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熱鬧一下子變的不同,隨著雲朝國、晏國、孟公國以及周邊其他小國錦衣華服車水馬龍地涌入,京城各處都象含了金子般沉甸甸的,各大商家更是鉚足了勁把壓箱底的奇貨都拿出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目漲膽地標出天價。
雪姝覺得這個秋季人人都瘋了。
她的地下交易市場更是異軍突起火爆異常,猶以這段時間為最。他們以絕對的安全和良好的信譽贏得了各大商戶的認可,特別是經公孫玲鬧了那一場之後,她‘木爺’之名名揚天下。但凡她名下的產業和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好象她就是財富的保證。雪姝倒沒感覺怎樣,顏坡卻整天忙的見頭不見尾,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十個人用。他就是個錢簍子,天生操心的命。雪姝只知道生意擴展了,賺錢了。卻不知道究竟擴展到了什麼程度,賺了多少錢?看顏坡晚上在給兄弟們算賬時,每個人眼楮都是爆綠的,雪姝就覺得肯定賺了不少。
此刻他們就象一群饑極的狼抓住了肥膩的小白羊,不宰白不宰。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默默地提著個酒壇子飄然而去,西子湖畔,是她常常留戀忘返的地方。最主要,紅塵萬丈,她一如這寧靜致遠的西子湖,身在喧囂,卻遺世獨立。誰也污不了她的心她的眼。
可是西子湖的湖心亭卻還是會好巧不巧地飄起幽揚的笛聲,伴隨她到深夜都不入眠。雪姝側臥在湖邊的岩石上,不想去看也不想去猜那個人是誰?皎潔的月明之下,他傲然的身姿若隱若現。白金色長發,如此耀眼不同。他的笛音幽遠綿長,竟說不盡的苦楚。每當這個時候,雪姝就會很煩躁,‘ ’的一聲把酒壇子負氣地扔進湖里起身就走,身後笛音嘎然而止。
兩個別扭的人,好象在進行一場角力。
她不看他,他卻把她映在眼里。
岸邊的垂柳深處,漆黑的岩石後,顏坡,月魂,月魄三個人鬼鬼祟祟地躲石頭後目光賊亮賊亮地飄著這邊,看到雪姝起身又走了,主子也不追,顏坡頓時急的一搓手,「嘿,又黃了,這樣下去可怎麼好?」
「咱們的主子太遜了!沒見他這般泡妞的,慢功雕細活,看得我都急死了。」月魂橫著八字眉說。
月魄邪媚的臉上一笑,「我說就該給他們再加一把火,顏老大,你可還有好的法子?若不然,我不在乎給他們經常飲的酒里加點料……」
「就主子那金剛不壞百毒不侵的身子,一包媚藥有屁用?止不定讓他發現了扒了你的皮。」顏坡回頭譏誚著月魄道。
「那不是還有郡主嗎?除了主子,看她還能去誰找……」
下一刻,顏坡就皺著眉頭甩出一腳,「你還覺得郡主不夠苦?月魄,你小子若再敢使壞,不等主子扒你皮,我也得先劈死你!滾一邊去。」顏坡惡狠狠地說。
月魄冷哼一聲轉過臉,「現在形勢嚴峻,主子再這般慢騰騰,止不定郡主又要被姓姬的給搶跑了,你沒見姬無琛就死賴在你家里不走嗎?他肯定是姬無夜派在郡主身邊的暗釘。郡主心軟,只表面揍他幾頓,卻不舍得下死手。可這樣下去,我們稍有風吹草動,姬無夜絕對會先下手為強。到時候,哼,難不成主子心傷再去鬧婚禮……」
「你懂什麼?你以為郡主是個面人誰想搶就搶,主子這般做,是想真正地得她的心,真正想光明正大的娶她……」顏坡以過來人身份斜睨著月魄道。
「那為何主子不直言相告?咱們主子不就是那個什麼什麼雲……挑明了,大家不是更好辦事?反正大家都是熟人……」月魂也搖著腦袋發表自己的言論。
