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 來自天堂的邀請(二)

作者 ︰ 月亮的面紗

李峰又重新坐下,看著剛剛簽好的協議,開心的哼起了小曲。「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里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

吧嗒,門簾一挑,從里屋走出了湯寡婦,她上身穿了件緊身的高領毛衣,下邊穿了條黑色彈力褲,鬢角斜斜的插了個粉色的頭簪,臉上依舊是很濃的裝束,輕輕的倚著里屋的門檻,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峰。李峰會意的一笑,慢慢的湊了過去,輕聲的問到︰「老板娘,夜深了,這里能……能住宿嗎?」湯寡婦輕蔑的看了李峰一眼,說道︰「能呀,就是住宿費比較貴,不過老板這麼有錢,應該沒問題吧。」

「好好好,沒問題,能住就好。」李峰又湊近了一步,說道「能長住嗎,我有錢,長包都行。」說完,拎著密碼箱閃身進了里屋。里屋的牆角,有張小床,有個孩子躺在上邊沉沉的睡著……

故事講到這里,我有些猶豫︰因為,年輕時候的我一直認為,人活著是必須有尊嚴的,即使生活再艱難,也應該微笑面對,不失尊嚴的去抗爭。後來,生活的感觸,讓我理解,有時候我們無從選擇,因為生活的重壓比我們所能承載的底線的還要沉重,它不會因為你靈魂的好與壞就加以袒護或者懲罰。高尚是高尚者的座右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我們根本沒有權利指責別人的生活,也沒有權利談論別人的生活是卑鄙還是高尚。

第二天,楊志軍醒的很晚,昨夜的酒已醒。他輕輕的揉了揉還有些生疼的太陽穴,翻身做了起來,窗外是冬日里難得的艷陽天。

楊志軍模了一下兜,兜里鼓鼓的。他慢慢的從兜里模出錢,又仔仔細細的數了一遍,然後拿出一半,整整齊齊的夾進了抽屜里的一本小說里。(這本小說是金庸先生著的《俠客行》,他喜歡看這本小說,小說里邊談到了一個幫叫︰長樂幫,他不清楚,小說里談到的長樂幫,是不是他們長樂人自己建的幫會)又拿出另一半放進了兜里,走出了屋門。

院子里,母親黃秀妹正在梳洗漁網,縫補漁網上的漏洞。母親上身穿的依然是幾十年不變的麻布土卦,枯瘦的雙手結滿了老繭,臉上沒有戴眼鏡,正眯著眼楮,在漁網上摩挲的尋找著破洞。楊志軍慢慢的走了過去,輕輕地叫了聲︰「媽!補漁網呢。」黃秀妹頭也沒抬,嗯了一聲。「起的這麼晚,早飯在廚房的鍋里,自己去吃吧。」

「好。」陳志軍答應了一聲,站在原地想了想,向妹妹的房間走去。陳志軍知道妹妹正在放寒假,應該在家。走到門口,陳志軍輕輕的敲了敲門,「篤篤篤」門啪的一下開了,一個高挑的女孩站在了門口

十六歲的妹妹,已經出落成了婷婷的少女。一頭黑發,披灑在肩上,瓜子臉。大大的眼楮,長長的睫毛。整齊的留海,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裹住勻稱的身材,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球鞋。「哥,你真懶,現在才起來」楊梅故意生氣的嗔怪道,然後嘻嘻一笑,嘴角泛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說道「進來吧。」

楊志軍邁步走進了楊梅的屋子,屋子很小,只有一張床,床頭上貼著張國榮的海報,床邊上放著一張寫字台,寫字台的邊上還有張小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寫字台上有本攤著的數,楊志軍過去翻了翻,是三毛的《夢里花落知多少》,還有一個日記本,很明顯,楊梅正在寫日記。

楊志軍開著玩笑說道︰「喲,女秀才,在寫日記呢?將來考中狀元了,給哥哥簽個名。」楊梅反擊道「哥,你就會和我開玩笑,看見瑩瑩姐,只會傻樂。」楊梅的話,讓楊志軍愣了一下。楊志軍轉身,輕輕的說道︰「沒事,哥過來就是想和你說,快過年了,咱們全家一起去縣城照個全家照。」「全家照,哈哈。」楊梅依然口不饒人,「照全家照,有沒有瑩瑩姐?」

