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越發靜謐起來。
那香爐中焚的香也不知是何等品種，裊裊娜娜，香味從四面八方將幾人環在中間，似乎竟有一種安神之效般，蘇歆瑤無意間卻看到身旁的李攜芳原本緊張的眼神逐漸緩和下來，心中不由一驚。
就在這時，昭貴嬪那慵懶的聲音卻傳了下來，「蘇歆瑤。」
蘇歆瑤心中一震，忙斂顏向前，盈盈一福，「蘇歆瑤見過昭貴嬪娘娘。」
昭貴嬪看著眼前這人，年紀不大，卻面色沉靜，行動間從容不迫，不由從眼中露出一絲了然。
「今年多大了？」
「臣女今年十四。」
那昭貴嬪輕輕一嘆，「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多好的年華啊。」
蘇歆瑤也不知那昭貴嬪為何突發感慨，只能垂首默言不語。
那昭貴嬪看了一會，突然說道︰「半日來我也看乏了，孟姑姑，就勞你看看吧。」
蘇歆瑤心中一凜，看來自己想的大概沒錯，這孟姑姑，才是這次考核的關鍵人物。
她越發不敢怠慢，只听的那孟姑姑道︰「老奴自當為娘娘分憂解難。」
蘇歆瑤越發謹慎起來，就听到那孟姑姑問道，「蘇小姐出身書香大家，這學識上的東西，必然是精通的，老奴也不多問了，只想問姑娘一句，姑娘對琴棋書畫，卻是何種看法。」
蘇歆瑤一愣，但隨即醒悟過來，這樣的問題，又何嘗有正確答案，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想必這孟姑姑更想看的，是她對這樣突發問題的應對。
她面色便露出悠然一笑，瞬間腦海中已經堆砌出答案。
「臣女認為，琴棋書畫，作為炎黃子孫的千古傳承，自有其卓越之處。通過琴棋書畫，自可明人性，知進退，冶情懷，了世情。但無論琴棋書畫是憂是劣，最終還是要看人，人作為萬物之靈，自有非一般的追求和理想，這琴棋書畫，失了人心人性，不過死物罷了，得了人心人性，方才能活。」
這答案雖淺薄，但想來那孟姑姑更多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應對及反應，必不會再加追問，且她記得在世情上看來，孟姑姑對真正的琴棋書畫，可以說是基本不通的，自不用擔心她會問出更深奧的問題來。
果然，那孟姑姑面露滿意之色，蘇歆瑤看了，心中才略略松了口氣，卻又听到孟姑姑問道，「小姐衣襟間的梔子花，雖是清雅，卻顯華貴不足，看小姐今日一身穿戴，大氣雍容，但何以竟佩戴這樣一朵不起眼的花呢？倒似有些不配了。」
這花是之前王姑姑替蘇歆瑤帶上的，只是這時候自然不能這樣回答。
「杜甫曾言︰桃蹊李徑年雖故，梔子紅椒艷復殊。梔子雖不算紅艷，卻清雅香氤，獨有一番風味。天下群芳本一統，臣女素來愛花，此前見這梔子花開的正好，不由一時心喜，取了一朵，還往姑姑勿要見怪。」
那昭貴嬪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卻輕輕一笑︰「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蘇小姐這原是識時之舉。」
那孟姑姑也笑了，「早听聞蘇小姐于花草一道上，頗有溝壑，看來傳言不虛。」
蘇歆瑤略略低了頭，算好角度，面上的紅意卻恰好讓上首兩人看的分明。
昭貴嬪和孟姑姑對看了一眼，俱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之色。
昭貴嬪也不再發問，將那單子丟開了一邊，一名宮女見了，便上前說道︰「幾位小姐請從右側門出殿。」
蘇歆瑤隨眾人走出殿來，殿內雖一片清涼，殿外卻是無比炎熱，烈日當空一曬，她的神智更為清醒。
今日的考核，雖有些意料之外，但表現卻實實在她掌控之中。
那宮女將他們一行人交給之前領她們來的小宮女，便回轉殿內。
蘇歆瑤幾人便隨了那小宮女走，不一時就到了一處偏殿。
偏殿中約有三四十張椅子，坐中已經有十余人，蘇歆瑤環顧了一圈，發現竟是她們楓露苑的一干女子，細細看去，那鄭月蘭赫然在座，但自己的兩個妹妹卻不見蹤影。
