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叮,你怎麼蹲在這里。」他心疼地將這個小家伙撿起來,抱在懷里。誰知小家伙卻像是條小泥鰍從他懷中掙出,固執地蹲守在廁所門口。
少宇笑著蹲在他面前,將他的黑發撩開,露出白希的小額頭,他倔強地看著他,竟難得地開了金口︰「爸爸,媽咪哭——」他伸出了小胖手指,指了指女廁里面。
少宇先是被這家伙的那聲爸爸嚇到了,接著便側耳傾听,果然听到里面有壓抑的哭泣之聲。
傅凜的心髒似乎要跳出來了。喜悅,訝異,震驚,各種情緒左右著他,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薄唇顫抖了半天,他才故作平靜地看著女自己,淡淡地說︰「我知道了。」
听著這樣的話,傅凜就已經勃然大怒了,但他卻沒有發作,相反,他比任何時候都順從地說︰「放心吧,明天我會去的。」
思玉再次睜眼,看了看那蔚藍的天空,眼楮被淚水灼痛。
他的這句話,生生將傅凜釘在了醫院大廳外的石階上。
「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身體不舒服,我請求休庭。」好在思玉的律師夠聰明,立即要求休庭。法官與陪審員面面相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思玉已經抱著頭蹲到了桌子下面。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好混亂,她站在這里好孤獨,媽咪走了,爹也走了,凜哥哥不相信她——
紀思玉在看見傅凜進場的那一刻,她看見自己的心髒瞬間分崩離析。看來歷史的確總是在重復的。她茫然地四處張望,跟四年前一樣,被告席是自己,原告席是柳晴傅母及傅凜。唯一不同的是,旁听席里四年前是自己的父母,而現在換成了豐神俊朗的墨少宇。觸及到自己眸光,他給了她一記安心的笑。不知為何,看到墨少宇坐在那里,思玉莫名安心。跟著思玉的眸光,傅凜看到了墨少宇。靜靜地看著這兩人的眸光交流,傅凜一臉隱忍的慍怒,之後他又不甘心地狠狠地瞪了一眼墨少宇。少宇看著他那有些氣急敗壞的眸光,不屑一顧地回以一個輕蔑的眼神。
「墨少宇!」傅凜扶著傷口,氣喘吁吁地追著健步如飛的墨少宇,而墨少宇則好像根本沒听到他心急如焚的大吼,只顧向前走,他記得這附近有家婦幼醫院,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將思玉送去醫院救治。
「啪!」法槌落下,大廳里瞬間靜得鴉雀無聲。
「紀思玉,你相不相信,人的成長是一部分的。有一部分不顧一切地成長老去,而另一些部分則固執地留在了時空中。辛苦成長的我,始終都不敢去面對那個留在歲月中的我。」所以當她站在四年前那個位置,遇見了那個留在時空中不肯長大的自己時,她崩潰了。
「我要出院!!」
于是他下意識地看了柳晴一眼,眼中有淡淡的黯然。
「至于你說的坐牢,我听說,你不是有了萬全之策嗎?」傅凜的聲音和表情越發冷酷起來。直到這時,紀思玉才明白他為何會來到這里。
不過顯然墨少宇不打算成全他,他只是輕輕將他的手從身上撥下來,後退一步,從容淡定地坐到長椅上,專注地看著手術室的房門。
「是媽咪?」少宇蹙眉。
見他好像沒什麼反應,女子卻更加著急,「傅先生,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孩子或許就是你的。你忍心將自己兒子的媽咪一次又一次送進監獄嗎?」
「你是誰?跟紀思玉很熟?」傅凜警惕地問。
默默地遞給柳晴一張面紙,他輕輕嘆了口氣。
「什麼時候?」他急切地想知道那孩子出生的時間。
听完這句話,傅凜了然。
傅凜停住了步伐,「補償?紀思玉,你害得我以後都不能生孩子,這怎麼補償?如果你有誠意,不如就伺候我一輩子,以作補償。不過——別誤會,我所說的一輩子,是讓你做牛做馬而已。」他一臉殘酷的諷刺,只是紀思玉毫不意外。
「我想好了——」紀思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兩個男人做賊心虛地紛紛沉默,但思玉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倒是沒看出什麼異常。