楊志軍好像沒有听見似的,走了出去。因為考慮楊志軍要結婚,原來和楊志軍一起住的弟弟楊志武已經搬到妹妹楊梅住的屋子的隔壁,一個柴房改造的簡陋的毛草房里。房子的頂上吊著一盞昏黃的燈,由于屋里沒有窗戶,常年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楊志武比楊志軍小四歲,他曾經是家里的希望,從小就非常聰明,年年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兩年前,在即將高考的前夕,楊志武在上學的路上被車撞到,車子從左臂軋了過去,從此失去了左手。醫院給楊志武的左手裝了假肢,從此,楊志武的左手就常年的帶著手套,也因此放棄了高考。

楊志軍走進弟弟的屋子,看見楊志武正在看雜志,楊志軍輕輕的走過去問道︰「阿武,看什麼呢?這麼認真?」楊志武輕松的說道︰「沒啥,昨天去縣城,郵局門口撿的處理雜志,隨便翻翻。」「有啥消息?|」楊志軍又隨口問了一句。「雜志上說很多年輕人都去了深圳、廣州和海南打工,听說那里掙錢挺容易。」「哦。」楊志軍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邊說邊往外走,「一會,咱全家去縣城照個全家福,你換身好衣服,馬上走。」說完,走出了柴房,向父親的上房走去。

父親住的房門敞開著,楊志軍能看到父親楊根生正坐在床頭抽煙。快五十歲的男人,黑黑而消瘦的臉上由于海風的吹打,而變的稜角分明,額頭滿是深深刻畫的皺紋,右手夾著煙,使勁的吸著。

「爸。」楊志軍進門就輕輕的叫了一聲,「您沒休息呀。」楊根生眯著眼,看了楊志軍一眼,說道「沒有,挺奇怪的,這兩天,眼皮總是跳,睡也睡不著。」「哦,您可能是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咱家一會去縣城照個全家福,你把過年的衣服穿上。」楊根生看了兒子一眼,沒有說話,微微的點了點頭。

楊志軍回到自己的屋子,翻出了一件棕色的皮夾克,這件衣服是楊志軍最好的衣服,只要在過年的時候才會穿上。他輕輕的拉上衣服的拉鎖,又拿起桌上的梳子梳了幾下,轉頭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走出了家門。

全家人踏上了開往縣城的汽車,車子開得上下顛簸,但是,楊根生一家子卻十分開心,因為已經很多年全家沒有在一起照相了。

過年前的縣城十分的熱鬧,各種攤販都在努力的叫賣著,人人臉上都充滿了喜悅。春節,真的是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很多商家都在蒸大大的年糕,它的大小猶如一個托盤,口味也不一樣。還有新鮮的馬蹄也隨處可見,福建人過年是要用馬蹄祭祖的,馬蹄長在田地里,生命力很強,用馬蹄祭祖,有希望祖先保佑有關人家及後繼有人的含義。

楊志軍拉過走在前面的弟弟楊志武,說道︰「阿武,你先和爸媽還有妹妹去前面的照相館等我,我去辦點事情就回來。」說完,一閃身,擠進了人群里。

楊志軍走的很快,來到了縣城西面最大的商場,商場的二樓有個黃金首飾櫃台。楊志軍快步的上了樓。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顧客,售貨員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楊志軍仔細的看著櫥窗里的金飾,忽然,他看見櫥窗的角落中躺著一對玉鐲。這對玉鐲,通身晶瑩剔透,泛著碧綠的、柔柔的光芒。楊志軍很喜歡這個鐲子,他相信陳寶瑩也會喜歡的,他要把這對鐲子買下來。當楊志軍拿著售貨員找給他的八十元零錢的時候,他開心的笑了。

我以前不知道,為什麼中國人會如此喜歡玉?後來,在若干年後,當我看到了一次痛徹心扉的玉碎,才知道,金是財,鑽是價,而玉才是命。有命就有牽掛,有牽掛才會有希望。

來到照相館,一家人已經擺好了姿勢,等著楊志軍的到來。楊志軍快步的走到弟弟和妹妹中間,父母親坐在前排的長凳上。「不要動……好!……笑一個……一、二、三。」 嚓的一聲,這張照片永遠定格在了一九九二年的春節前夕。

日子一天天的臨近,離除夕夜只有三天了。漁村已經處處張燈結彩,時常傳來  啪啪的鞭炮聲。楊志軍決定去看望一下陳世堂,並且告訴陳寶瑩自己的決定。

來到陳家,陳寶瑩正在炸年糕。看到楊志軍進門,歡快的喊了一聲︰「爸爸,你繼續,我阿軍哥來了,不陪你了。」說完,就拉起楊志軍往自己的屋子里跑。進了屋,又把楊志軍恩在床頭的椅子上,反手關上了房門。

