗豆腐腦都得叫人去豆腐腦白的攤兒上買。一來一去的腳力錢都夠十來碗豆腐腦了」
抬手止住了九猴兒的絮叨,相有豹朝著書寓胡同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你平時能進得了書寓里面麼?」
猶豫了片刻,九猴兒微微搖了搖頭︰「尋常都進不去!那些書寓後半晌才開門迎客,一間書寓里最多也就兩三房的客人,人到齊了就關了大門,外人壓根就進不去!就算是尋人跑腿采買、送信,那也都是出來個打雜的吆喝一聲」
上下打量著九猴兒與其他幾個伶俐的小徒弟,相有豹略一沉吟,這才朝著九猴兒說道︰「就你們幾個,這幾天都辛苦著些吧!就蹲到書寓胡同左近干你們的老營生,把進出書寓的那些人都給我盯緊了!尤其是要盯住那些看著書寓里面出來采買的人物,有扎眼的全都給記下來,晚上回門里告訴我!」
眼珠子骨碌碌轉悠著,九猴兒瞄一眼書寓胡同方向,像是琢磨出來了些什麼似的,壓著嗓門朝相有豹說道︰「師哥,您不會是要找那些藏在書寓里面配藥的人物吧?要說書寓里出來采買的人扎眼,那也只能是沒病沒災的老去買藥的幾家了!就那兩三家書寓里管著采買的,都嫌那些要配藥的人物每家藥號就讓買一味藥,鬧得買藥這活兒特繁瑣,每回都是交代給了我們這些跑腿掙錢的了!」
朝著九猴兒嘿嘿一樂,相有豹很有些意外地低聲叫道︰「這還真沒看出來,我們九猴兒爺還是一員福將?剛出馬就趟出來想知道的路數了?來,給師哥仔細說說,都是哪些家書院里有配藥的人物?」
掰弄著手指頭,九猴兒如數家珍般地數算著說道︰「書寓胡同南邊第一家、字號叫玉慶堂的書寓里邊,有個老頭兒是干這個的,不過一年前就不見人影了,听說是回了山東老家。胡同里門前挑著個鯉魚旗的戲蓮樓里也有幾個,可听說半年前叫仇家尋著了,讓人後半夜拿攮子在戲蓮樓里弄死了兩個,剩下的倆人第二天早晨就逃出了四九城!再就是」
伸著胳膊指向了遠處高高豎起的一支旗桿上隨風輕搖的一長串粉紅燈籠,九猴兒很有些害怕般地縮了縮脖子︰「就那挑著粉燈籠的書寓,字號叫滿目春!那里邊住著個配藥的爺們,一雙眼楮看人的時候都直朝著骨頭里鑽!有一回滿目春管采買的嫌四處買藥麻煩,就攏在一家藥號里買了他要的那些藥,結果愣是讓這位爺們一眼瞧出來了,當場倒是啥都沒說。可過後七天,滿目春里管采買的那位當街就吐了黑血,搭回家才一個時辰就發了瘋,見人就咬啊!後來听說是家里人也看不住他,沒多久就發瘋跳了永定河!」
微微皺了皺眉頭,相有豹朝著明顯是心有余悸的九猴兒問道︰「這事兒你親眼瞅見了?!」
重重地點了點頭,九猴兒一指跟在相有豹身後的幾個小徒弟︰「還有他們幾個,差不離也都瞅見了!听一些個四九城里走偏門的爺們說,那滿目春里管采買的那位,只怕是叫人下了瘋狗藥?」
驟然陰沉了面孔,相有豹把九猴兒拽到了自己身邊,彎腰湊在九猴兒耳邊低聲說道︰「腿腳麻利些,遠遠的尋個騾馬行雇一匹腳力,加緊再跑一趟定福莊,找老福叔問問,看定福莊里還有瘟死的雞鴨沒有?要是還有的話,拿麻袋片裝好了給我帶回來,我在南城牆根兒地下老土地廟等你!知道那地界麼?」
微一點頭,九猴兒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才朝著相有豹說道︰「這會兒都快晌午了,再這麼打個來回怕是要到天擦黑的光景才能回來。師哥,您這是打算干嘛啊?」
扭頭盯著旗桿上那隨風擺動的粉燈籠,相有豹重重地點了點頭︰「既然能找著這位散瘟神仙的廟,那咱們怎麼地也得上門燒柱香不是?」
同樣朝著那串粉燈籠看了過去,九猴兒很有些狐疑地順著相有豹的話頭說道︰「咱們要打上門去?可我听說這滿目春背後可是有人撐腰的?來往的客人里邊,也有不少是民國政府里的官兒師哥,這些人,咱們怕是得罪不起吧?」
嘿嘿壞笑著,相有豹伸手朝著九猴兒後腦勺上輕輕一拍︰「不就是幾個民國政府里的官兒麼?咱九猴兒爺啥場面沒見過,還能怕了幾個官兒不成?麻溜兒的,趕緊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