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 第六章 破碎的風鈴(五)

作者 ︰ 月亮的面紗

生活有時候,就像一團纏繞不清的亂麻。在抖開的時候似乎是彼此不相交的線,然而,大多數的時候,卻是相互纏繞。離別多年以後的楊梅和楊志武兄妹二人終于在異鄉重逢了。他們在談話中訴說著彼此的哀傷與艱辛。

茶的顏色由濃到淡,彼此的訴說,讓听眾時而流淚,時而歡笑,也許人生的悲歡離合,幻作故事,都是如此的精彩。

當楊梅說道,陳寶瑩的自殺,楊志武滿臉的驚訝,當最終說道,父親得了尿毒癥,需要每周透析的時候,楊志武開始坐立不安。他對妹妹楊梅說道︰「阿梅,你能否請假,咱們明天就回家看看。」「嗯!好的,我也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也很擔心父親的身體?我明天就去公司請假,後天咱倆一起回老家。「」好的,那我現在就去機場買飛機票,咱們後天一早走。」

兄妹二人商量妥當之後分了手,約定好後天一同歸家。

轉過天的清晨,楊梅梳洗打扮一番後,拎起歸家的行李,走出了宿舍,打車向機場駛去。

哥哥楊志武早已經在機場的候機樓等候,兩個人辦好了登機手續,順利的登上了飛機。

踏進機艙的楊梅有些驚訝,因為哥哥楊志武訂的居然是頭等艙的倉位,寬敞的沙發座位,沙發座位腳下還放在拖鞋,頭等艙與後台的經濟艙之間用簾子隔開,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這是楊梅第一次坐飛機,她的內心充滿了驚喜和好奇。她不動聲色的模仿著哥哥楊志武的動作,系好安全帶,又換上拖鞋,最後隨手拿起小桌板上的雜志,翻閱了起來。

飛機呼嘯著沖上了藍天,在一陣眩暈後,楊梅看見炫目的陽光照耀在自己的左旋窗口。她透過旋窗看見無數的雲彩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通紅。大朵大朵的雲彩仿若輕柔的棉花一樣,停留在天空,天地間在陽光的映襯下變的無比的絢爛。「真美呀!」楊梅由衷的贊嘆道。「呵呵!」楊志武用手模了模楊梅的頭。「傻丫頭!還是長不大。」說完,把蓋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向上拽了拽,眯起眼楮休息。

楊梅望著窗外的美景,她感覺飛機是靜止的,自己仿佛佇立在空中。忽然,她想起了胡逸,胡逸就是坐著這樣的飛機離開祖國的,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如何。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哥,數年的時光,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這個世界上。

飛機渡過高山和海洋,而許多如風的往事卻流波在腦海。

幾個小時的行程很快過去,飛機平穩的停靠在了福州機場。兄妹兩人提著行李匆匆走出機場。楊志武站在機場的門外左右看了看,隨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師傅!我包車去長樂附近的沙尾村要多少錢。」「包車去沙尾村多少錢?」出租車司機滿臉的困惑,「先生,你們降落的機場就是新的長樂機場,這里離沙尾村並不遠,只是路不太好走,好多人不愛去,不過你要是多加點錢,我就跑一趟。」「好的,我多給你一百塊錢,你送我們過去一趟。」

生意談妥之後,司機歡快的開動汽車,向沙尾村駛去。當汽車馳過兩側熟悉的風景,楊志武的心情變的異常復雜,一面是將要面對親人的喜悅,另一面是自己不曾盡到孝道的愧疚。當車子最終停靠在村口的時候,楊志武付好了車費,坐在車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使勁的推開車門走下了車。

楊志武望著熟悉的滿眼的綠色和遠方無盡的平靜的海,深深的吸了幾口空氣,他似乎聞到了故鄉泥土的芬芳。

「走吧,妹妹。」楊志武拎起行李,順著村頭的小路徑直走了下去。路過村頭的村委會,楊志武和楊梅停住了腳步,他們決定去看望一下村支書施正平。當兄妹兩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施正平滿臉驚訝,愣了片刻之後,顯出滿臉的驚喜。「來來來!趕快進來坐,這回楊根生大哥真是苦盡甜來了,一對兒女同時歸家,真的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了。」說完,隨手叫過一個站在門口看熱鬧的村民的孩子,「阿強,去給你根生伯伯送個信,說你阿梅姨和志武叔回家了,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孩子答應了一聲,跑出了門。