「只是,如果他們有人證明我……」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真想認我這個爸爸。」墨少宇寵愛地將他抱到自己腿上,「其實,我也正好缺一個兒子。」他揉著他的小腦瓜,壓低聲音道︰「不過,這件事暫且不能讓媽咪知道,我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
傅凜冷哼一聲,凜冽地揚起唇角,「紀思玉,我是老告訴你,我改變主意了。」他的聲音略顯沙啞,但听起來卻是那樣陰森恐怖。
「為了小布叮,這一次我一定不能坐牢。」她堅定不移地看著墨少宇,「少宇哥,我的勝算有多少?」
「想為紀思玉求情?好像晚了些。」傅凜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連鼻息里都充滿了不屑。
思玉一言不發地看著墨少宇,良久,她忽地鄭重其事地問︰「少宇哥,你到底是誰?你根本不是什麼大學教授對不對?」能一手阻止柳晴胡作非為的,恐怕他的能力絕對不在傅氏及柳氏之下吧。
柳晴沒想到傅凜會突然回來,一時間想到自己剛才那個樣子,也有些尷尬。傅母到不以為然,她是誰啊,堂堂傅氏的太後,訓斥他一個小院長怎麼了?
「傅總,您終于回來了。」眼尖的小護士一見傅凜來了,趕緊大聲通報,像是給里面的院長一個暗示。
「醫生,救人。」墨少宇抱著思玉站在醫院大廳,襯衣已經被思玉身上的鮮血染紅了。一眾醫生還以為思玉是出了車禍,立即將她推向外科手術室,這時,墨少宇才忍無可忍地大怒︰「她是小產了!」
「那我們先去一邊玩,媽咪傷心完了就會來找我們了。」此時,墨少宇算是最了解思玉的,現在安慰她一點用都沒有。
「墨先生打算如何殺我?」傅凜陰鷙地看著墨少宇,笑了笑。他又不是三歲兩歲孩子,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如果這種小兒科似地的威脅就能嚇到他,那他早就該金盆洗手了。
傅凜坐了半晌,隨性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打火機的火苗熄滅之後,那氤氳的煙霧便開始在他周圍縈繞。他單手支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舉著香煙,藏青色的西裝袖子里露出潔白的襯衫,縴塵不染。
「傅總要是出了什麼事,你這個院長就不要做了。」傅凜面無表情地站在病房門口,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柳晴在狐假虎威,指手畫腳這方面竟遠勝過母親。這個自稱溫柔嫻淑的大家閨秀,此刻竟比任何人都飛揚跋扈。
「凜哥哥,紀思玉一定是裝病。」柳晴死死攥著傅凜的手,說什麼都不放開。
「事情好像有點復雜。」墨少宇帶來的律師面色凝重,「現在,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紀小姐,明天開庭,你切忌要少說話。不過一旦開口,你便要一口咬定是傅凜侵犯你在先。」
「傅先生?」就在他凝神靜氣與疼痛對抗時,那女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她大約三十歲上下,面容溫和柔美,穿著一身檢察院的制服。傅凜快速地在腦海里搜索了半天,確定不認識這個女人。
墨少宇盯著她沾滿鮮血的雙手,眉心緊緊地皺起來。
「思玉,難道一個大學教授就不能有這樣的本事了嗎?別忘了,我可是有人脈的。從醫院的醫生到律師樓的律師,甚至是檢察院法院,我都有認識的人。除了沒有傅凜有錢之外,其余方面我都有信心比過他。」他的話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讓人信服的能力,他會將你的懷疑一點點扼殺在萌芽狀態。這便是墨少宇的魅力所在。
這原本就是無聲的拒絕,但傅母卻莫名其妙地以為兒子默認了她的提議,于是趕緊將柳晴拎到傅凜身邊,討好地對兒子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啊。」
他這個受害人不到場,他不信法院會開庭。
助理嚇得趕緊閉嘴。
于是就這麼思前想後,傅凜幾乎一夜都沒睡。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傅母準時派人來接他,他也義無反顧地去了法院。
