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會不會認錯人了?」元寶尖著嗓音追問,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你們都二十三年沒見了,你怎麼還可能認出他?」
「我不會認錯的,他跟東叔好像。我保證你看到他第一眼,就一定會認出他是誰。」余珍珍興奮地說,「我在機場看到他,然後坐著計程車一直跟到亞容天倫。寶寶,你快來,我們一起去問問他,問他是不是元貞好不好?」
元寶眯著眼楮,深深呼吸了幾次,才稍稍靜下心來,睜開眼楮冷淡道︰「算了姐,他若是肯認我早就回來了。不想認的話,就算他回來又怎麼樣?」
「那怎麼可以呢?」余珍珍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寶寶,他不是別人,他是元貞啊!都這麼多年了,你真的不想見他嗎?」
「不想。」元寶說著,就掛斷了電話。然後迅速關了機,捏著手機原地轉起圈來,她臉上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歡喜,又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憤又一會兒黯然,真是百種滋味上心頭,說不上是甜更多還是痛更苦。
當年,媽媽帶著哥哥走的,哥哥出現了,那媽媽肯定也會出現的吧!
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們。媽媽走得太早,那時她才三歲,關于母親的記憶,她幾乎可以說沒有。對于哥哥,也就是家里留下來的幾張老舊相片而已。
親人?理應該是最親近的兩個字,對她來說,卻是這樣遙遠。
安慕良開完會回來,就見元寶無頭蒼蠅一樣原地轉圈,臉上表情來來去去的,跟變臉一樣。這還是他認識她七年來,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如此多變,這樣明顯的情緒變化。
他擔憂地將文件放在一旁,上前兩邊從後面抱住她,溫柔問道︰「老婆,你怎麼了?」
「我……」紛亂的心跳,因為這溫暖熟悉的懷抱漸漸平息了下來。元寶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將余珍珍剛才來電話說的事跟他說了下,然後無助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怕看到他們,可是,可是……」
元寶結結巴巴的,心里想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安慕良體貼地笑著幫她說道︰「可是也想看看他們過的好不好對嗎?」
「不,我只想看看我哥,看看他現在長成什麼樣子了,看看他過的好不好。」對于母親,她真的沒有印象,也沒有思念。在她需要媽媽的時候,她把她丟掉了。現在,她早已經過了需要媽媽的年齡了。
「那還不簡單,讓你姐用手機偷偷拍幾張相片發過來。」安慕良笑著提議,元寶想了想,點頭︰「好!」連忙再開了機,給余珍珍回撥電話過去。
「寶寶……」
「姐,你把他相片發幾張過來。」不等余珍珍說什麼,元寶就急切地說道。余珍珍頓時歡喜道︰「我知道了,但是你真的不過來看看嗎?」
「我不過去了,你別讓他看到你。」元寶不放心地叮囑道,「你記得,一定別讓他看到你,我不想自己的平靜生活被打破。」
「哦!好吧。」余珍珍應了一聲,但語氣顯然很失望。
掛了電話以後,余珍珍立即戴上墨鏡,神態從容高傲地進了亞容天倫。最先到了服務台,她拿出手機取出剛剛遠距離拍攝到的一張不太清楚的照片,指著中間那人問客服小姐︰「唉,剛剛進來的這個人,他住哪個房間?」
客服小姐看了余珍珍一眼,見她穿著還算不錯,長得也漂亮,于是客氣笑道︰「對不起小姐,我們不能輕易泄露客人資料。」
余珍珍笑道︰「你放心,我沒惡意的。就是這個人,我感覺他很像我很多年前失蹤的哥哥,我只是想要證實一下,看他到底是不是。」
客服小姐嘴角抖了兩下,僵笑道︰「抱歉,我們真的不能泄露客人資料,這是酒店從業最起碼的職業道德。」什麼失蹤多年的哥哥,你以為是演電視劇吶!