施正平又招呼兩人坐下,沏好了功夫茶,三個人閑聊了起來。楊志武向施正平簡單的訴說了一下自己的經歷,便從包里模出了兩條「萬寶路」香煙。遞給施正平說道︰「叔,這幾年,我們不在父母的身邊,我爸身體不又好,他們的事情權杖你的照顧,這點意思不成敬意,你老抽著,以後,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施正平假裝推月兌的說道,「阿武呀,你們在外邊掙錢也挺辛苦,我怎麼好意思拿你的東西呢。」「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就是一點小意思,你就收著吧。」施正平推辭再三,把香煙鎖進了抽屜。

看見,施正平把兩條香煙收回,楊志武這才起身和施正平告辭。施正平護送著楊志武兄妹兩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才喃喃自語的說道︰「老天開眼,現在老楊家的日子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兄妹兩人終于走到了家門口,吹落了滿面的塵,吹不散回家的魂。楊志武抬頭看了看院前的大門,斑駁木門上的黑漆已經大部剝落,門上的對聯還是幾年前貼上去的,經過風雨的洗刷,已經褪色和破損。楊志武輕輕的推開了院門,院子里靜悄悄的。兄妹二人抑制著激動的心情走了進去。正堂的大門開著,兄妹兩人遠遠便看見父親楊根生正面朝著大門坐著等待他們的到來。

楊志武再也無法抑制激動的心情,扔掉手中的行李,快步走進正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用略帶哭泣的聲音喊道︰「爸!我回來了。我們都回來了,是兒子不孝,在您生病的時候,也不能侍奉您,我心里難受呀。」父親楊根生急忙用手去攙扶跪在地上的楊志武,由于身體虛弱,竟然從凳子上摔了下去。嚇的楊志武急忙用雙手扶住父親。對于多年前大兒子楊志軍的不辭而別,二兒子楊志武的他鄉謀生,作為父親的楊根生充滿了不安和自責,他一直以為︰人的一生,只要問心無愧,是否有錢,這些都是注定的。可是,兩個兒子對于財富的追逐,又讓他對他們的命運倍感牽掛。楊志武和楊梅雙手扶住了險些摔倒的父親,楊梅這才注意到︰父親楊根生的臉色發黑,雙腳已經浮腫,身體十分虛弱。「爸,我給你寄來做透析的錢呢,你是不是沒有按時治療呀。」楊根生不置可否的說道︰「有時候也去醫院做透析,不過,你寄回來的錢,我大部分都攢了起來,你們還年輕,花錢的地方比較多,我和你媽都一把年紀了,留錢也沒用,將來我們死了,這些錢還可以留給你們。」听到父親這樣說,楊志武一跺腳,說道︰「爸,你不要這樣,我明天就帶你去福州看病,就是花再多的錢,我也要把你的病看好。」

這時候,母親黃秀妹穿著粗布大褂站立在了門口,楊梅看見母親,急忙沖了過去,將頭埋進了母親的懷里,「媽媽,我和哥哥都回來了。」「嗯!孩子們,我出去買了點肉,你們能夠平安回來就好。媽媽現在給你們做飯去!」說完,母親黃秀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轉身的廚房走去。

這時候,楊志武從行李包的下部,拿出了一個透明塑料袋,又從塑料袋里取出了兩摞錢,放在桌子上,然後轉身對楊梅說道︰「阿梅,明天咱倆帶父親去福建省立醫院看看病,就是花再多的錢,我也要把父親的病治好。」楊根生看著兒子拿出來的厚厚的鈔票,內心充滿了疑惑,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阿武!你從哪里弄來這麼多錢?」楊志武略微遲疑,說道︰「爸!您就花吧,這錢反正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您盡管花!」對于楊志武所從事的工作,在進出口公司上班的楊梅其實早已心存疑慮,她總覺得二哥所做的事情並不合法,雖然,很多細節楊志武從未對自己透露過。只見,楊根生繼續說道︰「阿武,爸爸雖然沒念過什麼書,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是有一個道理你必須明白,做人做事一定要問心無愧,這樣晚上睡覺才會心安理得。掙錢要走正道,要不然,就算掙的再多的錢,花的也不會心安。」「放心吧!爸,我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的。」楊志武隨口答應著。