傅凜看了她一眼,然後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不顧疼痛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原告與被告當事人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眾目睽睽的法官與旁听眾人,無奈之下法官只得宣布暫時休庭。
「媽咪——對不起。」她小聲呢喃著,混亂而昏沉的大腦已經分不出時空。
「我沒時間跟你耗。」墨少宇壓低聲音,「這次,我只想警告你,別玩得太過火。」說完,他竟拋下傅凜揚長而去。
傅凜的心頓時露了半拍,隨之又狂跳起來。那個孩子,不是紅太陽孤兒院的那個小家伙嗎?紀思玉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她要領養的,還說跟他毫無關系。看她那樣緊張,他應該早猜到那孩子是他的吧。
「2009年12月24日平安夜。」女子盯著傅凜,黑眸里涌動著傷感,「那孩子一生下來思玉就托付我將他送走了。」
小布叮牽著墨少宇的手來到孤兒院的小花園中,兩人在長登上挨著坐在一起,少宇便好奇地問︰「布叮,你今天怎麼想起來叫我爸爸?」他知道小布叮的智商非常高,模仿能力也非常強,正是因為他聰明,所以才對缺乏父母之愛體驗得非常深刻,才顯得跟同齡的孩子格格不入。這孩子不喜歡說話,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確有些輕微自閉,另一方面是因為這孩子不屑于那些孩子玩,所以如果說他是傅凜的兒子,那他們父子真是太像了。
墨少宇風輕雲淡地笑了笑,從容道︰「思玉,你盡管放心。君豪酒店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即便柳晴有通天的本領這一次也沒人敢給她作偽證。那麼在缺少人證物證以及傅凜本人又不不打算追究的情況下,法院受理本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你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墨少宇原本以為自己打點了一切,誰知道百密難有一疏,而這一疏竟差點斷送了紀思玉。
于是,一個小時之後,傅凜的輪椅便堂而皇之地停在了紀思玉的面前。思玉听到有人探視,還以為是墨少宇又要交代她什麼,可是等她出來一看,竟有了這個「意外之喜」。
「紀思玉小姐,請問2013年5月17日晚,你在哪里?」原告律師已經站到了思玉的面前,可她卻什麼都看不見,唯有母親撲到在她面前的情景,唯有耳畔回響著父母那撕心裂肺的聲音。
慘烈的記憶如同洶涌的潮水,夾裹著她涌向四年前的時空。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淚水模糊了眼楮。
「來人!」他暴怒地將手機摔到了地上,用力按下牆上的呼叫鈴。一直守候在外的護士小心翼翼地進來,大氣不敢出。
听完思玉的話,傅凜沉默了一會兒,便被隨侍推了出去。紀思玉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心中亂得如同一團麻。如果傅凜真的站出來控訴她,那她也只能豁出去了,為了小布叮,她不能再軟弱下去。
墨少宇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之後那笑意閃過取而代之的是冷酷與嗜血。伴隨著這凜冽的眼神,他的一記左勾拳已經揮到了傅凜的臉上。
「戴伯伯,你先出去吧。」這位院長的年紀跟父親年紀相仿,又加上他是傅氏的老人,所以傅凜很尊敬地叫他一聲伯伯,他也是故意想給柳晴和母親提個醒,不要對誰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住口!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為她求情了?」傅凜勃然大怒。
但布叮卻不配合了,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趾。