顏皮恨鐵不成剛地又是一腳踹過去,「你以為主子的身份就那麼不值錢,想挑明就挑明?時候不到,挑明了只會更傷情……不說了,反正你們兩個就是蠢貨,這事不準你們再插手,我去找孟公國的燕世子商量商量……」說著,他說走就走,片刻人就跑沒影。
月魄和月魂面面相覷地互看了一眼,隨後無趣地站起來。
月魂一臉壞笑,對著一向眼高于頂的月魄笑的見牙不見眼,「嘿嘿,原來你也成了蠢貨,恭喜恭喜。」
「哼,蠢貨,今晚不準跟著我,否則,打斷你的腿。」說著,月魄臉一黑施展輕功也飄然而去。
「呸,誰稀罕跟著你們,長夜漫漫,我找主子聊天去,隨便把你們陰謀都供出來。」說著,月魂一蹦一跳地踏上木橋就向著湖心亭歡快跑去。
原本其他國來為皇上賀壽,皇家是為他們準備好專門的行宮的,可誰知,除了一些小國歡喜地住了行宮,晏國,孟公國和雲朝國的使臣都不約而同地住進了費用高昂的鳳凰台,獨自掏腰包自管食宿,倒顯得特立獨行異常灑月兌。似乎住進鳳凰台更能顯示富貴和身份。
雪姝沒想到,此次晏國竟是美人先生親自前來賀壽。如今,雖然還沒有昭告天下,但他儼然已是名副其實的晏王。听說他回國這幾月,雷厲風行,把皇後和太子狠狠地打壓下去了。雖然老晏國還在,但病體孱弱,早已退位讓賢。想著上次他不惜冒險前來瑞王府地牢救她,雪姝心里就暖融融的,只是她現在的樣子,實不敢再挑破身份。這樣也好,她累美人先生已經很久了,不管他此次來還會有什麼目的,他熟悉的顏雪姝都已經死了。
‘春雨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此時早已客滿。雪姝撩著袍子目光冷峻地掃著四周踏著木梯緩緩而上,機靈的店伙計看到她,只微微一點頭,大家心照不暄。
二樓雕梁畫棟,雪姝拐過一個廊就到了顏坡經常接活的那張桌子,她抬頭一看,不由腳步一頓,皺緊了眉頭。此刻,二樓的情景似乎有些不妙。
只見角落里靠牆很不起眼的那張桌子前正面紅耳赤地站著兩個人,應該說他們是被一群‘野蠻人’調戲地逼到了牆角。其中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長的真是俊俏。他一身錦玉華服,身姿單薄,男生女相,卻掩不住一身貴氣。他肌膚賽雪,唇紅齒白,一雙柳葉眉比女子的還要嬌俏幾分。最重要,他生的一雙碧透如玉的眸子……
看到這樣綠瑩瑩如春水一般的眸子,雪姝的心一動,幾多親切突生而來。
他此刻正咬著那嫣紅的櫻唇,滿面窘迫漲的通紅,手里的折扇緊緊握著,但雪姝看得出他不會武功。甚至連擋在他面前的那個小侍也只是拉了個花架子,滿目憤怒又緊張地瞪著面前的這群‘野人’,明眼人一看他根本就是毫無武功功底。
而他們的面前正立著一群口角饞涎極度下流的‘野蠻人’,雪姝看他們的裝束,竟是雲朝貴族的服飾。她立馬就通透,這必是來天朝賀壽的雲朝國放浪不羈的三皇子秦昭武。听說他荒誕不經極好男色。雲朝國地處極北,窮兵黷武,國人本就生的五大三粗身強力壯,這三皇子雖然放浪形骸但在雲朝國也是一員虎將,此刻,他帶著一幫子人把那貴公子圍堵在牆角明顯是沒安好心的。
雪姝有些猶豫,今兒顏坡忙的見不著人,只讓小三子捎話讓她來‘春雨樓’接活。說是早已接洽商量好的,只讓她來拿訂金就可。她如今吃不準被逼到那張他們特定的桌子旁的主僕二人是委托人,還是迫不得已。她眸光環視四周,見周圍坐著的都是天朝本國人,看著三皇子調戲那主僕二人,個個面生憤怒,但卻是敢怒不敢言。雖然姬無夜把雲朝國降服了打趴下了,可雲朝的余威還是令國人心悸,要知道曾經有多少天朝同胞曾喪命在他們的凶狠殘暴之下。
