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楮盯著打扮成了小叫花子模樣的九猴兒,手里還捏著幾張寬窄不一、字跡潦草的紙條,相有豹沉著嗓門朝九猴兒問道︰「可都拿捏準了?這事兒上頭可出不得丁點兒的漏子?!」
臉上抹著髒兮兮的油泥、身上穿著件虱子窩似的破爛大襖,九猴兒捧著手里頭那缺邊沒沿兒的花瓷大碗,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丁點兒都錯不了!照著天星行里送過來的消息,我跟幾個小兄弟擱在磨眼兒胡同來回走了好幾趟,街面上能瞧見的全都記在這些紙上了。《》」
低頭看了看那些紙張上歪七扭八的字跡,相有豹很有些感慨地嘆息著低笑起來︰「這還真得虧了你師姐?這要不是她見天兒抓著你們這些個頑皮孩子認字,估模著你們這時候還都得是睜眼瞎的模樣?」
狠狠吸溜著凍出來的鼻涕,九猴兒才把正經事由交代完,臉上已然沒了正形,嬉笑著朝相有豹說道︰「師哥,我這兒倒是有個事兒不明白,還得跟您問問,也好長長我這見識?」
很是好奇地看著滿臉嬉笑神色的九猴兒,相有豹不禁抬腿朝著九猴兒虛虛踢了一腳,嘴里也是曼聲笑罵道︰「我的九猴兒爺,您這心里頭又得是憋了啥壞水了?麻溜兒說,啥事?」
裝模作樣地掰弄著手指頭,九猴兒嬉笑著邊朝議事屋子外面退去,邊朝著相有豹擠眉弄眼地說道︰「現如今我叫您師哥,管納蘭姐叫師姐,這要是日後您和納蘭姐那我倒是該叫納蘭姐師姐呢?還是得開口叫了師嫂.一.」
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朝著九猴兒一瞪眼,相有豹哭笑不得地指著九猴兒叫道︰「我的九猴兒爺,我說您這腦子里倒是琢磨的些個什麼有的沒的?麻溜兒把您身上那虱子窩給扒拉下來,再請您二叔來議事屋子里.」
話音未落,嚴旭已然一步跨進了議事屋子里,朝著相有豹含笑說道︰「這還用得上相爺您說個請?我這兒自個兒就來了!」
趕忙朝著嚴旭一拱手,相有豹也是含笑朝著嚴旭說道︰「嚴爺•您這可真就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九猴兒跟他那些個小兄弟上磨眼兒胡同踅模了一早上,倒是把街面上能瞧著的動靜都記下了,您先瞧瞧他們記下的這些個動靜?」
朝著相有豹一點頭•嚴旭卻是先從懷里模出個四方小紙包,抬手把那紙包扔到了九猴兒的懷中︰「拿著這藥沫兒化了水,把你和你那些個小兄弟身上都仔細洗洗,可千萬別馬虎!大冷的天兒,這身上要存了虱子、過上毛病,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忙不迭地把嚴旭扔到了字跡懷里的紙包收拾起來,九猴兒卻是朝著嚴旭呲牙一樂︰「二叔您只管放心•我相師哥老早就把這祛虱子的藥給備下了,眼下正擱在伙房讓我納蘭師嫂給熬著呢!」
嘴里插科打諢地胡說八道,可九猴兒腳底下倒是一點兒都不慢,飛快地溜出了議事屋子,捎帶手的還翻手關上了議事屋子的房門。都不用多琢磨,只要這兩幢二層小樓上頭守著倆拿著硬火家什的好手,二三十號人都甭想太平進出!」
繞著桌子轉了半圈,相有豹指著地形圖上幾條跟磨眼兒胡同只隔著一座院子的胡同說道︰「打從這幾條胡同穿房朝著磨眼兒胡同里灌呢?」
伸手捻起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嚴旭搖頭應道︰「估模著也不成!隔開了這幾條胡同的院子都不大進出的人物也都是些瞧著身上就帶著功架的人物,就連九猴領著的那些孩子們都能瞧得出來,估模著那些院子里扎著的主兒,也就都是磨眼兒胡同中一事兒的人物!」
伸手輕輕模著自己下巴頦上頭長出來的胡茬,相有豹再繞著桌子轉悠了兩圈,這才抬頭朝同樣緊鎖著眉頭的嚴旭問道︰「硬灌、偷模的法子都不成,那混進去?」