「你在生我的氣。但是紀思玉,她不但害得我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又害得我們將來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咽不下這口氣。」她紅著眼圈的樣子的確是楚楚可憐,只是那眸子里的恨意充滿了戾氣,她盯著被告席中紀思玉的樣子,簡直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傅凜好不容易拉進了與墨少宇的距離,誰知又被那該死的紅綠燈分開。他站在車流洶涌的街頭,靜靜地看著前面兩人的背影,忽然覺得跟他們好像隔了一生的距離。
「傅總,您回來就好,那我先回去了。」戴院長揩了揩額上的汗,倉皇無比地走了。
小布叮不打算搭理墨少宇,雖然他還不知道誰是他真正的爸爸,但眼見著墨少宇經常會跟媽咪一起出現,那他是自己爸爸的可能性總歸有八。九分吧,而且他的確想要個爸爸,而墨少宇看起來的確非常不錯。
「阿凜啊,你這傷才剛剛開始愈合,就不要到處亂走。對了,我會讓人來接你去法院。」傅母無比武斷。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是很了解我的。」說到這里,傅凜的語氣里已經難以掩飾失望和傷感,「但似乎,是我錯了。你想要我身敗名裂,難道我就不能讓你把牢底坐穿嗎?」從懷疑四年前是他誣陷她,到現在想要用這種魚死網破的方式來脅迫他,紀思玉的種種作為已經讓他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固頭強廁。女人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地說︰「你知不知道思玉在獄中生過一個孩子?!」
紀思玉心驚肉跳地問︰「你改變什麼主意了?」她已經不自覺地被他牽引了情緒。
「你們怎麼回事?他的傷口還在恢復階段,怎麼就能讓他隨便走動?」
見他如此順從,傅母與柳晴都是喜出望外,尤其是柳晴,她之前還擔心傅凜會因為你這件事遷怒她呢,看來她的擔心是多余的了。
柳晴一怔,繼而捂著臉一路哭著跑了出去。
思玉忙不迭地說︰「我想起來了,那晚,我到408房間立即就被控制住了,一開始我以為是傅凜,但事實證明傅凜是之後才進來的,那麼之前那個男人一定是柳晴故意指使來害我的。」
墨少宇伸出了小指,小布叮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指勾住他的。
每當他一言不發的時候,紀思玉就格外害怕。
「傻瓜,怎麼老是說對不起。」听她終于認出了自己,墨少宇忽地覺得自己為她所做的一切都值了。莫名的,他甚至激動得有些哽咽,那種說不出的感動,讓他忍不住眼圈發熱。
傅凜不動聲色地看著女子,沉聲道︰「楊小姐,你的話,我只當是個玩笑。」這是紀思玉的秘密,她原本就不想讓他知道,這個貪心的女人,竟想獨佔他的兒子。他不會讓她得逞,不過這不代表他要表現出什麼。
但傅凜雙眼一閉,一言不發地躺著。
不久之後,柳晴就說自己有了,他愧疚之余更滿是驚喜。于是越發忽略了紀思玉,所以當有一天晚上紀思玉問他,假如她懷了他的孩子該怎麼辦時,他想都沒想就說打掉……再後來的事,便一發不可收拾。在一次柳晴和紀思玉獨處的時候,柳晴從樓梯上摔下來,孩子沒了,柳晴便一口咬定是紀思玉推她的,紀思玉據理力爭,可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因為在他心目中,紀思玉已經是劣跡斑斑,為了嫁給他,他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只是現在想來,這件事似乎充滿了玄機。
柳晴已經好幾天都沒跟傅凜說過話了,此時也想找個機會跟他聯絡聯絡情感。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凜哥哥——」
思玉腦中嗡地一聲,心中傳來下墜與碎裂的聲音。
「听說,這次又是紀思玉?」女人耐心地將他輪椅下面的石頭揀出來,將他的輪椅轉了個方向,緩緩地朝法庭方向推去。听她語氣,她似乎對紀思玉很熟悉。
「凜哥哥,是我不好。」柳晴扯著傅凜的衣袖,委屈地道著歉。她眼圈泛紅,黑眸里一包水氣,貝齒輕咬櫻唇,唇上印出兩個清晰的齒痕。咬唇,叫他凜哥哥,這個女人難道真不知道她現在這些小動作都是之前紀思玉的專屬嗎?