雪姝正躊躇,突然一縷溫和的視線向她投來。她急忙轉頭,就看到那貴公子正目光柔弱卻奇亮無比地看著她,雖然什麼都沒說,卻突然令雪姝心潮澎湃。那樣信任而溫暖的目光,不過初次相遇萍水相逢,卻一如家人那般親切自然。讓雪姝覺得她再不能無動于衷。
于是,她垂下頭仿若沒看見那群放浪的人沉沉地走過去。
他們此刻正調戲的正起勁。
「喲,這麼漂亮的絕色美人,本皇子還是第一次遇到,真是世間尤物啊!瞧這嫣紅的櫻桃小嘴,本皇子真想一口含住。沒想,他竟還生的一雙罕見的碧眸,嘖嘖,真是難得。瞧這弱不禁風的柳姿小腰,不知道抱上床會是怎樣的感受……」
「爺,別在這里饞涎欲滴,趕快抱回去享受享受不就知道了?」其他人一起起哄。
那面色凶煞滿眼婬欲的三皇子頓時婬笑兩聲,「說的是,來啊,小美人,跟爺回去享清福,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定會好好地疼你。」說著,他就急不可耐地伸出狼爪。
「把你的臭爪子拿開。」面前的小侍急忙手一揮把三皇子的狼爪打掉,沒想下一刻,凶殘暴虐的三皇子瞬間就攫住了他的手,一使勁,那小侍頓時疼的額角冒汗。
「哼,敢跟爺橫,也不看看你有幾斤幾兩重。」三皇子凶殘地說著,眼見小侍那一條胳膊就要廢了,雪姝腿一踢,一張椅子頓時就向三皇子的後脊梁砸去。
腦後生風,他倒機靈,急忙放開小侍一個扭腰就抓住了那飛來的椅子。其他人都臉色一變,急忙拉開架式凶神惡煞地瞪著雪姝。
「哼,原來是個丑八怪!滾一邊去,別攪了爺的好事。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丑八怪一般見識。」三皇子揮手丟掉椅子橫著雪姝道。
他雖然長的不算丟人,但那滿臉橫肉蒜鼻子小眼真是與天下第一美人秦碧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地下,若不是猜到他的真實身份,雪姝根本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五大三粗滿身婬邪之氣的人竟是雲朝尊貴的皇三子。不過,滅國之將怎還敢言勇?哼,不知死活的東西,竟還敢在這里撒野。
于是,雪姝冷哼一聲,晃著膀子又邁進一步,「可惜,諸位大爺佔了我的桌子,本木爺的脾氣也不好,我勸你們趕緊滾,若不然,爺的脾氣上來,止不定哪個倒霉鬼就該倒霉了!」雪姝抱著肩挑著眉一副輕蔑至極的樣子說。
「木爺,他們太過份了,一上來搶了我們的桌子不說,還打了店小二,如今又在咱們國都犯婬邪,真是豈有此理!」旁邊憤怒的賓客識出了雪姝頓時大膽地說,沒想三皇子臉一橫,嘴一撇,瞪著牛眼頓時威脅地朝他們揮了揮拳頭。
而他身旁的侍衛斜著眼極度不屑地慢慢走過來圍上了雪姝。他們故意把拳頭握的嘎 響,有的轉動了下脖子,就發出一陣卡吧卡吧的聲音,青衫單袍下,一身肌肉結實突起,強壯如牛。
秦昭武站在眾人身後抱著肩一副看好戲的得意表情,一雙鼠眼頓時閃過噬血的光芒。
二樓其他的賓客一看這架子,急忙都站起來躲到樓梯口,他們並沒有大呼大叫,反而眼神堅定,似乎都對雪姝充滿信心。要知道她這兩月在京城可是如雷貫耳。
那個貴公子一直緊張地看著她,此刻他皺起了好看的眉峰,似乎是在擔心她。
敞開的窗口一絲清涼的秋風吹過,雪姝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見。
