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很緊張,她沒有辦法不緊張,那是她分別了二十三年,一點印象都沒有的親哥哥啊!自余珍珍打了電話過來,說她來著人過來了後,她就緊張得心跳一刻都沒有停過。蒲璩奀曉掛了電話,就匆忙想跑下樓去等人,安慕良哪里舍得她去外面吹冷風?連忙攔住了。
元寶就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表情一會兒一個變,安慕良開始還覺得她這樣特別好笑。等到半個小時以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欸,不就是一個哥哥嘛!至于麼。就沒見她為自己這樣激動過。
還轉還轉……
「老婆,你好好坐下來行不行?我被你晃得眼花了。」
「啊!哦。」元寶連忙讓開一點,避到一邊繼續轉。安慕良正要再說,元寶忽然停下來說︰「都這麼久了,肯定快到了吧!我還是到樓下去等好了。」
「哪兒有那麼快?從那邊坐車過來,最快也得三刻鐘吧!這才……唉,寶寶,寶寶……」靠,臭女人,當真被他寵壞了,居然敢不把他的話听完就跑掉,太可惡了。
趕緊追過去……陪著!
「都說沒那麼快了,看你急的,外套都沒拿。要是感冒了,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安慕良撈過元寶的大衣追下樓,快快給她披上,口中小小抱怨。元寶揪著兩邊衣領,紅著臉啐道︰「你還說我,你自己還不是沒有拿外套。」他追過來,就只是拿來了她的。
安慕良這才發現自己當真沒拿,老實說從空調辦公室里跑到街上,風一次還真是有點兒涼嗖嗖的。不過,他卻很男子漢地笑著幫她扣衣服,道︰「你當我是你呢!這點風,還涼不到我。」
元寶看了看來往的車輛,想了想,道︰「我陪你上樓拿外套。」
「不必。」安慕良笑著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呵了下氣,溫柔地搓了搓,道「萬一等會兒我們上樓的時候,他們就到了,你豈不是要錯過接人了!」傻姑娘,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一些白醋,就只是酸一酸,調劑一下就行,沒必要真放在心上。
「不會那麼巧的。」元寶搖頭,「而且姐姐到了的話會給我打電話的,不急那麼一會兒。」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安慕良笑著應道。二人又牽著手回去,取了外套再下來。這樣被他牽著手帶著來回了一趟,元寶的慌張奇跡般的消失了。
是啊,有什麼好緊張的呢!那是她的哥哥啊,她願意認他她自然開心,若是為了父親的事對她心存偏見,她也沒有必要覺得遺憾。所以不論他喜不喜歡她,都不重要。因為,如今緊握著她手的這個男人,才是她的世界。
全世界都可以不要,有他,就好!
「怎麼這麼看著我?」安慕良發現她的目光了,側過臉來,笑的好歡喜。
從前,都是他粘著她。她總是害羞,而且大多時候都在工作,專注到忘記身邊的一切。只要他不吵她,她似乎都能把他也忘記。但是現在,他發現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似乎,他成功地擠開了她的工作,成為了她的第一。
呵……他還不知道,這時候元寶的心里,他不僅僅是第一,還是一切。
「怎麼,不可以看?」元寶泯著嘴笑,安慕良的風衣未扣起,他拉起一邊將元寶卷進懷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低聲笑道︰「誰說的?安六少是安六少夫人的,六少夫人愛怎麼看就怎麼看!」
「公共場合,你少來!」元寶紅著臉用手肘輕撞了她一下,從前,她覺得什麼少夫人這麼個稱謂听起來真心不舒服。可是現在,這真是一個暖人心田的稱呼。尤其,是與他一起時被人稱少夫人的時候。
「嗯,這還是第一次,我一定不多來。」安慕良保證,元寶窩在他胸口里低笑︰「嘻嘻,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謝謝老婆夸獎!」
「呸,我這是夸獎嗎?」元寶抬頭瞪他,安慕良毫不遲疑地應道︰「我听著像夸獎啊!」
「無恥之徒!」元寶笑罵,安慕良立刻俯下臉在衣服擋著的地方偷偷親了她一下,壞笑著裂出滿口白牙︰「看我滿嘴白閃閃的牙,哪里無齒了?」
「臭不要臉的!」元寶怎麼也說不過他,便改而伸手去撓他的癢,二人站在女人心晴最近的站台,低著聲音笑鬧著,像兩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孩子。
迎面駛來的計程車里,余珍珍遠遠就看到安慕良了,連忙指給元貞看︰「元貞,快看,那就是寶寶跟他老公了。」
元貞跟頭斜過身子來看,站台里人不多,那對站在一起的男女,一下子就闖進了他的視野。這個方向,並不能看清被男人用風衣護住的女人模樣,只能看到一個後腦殼。但是高了幾乎一個頭的男人卻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笑那樣溫柔而寵溺,他看著身邊的女人時,眼楮綴滿了閃閃的星光。