「那你跟我說,他叫什麼名字總行了吧!」知道問不出來,余珍珍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但客服小姐還是說道︰「抱歉,我們不能……」
「你什麼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余珍珍有些火了,白女敕的手往服務台重重一拍,那客服小姐的臉頓時綠了。她惱火地拿起內線電話︰「保安,大堂這里有人搗亂,你們過來把人……」
「喂,你胡說什麼?」余珍珍嚇了一跳,連忙撲過去搶她的電話要掛掉。那客服小姐卻退開,把話說完。然後掛了電話不再理會余珍珍,余珍珍尷尬不已,見那邊真的有兩個保安走了過來,余珍珍急中生智,連忙道︰「我是你們總經理宣名容的朋友,你幫我叫他下來一下行嗎?就說我有事找他。」
「小姐,你若真是我們總經理的好朋友,應該知道我們總經理的電話號碼才對。」客服小姐笑著,鄙棄地橫了余珍珍一眼。此時兩個保安人員已經走了過來要拉她,余珍珍連忙對客服小姐道︰「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打電話給他就說柯元寶找。他肯定會獎勵你的,你若不信就算了,我到外面去等。」
說完,很識時務地被保安請了出去。
那客服小姐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站在廣場外面等著,過了大概有一刻鐘,才試探性地轉了幾個號撥到總經理辦公室。
是宣名容的助理接的電話,一開始他也不信,但是客服小姐聳勇他去問一聲,說是萬一真是總經理的朋友他們攔住了,總經理追究起來可不好交代。助理于是趁著進去匯報工作的空檔小心翼翼地說︰「總經理,樓下有個叫柯元寶的女人,說找你有事。」
最近這段時間,總經理的心情差得可以。助理匯報了後,就已經準備好了挨罵的準備。
卻沒想到,靠椅背坐著閉目養神的人,忽然坐正了身子,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樓下有個女人說找你有事。」
「我是問她的名字。」
「說是叫柯元寶。」
宣名容愣了下,忽然站起來,匆忙跑出去狂按電梯,那樣的激動把從沒見過他這一面的助理都嚇了一跳。看來這個叫柯元寶的女人對總經理來說很重要,助理暗嘆,幸好自己說了,不然真把人攔在外面,總經理知道了,生起氣來可不好看了。
電梯門開了,一身干練的尹秋錦從里面走出來,宣名容看到她心虛了下,但又迅速轉進電梯里,把尹秋錦推出去,自己快速按上了關門鍵。
「唉,名容,名容……」尹秋錦反應過來,要喊他,電梯門卻已經合上了。
尹秋錦莫名其妙地問助理︰「總經理怎麼了?」
「呵呵,樓下有一間房的客人吵著要找總經理,總經理這是急著去處理事情呢!」不愧是精英助理,一瞬間就想到了幫上司掩蓋的理由。雖然還不能肯定樓下那個叫柯元寶的女人跟總經理什麼關系,但是能讓總經理這樣失態,若讓未來的總經理夫人知道了,沒事也會變成有事的。
尹秋錦哦了一聲,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時間倒也沒有多想。
余珍珍是死要面子,她以為酒店的客服小姐是瞧不起她的出身,才故意為難她,這也不跟她說那也不跟她說,還讓保安來趕她出去。為了爭一口氣,她把元寶的名字都抬了出來。要是元寶知道她只是想要幾張相片,居然弄到宣名容都親自出面了,不知道該怎麼想啊!
宣名容迅速到了大堂,到服務台前問客服小姐︰「剛剛找我的人呢?」
啊!客服小姐看到他真的出現了,低呼了一聲,才連忙指著門外背對著大門站著的人︰「總經理,那位小姐在那里呢!」
那里。宣名容看了下,看背影,根本就不是元寶啊!
他遲疑地站著沒動,以為自己是看錯了人,說不定元寶就在那附近呢!他朝著余珍珍站的位置附近細看,余珍珍站在那里東張西望,她沒一會兒就轉過了身來,看到宣名容立即笑著招手喊她︰「唉,名容,我在這兒呢!」
「你……」滿腔的激動頓時化成了濃濃的失望,但宣名容還是往她那里走了過去,也許是元寶有話讓她帶給他呢!
「你來這里做什麼?」宣名容冷淡地問余珍珍。從前,余珍珍跟元寶的感情十分要好,他對余珍珍雖然見面也沒有很多,但還算是比較熟悉的。
余珍珍笑道︰「我想請你幫個忙,這個人……」她拿手機上的相片給他看,然後說,「我剛才看到他進了酒店,你幫我問問他住哪個房間好不好?」
「這怎麼行?為客人保密,這是服務行業的基本職業操守。」宣名容斷然拒約,余珍珍連忙道︰「我沒有惡意的,這個人可能是寶寶的哥哥。他長得跟東叔好像,寶寶讓我拍幾張相片傳給她。」
「是嗎?」听說是元寶要的,宣名容的立場頓時變得不堅定了,他道,「你跟我進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大堂,到服務台前,宣名容對余珍珍道︰「有什麼想知道的,你自己問她。」
「是!」余珍珍得意地應了一聲,摘下墨鏡看客服小姐的眼神滿是倔傲,客服小姐尷尬地以笑以對。
余珍珍問道︰「你幫我看看,剛剛我問你那個人,是不是叫柯元貞。」
「好的,柯小姐請稍等!」客服小姐勉強笑了下,用電腦翻找了一通,過了會兒,她應余珍珍道︰「柯小姐,那位先生不姓柯,他叫元貞。」
「那就沒錯了。」余珍珍大喜,連忙道,「快,快幫我看看,他住哪個房間。」
「這……」客服小姐看向宣名容,宣名容點了點頭,客服小姐才應余珍珍︰「元先生是在巴黎訂下的客房號,房號是8684。」
「0804,是寶寶的生日號吶!」余珍珍笑著說了一聲,客服小姐對著她身後尷尬地笑了下,然後對余珍珍小聲道︰「柯小姐,元先生。」她伸手指了指後面。
余珍珍轉過身去,就見那個她追了近兩個小時的人,抱著西裝外套站在身後,冷淡地望著她,問︰「是你在找我?」
余珍珍臉上一紅,笑得格外燦爛︰「是我,元貞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珍珍啊,余珍珍。」
元貞微微頜首︰「坐下來說吧!」他說著,率先走到大堂一處落坐。余珍珍連忙三步半作兩步地跑過去,歡喜地坐到他對面,這事本來跟宣名容無關,但是他想了想,也還是跟著坐了過去。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元貞安靜地看著余珍珍,這個是他幼年時的玩伴,可是她卻發現沒法從她身上找出來一點點當年的影子。那是自然的,當年媽媽帶他離開北京時,他才七歲,余珍珍也才五歲。都二十三年了,余珍珍還能一眼認出他,他覺得很意外。
若是在街上看到,他肯定是沒法認出她的。
「因為,你跟東叔長得好像。特別是眼楮,幾乎一模一樣,我一下子就知道你肯定是東叔的兒子了。」余珍珍很開心得意地說。
元貞並沒有像她那樣激動,他平靜的樣子不像是見到幼年時的玩伴,倒像是在見一個平常的下屬。神態冷淡得可以,隱隱還帶了些許高高在上的意味,他淡淡道︰「你媽後來嫁給柯正東了,你跟元寶現在是姐妹。」
「你怎麼會知道?」余珍珍驚訝地睜大眼楮,她是從機場里跟著他到這里來的,應該還沒有人告訴他這些事吧!