幾個侍衛的突襲而來的重拳驟然揮在一塊,殺豬般痛叫聲響起,雪姝從房梁旋身而下一腳點在一個侍衛的頭另一腳就狠狠地向著另一個侍衛的面齶掃去,一口鮮血,幾顆門牙,那五大三粗的侍衛頓時嚎叫著蹲下去了。其他侍衛見狀,再不敢小覷,拼了命揮臂而來。雪姝身輕如燕,從不與他們正面攻擊,她靈巧地身姿,鋒銳的攻擊,哪怕只是隨意一腳也要在一個刁鑽的角度踢到對方最薄弱的要害,幾息之下,那十多個五大三粗的侍衛都哀號著躺下了,只剩下三皇子瞪著牛眼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
店小二听到聲音踏著樓梯跑上來,一看那場面,竊喜,「木爺,真是好樣的!」他大受鼓舞,最重要,雪姝教訓了這一幫子人竟連個茶盞都沒損壞。「木爺,我們老板說了,今日的‘女兒紅’讓你免費喝個痛快。」那小二竟然嘻嘻笑著說完轉身哼著小曲就下了樓,仿若對雪姝,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雪姝眼挑著三皇子下巴殼一抬極度輕蔑地說,「你,還要打嗎?」
三皇子極難看的臉,沒理會雪姝,卻凶神惡煞地一腳就踢在一個躺在地上的侍衛的後腰,「還躺在這里做什麼?趕快跟爺滾。」說著,他竟孬種般跨過來氣勢洶洶地先溜。
走到雪姝身側,看似漫不經心,卻突然扭腰照著雪姝的臉就惡毒地揮出一拳。雪姝倏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拳,臉都沒轉,可三皇子的拳頭硬是再沒精進一分,兩人就這樣對峙著。比拼力氣,雪姝也不懼他。只是躺在地上的那些侍衛見狀,竟然小人地抽出匕首就向雪姝刺來。
「小心。」那貴公子急忙驚呼一聲,聲音也若女子般清脆如泉水叮咚。
雪姝氣息一促,正要變招,不想斜側里突然伸出一只腳猛地就把那侍衛狠狠地踢飛撞到牆上,緊接著,三皇子也慘嚎一聲遭了殃,捂著肚子就倒下了。
雪姝回頭,見姬無夜正象魔神怒氣沉沉地瞪著三皇子,「秦昭武,狗還改不了吃屎是嗎?在我的地盤上還敢耍橫,上次在雲朝果然把你揍輕了。」說著,他落井下石又狠狠跺出一腳,正中秦昭武鼻梁,這一下,殺豬般的聲音再也捂不住了,秦昭武鼻破血流門牙掉,頓時慘不忍睹。
雪姝輕嘆一聲。
「來人,把這幾個人給我押進京畿大牢。」身後,姬無夜森冷地說。
「姐……姐夫……不,瑞王殿下,請……請手下留情。」秦昭武一看姬無夜來真的了,不由利索地爬起來恭著手滿臉血糊糊地向著姬無夜點頭哈腰,雪姝鄙視地轉過頭。
「滾!」姬無夜怒吼一聲。
秦昭武連滾帶爬地滾下樓梯。
片刻,整個二樓隱入安靜。
雪姝扭頭,見不知何時,二樓除了他們就已經再無其他人。
「讓燕世子受驚,實則是無夜的過錯,請燕世子見諒。」突然,姬無夜竟軟著口語微有恭敬地向著那個貴公子賠禮道歉。
雪姝驚詫,倏地轉過頭,眼見這個男生女相如花似玉的貴公子竟然就是孟公國烈王殿下的獨子孟軻,字燕,人稱燕世子,雪姝不由低頭沉思。
「今日多虧這位公子相救,燕,感激不盡。」燕世子對著姬無夜點點頭,突然就向著雪姝彎腰行了大禮。
雪姝回神,「舉手之勞,不必客氣。」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喲,木爺,你可不能走,你今日可是大英雄,把雲朝那群狼狗給修理了,我們老板說了,上好‘女兒紅’讓你喝個夠。」兩肋夾著兩大壇子女兒紅的店小二正急火火躥上樓,此時仔細一看,他的眼窩紫紅一片正腫的象熊貓,看來方才是他被三皇子欺負吃虧了。見雪姝要走,他急忙阻攔。而雪姝一聞到那濃郁的酒香,突然就走不動了。
「今日我便借花獻佛就敬木爺三大碗以表謝意如何?」突然,燕世子清泉般好听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雪姝扭頭看他,見他正笑的唇紅齒白,一臉真誠,那美若天仙的臉,怎麼看都讓人無法推卻。