「墨少宇——」他焦急地沖進來,一把抓住墨少宇,焦急地問︰「紀思玉,她怎麼了?」雖然是明知顧問,但他還是很想親耳再听墨少宇說一遍。
傅凜將身後的隨侍趕出去,從容摘下了墨鏡,他忍著傷口傳來的劇痛,雙手從容交握,安靜地打量著紀思玉,思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吊燈的光將他們罩在一個詭異的圓圈中,傅凜那張俊美的臉幾乎有一半埋沒在陰影里。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眼角微微下垂,眸光在思玉身上逡巡了半晌,才落到別處。
傅凜氣急敗壞地轉了半天,輪椅依然一動不動。于是他不得不忍著腰月復中的劇痛,吃力地站了起來。
她努力將眸光轉向旁听席,努力從容地笑望著墨少宇,希望能從他那里汲取一些讓人安心的東西。
沒想到傅凜竟是勃然大怒︰「我的話你听不懂嗎?滾出去!」
傅凜冷笑,不屑一顧地問︰「明天開庭?她可真是急不可耐?不過,難道不需要我這個當事人到場嗎?」
探視完小布叮的第二天,警局正式批捕紀思玉,她甚至都沒有時間通知墨少宇,就被帶走了。不過墨少宇動作很快,思玉前腳被帶走,他後腳便帶著律師趕到了警局。而得到的消息則讓他們非常意外,柳晴竟然找到了當晚紀思玉刺傷傅凜的目擊證人。
「不行啊,傅先生——」
回到醫院的時候,傅凜發現母親與柳晴已經把院長都叫到他病房問話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算起來也算是傅氏的老人了,但此刻他卻正站在母親面前,恭敬地聆听她的問話。
墨少宇在一處開滿薔薇花的柵欄前停了下來,他站到他面前,臉色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與淡定,看了看天邊藍。絲。絨一般的天幕,他笑道︰「我想要殺了你。如果你死了,便再沒人可以控告思玉。因為死人是從不會說話的。」
「傅總,」紀思玉神經質地笑了笑,淒冷地說︰「其實事到如今,了解你與否已經不重要。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便是要好好地活著。你們逼我,難道就不許我反抗嗎?柳晴做任何事,你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錯,她有你可以仰仗,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就比如這件事,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她設計的,可卻還拼命給她打掩護!可是我不行,我不能仰仗任何人,所以只能想盡一切辦法保全自己。關于那個萬全之策,我完全沒有脅迫你的意思。第一,你說你不會追究我,那只要你不出席,這個案子就沒法審理,你口中我的那個萬全之策,就完全沒有施展的余地。第二,假如你為了柳晴來告我,而我準備的那個萬全之策就像你說的那樣,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我需要拿自己的清白和名節來換取我的自由,傅總你覺得這樣算是脅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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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要做什麼?」傅凜不屑一顧地問。
他不由自主地問︰「為什麼?」
其實就算是現在,傅凜也不肯輕易相信柳晴的劣跡,因為如果他否認柳晴,那就等于否認他自己,自負的他,做不到這一點。所以當紀思玉指責他包庇柳晴時,他並沒有否認,因為他沒有勇氣。
思玉輕輕吁了口氣,疲憊地閉上了眼楮,蒼白的唇已經沒有一點血色。
「傅總,那明天我們到底出席不出席呢?」助理小心翼翼地問。
傅凜也坐直了上身,專注地盯著紀思玉。zVXC。
「傅總,早。」墨少宇有些霸道地從傅凜隨侍手中搶過輪椅,他的這一舉動不僅嚇壞了傅凜的隨侍,也讓傅凜有些訝異。似乎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在他面前耍橫。
傅凜低頭冷笑,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是一臉冷血的嗜殺。看了看時間,馬上快開庭了,傅凜見自己人並未找到他,所以他想自己轉動輪椅趕回去。可是該死的,當他轉動輪椅時才發現,那該死的墨少宇是什麼時候將他輪椅的四個輪子下面都放了雞蛋大小的一塊石頭?
