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承乾宮里絲竹聲聲霓裳翩躚,躇躊交錯酒香四溢。
承乾宮還是那個承乾宮,還是從前那般的華麗,只不過,下面坐著的那些人卻不是當年的那些人,或恭維或奉承,一張張臉上喜形于色,再沒有了當年那般的勉強。
風落玉一身明黃常服,已經和袖口以金銀雙線繡著騰龍圖,眉目之間已然可見當年的優雅狠戾,但是更多的卻是君臨天下之時無盡的狂妄姿態;他的身邊,是以薄紗覆面,頭戴鳳冠金步搖,身裹九鳳朝凰大紅錦袍的凌水煙,那眉目依舊如畫,顧盼流轉之間有著藏不住的絕代風華。
兩年的時間,一切都在變化,就連風落玉都換下了以往鐘愛的白衣,可是,凌水煙卻好似沒有任何變化,那一身溫婉可人貞靜賢淑之氣沒有絲毫的變化,一派賢後氣度讓人挑不出分毫錯誤……如果說硬要從中尋出一點不同的話,應該就是她在看風落玉之時眼中那絲微妙的變化,一眼看去之時還是那般的柔情似水繾綣萬千,但仔細分辨下來才發現那眸底似乎多了些許冷漠。
在凌水煙的右下方有一張鋪著貂皮的雕著纏枝牡丹的大椅子,似乎是為什麼人特意留置的,再往下,便是百官之前,毫無意外的坐著當朝的幾位王爺,左邊以風默雲為首,依次是六王爺風即辰,七王爺風即雨,右邊則是八王爺風流月以及年方十歲的九王爺風凌雪,余下的便是以凌擎為首的文武百官。
很難得,自從皇帝即位以來,幾位王爺心中或多或少都會有著不滿,以至于這些年的大小宴會王爺們總是會有幾個抱病不得到場的,今日還是一次能夠在承乾宮里齊齊見到他們,尤其是八王爺風流月,誰都知道這些年最不待見皇帝的就是這位王爺,往年或者是不出現,要是出現定然會將宮中上下攪個天翻地覆,可是今天他收拾的那般整齊也就算了,竟然還能夠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真真兒的是讓人驚掉了雙目。
凌水煙撩著衣袖為風落玉斟著酒,美目掠過右側空空如也的椅子,輕聲提醒道︰「皇上,九公主和璇璣郡主可馬上就要到了,貴妃妹妹此時都還未入座,可是有些不合規矩。」
她的嗓音很輕很淡,本來不足以讓周圍的人听見,可是巧就巧在在她說話的空蕩,樂師們一曲剛罷還未換上新曲,舞姬們一舞將歇正悄然退場,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就剛剛好落在了眾人的耳中。
風默雲等人倒是沒什麼動靜,也就喝著自己的酒,但是下面的人卻有的開始蠢蠢不安了。
「皇上,今日宴請九公主和璇璣郡主,貴妃娘娘作為四妃之首,分位僅次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都已經到此等候,貴妃娘娘到此時還不曾到來,若是九公主同郡主先她一步來了,怕是會讓人覺得這是我祈闌對盟國的不尊重,引來些不必要的誤會啊。」
開口之人乃是禮部侍郎,乃是凌擎的得意門生之一,皇後和蘭貴妃不和這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自然以凌擎和蘭貴妃父親太傅李仲為首的兩路人馬不會放過一個可以抨擊對方的機會,比如此時。
「啟稟皇上,貴妃娘娘適才已經差人來稟告過自己身子不適,會遲些時候過來,老臣相信娘娘會有分寸,不會誤了大事。」此人工部尚書,乃是李仲遠方佷子,一向得李仲器重,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為自家叔叔說些話的。
「皇上。」凌擎起身作輯道︰「既然貴妃娘娘身子不適,還是在宮中歇息的好,昨夜方才下過雨外面濕氣太重,莫要讓娘娘在染上了濕寒之氣。」
這樣的日子誰不是以出現在這承乾宮為榮,莫說是貴妃只是不適恐怕就是只剩下一口氣也會拖著身子過來,凌擎想要讓風落玉請貴妃在宮中歇息,這不是明擺著要讓皇帝降了她的分位,冷落與她嗎?
