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化骨奇藥

作者 ︰ 最後的游騎兵

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謝門神,董二愣怔了好半天,方才如夢初醒般地驚叫起來︰「謝爺,您怎麼這些年您屋里坐嗨,我倒還真不嫌棄自己埋汰謝爺您我這兒可連個讓您坐下的地界都沒有啊?!」

朝著手足無措的董二點了點頭,謝門神和聲說道︰「董二爺,您也甭忙了!今兒是個大太陽天,您要是方便的話,咱們弄兩張椅子,這就坐在外頭曬曬太陽?」

扭頭看了看自己那亂得沒了模樣的屋子,董二忙不迭地點著頭︰「听您的!我這屋子里實在是埋汰,也就不虛讓著您了!您稍等,我這就拾掇出來個座兒」

像是沒頭蒼蠅似的在屋子里進出了好幾回,董二總算是從屋子里搬出來兩張還算是干淨的椅子,再把一張油漬麻花的小桌子也搬了出來,卻又心急慌忙地朝著站在一旁的謝門神說道︰「謝爺您先寬坐,我這就燒水可我這兒連茶葉都沒有」

朝著忙碌不休的董二一笑,謝門神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一張椅子上︰「董二爺,您也甭忙著張羅這些了。這大冷的天兒,有口熱水喝、能暖和身子就行!」

很是不好意思地朝朝著謝門神訕笑著,董二把個鐵皮水壺擱在了半明不暗的灶頭上,搓著巴掌坐到了謝門神對面的椅子上︰「謝爺,我可是真沒想到您能上我這兒來!這要是論起來,咱們得是有好幾年沒見著了吧?」

坦然地一笑,謝門神接口應道︰「董二爺,這話可就得兩說了!咱們人是沒見著面,可有來有往的故事,倒是有好幾年?」

連連擺著手,董二很有些尷尬地說道︰「謝爺,您就甭埋汰我了!就我干的這行,我自己心里頭知道,挺不招人待見的。朝著您家里頭送東西的時候,我還真算是冒失了!可要是不這麼干,我可也真不知道我還能干點啥?再把話說回來,您不也沒少照應我不是?您瞅瞅我腿上這雙毛筒子,這就是用您給我的鼬皮子做出來的。大冬天的有了這麼一副玩意,可是管了大用了!」

瞅了瞅董二膝頭上那副用鼬皮子做的毛筒子,謝門神也是擺手笑道︰「得了,過去的事兒,咱倆誰也都不提了!」

嘿嘿干笑了幾聲,董二卻是開口問道︰「謝爺,我後來再去您家的時候,可是瞧見您家里頭換了住著的人?您知道,干我這行的我這也沒法跟您家鄰居、街坊打听您去了哪兒?謝爺,這些年您是」

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謝門神也不隱瞞︰「家里頭丁口多,我這也沒個能顧住家里人吃飯的營生。沒奈何之下,只能是變賣了家里的宅子,在城牆下面住了草棚子。說出來不怕您笑話,就我賣了自己家里的宅子,可我也沒見著現錢,背地里還叫人給狠狠坑了一把,好懸一家人就得活活餓死!」

毫不猶豫地,董二將一只巴掌揣進了自己懷里︰「謝爺,您怎麼不來找我謝爺,我知道我這行不招人待見,您也怕沾染晦氣了給家里人招災惹難!可這話怎麼說的呢您就自當是病急亂投醫吧!我這兒還存了幾個」

抬手阻止了董二把懷里模出來的幾塊大洋朝著自己遞過來的舉動,謝門神就勢一抱拳︰「董二爺仁義,我這兒先謝過您了!不過這事兒已然是過去了,托當年火正門里師兄弟的福,如今火正門在四九城里又戳了旗號,我也在火正門堂口里當個坐館!旁的且還不論,家里人好歹算是有了個地方住,也有了口飯吃了!」

尷尬地縮回了巴掌,董二也是朝著謝門神一抱拳︰「那還是我唐突您了!那您今兒怎麼就想著來我這埋汰地界了?」

略作思忖,謝門神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門說道︰「董二爺,今兒我是上門來求您來了!您要是覺著我說的這事兒不方便、不合適,您可千萬有話直說——听說當年您師傅的手里頭,像是攥著個能化骨的藥方子?」

只一听謝門神的話頭,董二頓時愣在了當場!

仵作行里的活兒,見血踫尸首都是家常便飯,而更多的時候還得面對一些個稀奇古怪的場面!

就像是四九城里早年間出過的幾件奇案——一家子人全都好端端的躺在炕上,可脖子上卻都叫人割開了巴掌長的一條刀口。從刀口流出來的血都把炕上厚厚的褥子給浸透了,但那些被人在脖子上狠狠割了一刀的被害者卻是沒有絲毫的掙扎痕跡?