關上了門,陳寶瑩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明顯,臉刷的一下紅了。屋里瞬間陷入了沉默。這時候,陳寶瑩突然喊了一聲︰「哦,對了,剛才我爸給我買了個單放機,可以放磁帶的,阿軍哥,你听听的,很好听的。」說完,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單放機,把耳機掛在了楊志軍的耳朵上,按下了開關。

「我听到傳來的誰的聲音象那夢里嗚咽中的小河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願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就」單放機中傳來的是滄桑的聲音。「是不是很好听?」陳寶瑩歡快的問道。「是」楊志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說道︰「阿瑩,你晚上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去看海。」

「好呀,」陳寶瑩開心的叫了起來,絲毫也沒有感覺到楊志軍的變化。「咱們晚上十點,漁村後邊的沙灘上見,不見不散。」

多年以後,我總是努力的去回想當時的場景。也許,我的筆永遠也無法表達那一刻的哀愁。這也是,我為什麼很喜歡听《大海》這支歌的原因,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就讓它隨風飄遠……有時候只有大海作見證,它目睹了很多人世間的分離,也見證了很多人世間的真情流露。

當夜,晚上九點半,楊志軍輕輕的帶上了房門,模了模兜里的東西,向漁村外邊的沙灘走去。

夜晚的風很涼,風里夾雜著海水咸咸的味道。月牙靜靜的懸掛在天邊,白白的顏色。遠遠看過去的海是晶瑩的,漆黑的,只能听到沙沙沙的海浪聲,遠處的燈塔隱約的一閃一閃的,海浪輕輕的拍打的腳面,將腳努力的往沙子了壓。

楊志軍知道陳寶瑩還沒有到,他就是想在陳寶瑩沒有到來之前,讓自己的心態平和,並且可以能夠平靜的把自己的計劃說給陳寶瑩听。

楊志軍掏出香煙,點燃了一支,香煙燃燒騰起的煙被海風吹散,變成淡淡的白色,圍繞在周圍,楊志軍煙抽的很快,自己內心的煎藥隨著日期的臨近變的越來越強烈。

身後傳來了沙沙沙的腳步聲,楊志軍沒有回頭,就知道陳寶瑩已經悄悄的來到了她的身後。「阿軍哥!」陳寶瑩一聲輕輕的呼喚,楊志軍心底一顫,淚水已經噙滿眼眶。「哦,你來了。」楊志軍努力的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嗯,今天夜色真美。」陳寶瑩沒有感覺到一絲的不同,抱緊雙膝坐到了沙灘上。「是呀,今天夜色真美。」楊志軍也彎腰坐到了沙灘上,微笑的說道「家鄉的海邊就是美,不過,我可能要有幾年看不到啦。」听到這,陳寶瑩微微一怔,側頭看向楊志軍,「阿軍哥,什麼意思?」楊志軍不敢看陳寶瑩,眼中已然迷離,語氣卻依然平靜,「我想出去打工,多掙點錢?」「去哪?」陳寶瑩感覺到了一絲不安。「美國」楊志軍依然十分平靜的回答道。「美國?」陳寶瑩有些驚訝,「什麼時候去?去幾年?」「大年三十走,估計去三年吧。」楊志軍已經無法壓抑內心的慌張,語氣變的有些顫抖。「為什麼?」陳寶瑩的語氣也變的有些顫抖。「不為什麼,就是想多掙點錢,好……好回來娶你。」說出心底來多年來想說出的想法,楊志軍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過苦日子我也不在乎。」陳寶瑩的語氣中帶著哭腔,「阿軍哥,你為什麼今天才說,我為了今天,等了好多年了。」說完,陳寶瑩站了起來,大踏步的向遠處的沙灘走去。「阿瑩。」楊志軍也站了起來,向陳寶瑩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想,此刻的海風一定在努力的風干兩個人臉上的淚水。

陳寶瑩停了下來,突然轉過身,沖向了迎面過來的楊志軍「阿軍哥,我不想你走,我害怕,你出去時間太長了,我沒有這麼長時間和你分離過。」楊志軍的雙手停在了半空,慢慢的才落到陳寶瑩的背上,輕輕的說「阿瑩,我知道,可是,如果我沒錢,就不能娶你;即使娶了你,也會被漁村人瞧不起,我不想這樣,我只想讓你過好日子。」

陳寶瑩輕輕的抬起頭來,晶瑩的淚光從臉上滑落,落盡了無邊的大海里。陳寶瑩深深的懂得,這個堅強的漢子,一旦決定的事情,是誰也無法改變的。她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好的,阿軍哥,你去吧,我等你。」