墨少宇打斷了思玉的話,果斷地說︰「放心,我們也有‘人證’。」看著他篤定無比的臉,思玉越來越覺得墨少宇不簡單了。
傅凜靜靜地看著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听著他的威脅,他並沒有任何慌亂或是害怕,相反啊他只是更加好奇。叱詫江湖近十年,從來都是他威脅別人,脅迫別人,如今被人以死威脅情況,還真是第一次發生。而且還在這神聖的法院,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諷刺。看來這個墨少宇還真不是一般人。
墨少宇將他往僻靜的角落里推去,「誰說我要為她求情?」他這種詭異的舉動與話語引起了傅凜的興趣。
傅凜瞥了這個機靈的小護士一眼,從容步入病房。
「阿凜,不如讓晴晴留下來陪你說說話。」傅母見天色尚早,就想給柳晴創造點機會。
看著他這幅樣子,墨少宇不禁怒從中來,他一把抓住墨少宇的領子將他強行拉起來,「墨先生,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逼視他的黑眸。
但紀思玉並沒有打消心中的疑問,只是她不想再追究了而已。
慈安醫院
關于柳晴口中那個被紀思玉害死的孩子,原本傅凜就是有些疑問的。只是當初在那種形式之下,他已經失去了應該有的理性判斷,因為紀思玉的反復糾纏與不可理喻,他已經對她產生了嚴重的偏見,所以只要是柳晴說的,他幾乎都選擇相信。踫巧,在那之前,他的確因為喝醉了錯把柳晴當成了紀思玉跟她有了男女之事。
而台階下的傅凜則是一身藏青色的西裝,他雙手交握胸前,雙眸微閉。因為是重傷初愈,所以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不過也僅僅是蒼白而已,那一臉逼人英氣卻是絲毫不減。瞥見墨少宇,傅凜卻並沒有想要跟他說話的意思,他不動聲色地想要讓隨侍從他身側繞過去,但墨少宇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他說話。
傅凜到達原告席的時候,時間剛剛好。墨少宇瞥了他一眼,唇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而傅凜則依然回以不動聲色。
思玉感覺自己的大腦轟地一下變成了空白,她瞬間亂成一團。狠狠地舒了一口氣,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如果傅凜真的是反悔了,那他只要明天按時出席在原告席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這麼晚還沖到她這里來。如此說來,他也許只想試探試探她,再或許是想才從她這里得到什麼回報?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她雙手抱頭,神情驚慌無助。墨少宇詫異地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發現了端倪,思玉好像——好像有些不對勁。
面對傅凜的詰責,思玉只有沉默。她並不是不了解傅凜,只是,那份源于愛的了解,卻也因為這份愛的消逝而逐漸變得模糊。她在變,她以為他也在變。
「這個人不可能是君豪酒店的人。」少宇思索了片刻,果斷地說︰「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是柳晴的人。」
「你們現在可以出去了嗎?」傅凜被護士扶尚了床,便立即下逐客令。不知為何,他現在真是無比厭惡這兩個女人,雖然一個是他母親,一個是他未婚妻,但她們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他難以忍受。
「傅總,我們現在已經無法阻止柳小姐了。紀小姐現在已經被警察帶走,明天就要開庭。」助理又急又慌。
「傅先生,這些年來,思玉很不容易。」女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她這次刺傷你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只是傅先生如今你已沒有大礙,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這次能放她一條生路。」女人的虔誠讓傅凜非常意外。
「媽咪,救我——不是我——」
結果電話那頭沉寂了幾秒之後,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什麼?」好吧紀思玉,既然你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那我們就同歸于盡吧。
在法院的門口,傅凜遇到了墨少宇。彼時陽光正好,碧空如洗。綿軟的雲朵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但卻是樂此不彼。淡淡的陽光照在法院的大理石台階上,散發著柔和的玉色光芒。墨少宇便站在這玉色光芒之中,一身鐵灰色西裝,將他襯托得如蘭芝玉樹。
眼見著傅凜已經招呼隨侍將他推出去,紀思玉趕緊攔住了他。
「這里是無煙區。」思玉看著他手中的煙一點點燒成灰燼,她要盡快打破這沉默的僵局。
「是一槍打碎我的腦袋?」傅凜對著自己比劃了一下,「還是將我活活勒死,然後拋尸荒野?」听著他饒有興味地描述著自己的死法,墨少宇有幾分慍怒。
那女子溫婉地一笑,柔聲道︰「我姓楊,是之前思玉在獄中的教官。」
柳晴接過面紙,索性趴到他懷中,抽泣起來,「凜哥哥,我們的孩子——」只要一想到以後不能跟傅凜生孩子,柳晴的心里就像是關了一只瘋狂的貓。