真是的,男人長這麼美干什麼,簡直是招災惹禍。
雪姝看著他輕一點頭,就灑月兌地走到一張桌子旁坐下。
燕世子急忙從店小二肋下取了一壇子酒,看他美若冠玉弱不禁風的樣子,提酒的動作倒還相當豪邁,看來也是同道中人。
「瑞王殿下一起來吧!今日有勞,若不是你,那狼崽子還真沒人敢收拾。」隨後,燕世子笑著招呼著姬無夜道。
不虧是生在皇室之家,解了困,就變得八面玲瓏了。
姬無夜幽幽的黑目掃了雪姝一眼,沒說話,沉沉地走來一坐在雪姝身旁。
燕世子嫻熟地為大家倒上酒,「今日多謝二位,燕感激不盡,先干為敬。」說著,他倒不示弱,一仰脖子杯到酒干。
雪姝唇角一歪,端起碗也一飲而盡。
濃郁無窮的‘女兒紅’,真是好酒,甘烈醇厚,果然痛快。
隨後,雪姝也不管燕世子,直接提著酒壇子一連為自己斟了好幾碗,碗碗飲盡,片刻,她烏黑的眸子就象映著映山紅,帶著了幾分薄醉,卻嫵媚至極。
此刻的她,即便丑陋無比,但那影射的高華清貴,讓燕世子看著都不覺有些沉迷。
當雪姝的手又伸向那酒壇子時,姬無夜比她更快地伸出手按住那酒壇子,沒看她,只皺著眉說,「不要再喝了,‘女兒紅’雖然甘綿,但也是有後勁的,喝多傷身。」沉沉地撂下這句話,姬無夜就提過了酒壇子獨飲。
雖然姬無夜黑著臉象門神,但話語中卻無不關切。
燕世子美目琉璃梭著他倆,眼一眯,一絲高深莫測的淺笑,如狐狡猾。
雪姝一直低著頭,見沒酒喝,她更受不了那沉甸甸的關切,頓時站起來,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喂,木爺。」燕世子急忙站起來高叫一聲。
姬無夜凶狠地仰頭灌下一口酒,卻無言阻攔。
走進窄巷,陰涼的風一吹,雪姝頓時清醒了幾分。她根本就沒醉,這點酒還醉不倒她。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
「木爺果然與眾不同。」身後,突然響起那清泉般好听的聲音。
雪姝腳步一頓,緩緩轉身回頭。
果然,陰暗的窄巷里,燕世子那風華絕代的容貌瞬間象太陽一般照亮了整個小巷,他目光碧透地看著雪姝,笑著唇紅齒白,一臉真誠。一手揮著折扇漫不經心地打在另一只手心,閑庭信步,掌控一切高貴不能逼視的樣子,突然讓雪姝覺得方才‘春雨樓’那一架她是不是多此一舉?這燕世子此刻給她的感覺絕不是在‘春雨樓’被那群混蛋欺負的通紅脖子粗的窘迫樣,若不說這人會裝,那就是太莫測高深,把所有人都騙了。
雪姝覺得有意思,她頓時也扯動了下唇角,算是笑了,「燕世子可還有事?」
「當然有事,今日我可是特意在那里等木爺。」
雪姝眉一皺,「難道燕世子就是……」
「沒錯,之前與顏先生交涉過了,這是五百金,請木爺收下。人找到之後,還有五百金酬謝。」說著,燕世子走過來臉色鄭重地把一疊銀票交到雪姝手上。
「不知燕世子要找的是何人?」既然是公干,那她也沒必要多心,雪姝收好銀票就認真地問。
「是我妹妹,晴郡主,在來天朝的路上就私自跑了。這是舍妹的畫像,請木爺過目一下。」說著,燕世子就從懷里掏出一副畫像遞到雪姝手上。
雪姝展天一看,畫上的女子單純可愛,秀氣俊美,倒與燕世子有著十分的相似,不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雪姝勾唇一笑。