楊志軍輕輕的撫模著陳寶瑩的後背,說道︰「我去美國的事情,你暫時不要告訴我的父母,我寫了封信,放在屋子的抽屜里了,你等到大年初一的那天早上,去取出來,給他們看,他們就明白了。」「嗯!好。」陳寶瑩點了點頭。「還有,這個送給你。」楊志軍從兜里模出一個盒子,「打開看看?看看喜歡嗎。」

陳寶瑩輕輕的打開盒子,里邊是一對淡綠色的手鐲。她輕輕的取出一只,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在楊志軍面前晃了晃,說「好看嗎」手鐲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十分的晶瑩亮澤。「真美。」楊志軍由衷的贊嘆道。

「是我美還是手鐲美?」陳寶瑩頑皮的問道。「都美」楊志軍堅定的回答著。一瞬間,楊志軍看見陳寶瑩長長的睫毛下,盈盈的眼楮中,有個自己,他忘情的俯身下去,發現,陳寶瑩已經緊緊的閉上了眼楮,這一刻,他們的唇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不知

過了多長時間,倒在懷中的陳寶瑩突然說道︰「阿軍哥,兩個手鐲,我戴一個,你拿一個放在身邊,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好。」楊志軍從盒子里取出另一只手鐲,用手絹輕輕的把它包了起來。「好晚了,咱們回去吧。」楊志軍說道。「好,我听你的。」

兩個年輕人手挽著手,往漁村走去。身後留下兩行足印,瞬間又被海水沖的無影無蹤。

人世間有很多遺憾,是在不經意間產生的。花會凋零,夢會醒,只有經歷了世事無常,才會懂得人事滄桑。

大年三十這一天,終于如期而至。小小的漁村,一早就陷入了狂歡的海洋,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在忙碌。

楊根生的家也是如此,炸年糕、貼對聯、做團圓飯、祭拜祖先……大家都忙的不亦樂乎。沒有人注意楊志軍的行蹤。楊志軍吃完中午飯,便開始睡覺,他知道,晚上會很累,所以只能養足精神。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經安排好,只等晚上那一刻的來臨。

家里沒有電視,所有的人都去鄰居家看晚會了,只留下楊志軍一個人看家,時針已經指到了十一點。楊志軍收拾起行囊,走到院子里,「撲通」一聲跪倒了地上,沖著父親母親住的屋子磕了一個頭,然後背起行囊,掩好房門,向和李峰約好的碼頭走去。

來到偷渡的碼頭,出乎預料,那里已經站了十幾個人了。楊志軍在人群中尋找著李峰。沒有看到李峰的身影,這時候,遠處的海面駛過來一艘鐵皮船,幾個漁民打扮的人,飛繩、搭板,從船上跳了下來。

為首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滿臉絡腮胡須,左臉有處很深的刀疤。「刀疤臉」手里拿著一個喇叭,高聲的喊道︰「大家排好隊,準備上船了」所有人都自覺的排成了一對,楊志軍有點猶豫,站在原地沒有動,這時候,「刀疤臉」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走了過來,沖著楊志軍喊道︰「上不上,不上我們走了。」楊志軍抱歉的說道︰「老哥,我還要再等一個人。」「誰?」「刀疤臉警覺的問道,」「他叫李峰,是我大哥,他說和我一起去美國。」「李峰,呵呵,小兄弟,你還是別等了,李峰光找人,是從來不上船的。」「那我不去了。」楊志軍轉身想回去。「不去?你都簽了協議了,而且拿了錢,不去,就要退錢,錢都花了,還能不去。況且,幾年就回來了,怕啥,孬種。」「刀疤臉」嘟囔的罵了一句。(上傳一)

楊志軍模了模掛著胸口的玉鐲,回頭看了看漁村的方向,一跺腳,登上了鐵皮船,船在突突突的馬達聲中駛向遠方。

大年初一的早晨,楊根生是被鞭炮的喧鬧聲吵醒的,他翻身起床,點燃了一只香煙,默默的坐在床頭吸著。生活的重壓,讓這個不到五十歲的漢子,頭發早早的就變的花白。每次春節的喜慶都會提醒他新的艱辛又要開始了。早飯的餐桌旁,沒有看到楊志軍的身影。過了中午,陳寶瑩來了,從楊志軍屋子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封信,信封整整齊齊的被膠水封著,正面只有工工整整的一行字︰父—楊根生親啟

楊根生認字不多,只得將信交給了身邊的兒子楊志武。楊志武打開信,大聲的朗讀了出來。

父親︰

請原諒兒子的不孝順。我去美國打工了,您不用擔心。抽屜里有本叫《俠客行》的書,里邊夾著五千元錢,讓阿武找出來給您,您拿著,貼補家用。隔壁陳叔叔的女兒阿瑩,我非常喜歡她,如果陳叔叔不嫌棄咱家,我想等我回來一定娶阿瑩進門,給您做兒媳婦,希望您能接受她,原諒我沒有提前征求您的意見。