「那個,我打听到紀思玉那邊為了對抗柳小姐的告訴,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據說,如果法院真的開庭審理這個案子,到時候紀思玉會一口咬定你是強。殲未遂,她是正當防衛,最多算是防衛過當……而你到時候就算是贏了案子,也會輸掉人格和聲譽,只能等著身敗名裂了。」助理竹筒倒豆子似地將打听到的,全部說了出來,然後才緊張地舒了口氣。
傅凜疲憊而煩躁地瞪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紀思玉剛才那番話。她說他是柳晴的靠山,明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是柳晴還故意為她遮掩,可是,可是事實上他根本不是在為柳晴遮掩,而是為了保護她而已。如果她一位地追究柳晴,那以柳晴的性格和實力,一定會十倍奉還回去,可是她紀思玉,現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女人,她拿什麼跟柳晴斗?可是她卻不明白他的苦心!傅凜挫敗而失望,他發現自己跟紀思玉之間果真已經是漸行漸遠了,也許他的確該考慮遠離她的生活了。
傅凜目光空洞地看著車前方,良久,才幽幽地說︰「出席。」
「思玉——」
「你沒有不好。」傅凜不耐煩地敷衍著。
「傅總,你不會真想幫著柳晴控告紀小姐吧?這件事說起來,雖然紀小姐做得是很過分,但——」
盯著他的黑眸,紀思玉沉聲道︰「關于刺傷你這件事,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要得到什麼補償,盡管提出來。」她頓了頓,又說道︰「我並不想坐牢。」
「我是。」傅凜眉心緊蹙,虛弱地點了點頭。
「凜哥哥——」雖然來的是墨少宇,但思玉看見的卻是傅凜。她淒惶地伸出手,想模模他的臉,卻見自己雙手沾滿了鮮血。
「那個,傅總——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助理口中像是含了一顆雞蛋,猶豫而又忐忑,傅凜不耐煩地說︰「說,別浪費時間。」
「傅先生是嗎?」一道溫和的女聲從背後響起,傅凜有些分神,他這一分神不要緊,腰月復中的疼痛瞬間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他不得不乖乖坐回輪椅,靜靜地等那疼痛過去。
紀思玉?小產?那會是誰的孩子?傅凜的大腦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放在傷口上的手也逐漸無力地垂落下來,一顆心似乎沉到了谷底。
墨少宇不顧眾人詫異地目光,搶上前去將思玉抱起來就往外走。法警見狀也不敢攔,只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思玉,我的思玉——」
傅凜將手中的煙蒂用力壓死在桌子上,輕蔑地看了一眼紀思玉,不屑一顧地說︰「明天我會作為被害人出庭。」
紀思玉靜靜地看著他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哀傷。不過,此時的她,已經不是四年前那溫室中的嬌花了,在過去的四年里,她學會了坦然面對風雨。何況,何況,她已經不愛傅凜了。可是,為什麼,胸口還會痛得這麼厲害,幾乎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明天就要開庭了,今晚就忍不住了嗎?」思玉也許會了冷嘲熱諷。
傅凜全程遙控著幾個助理,只是他小看了柳晴的手段與魄力。她竟敢鋌而走險,繞過他,將這樁民事訴訟案件,弄成了公訴的刑事案件,而且她竟敢搬出自己指使的打手反過來給他作證!不愧是柳家大小姐,真有她母親當年的風範。
「思玉,你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此時的陽光已經有些強烈,照得人睜不開眼。但思玉還是順著這溫柔的聲音,努力地抬起眼皮,于是她便看見了少宇那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光潔的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亮晶晶的就像是有一層薄薄的光霧。她抬手輕輕幫他拭去那些汗水,傾盡全力叫了一聲︰「少宇哥,對不起。」
「凜哥哥,你相信我了對不對?」她蒼白的笑容,讓人心酸無比,少宇將西裝月兌下來將她沾滿血的身體包起來,快步向外走去。傅凜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眼見思玉對著墨少宇喃喃自語,卻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一顆心沉沉浮浮,忐忐忑忑,讓他心火如焚。
「我要出院。」
這一拳毫無預兆,所以將傅凜打得措手不及。他一個趔趄,身體瞬間向左倒去。
墨少宇不動聲色地理理西裝,冷酷地說︰「這一拳是我為我的孩子打的。」
傅凜鐵血地擦掉唇邊的鮮血,眸底一片陰霾︰「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听到思玉懷孕,他第一時間便想到那個孩子是自己的,但還不敢確定,因為畢竟紀思玉身邊還有這個叫做墨少宇的男人,不過此時他听他這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強調,他反而相信那孩子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