燕世子看著她又緩緩道,「在來天朝的路上,也不知她听哪個碎嘴子說,要把她嫁給天朝皇子以和親,她不願,就絞盡腦汁帶著個小丫頭逃了。據我的人探到,她並沒有回孟公國,而是偷著先跑到了天朝盛京。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既然害怕,那就逃回國唄!干嘛還一頭扎進天朝里……昨天,我的人竟然還在西子街頭包子鋪看到她們,唉,據目測的侍衛說,已經狼狽的不成樣子……惶恐不安,一看見他們就嚇的臉白又逃了。我最擔心,是她根本沒見過世面,人心險惡,唉……」說著,燕世子就一嘆,臉上的擔心和惶恐不象作假。
「沒問題,一有消息我就會通知燕世子。」說著,雪姝把畫像還給燕世子。
燕世子一怔,「木爺不留著畫像嗎?」
他的意思是說,不留著畫像,你們怎知找什麼人?
雪姝一點頭,「放心,我會親自去找,晴郡主身份尊貴,還是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
燕世子神情一動,突然彎腰一揖,「木爺操心,一切就有勞了。」
「不必客氣,一切都是看在錢的份上。」雪姝突然冷酷地說。
燕世子一怔,隨後眨了眨眼,突然從懷里掏出最後的五百金塞進雪姝手里,「我相信木爺,這五百金也給你吧!」
「規矩不能破,燕世子收好。」說著,雪姝又把五百金塞他手里,一恭手,轉身就走。
燕世子就那樣愣愣地看著她七拐八拐消失在那如迷宮一般的窄巷里。
片刻,那在酒樓擋在燕世子身前身形單薄的小侍轉動著眼珠子機靈地從一旁貼上來,「主子,這就是把公子迷的神魂顛倒的木爺?我看著,是不是太丑了?」
「你懂什麼?女子秀美,重在品德。她絕對……配得上我表哥。」說著,燕世子轉身揮手就打在那小侍的腦袋上,「回去了。」
「嘿嘿,」那小侍也不惱直接笑嘻嘻地道,「主子,在‘春雨樓’我表現的還好吧?沒露餡吧?」
沒想剛踏出一步的燕世子突然板起了臉,眼鋒如刀,「小七,你在說什麼?」
小七臉一白,頓時後怕地低下頭,「主子,我錯了,剛才我們什麼都沒做……」
「哼,不長記性的狗東西,回去自去領三十大板,若還不長記性,以後就不要跟著我了。」沒想燕世子說翻臉就翻臉,說著話,眼里森冷,一點都不容情。
小七‘撲通’一聲跪下,「主子,小七會長記性,請主子千萬別不要小七。」說著,竟嗚嗚地哭起來。
「沒出息的東西,走了!」說著,他一腳踹過去,小七抹著眼淚爬起來就跟在他身後跑。
雪姝回去後就跟顏坡說了今日見到燕世子的事,並把五百金順手交給他。卻沒告訴他在‘春雨樓’痛打秦昭武的事,對于姬無夜,她更不屑告訴他。
顏坡把金子趕緊收好,想了想,「要不,多給你幾個人吧!那晴郡主也挺金貴的。」
「燕世子說昨兒他們的人還在西子街頭包子鋪看到過晴郡主,想必她們還沒有走遠,止不定就在哪兒窩著呢!我會仔細找一找,你那兒人手本就不夠,就別分派給我了,反正我整日閑著也是閑著。」
听聞,顏坡露齒一笑,「對了,最近我們賺了不少,你要不要看看賬目?」
雪姝一听,頓時極不耐煩地站起來就走,「我要那麼多銀子干什麼?你愛賺不賺……」
晚上,雪姝在西子街頭來來回回轉了三趟,對這里她太熟悉了,熟悉到西子街一出現陌生人或是陌生的商家她搭眼就能看出來,並且相當精準。可這里,旮旯夾角,並沒有見到晴郡主。
西子街的客棧酒樓她都一一探查過了,並向熟悉的店家都詳細描述了晴郡主的模樣,眾人都搖頭說沒見過。雪姝覺得,這丫頭真不是一般的鬼。一個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為了自己的未來竟能忍受諸多苦楚,也算讓人敬佩。起初她還真沒覺得怎樣難找,此刻想來,能躲過燕世子的追擊人手,想必那丫頭也是有兩下子的。
此時,月上中天,雪姝只得回去。她決定明日改變策略再找。