生活安定了,我會給家里寫信的。

我走了,三年回來,勿掛念。

兒︰楊志軍

簡短的信,讓全屋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幾分鐘後,楊根生掐掉手里的煙,說道︰「阿軍去美國,是好事,菩薩會保佑的。「說完,又轉頭對陳寶瑩說道︰「阿瑩,你要是不嫌棄,就當這里是你自己的家,阿武是你哥哥,阿梅是你妹妹。」陳寶瑩輕輕的點了點頭,模了模戴在左手腕子上的玉鐲。

時光如梭,半年過去了。楊志軍沒有任何消息,楊梅也升上了高三,準備高考。

長樂高中的生活,對楊梅來說,雖然辛苦,卻是快樂的。楊梅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學校的圖書館。她喜歡聞新書的翰墨香,喜歡看席慕容的詩,喜歡讀梁鳳儀的小說……喜歡听流行的音樂。阿瑩姐姐把她心愛的單放機送給了楊梅,楊梅因此听到很多最新的流行歌曲。對于高考的未來,楊梅也有了打算,她想去學經濟管理(雖然,她還不是很理解經濟管理是干什麼),但她只想畢業後可以努力掙錢,可以不再受窮。

九月的福建,天氣依然十分炎熱,白天,即使在海邊,也會感到滾滾的熱浪。周末,放學回家的楊梅,剛剛走到門口,就听見屋里傳來激烈爭吵的聲音,仔細一听,是父親、哥哥和一個陌生人在大聲的談話。

楊梅悄悄的走了進去。發現一個身材消瘦,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講話。「楊叔,我李峰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和志軍是多年的朋友,他去美國,需要錢,我能不借給他嗎?如今我做生意需要錢,你們也要幫我,利息我就不要了,直接給我本金就可以了。」李峰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管你借了多少錢?」楊根生問道,「不多,一共三萬美金,折合人民幣,您給我十五萬就行,我這里有志軍走的時候和我簽的借款協議。」「你胡說,我哥根本沒說,有欠你十五萬的事情。」楊志武憤怒的打斷了李峰的話。「我胡說!」李峰嘿嘿冷笑了一聲,從旁邊的包里拿出了幾張紙,說道「這是借款協議的復印件,上面有楊志軍按的手印和簽字,你家楊梅是長樂一中的高材生,你讓她看看,是不是真的。」說完,把借款協議扔到了桌子上。

楊梅走上前,拿起桌子上的協議,仔細的看了起來。在借款協議的金額處,有個三萬的數字,三萬數字的前頭還有個$的符號,楊梅知道這個符號代表著美元。後邊的大寫處,也被工工整整的用鋼筆填上了三萬美元,落款是哥哥楊志軍熟悉的簽字和按的手印。

楊梅抬眼驚慌的看向父親楊根生,楊根生狠狠地掐掉香煙站了起來,說道︰「大佷子,你志軍兄弟欠你的錢,我們一定還,十五萬也不是個小數,你容我們湊湊,一個月以後,你過來,我們給你錢。」「好,楊叔,我相信你,我一個月以後過來取。」說完,李峰收起協議,走出了家門。

晚上,全家人坐在屋子里,誰也沒有說話。沉吟半晌,楊根生平靜的說道︰「看來,也沒啥別的法子了,只能先把咱家的船賣掉,我估計能買個七八萬,家里還有準備給志軍娶媳婦的三萬塊錢,先拿出來,寶瑩是個好姑娘,她應該不會有意見的,剩下的幾萬塊錢,我找人借,看看能不能接到。」「這樣不行」楊志武反對的說道︰「要是真賣了船,家里沒了依靠,怎磨過日子?」「就這樣定了。」楊根生沖兒子吼了一句︰「欠債不還,我楊根生干不出這種事情。」

第二天,楊梅去了學校,這周她沒有管母親要生活費,她不想再讓他們為難,她可以等到同學們都吃完的時候,再去食堂,哀求一下做飯的胖師傅,給她兩個饅頭和一些吃不完的素菜。

周末,楊梅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她不想坐車,只想走回家去。(她舍不得花三塊錢的車費,好在有單放機,她可以邊听音樂,邊走回家。)

剛過村頭的祠堂,楊梅發現,迎面騎過來一輛鳳凰牌的載重自行車。前面騎車的是漁村的村長-施正平,一個快六十歲的「不倒翁」。之所以,施正平的外號叫「不倒翁」,是因為他為人處世十分光滑,頂頭的領導幾十年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卻始終能穩做村長,對上級,謙卑恭敬,對下邊的一般百姓,左右逢迎,因此,在漁村里口碑不錯。