李仲身為太傅如今又有了皇帝岳父的這重身份,再加上蘭貴妃如今寵冠後宮身份也就跟著尊貴了起了,此時的他哪里會容得了凌擎的如此挑釁,慢悠悠的起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拱手道︰「皇上,凌相所言有理,只不過,今日接見的畢竟是北疆的公主和郡主,貴妃娘娘雖為四妃之首,但終究只是妃,皇後娘娘都已經來了,貴妃娘娘如何能夠退與人後?這……不是我祈闌該有的風範。」
都說姜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兒也沒錯,凌擎和李仲這兩只快要成精的老狐狸自然是比那些個毛頭小子要厲害的多,兩人心平氣和,說起來話更是得當有力,表面上听著都是為了彼此的女兒好,可是細細听來卻不是那麼回事。
風落玉有些玩味的看著自己的臣子,這些人心中想的是什麼他很清楚,只不過,于他來說,這些人越是斗的厲害他越是高興,若是能夠斗個你死我活,他就更是喜歡了……只是,有時候事情往往是不能那麼如意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大殿之上因此而沉寂了下來,樂師們不敢在奏樂,大臣們喝不下去酒緊張的觀望著兩邊的局勢,一時之間歡快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就連一直沉醉于美酒與瓜果之間的風流月都皺起了眉頭。
只見他擱下酒杯,嘴角邪氣的一勾,敞露著的空口被酒水打濕泛著淺淺光澤,妖媚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笑的風情萬種,「皇兄,你若是再不開口,恐怕要急壞你的兩位美人兒了……後宮爭寵爭到了朝堂……嗯~不錯不錯,真是有趣兒~」
群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眼前的這位八王爺一向膽大枉為,想說什麼話從來都是月兌口而出壓根兒就不會在意自己的話出口之後會帶來什麼影響。
「皇上恕罪!」凌擎和李仲同時跪在地上,前所未有的默契。
誰都知道歷朝歷代最為忌諱的就是後宮干政,這種行徑一向被看做昏君的所作所為,兩派之間的爭斗原本就是皇帝默許了的,是以這般久的日子許多人都忽略這一點,可是誰會想到八王爺會在此時揪住這個尾巴,皇帝不會動八王爺,這一點從他兩年的行徑都能夠知道,那麼這也就意味著他兩人都難以推諉。
風落玉沖著風流月頷頷首,淺笑道︰「八弟還真是提醒朕了,凌大人,李大人,你二人可知罪!」
「老臣知罪!」凌擎李仲身子同時一抖,縱然他們有辯解的心也沒有辯解的膽兒,他們認罪一來是堵住了悠悠眾口,二來,他們有那個自信風落玉並不會拿他們怎樣。
風落玉眼眸一眯,手中摩挲著酒杯,嘴角笑意不減,「來人!將他二人……」
「皇上。」凌水煙起身退後一步俯子,止住了風落玉還未出口的話,「皇上,臣妾不過擔心妹妹方才提及此事並未想到會引來兩位大人的憂心,更為想到會讓八王爺有了‘後宮干政’之說,此事乃是臣妾有錯在先說話欠妥,還請皇上看著臣妾和妹妹的份兒上饒了父親和李大人,臣妾願一力承擔過錯。」
「是嗎?」風落玉笑意更深,卻動身上前扶起了凌水煙,在錯身的瞬間,避開所有人的目光戲謔道︰「怎麼?這麼快就認輸了……」
「你……」凌水煙身子一僵,掩在面紗之下的嘴角抽了抽,卻及時攔住了自己即將出口的話,風落玉將她眼中的那抹恨意盡收眼底,心中不由冷笑,「照皇後的意思……朕應該如何做呢?」
女人……不過就是男人的附庸之物,再是怎麼狠心也注定不會有出頭之日,跟他斗……就憑著她?……也配!