還有一戶人家,晚飯的時候還被人瞧見在院子里敞著門吃飯,可第二天早上就听見那戶人家養著的看家狗在緊閉的院門後狂吠不已。有好事的人扒在牆頭一看,卻發現那一戶人家老小五口人齊嶄嶄地吊在了院子里搭著的葫蘆架子上,桌子上的晚飯碗碟都還沒收拾,叫那條看家狗撞得在院子里摔得稀爛

更有一位梨園行里出了名的角兒,晚上還在戲園子里唱出來個滿堂彩、散場了還跟幾位捧角兒的票友去喝了一場宵夜酒,這才一路哼著《挑滑車》的調門回了自己家。等得第二天晚上戲園子已然敲開了催場的急急風鑼鼓點,可角兒倒是一直沒露面?

等急得快要上了吊的戲園子老板打發了手底下得力的人上門催駕,卻發現那位頭天晚上還好端端的角兒趴在屋里斷了氣,身子都已經涼透了。

可等得街面上的巡警過來伸手朝尸體上一搭,原本應該硬邦邦的尸首反倒是軟綿綿的,就連腦袋上最硬的頂門骨也都一戳一個坑!?

驟然撞見了這樣稀奇古怪的案子,四九城里那些平時吃拿卡要、偷搶訛騙樣樣精通的巡警,只能面面相覷地傻楞在當場,老半天後才能想起來個能讓自己月兌身的法子——去城外普度莊去找那些積年仵作來問個究竟。

都知道仵作是賤行,可好歹也是從有宋一朝一輩輩傳下來的本事。有那手藝地道的仵作在瞧破過幾件奇案的關節之後,幫著那些斷案的官兒博了個明鏡高懸的名頭,更是能叫那斷案的官兒私下里奉為上賓!

雖說在民國之後,四九城里的巡警局已然有了一兩個從西洋留學回來的法醫,但真要論起眼力、經驗,那些留過洋、念過書的法醫,倒還真不如這些平日里壓根就沒人樂意瞧上一眼的仵作!

一旦得了巡警的召喚,普度莊里那些仵作也不拿喬,立馬就夾著仵作行祖傳下來的家什包奔了犯案的地界。

就像是這幾件四九城里的奇案,董二師傅輩的那位仵作只是上門一瞧,才一頓飯的功夫就說出來了這案子的玄虛關節!

那一家人躺在炕上的叫人割了脖子還不掙扎的,是爐子里叫人故意給填了煙煤,再拿著雜草堵住了煙道。雖說睡前壓火的時候、灶膛里已然剩不下什麼煤塊,但那絲絲縷縷從灶膛里滲出來的煤煙卻是能把人燻得暈暈乎乎、渾身無力!

等得這個時候,那殺人的主兒再拿刀撥開了屋門進屋殺人、開了窗戶散去滿屋子的煤煙味道,取出了堵在煙道里的雜草,把那殺人的場面弄得玄而又玄,卻是留下了個破綻——灶膛里的煙煤煤灰顏色發青,與其他煤塊燒過後的煤灰截然不同!

至于全家上吊的那案子則更是簡單,左不過就是在飯菜里摻和了些麻藥之類的玩意。窮門小戶吃飯,從來都是算計著丁口的分量,人吃的時候還不忘了從自己嘴里勻一口給看家狗,等得吃完了自然兩人帶狗全都麻翻在地!

等得這個時候,殺人的主兒再進了院子、關上院門,把那一家老小全都掛到了葫蘆架子上,再把桌子上剩下的飯菜全都兜了翻牆而去!

而破綻自然是顯而易見——哪怕是叫看家狗舌忝過的盤子,那也不能干淨得那麼一塵不染吧?

倒是那梨園行出名的角兒叫人弄得渾身骨頭都軟成了爛泥的模樣,著實叫董二的師傅都嘬開了牙花子。只等到把那角兒的尸首搭回了普度莊里剖開了仔細看過,這才發現那角兒的肚腸都已然叫化成了血水,可那軟綿綿的骨頭才一見了風,卻又再次變得堅硬起來!

再翻翻仵作行里留下的老書故紙,董二的師傅這才從書里看出來些端倪——明末清初的時候,有一位藥行的人物無意中配出來一種化骨藥,能在吃下肚子里之後幾個時辰方才發作,能把人肚腸化成血水、骨骼也變得柔軟如棉!等得幾天之後,整個尸首甚至都會化成一汪血水,只留下些扭曲變形的枯骨,叫人查無可查!

弄明白了這個道理,殺這角兒的凶手自然呼之欲出——請這位角兒宵夜的票友之中就有一位藥行人物,听著外面風言風語的傳說,這位角兒在去他家唱堂會的時候,跟這位藥行人物的姨太太很是有些眉來眼去

把這位藥行人物抓到巡警局、上了大刑好好伺候了一番,再讓人一口說出了化骨藥這名字,那位藥行人物倒也爽快,當下就認了自己殺人的罪過,可也提出來個要求——想見見那位能知道化骨藥的人物。只要是能見著了這位人物,寧可把全家家當奉送給巡警局里的諸位!