元貞道︰「五年前,我回來找過元寶,你們的事,我听說了。」
「真的呀!那可真是不巧了,五年前,我們都已經離開了呢!」余珍珍開心地笑道,「要是寶寶知道,你回來找過她,她肯定開心死了。對了,元貞你別動,讓我拍幾張相片好不好?」
元貞皺眉,沒應。余珍珍連忙道︰「是寶寶讓我拍的。」
「你給她打電話,讓她來這里。」
「啊,哦!」余珍珍這才想起元寶的交代,頓時情緒低了下去,她輕輕應了聲。只得拿起手機給元寶打電話。
宣名容終于找到機會插話了,他客氣地站起來對元貞伸出手︰「宣名容,亞容天倫的總經理,也是元寶的高中同學。」
元貞站起來,伸手與之交握,冷淡地自我介紹︰「元貞!」簡短的兩個字,除了名字,一無所有。
二人握過手後,坐下來。宣名容讓人送上了茶點,元貞安靜地坐著,對于宣名容的熱情,他只是偶爾回一句,都是很簡短的客套。看似並不在意,耳朵卻暗中堅起,偷听姐妹二人的說話。
他的妹妹……今年二十六歲了,但是卻只在他的印象中,留下一張三歲時,頭戴大紅綢花,眉毛畫得黑黑,臉涂得跟猴子似的白胖小臉。
二十三年不見,她如今,會是什麼模樣呢!
元寶接了余珍珍的電話,听說已經證實了那人的確是她哥,而且她哥叫她現在去酒店里見他,頓時激動而緊張得差點兒把手機都丟在地上。她暗中揪住手心,對余珍珍道︰「我不想去亞容天倫,姐,你讓他來女人心晴好不好?或者去一個別的公眾地方。」
「好的,我知道了。」沒听到元寶怪她,余珍珍松了口氣,開心地掛掉電話對元貞道︰「寶寶說讓我帶你去女人心晴,那是她老公的賣場。」
「她嫁人了?」元貞始終冷淡的面容上,終于染上了些許笑。余珍珍提起自己的包站起來道︰「是啊,嫁了個又帥又疼她的超級好男人,而且還有了個第一聰明可愛的兒子呢!我們現在過去吧!」
「嗯。」元貞頜著,站起來。元貞客套與宣名容微微點頭,以作告別。宣名容站起來道︰「你們人都在這里,叫寶寶來這里不是很方便嗎?」他還以為今天能夠看到她的,沒想到……
女人心晴他當然再不願去,那天的羞辱,他沒法忘記。
「這里是酒店,怎麼會方便呢?」余珍珍呵呵笑道,「還是去元寶老公的賣場好了,那里就跟元寶家一樣。」
說完,跟著元貞走了出去。宣名容無奈握拳止住腳步,怎麼有種被利用了就丟的感覺,這個可惡的女人!
余珍珍跟元貞出了門,搭上計程車後,對元貞嚼舌根道︰「元貞,我跟你說,剛剛那個叫宣名容的,他是元寶的初戀男友。不過除了他以外,他一家人可壞了,總是欺負元寶。幸好元寶走運找了個更好的,不然要是嫁到他們家里,肯定會被他們欺負死的。」
「是麼?我剛才看你的樣子,似乎跟他很熟!」真呱噪的女人,不過她說的都是關于他所不知的妹妹的事,而且口氣里都是對元寶的維護,呱噪一點,也忍了。
「呵呵……」余珍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很熟的呀!不過,是討厭的那種熟。
「元貞,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也是為了找元寶啊?」車里靜了會兒,余珍珍又問。元貞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嗯!」
「哈哈,元寶要是知道你特意回來找她,她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余珍珍歡笑,元貞還是冷冷地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這回,余珍珍就是神經再大條也感覺到他的冷淡了,不得不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