施正平的自行車後座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中分的頭型,上身穿一件廉價的褶皺襯衫,里邊是圓領的T恤,穿一條黑色休閑褲,足蹬一個網球鞋,頭上抹的發膠在陽光的暴曬下,顯得十分油亮。劣質的香水味非常刺鼻。

年輕人跳下車子,丁字步站在車旁。施正平支好車子,走了過來,笑嘻嘻的說道︰「呦,這不是根生家的閨女嗎?真是巧呀。」說完,扭頭,沖著年輕人喊到︰「阿福,過來,這就是我和你提起的楊根生家的姑娘—楊梅。」

年輕人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沖著楊梅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你……你……你好!我叫施永福,住隔壁村的,阿梅,很高興認識你。」

楊梅沒有接施永福伸過來的手,轉頭看向施正平。只見施正平說道︰「楊梅,這個是我佷子施永福,今年二十六歲,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腿腳不太靈活。今天我和他一起去看你根生叔了。你們都是年輕人,以後有機會可以多溝通溝通。」

施永福尷尬的收回伸出去的手,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嘿嘿的干笑了兩聲,用眼神仔細的打量著楊梅。施永福的眼神從楊梅的頭上看到腳下,最後死死的盯著楊梅的胸口。

施永福的眼神讓楊梅感覺非常不舒服。楊梅急忙向前緊走了幾步,回頭沖著施正平說道︰「阿平叔,我走了。」說完,頭也不會的向前跑去。

施永福望著楊梅遠去婀娜的背影,嘖嘖的說道︰「二叔,楊梅長的真漂亮。」「呵呵,何止是漂亮,人家還是咱長樂高中的高材生呢。」「是呀,二叔,那這事您要是幫我辦成了,我一定謝您。」施永福滿意的點了點頭。

楊梅剛走進家門,便看見桌子上放著兩瓶精裝的五糧液和一盒精致的糕點。父親和母親圍坐在桌子旁,低聲商量著。一看見楊梅進來,兩個人都停止了談話。

楊梅匆匆的洗了一把臉,躲進了自己的屋子。當天的晚飯,楊梅並沒有出來吃飯,她只想把剛從圖書館借來的莫言的小說《平凡的世界》盡快看完。

夜漸漸的深了,門突然開了,母親黃秀妹端著一碗蛋炒飯,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阿梅,吃點飯吧。」「好的,媽,您把飯放在桌子上吧,我一會就吃。」楊梅頭也沒抬的答應著。

黃秀妹輕輕的把碗放在了桌子上,站在原地,躊躇著,並沒有想離開。楊梅看到母親的異常。便放下了手里的書,轉過身,問道︰「媽,您找我有事?」「嗯,有點事。」黃秀妹小聲的說道。「說吧。」楊梅拉過旁邊的凳子,讓母親坐了下來。

「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你大哥借錢去了美國,現在家里困難,可能沒錢供你讀書了,想讓你早點出嫁,而且給你找了個好人家,你嫁過去了,家里也就可以放心。「黃秀妹說的結結巴巴,她實在沒有勇氣去看楊梅充滿疑惑的眼神。

「媽!我才17,我不想嫁!我想讀書,」楊梅很想平心靜氣的講,可是,淚水已經不爭氣的充滿了眼眶。「媽,您和爸讓我上學吧,我上大學,不會花家里一分錢的,將來我畢業了,還可以掙錢養你們。」

女兒的話讓黃秀妹心底在流血,「阿美呀,媽知道你讀書很強,可是現在家里欠了一大筆錢,如果賣船還債的話,家里就沒有任何經濟來源了,你爸歲數大了,讓他進城打工的話,很難找到活的。今天,你平叔來找我們了,說他有個佷子叫施永福,孩子家的條件挺好的,就是小時候的小兒麻痹,落下點殘疾,不妨礙干活,他們願意出十五萬的彩禮,娶你過門。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覺得挺好的,小伙子我們也看了,沒啥大毛病,你看呢?媽知道你不願意,可是為了你哥,為了這個家,媽和你爸求你了。」

望著黃秀妹皺紋對壘的臉,枯瘦嶙峋的手,落滿補丁的粗布上衣。楊梅沉默了。「媽,您先回去休息,晚上我想想,明天再告訴您。」「好,阿梅,你也早點休息。」黃秀妹,退出屋子,輕輕的關上了房門。(上傳2)