元貞不自禁嘆道︰「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
「不是看起來很好,是本來就很好。」余珍珍獻寶一樣地說,「我告訴你,你別看他笑的那麼溫柔,其實他就對寶寶一個人好,對別人可凶了,我都怕死他了。」
說到這里,車子已經在站台,兩個人前面停了下來。余珍珍聲音不由得就小了下去,元貞已經推開車門,從另一邊下車了。
元寶跟安慕良的目光已經自覺地落到了他身上,元寶看了一眼,眼眶頓時紅了。姐姐說的沒錯,真的好像,若是讓她看到,只怕也能夠一眼就認出來的。
但是元貞第一眼看到元寶,卻發現,真的好陌生。她一點都不像媽媽,大約是像爸爸吧!但是他對父親的印象並不是很深,已經太久了,二十三年。
元貞已經走了過來,元寶手足無措,幾次張嘴卻叫不出來。安慕良半擁著她,客氣地元貞伸手︰「你好,我是安慕良。」
「你好!」元貞輕應了一聲,與他握了一下。卻也不知道應該對元寶說什麼,一時間幾個人站在站台旁有些犯傻,還是余珍珍付過車費後,歡喜地跑過來喊道︰「你們都傻站著干什麼呀?快去屋里說話吧,外面冷死了。」
「嗯,你,你……我們上樓去吧!」元寶紅著臉,笑著招呼元貞。元貞標志性地拉了下嘴角,算是回應了。元寶有些失望他的冷淡,但還是很激動地與安慕良一起帶著人進了賣場,坐上電梯上樓。
待客廳里,四個人兩兩對坐,隨意地寒喧著。元貞似乎不太愛說話,而安慕良自己也是個不怎麼喜歡與人交際的人,再加上他也不滿于元貞對元寶的冷淡,所以他的態度同樣客套而冷漠。
久別重逢的兄妹二人,卻是激動外加陌生,再加上雙方都有心結怕提起對方不喜歡听到的事,所以說的話更是少到可憐。還好有余珍珍在一旁活躍氣氛,否則這談話可尷尬了。
元貞很快察覺出了安慕良的不滿,他靠著椅背,伸手模了模口袋掏出了一包煙。彈出一支給安慕良,安慕良淡淡道︰「不用,我不抽煙。」
「那我可以抽嗎?」元貞問道。安慕良︰「請便!」
元貞模了模口袋,卻沒有找到打火機,元寶看出來了,她連忙問余珍珍︰「姐,你的打火機呢!」
「什,什麼?我哪兒有打火機?」余珍珍結結巴巴地反駁,元寶奇怪道︰「你抽煙,身上沒有隨時帶……」
「哪,哪有?我沒抽。我是說,我早就戒了,以後也不會抽了。」見元貞看自己,余珍珍慌忙擺手否認。元寶很驚訝,真難得,她居然主動說戒煙。
元貞便將煙收回了盒子里,元寶輕聲道︰「少抽些,對身體好。」
元貞看了她一下,將煙盒一起丟進了牆角的垃圾筒里。這一舉動,讓元寶欣喜地漲紅了臉,她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元貞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他道︰「我記得小時候,寶寶最喜歡吃樓下呂女乃女乃賣的炒田螺,現在還喜歡嗎?」
「嗯嗯!」元寶泯著唇,用力點頭,「不過,呂女乃女乃早很多年前就不賣田螺了,別人賣的都沒有她炒的好吃。」
「你喜歡,有時間我炒給你吃。」元貞微微笑,「這些年,有閑無聊的時候就學著做了。記得你小時候最饞了,每次買來的幾乎全進了你的嘴,害得我剝殼都剝不過來,自己一點肉都吃不到,只能舌忝殼嘗味道。」
「啊是嘛!我都不記得了。」听到自己不曾記得的幼年糗事,元寶嘻笑著伸手捂住自己燙紅的臉。本來的陌生,一瞬間被無比親切的濡沫之情所取代。她以為她不需要這些親情了,可是當哥哥真的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不是不需要,只是因為要不起才不敢奢想。
元寶咬著唇羞澀笑道︰「那我擔心哥還是沒得吃,只能舌忝殼的。除了我要吃,我家里還有只小饞貓,貌似也很喜歡吃。」那只小饞貓不是喜歡吃,似乎就喜歡跟她搶。每次她都吃不了獨食,小壞蛋,都跟他爸學壞了。
「孩子多大了?」元貞听余珍珍說過的,元寶有個兒子了。元寶听他問起來,立即開心應道︰「馬上滿六周歲了,哥你等等,我給你看相片。」說著,連忙翻出手機,把吉吉的相片翻出來,坐到對面把余珍珍擠到一邊,高興地拿給元貞看。
元貞從她手里接過手機,細細翻看著,看帥氣的小外甥各種耍寶,他無聲笑道︰「孩子像他爸多一點,眼楮像你。」
「嗯。」元寶點頭,「哥,你結婚了嗎?當了爸爸沒有。」
「還沒。」二人說話間,安慕良已經識相地離開,把余珍珍也喊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兄妹二人。等他們都出去了,元貞才問元寶道︰「你丈夫,他對你好嗎?」好不好,似乎他都已經看到了,但這只是一種關心的方式。
元寶听他問起安慕良,眼中孩子一樣的激動歡喜頓時變成了女人的溫柔與和煦,她重重點頭,回答他。
「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元貞笑了笑。接下來,兄妹二人又說了一些家常話,卻始終沒敢提任何敏感話題。