楊根生指示女兒翻出了從鄰村收來的茶葉,和楊志武、楊梅兄妹倆開心的圍坐在茶幾旁,喝起了功夫茶。

晚上,母親黃秀妹烹制了滿滿一桌的菜肴,楊志武陪著父親楊根生喝了幾杯當地自釀的白酒。楊根生內心十分的滿足,那一夜,他帶著微微的醉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楊志武依照前日的約定,在母親和妹妹楊梅的陪伴下,帶著父親楊根生來到福建省立醫院就診。經過幾年的歷練,楊志武對于社會的人際關系早已經駕輕就熟,他搭訕了門口倒號的黃牛,幾句攀談過後,很輕易的就收到了腎科專家徐主任的號。徐主任在看完了父親楊根生所有的檢查報告之後,緊皺著雙眉說道︰「哎呀!老先生的病情不容樂觀呀,現階段看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是繼續通過透析治療,而且,尿毒癥被我們稱為富貴病,為啥叫富貴病呢?就是因為,他需要每周來透析,幾年下來,這開銷可是不小呀,你們心里要有所準備!。」听到徐主任這樣說,楊志武又從兜里模出一摞錢,悄悄的塞進徐主任白大褂的兜里,輕聲的說道︰「徐主任,我也不知道你是兒子還是女兒,這錢,你給孩子買台學習機吧,就當是我的見面禮。」徐主任把手伸進衣兜,打算把錢掏出了,楊志武伸手死死的按照了徐主任掏錢的手,繼續輕聲的說道︰「徐大哥,一點心意,這里人多,就不要推來推去了。」听到楊志武這樣說,徐主任的手才慢慢的放松,緩緩的把手從兜里拿了出來。

看到楊志武如此的真誠,徐主任補充的說道︰「小楊,要想治好老先生的病,也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進行腎髒的移植,不過這個手術的費用十分昂貴,估計至少需要三十萬左右,你能拿的出這麼多的錢嗎?」「能!能!能!」楊志武連聲答應著,「徐大哥,只要您能幫我找到腎源,我一定出的起錢,我只想讓我父親恢復健康。」徐主任示意楊志武坐到自己的身邊,然後解釋道︰「這個腎源的問題其實非常復雜,我簡單的概述吧,不是每個捐獻體的腎都可以拿過來用的,必須進行一個匹配度的篩查,只有匹配度在三星以上的腎源才可以使用,因為只有匹配度足夠高,移植的腎才能被身體所接受,要是出現排他性,手術也就意味著失敗,這點,你一定要有思想準備,簡單來說,尋找腎源需要時間和機遇,機遇稍縱即逝,即使腎源匹配,手術也有可能失敗,這兩點,你們都要考慮清楚嘍。」「行!」楊志武理解的點了點頭,又從手提包里模出了一摞錢,遞給徐主任,說道︰「徐大哥,這里有一萬塊錢,算是尋找腎源的定金,你要是找到匹配的腎源,馬上通知我或者我妹妹楊梅。」說完,又從上衣兜內的錢包中模出了一張名片,把妹妹楊梅的電話也留在了上邊。將名片遞給徐主任。徐主任接過名片,看了看上邊的頭餃,立刻態度變的肅然起敬。他挑起大拇指,說道︰「老弟,你真的是干大事情的人!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盡心辦理。」得到了徐醫生的承諾,楊志武才感覺放了心,他轉到隔壁的治療室,隔著窗戶上厚厚的玻璃向里邊望去,只見父親楊根生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插著透析的輸血管,旁邊的透析機嘟嘟的旋轉著,血液在機器上緩緩的流動。這一瞬間,似乎預示著有時候情親往往比生命本身更有意義,生命之所以能夠延續,情親的力量顯得舉足輕重,生命的意義因為有了親情的存在而變的永恆。

楊梅看著父親受難,忍不住流下淚來,楊志武輕輕的摟住楊梅的肩膀,說道︰「妹妹,沒事的,只要有哥哥在,一定會想辦法,讓爸的身體恢復健康的。」听到楊志武的承諾,楊梅點了點頭。

完成透析之後的楊根生,臉色似乎變得紅潤,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回了家。生活似乎充滿了希望與陽光。

隨後的幾日,楊梅又和楊志武去了陳寶瑩的墳頭祭掃了一番,墳頭的土被楊志武重新加厚,墳前也擺上了豐富的祭品,祭奠逝者的靈魂。

楊梅又在家休息了幾日,才和父母親告別,登上了去天津的路途。

楊志武還抽空去了趟村口湯寡婦家的小飯館,在那一成不變的飯館里,他點了幾道最貴的菜肴,又留下了一千塊錢。楊志武的內心十分清楚,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無意間的幫助,有時候能讓懦弱的人有勇氣走到最後。

當董琪打來電話,詢問楊志武的境況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應該回去上班了。

臨走前的夜晚,他悄悄的為父母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萬塊錢,在信里他囑咐母親,一定要堅持帶父親去醫院治療,在治療期間,等待換腎的消息。

楊志武坐飛機飛回了湛江,他不知道,自己的這次探望,竟然是和父母相見的最後一次,從此他們之間陰陽兩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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