楊梅和衣躺在床上,透過床頭前的窗子,望著窗外天空中懸掛的一輪玄月,淚水在臉上靜靜的流著。楊梅只想努力的睜大眼楮,努力讓自己不要在黑夜中沉睡過去。耳畔傳來海水嗚咽的聲音,仿佛在告訴楊梅,悲傷終究會變成海,哀愁終究會幻作浪花。

楊梅想起了漸漸衰老的父親,想起了自己快樂的童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當災難來臨的時候,她不該讓他們獨自承受,她不想再去設計她的未來,她的未來已經不屬于她了,她相信這就是她一生注定的結局。

第二天是星期日。楊梅一直躺到了中午,才起床。她決定去看望陳寶瑩,這個她大哥摯愛的女人,這個最疼愛她的姐姐。她坐到鏡子前,慢慢的梳著頭,望著鏡中俏麗的自己,楊梅痛苦的閉上了眼。她伸出手,慢慢的把鏡子扣在了桌子上。淚水又一次蒙住了眼楮。

梳洗一番後,楊梅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一件粉紅色的翻領緊身束腰連衣裙,走出了家門。

走進陳世堂家的院子,楊梅發現陳世堂正在院子里晾曬中藥。楊梅故作歡快的叫了一聲︰「陳叔。」「哦。是阿梅來了。」陳世堂抬眼看了一眼楊梅,繼續說道︰「進屋吧,寶瑩在屋里呢。」「好的。」楊梅邁步走進了側屋陳寶瑩的房間。

進了房間,楊梅看見陳寶瑩正坐在桌子前仔細的繡著一幅織錦,織錦上畫著兩只小白貓,樣子十分可愛。陳寶瑩看見楊梅進來,急忙停下了手里的功課,開心的說道︰「阿梅來了,好長時間沒來姐姐這里了,看你上課太忙,姐姐也不敢去打攪你。「

「阿瑩姐,我來是和你告別的,我不上學了,過幾天,我就出嫁了。」楊梅低低的聲音說道。「出嫁?出了什麼事情?」陳寶瑩十分驚訝的問道。「沒事,就是家里出了點事情。」「什麼事情?」陳寶瑩十分急切的追問著。

楊梅就把一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給了陳寶瑩。陳寶瑩听完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陳寶瑩堅信,楊志軍就是她一生值得托付的人。雖然半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沒有任何志軍哥消息,但陳寶瑩始終相信︰楊志軍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陳寶瑩常常自己安慰自己︰家鄉離美國路途遙遠,家里又沒有通電話,即便楊志軍寫信回家,也不會很快收到。她相信她的志軍哥一定可以平安歸來。因為楊志軍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楊家都是她摯愛的親人,楊梅是她必須去保護的妹妹。楊志軍欠的債,她陳寶瑩必須去承擔,因為她是志軍的女人。

想到這里,陳寶瑩說道︰」阿梅,你不用著急.你哥哥的錢這幾天我就會還上,你安安心心的去上學,不用出嫁,你回去也和楊叔說一下,不用去賣船,一切都會過去的。」「真的嗎?寶瑩姐,你有辦法解決,我又可以去考大學了?」楊梅開心的問道。「可以.」陳寶瑩模著楊梅的頭微笑著說道。「太好了,那我回家去告訴我爸去。」說完,楊梅迅速的起身,就向往外走。「去吧,妹妹。」陳寶瑩輕輕的拍了一下楊梅的後背,輕輕的說道。

楊梅踫的一聲,關上屋門,向自己家跑去。

陳寶瑩慢慢的坐回凳子,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還上欠款,但她必須還上,她必須避免楊梅出嫁,她必須阻止楊根生賣船。想到這。她換了一件干淨的外套,出了門。

陳寶瑩邊走邊想︰覺得要想解決問題,她只能去找李峰。李峰曾經是楊志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如果他能同意把還款的日子再往後推一推,也許還有機會。想到這,陳寶瑩快步的向漁村村口的小飯館走去。他知道,李峰從國外回來後,就一直住在湯寡婦的飯館里,李峰和湯寡婦的事情,村里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他們茶余飯後談論起來是如此的繪聲繪色,眉飛色舞,仿佛一個個都在李峰和湯寡婦的世界里生活。他們同居的事情,無人指責李峰的無賴,都是痛罵湯寡婦的無恥與下賤。

陳寶瑩根本不想了解這些傳聞的真假,她不喜歡湯寡婦的為人,更不喜歡李峰游手好閑的樣子。每次踫到他們,陳寶瑩總是遠遠的避開。但有幾次還是被單獨出門的李峰攔住,李峰總是直勾勾的眼神不停的在陳寶瑩身上掃來掃去,然後攔住陳寶瑩的去路,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每次,都要等到陳寶瑩豎起柳眉,大聲呵斥後,李峰才會嘿嘿的干笑兩聲,側身離去。陳寶瑩真的不想去見李峰,但是,為了她的志軍哥,她只能這樣。