「臣妾……」
「蘭貴妃駕到!」
凌水煙甫一開口,門外就響起了小太監的細尖的嗓音,剛好將她的話打斷,眾人循聲望去,一名約模十七八歲的女子踏進宮門,一身淺藍宮裝衣上牡丹簇簇彩蝶翩翩,那巴掌大的小臉,杏眼桃腮,菱唇檀口,眉目如畫白皙的雙頰更是猶如上等的白玉,尤其是那水紋腰帶裹住的小蠻腰縴細的不盈一握,隨著她款款腳步,玲瓏的身子堪比弱柳扶風,那模樣莫說是男人看了,就算是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呵護。
「曦兒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姐姐。」
嗓音軟軟,帶了股子甜膩的味道,讓人听了只覺得心都能夠融化似的,如此嬌艷的女子,如今的祈闌皇宮之中除了一枝獨秀的蘭貴妃李蘭曦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原來是愛妃來了!」風落玉側目看著殿上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柔光,「愛妃身子不適,快些入座吧!」
「回皇上,臣妾不敢。」
李蘭曦咬咬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見者心疼。
「哦?」風落玉眼眸轉深卻故作不解。「愛妃這是何意?」
「皇上!」李蘭曦突地跪在地上,杏目含水怯生生的看了凌水煙一眼,萬分可憐的說道︰「這一切都是曦兒的錯,若不是曦兒身子差了,皇後姐姐也不會關心曦兒,更不會讓父親和凌大人擔憂,也就不會有八王爺的誤會,千錯萬錯都是曦兒的錯,請皇上不要責罰皇後姐姐,也不要怪罪父親和凌大人。」
「哈哈哈……」李蘭曦的話音一落,眾人還沒有反應風流月突然毫無顧忌的笑了出來,笑的令所有人心中發毛,而他身旁的九兒更是莫名其妙︰「八哥,你笑什麼?」
「笑什麼?」風流月好不容易收住笑聲慵懶的挑挑眉毛,一手搭上九兒的肩膀,湊近他,「好!八哥這就告訴你笑什麼!」
「看見那個女人了沒有」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李蘭曦,「你看看她,不止跟那個女人長得像,就連腦子,也跟那個女人一樣,除了蠢還是蠢!」
九兒眼中仍然有些不明白,可是但凡在朝堂上呆過三年的人卻都在這一刻低下了頭,包括凌擎和李仲……
沒錯,李蘭曦——如今的貴妃娘娘,無論是美艷的容貌還是那眉目之間的純真,都與當年燒死在大火之中的啞皇後有著五分相似;‘鳳凰’‘鳳家’這些字眼早就隨著當年的那場大火成了宮中禁忌,尤其是哪位啞皇後鳳凰更是沒有人敢在提起;蘭貴妃入宮一年,大臣們在幾個重要的節日之上也還是見過幾面,但是風流月不同,他或是不參加宴會,或是在宴會上爛醉如泥,仔細算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清醒的看見蘭貴妃,依照他的性子會說出來也是在意料之中,只是,誰也想不到她會在此時開口。
有那麼一瞬間,承乾殿上的氣氛變了,壓抑的有些嚇人,底下的人皆是大氣不敢出,就連跪在那兒的李蘭曦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她入宮這麼久除了剛剛開始的時候宮中有些人見到她有幾分驚訝,可是她一直以為只是因為他們吃驚自己的美貌,並沒有想過其他,可是突然間听到風流月如此說話,她才明白,那些人原來是早就知道了,只怕是……只怕是礙于別的原因才不敢說,可是……她就是她,她還能像誰啊?