突然,她腳步一頓,眉一皺,身影一閃頓時隱入牆角黑暗中。
片刻,一縱身手不凡的青衣人就從其他四通八達的窄巷匯聚到巷子口,為首一人呼吸沉定,看來身手不凡,「怎麼樣?找到了嗎?」他焦急地聲音。
眾人無聲都泄氣地搖頭。
「唉,又讓她們逃了,怎麼郡主跟世子似的,滑的象泥鰍,愣是把我們耍的團團轉。」為首那人郁氣地唉聲嘆氣,其他人更是沮喪地垂著頭。
「劉大人,如今怎麼辦?咱們這一幫子人都抓不到郡主,回去怎還有臉見世子?」
「沒臉見也得見,止不定世子正著急呢!走。」
說著,巷口的一縱人頓時身形利索地消失不見。
雪姝不難猜測,他們定是燕世子的人。看來他委托自己之後,手下人也並沒有閑著。雪姝能理解,畢竟骨肉親情,即便相信別人,自己也是不能袖手旁觀的。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正要踏步離去,不想旁邊竹簍突然一響。即便聲音細微幾不耳聞,但雪姝還是听到了。
她急忙歪過頭去,見巷子里擺放了一些居家用的舊竹簍,就如上山采藥那種,「出來。」她頓時厲喝一聲。
方才凝神並沒發現此時那里竟有兩道粗重的喘息聲,定是里面藏了人。
那里紋絲不動。
雪姝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她突然笑了,「要我把那些青衣人再引來嗎?」
「不要。」果然是一清脆女聲,似乎還帶著囂張跋扈。
隨後,竹簍一陣翻動,月暈之下,雪姝就看到了從那里狼狽里爬起來的兩個俏生生的人。可細看之下,她忍不住想噴笑。
只見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頭臉上竟涂滿了泥炭,也不知她們是怎麼做到的,黑不溜瞅的不堪忍睹。身上穿著的男袍也是髒乎乎一片,若不仔細辨認,還真看不出她們那燦若嬌陽的灼灼美目,此刻正瞅著巷子口,一臉的劫後余生。
一看到這兩人,雪姝的心就定了。可她不動聲色,抱著肩,姿態神峻地瞪著她們倆。
「喂,你是天朝京城本地人嗎?」其中一個高挑的丫頭聲音不俗地問,想必她就是晴郡主。
「沒錯,小的的家就在這窄巷不遠處。」
「那太好了,你能幫助我們嗎?我們有錢,你只要給我們提供一個住處就好……若是能再給我們兩套換洗的衣服,管幾頓飯,那就更好不過了,嘿嘿。」
條件還真多。
雪姝一笑,如今她隱在暗處,容顏被遮住,只余她的眼楮一閃一閃的甚是明亮好看。
晴郡主也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楮看。
「你們就這麼信任我嗎?若我是壞人怎麼辦?你們就不怕我把你倆賣了?」雪姝好笑地嚇唬她們道。
「不怕,你不是壞人。」晴郡主抽了下鼻子竟異常篤定地道。
「你怎這般肯定?」這下雪姝也驚詫了。
「我娘說了,眼楮混濁的,那是貪婪小人;眼楮奸滑的,那是勢利小人;眼楮鋒利的,那是凶煞之人;眼楮冰寒的,那是冷漠之人;眼楮溫和的,那是心善之人;眼楮澄澈的,那是坦蕩之人。是君子,能相信。你的眼楮明亮且澄澈,所以我篤定你是好人。」
听聞,雪姝不由啞然失笑,「這就是你的理由?好象……」
說偏激,也不能算偏激,竟還是有著幾分道理的。眼楮澄澈之人,即便不是善良,也必不是大害之人,但絕對坦蕩。這丫頭,她娘親教的真好。眼楮是為人心之窗口,看眼楮,識人心,這丫頭倒有幾分魄力。
「好吧,實話實說,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重諾,你若想得到方才你想要的,就看你手中有多少錢財了……」她並不是貪財之人,但為了讓她們放心,還是表現出公平交易為好。這能讓她們心里踏實,不會起疑,也沒有負擔。