將桌子上幾張紙條都拿在了自己手中,嚴旭嘆息著應道︰「怕是也難!早听說四九城里除了巡警局的監還有另外幾處民國政府里上不得台面的黑獄,專門關押那些個要緊人犯。甭瞅著明面上那些黑獄稀松尋常、壓根不招人耳目,可暗地里卻是戒備森嚴。听瑛荷姑娘說,就她們那**的堂口里,就有一回想要想轍救出來關在一座黑獄中的弟兄,可離著那座黑獄還有幾條街就露了馬腳。不得已之下,二三十號帶著硬火家什的兄弟玩了命的朝那座黑獄里頭灌•到了也沒能把人給救出來,反倒又折損了七八個好手‥這要照著我說,想混進這麼個地界,當真為難!」
眉毛都擰成了兩個疙瘩•相有豹很有些不信邪地咬牙叫道︰「這天底下還真就有這鐵桶般無縫可鑽的地界不成?那就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孫大聖不也找著了個能透氣的窟窿麼?」
捻弄著手中那些記著磨眼兒胡同周遭情形的紙條,嚴旭無奈地低聲應道︰「凡事都怕琢磨,尤其是怕行家扎堆兒琢磨!能選上磨眼兒胡同這樣的地形,還能布置上這麼嚴實的防範手段,顯見得這黑獄里頭就得有軍伍行里的好手支應,說不好還得捎帶上那些個懂江湖道路數的人物從中參謀。想要在這些個行家扎堆兒琢磨出來的黑獄中成事相爺•我這兒說句喪氣話——可別一個弄不好,南家八庫的事由沒弄明白,倒是再陷進去幾個人?」
話音剛落,議事屋子的房門卻是被人輕輕敲響。伴隨著清脆的敲門聲,納蘭的聲音也在議事屋子門外響了起來︰「嚴爺,晌飯這就做得了。今兒中午吃的 面條,怕擱時辰長了不好入口,我這兒請您個示下•是把晌飯給您送議事屋子里來,還是您上伙房跟堂口里師傅們一塊兒吃?」
朝著眉頭緊鎖的相有豹一樂,嚴旭幾步跨到了議事屋子門後•輕輕拉開了虛掩著的房門,迎著站在門口的納蘭和聲笑道︰「可是當不得納蘭姑娘這麼奉承著我,我這就上伙房吃去.」
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看依舊在皺著眉頭沉思的相有豹,嚴旭也不再與相有豹招呼,倒背著雙手自顧自地朝著二進院子里的伙房走去。
側身候著嚴旭慢慢走遠,納蘭這才抬頭看了看呆愣愣站在桌子旁的相有豹,抬腿走進了議事屋子里,很有些嗔怪地朝著相有豹低叫道︰「這晌飯都做得了,還得請您上座、把飯送到您嘴邊不是?大早上起來就瞅著你里外來回的忙活,就喝了兩口稀粥•這會兒還不餓?!」
像是壓根都沒听見納蘭再跟自己說話,相有豹嘬著牙花子又繞著桌子轉了一圈,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我就還真不信了一.這就算是個鐵核桃,那也得生出來個縫不是一‥」
輕輕一跺腳,納蘭忍不住走到了桌子旁邊,貼著相有豹的耳朵、提高了嗓門叫道︰「哪兒就有這麼緊要為難的事兒•值當你連飯都不吃的一個勁兒琢磨?!要覺著我做的飯不合您胃口,我這就上外頭飯館給您叫一桌滿漢全席伺候著您?」
眼角猛地一挑,相有豹直眉瞪眼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佯裝慍怒的納蘭︰「妹子,你方才說啥?滿漢全席?」
瞪圓了眼楮看著相有豹,納蘭倒是真有些生氣地朝著相有豹叫道︰「你還真想著讓人替你上外邊叫一桌滿漢全席?!」
手忙腳亂地從一疊紙條里找出來一張只寫了十幾個字的紙條,相有豹飛快地把那紙條上的字跡看過兩遍,猛一伸手抓住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納蘭一雙胳膊︰「妹子,你可叫我說什麼好這回,可是啥都有了!」
被相有豹驟然仲手抓住了胳膊,納蘭頓時掙扎著漲紅了面孔,很有些羞惱地低叫起來︰「你這是鬧什麼ど蛾子‥撒手一.快撒手」
剛巧在這節骨眼上,手里頭捧著一大碗炸醬面的九猴兒溜溜達達地走到了議事屋子門口,也都不看議事屋子里的相有豹與納蘭,自顧自地扯著嗓門叫道︰「師哥,晌飯可是做得了.您抓著我師嫂一‥您二位這是練的什麼功夫樁架.一」
一張臉紅得如同香山楓葉,納蘭猛地一扭頭,惡狠狠地朝著九猴兒喝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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