「哈哈哈……」風流月很滿意自己制造出來的效果,看著風落玉嘴角那消失的笑容,他就覺得無比的暢快,大手一撈杯盞入手,酒香縈繞鼻翼︰「嗯~當真是不錯,皇兄……你這宮里的酒,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是嗎?」風落玉眼角一陣抽搐,從牙縫兒里擠出幾個字,「既然如此,八弟可一定得多喝些,免得浪費了去!」
「哈哈哈,那是自然,臣弟在此就多謝皇兄了,臣弟好些日子都不曾如此開心過了,這一切可都是拜皇兄所賜啊!」
「如此……甚好!」風落玉緊緊扭住御案的一角,隱隱有著爆發的趨勢,突然,手背上一涼,一側首剛剛遇上那雙帶笑的眼楮,「皇上,你看妹妹還在下面跪著呢,她身子骨弱,可別跪出個好歹來,皇上還是盡快讓她起來吧!」
呵呵,他也有這麼一天嗎?她為他背棄了那麼多,直到如今都不該摘下面紗過活,沒想到他竟然會找個跟那個傻子那麼相似的人,如此也就算了,他為了她還不惜冷落她……風流月,這個風落玉動不得的人……第一回她覺得這個人也不是那麼討厭,至少……他說的話確實不怎麼討厭……
趁著凌水煙得意忘形的片刻,風落玉大手一轉將她的手扣入掌心,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只見凌水煙眼中一怔,片刻之後多了一絲恐慌,她想要掙月兌,卻不得力。
「嗯,還是皇後說的是……貴妃,你身子不適,還是快些入座吧!」
「可是……」
「行了,你先入座,別的事朕自有主張。」
李蘭曦撅撅嘴,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仍有著自己的丫頭將自己攙扶著坐下,那一雙好看的杏眼在不經意之間仍然會恨恨的盯著凌水煙,大有種不會善罷甘休的意味。
凌擎和李仲依舊跪著,經過剛剛風流月的那麼一鬧,自然沒有人敢再去替他們說上一二,就連凌擎和李仲心中的信心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流失。
「五弟。」
沉寂良久風落玉突然喚了兩個字,眾人心中皆是一顫,就連風流月執著酒杯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唯獨被點到名兒的人沒有絲毫的慌亂,只見他從容放下酒杯,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朝著風落玉作了個揖,冷眸微微一斂,問道︰「皇兄有何吩咐?」
風落玉抿唇一笑,目光不經意的掠過風流月,復又回到風默雲身上︰「五弟,依你看,凌大人和李大人當如何處置?」
此話一出,一干人等算是明白了,誰人都知八王爺風流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極了三皇子風絕塵和五王爺風默雲,此話雖然欠妥,但也說出了一個事實,那邊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爺獨獨上心的便是這兩人,三年前三皇子就已經不見了蹤跡,剩下的自然就只有一個五王爺;皇帝此時詢問五王爺事實上就是想要告訴八王爺,他雖然動不得他,可是他卻動得了五王爺,但凡五王爺一語不對,他的過錯定然會馬上讓他來承擔!
這個道理風默雲又如何不明白,只是,他更加的明白風落玉還不是動他的時候,風流月不顧及他,而他正好需要一個牽制風流月的人,顯然,他很適合。
「皇上,皇後娘娘是凌大人之女,而李大人又是貴妃娘娘的父親,父親為女兒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只不過今日之事事關朝堂兩位大人一時失禮卻也未成鑄成大錯,再加上今日乃是宴請北疆的公主之日,是以,臣弟以為二位大臣應當饒恕,以免傳到公主耳中落人笑柄。」
「嗯~不錯,五弟所言有理。」風默雲猜得卻是不錯,風落玉並未打算要了他的性命,所以,當他說出自己的答案之時,風落玉亦是隨階而下,「既然五王爺為你二人求情,朕就念在他的份上讓你二人一次,但是大懲可免小戒難月兌,朕就罰你二人紋銀千兩,明日早朝之時一並交與戶部!」
「老臣謝皇上,謝五王爺!」
風落玉揮揮手遣了二人入座,就在此時小安子在一側奏道︰「皇上,九公主和璇璣郡主已經到了宮門外,正等著皇上傳召。」
「嗯,還不快快傳召!」
「是!」小安子微微頷首,朝著門口的小太監點了點頭,只听見一聲中氣十足的「宣,九公主璇璣郡主覲見!」就在門口響起。
殿中眾人听到這一聲,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了門口,只見宮門口的石階之上三名女子,緩緩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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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出門的急,沒來得及跟大家說一聲,剛剛才回來,本來打算萬更,但是明天後天都不會在家,所以就分開了……請大家隨意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