听聞,兩個丫頭頓時慌忙翻著荷包,片刻,顫微微只湊足了十兩銀子,「我家里並不窮,可我們出門匆忙身上帶的銀子都花光了,就只剩下這麼多,你若嫌少,那就只管我們一日三餐好了,我們不嫌住柴房。」
雪姝一听,頓時眯起了眼。
見雪姝沉默不語,晴郡主跨前一步扯住了她的袍子,「求求你,你若還嫌少,那我們也可以做些下人的活,我們不會待太久的,過段時間就要離開,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
「我只是不明白,你們……是無家可歸了嗎?听口音,你們並不是天朝人……」
「我逃婚了,我爹狠心,要把我嫁給一個浪蕩子,我不願意,所以逃了。反正我的婚姻不能掌握在他們手里,我要自己做主找男人。」晴郡主牙一咬,仰著小臉就氣勢剛強地說。
雪姝心一動,盡管明知她說的有幾分謊言,但此刻,她竟被感動了。
小小年紀,如晴郡主,竟有這份魄力,竟敢違抗家人長輩的意願,昂揚著要自己找男人。而同樣身為女子的她,枉她還自詡灑月兌,沒想竟還不如一個晴郡主。
難怪她要受盡苦楚,活該!
「好,我幫你!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我們家很簡陋,你這十兩銀子足夠你想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我家里只有一位哥哥和嫂嫂,人都很和善,也很好相處。家里人少,也沒有活計讓你們做,你們只管老實待著就行了。」
「啊,真是太好了。」沒想,雪姝話一落,兩個丫頭竟然歡呼起來,雪姝竟看到她們眼中竟淚水晶瑩,想必這一路吃了不少苦頭。
她此刻也很慶幸,在此時此刻找到了她們。
「把錢拿來,你們就跟我走吧!」說著,雪姝手一伸,晴郡主想沒想就把那碎碎的十兩銀子都交到雪姝手中,她露齒笑著,「嘿嘿,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
「大家都稱我為一聲木爺。」雪姝揣好銀子淡淡地說。
「咦,你是男人?」沒想晴郡主竟驚咦一聲,她看不清她的臉,隨後,她竟湊過來象小狗般鼻子在雪姝身上不住地嗅著,雪姝身子一陣發麻,她在干什麼?這動作真怪異。
「不對,你是女人,你身上有女子香,騙不了我。」隨後,晴郡主異常肯定地說。
雪姝臉一板,直接把銀子又還給她,「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說著,她裝著生氣了轉身就走。
可轉身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原來你竟這麼丑,難怪……」
是晴郡主的聲音。
隨後,她大步跨過來,「木爺,對不起,我們知錯了。」
她真誠的目光直直盯著雪姝,雪姝突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她聞體香識出她是女子,可眼見她如此之丑,她似乎能體會到她女扮男裝的心意,于是,真誠道歉。倒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晴郡主棒著碎銀子舉到她面前,「求你,我們此刻真的不能回家……」
「以後,那就別多嘴。」說著,雪姝一把又奪下那銀子。
晴郡主頓時露齒一笑,坦蕩,真誠,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