只一听有錢可拿,巡警局里的大大小小的巡警們頓時來了精神,二話不說便把董二的師傅給叫到了巡警局。也不知道這位藥行人物跟董二的師傅說了些什麼,在那位藥行人物殺人償命之後,董二的師傅卻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了趟這位藥行人物在四九城外的一處避暑的園子,從已然叫巡警們抄了個底朝天的園子里踅模出來一張化骨藥的藥方!

原本以為,這化骨藥的方子在自己手里的事兒只有天知地知。可沒想到在幾個月之後,幾名渾身都透著江湖味道的主兒,趁著董二的師傅出門掩埋倒臥尸身的時候攔住了董二的師傅,開門見山便是要董二的師傅交出來那張化骨藥的方子!

只一瞧那些江湖人物渾身上下透著的殺氣,董二的師傅頓時恍然大悟——本以為是那位藥行人物舍不得這化骨藥的方子失傳,這才將這化骨藥的方子留給了自己。卻原來是恨自己叫破了化骨藥的名頭、害了自己性命,這才將化骨藥方子在自己手上的消息散了出去,逗引得那些江湖人物上門來取方子

能把這殺人用的方子當成了寶貝的,自然不會是什麼善男信女。等拿著了這方子,自然也會殺了自己滅口,這才好萬無一失!

人活著能給自己報仇不算稀奇,可人都死了,還能想法子替自己報仇的,倒還真是是寧死不吃虧、睚眥必報的人物,可也不得不佩服這人心思縝密、聰穎過人!

眼瞅著自己已然是絕無幸免的道理,董二的師傅倒也干脆,索性就朝著那幾名江湖人物挑明了話頭——方子在自己手里頭,可在拿到了方子之後,為怕秘方外傳,已然將那寫著方子的宣紙填了灶膛!現如今這世上,也就自己一個人肚子里裝著這化骨藥的方子!

把話說完,董二的師傅打從不離身的家什包里模出一把鋒利的剖尸刀,干脆利落地捅進了自己的喉嚨里

越是江湖上走場面的人物,心里頭也好、規矩上也罷,都是敬著那些寧死不倒架子的好漢三分。眼瞅著董二的師傅朝著自己喉嚨上下刀子時磕巴都不打一個,那些江湖人物倒也沒再朝著董二的師傅下刀子,只是轉頭揚長而去。

仵作行里的人物天天拿著剖尸刀劃拉尸首,自然也就知道人身上要命的地界到底在哪兒。董二的師傅在下刀的時候,手上頭拿捏的氣力倒是剛好合適——瞅著能立時斃命的傷口,可要心氣硬的人,倒也還能撐住個一時半刻!

眼瞅著那些江湖人物走遠,董二的師傅倒是憋著一股子心頭氣,自己爬回了仵作們住著的屋子,攥著聞聲而出的董二攙扶自己的巴掌擰巴了好幾下,這才算是倒地氣絕,化骨藥的方子在這世上也就算是絕傳了!

可也有當時在場的老仵作多瞧了幾眼,日後在喝多了小酒之後胡說過幾句——說董二的師傅當時擰巴著董二的巴掌,卻是死死地把董二的食指、中指捏合到了一塊兒,再狠狠地按在了董二的掌心處?

仵作行里剖尸,有時候撞見了那腐爛發臭的尸身,都得拿著棉花兜子捂住了口鼻,怕被那尸首上散發出來的腐臭味道燻得中了穢氣。也就因為這時候口不能言,仵作行里也就有了些簡單的手勢來傳達各自的意思。尤其是師徒之間,這樣的手勢更是入行必教的,為的就勢叫打下手的徒弟能給師傅輩的人物幫上忙?

難不成

董二的師傅憋著一口心頭氣爬了回來,是想要告訴董二什麼事兒?

猶豫了好半天,董二耳听著座在灶上的鐵皮水壺中已經傳來了開水翻滾的動靜,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謝爺,我給您給您倒碗水喝去」

看著董二猶如奪路而逃般的背影,謝門神不禁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董二爺,四九城里傳故事,總是能有些傳錯了的話音。我今兒上門也就是估模著一問,有沒有這方子都不要緊,您可千萬別為難!」

猛地頓住了腳步,董二猶豫半晌,猛地一跺腳︰「謝爺我師傅倒是傳下來一張紙頭,可是不是您說的那化骨藥的方子,我可真不敢保了!您寬坐一會兒,我這就這就給您拿來!」

從鐵皮水壺里給謝門神倒了碗開水放在桌上,董二從門背後抓過了一把鐵鍬,直朝著普度莊埋人的墳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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