到了差不多該下班的時候,安慕良來喊人了,他們還要去學校接吉吉回家的。元寶請元貞到家里去做客,他想了下,沒有拒絕。于是四人一起回去,在學校門外接到吉吉,元寶開心地跟吉吉介紹說︰「寶貝兒,這是舅舅,媽媽的哥哥。」
吉吉奇怪道︰「我沒听說過媽媽有哥哥啊!」
一句話,頓時把大家都說得沉默了。元寶見元貞面有尷尬,趕緊笑著對吉吉道︰「媽媽的哥哥在吉吉出生的時候,就去國外做生意了,這是才回來的。」
「哦!」吉吉應了一聲,乖巧地對元貞鞠躬道︰「舅舅好,我是安天奉,你可以叫我吉吉。」
「呵,舅舅知道你叫吉吉,真是個乖孩子。」元貞笑著伸手模了模他的頭。
姚月貞早就接到電話通知了,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把已經出院在家休養的余合羽叫了過來。姚月貞早早就等在了大門外,看到車子回來,直是驚喜無比。
元貞還是有些陌生不習慣,但是有三個女人跟一個孩子拉氣氛,一整晚下來,家里倒是歡笑陣陣。晚上,元寶留元貞在家里過夜,被他拒絕了,說是他過來是做考察工作的,明早還得工作,公司里的人都住在酒店里,他住酒店也方便些。
元寶沒有勉強,只是請安慕良送他去酒店。自見面,到分開,二人始終都沒有提起關于彼此這些年的過去與現狀。
安慕良在元寶面前還是溫和有禮的,到離開了她的視線範圍,那一張俊秀的臉頓時拉了下來。
元貞感受得到他對他的不喜,但是他沒有詢問理由,也沒有為自己對元寶的冷淡辯解。
安慕良主動道︰「若是你的出現只能帶給她傷害,那麼請你現在就滾蛋,不要再出現在寶寶面前。否則,即使你是她哥哥,我不能明著動你,也不會讓你太舒服。」
元貞沒承認也沒否認,只道︰「寶寶能嫁給一個能真心疼她愛她的男人,我很欣慰!」
「哼,少說好听話。」安慕良諷刺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因為你父親的事,所以對元寶有怨是吧!」
元貞臉上微微一變,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介意我父親的事,但是我沒有怪寶寶,只是看到她的時候難免會想起那件事。」
「呵!」安慕良冷笑了一聲,鄙夷地看著元貞︰「你為什麼不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元貞不作聲。
安慕良道︰「不需要問是吧!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她會不會是無辜的。被自己的母親拋棄,只能與殘障父親相依為命,你從來都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來,她有沒有過委屈。我看你的衣料,你們過的很好吧!這麼多年都不出現,卻在寶寶不需要你們的時候出現了,你到底是何居心?別跟我說是因為關心她,這理由很可笑!」
別以為他不懂他剛開始看到元寶時的冷淡,完全沒有開心的樣子。這表示什麼,表示他根本就不想見到元寶,不想見卻來找她,那就是不得不見不得不找。什麼理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元貞咬牙看著安慕良。安慕良冷冷道︰「意思就是,你父親的死跟寶寶一點關系都沒有。真正的凶手是余珍珍,元寶只是在她們母女的跪求下,心軟地承擔了這個罵名,懂了嗎?」
「你說什麼?」元貞猛然一怔,面孔漸漸發白。安慕良道︰「事發時,寶寶正參加高考,高考還沒完就被找回了家。她突然看到你父親死了,而且還听說你父親對余珍珍做出這種事,因此大受打擊,愧疚與傷心之下她答應了頂罪。
她當年還沒滿十六周歲,且是自衛殺人,本不該被判刑。但當時有人以權勢欺她,令她枉受了三年牢獄之災,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她沒有對不起你,從來都只有你們母子對不起她。我不管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要是敢讓她傷一分心,我必叫你還回十分。」
元貞滿臉震驚,再不復初是的冷漠如冰。他沒有反駁安慕良的話,沒有反駁,就代表他猜中了。
安慕良不由心頭火起,他暗惱地將車停在路邊,冷冷道︰「下車,不然我會忍不住想揍你。」
元貞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放心,她是我妹妹,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傷她。你的話只讓我更加堅定立場,不會傷她。」他說著推開車門下了車,安慕良冷然道︰「但願如此!」
白色的車子,瀟灑地一個打滑,轉了一個彎當著元貞的面,原程返回。
元貞望著車尾,神色溫暖而和煦。他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真的,不該出現?」
過了一會兒,他又笑了,搖頭對自己說︰「不,我來的正好才是,這一個心願總算了結了。她過的很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