進了飯館的門,陳寶瑩發現外屋空無一人,櫃台後邊的里屋里,傳來男女嘻嘻哈哈的調笑聲。陳寶瑩皺了皺眉頭,沖里屋喊了一句︰「李峰哥,在嗎?」門簾啪嗒一挑,一個年輕的少婦倚在了門口,上身著一件薄沙的低胸襯衫,穿一條黑色緊身褲,腳上是一雙紅色拖鞋。頭發十分凌亂,嘴唇上的口紅也不知什麼緣故,被蹭到了嘴角,留出一條淡淡的印記。

「呦,是阿瑩妹妹呀!真是稀客呀。」湯寡婦妖嬈的喊了一句;「李峰,有人找你。」「誰呀?」里屋傳來一句不耐煩的回答,接著是窸窸窣窣穿衣下床的聲音,不一會,只見李峰光著膀子,叼著煙,出現在了湯寡婦的身後。「哎呀,是阿瑩呀!」李峰滿臉驚喜,打掉了湯寡婦擋在前面的手,沖了出去。「七哥眉燦燦()。」湯寡婦嘟囔了一句,轉身進了里屋。

李峰和陳寶瑩來到外屋中間的圓桌旁坐了下來,李峰一只腳搭在凳子上,沖著里屋喊了一句︰「阿艷(湯寡婦真名叫湯紅艷)來壺茶。」說完,便直盯盯看著陳寶瑩。

今天,陳寶瑩穿了一件白色碎花連衣裙,由于天熱的原因,臉上的汗水微微的浸濕了上身,通過上衣的陰影可以隱隱的看到里邊的內衣。陳寶瑩窘迫的側了側身,用後背稍微擋住一下李峰不懷好意的眼神。「找我有什麼事情?阿瑩,說吧,只要你峰哥能幫忙的,一定幫忙。」「也沒啥重……重要的事情。」陳寶瑩說話有些口吃,「就是關于志軍哥和你借錢的事情。」陳寶瑩低低的聲音回答著。「哦,這件事情呀。」李峰眼珠轉了轉,故作為難的說道︰「阿瑩,不是我不幫你,實在不好辦呀,你志軍哥,非要去美國掙大錢,可是這美國能是這麼好去的嗎?我也勸過他,可是他鐵了心,非要去,逼得我實在沒有辦法,才找朋友借的錢,給了他,三萬美金,也不是個小數目,現在人家管我要錢,我也沒有辦法呀。」說完,李峰死死的盯著陳寶瑩。「我知道。」陳寶瑩的聲音更小了。「你和志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欠你的錢,我會幫他還上,我只是想求你,你能不能再寬限幾天,我正在湊。」「這個嘛……」李峰故作沉思的低了一下頭,他眼角的余光已經看到了,站在里屋簾子後邊正在認真偷听的湯寡婦。

「這樣,阿瑩,你讓我考慮考慮,你要是信任我,晚上十點,你還來飯館找我,我幫你想個辦法。不過,你要是到時候不來,我也沒有辦法幫你。能不能解決問題,看你自己的努力了。」說完,李峰,輕松的站起身,吹著口哨,挑起門簾,閃進了里屋。

陳寶瑩木然的站起身子,向門外走去,耳後又傳來了男女調笑的聲音。陳寶瑩回家,一頭就鑽進了自己的屋子,直到晚飯也沒有出來。忠厚的陳世堂沒有意識到女兒的變化,他早早的吃完晚飯就回屋休息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陳寶瑩沒有開燈,她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離別像刀割般的心痛,越是在無助的時候,她越會想起她的志軍哥,想起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像一根根劃著的火柴,總是會瞬間融化她心底的絕望。她不敢絕望,她相信,她的付出是值得的,是她今生必須完成的宿命。

時間已經指到了十點,陳寶瑩默默的起身,輕輕的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換了一件藍色的連衣裙,這件連衣裙是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楊志軍給他買的生日禮物。陳寶瑩又最後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反手輕輕的關上了房門,走出了院子。

夜是寂靜的,陳寶瑩又听見了海水的嗚咽,月光冰冷的撒在前方的路上。寶瑩看了看腳下,路是如此的漆黑。她就是一個在漆黑夜里無助的走著的小女孩。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她就是一棵倔強的小草,向著愛與幸福頑強的生長著。她願意為她所愛的人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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