這也正常，她們兩人應該是在自己後面考核的。
她提步向鄭月蘭走去，卻听到低低的議論聲，「那頭插碧玉簪的，不就是蘇家的大小姐，蘇歆瑤麼？」
蘇歆瑤腳步微微一滯，這時刻鄭月蘭卻已經看到了她，招呼道︰「蘇姐姐這邊坐。」
她微微一笑，再顧不上旁人說什麼，走了過去。
入座後才發現自己身旁的小茶幾上已經擺放了一個茶杯，她微微一愣，鄭月蘭卻笑道︰「日頭太大，我想姐姐出來後必然煩熱，特讓那小太監先沏了一杯等候姐姐，放涼了也好用些。」
蘇歆瑤心下一暖，半日來忙于應付考核，自己也是水米未進的，自然是又渴又餓，卻不想鄭月蘭竟如此貼心。
她端起茶杯，輕輕用杯蓋撇開浮沫，飲了一口，贊道︰「溫度正好，這金壇雀舌真真不錯。」
「皇宮大內，哪里有差的東西。就算有，也到不了我們面前。」鄭月蘭笑道︰「姐姐考核可順利。」
「應該順利罷，」蘇歆瑤心中多少是有數的，只是在成績未公布前，自己自然不能太過高調，「妹妹可順利？」
鄭月蘭一笑，小聲道︰「姐姐，我這樣的出身，不過就是來走一遭過場罷了，只是今日確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你看那邊。」
蘇歆瑤順著鄭月蘭的目光看去，卻見有一個淡紫色服飾的女子正低了頭，哭的傷心，旁邊還有一個丹紅衫子的女子，正在輕聲勸慰。
「那紫色衣服的是國子監祭酒林家的女兒林清月，旁邊那個紅色衣服的是她姐姐林清婉，听說那林清月在殿上失儀，等下就要出院回家呢。」
蘇歆瑤有些意外，「這麼快？不是成績都還沒出來麼？」
鄭月蘭搖了搖頭，「這殿前失儀可不是一般的小問題，只是驅逐出院，未曾責罰，已經不錯了，只是這回去，想來在家里的日子必定要不好過了。」
蘇歆瑤心中納悶，問道︰「可知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會還不清楚，晚間我問了再告訴姐姐吧。」
蘇歆瑤點了點頭，突然又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名字，那聲音是從自己斜前方傳來，她便裝了喝茶，眼楮卻輕輕瞥了過去。
那里的三個女子正是朱家的三姐妹，朱盼兮也正向她這邊看來，「說什麼名花榜，芍藥之位，按我看來，這蘇歆瑤倒也平常。」
她旁邊的女子也不知是朱倩兮還是朱巧兮，也隨聲附和，「姐姐說的極是，那玉公子是何等人物，怎麼就選了這樣一個庸脂俗粉出來，我看那玉公子，只怕也是虛有其名罷了。」
另一個女子卻說道，「兩位姐姐，這蘇歆瑤容色雖一般，但今早我見和她一起的一個女子，容貌卻是極好的，舉止神態，真真是我見猶憐。」
其實蘇歆瑤的容色雖比不過蘇歆婷，但整體的氣質言談，卻是超出了蘇歆婷不少，只是眼前這三個女子，已經被妒忌蒙蔽了心神，哪里還能分辨的出來。
「不過是狐媚子之流罷了，這佳人會要求的是德才兼備，又不只看容貌。」那朱盼兮冷笑一聲。
「這是自然，若論才學，又有何人比的過大姐，只怕那玉婉縣主，也要稍弱一籌。」說話的這個女子，想來應該是行二的朱倩兮。
那朱盼兮眉目之間有得意之色，「可不能這樣講，來前父親母親可交待了的，咱們行事要謹慎，今日這樣的話語，可不能再講了。」
「倩兮曉得了。」那果然是朱倩兮，只見她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只是妹妹本就說的是實話，且這里就我們三姐妹，自然要說真話的。」
那朱盼兮眉間更有得意之色。
蘇歆瑤微微抬起眼楮，這朱家三姐妹可真真了得，還在昭陽殿竟就講出這樣的話來，那朱盼兮也就罷了，看來不過頭腦莽撞之輩，只是那朱倩兮，倒是句句挑撥，似乎另有深意。
這時門口卻又出現了幾個身影，蘇歆瑤看去，赫然發現蘇歆婷和蘇歆芸在其中。
那兩人卻已經看到了她，忙走了過來，「姐姐，鄭姐姐。」
鄭月蘭忙叫過小太監，讓趕緊奉茶上來。
蘇歆芸立刻便坐了下來，她額頭出了細細的一層汗，越發顯得她的肌膚晶瑩起來。
蘇歆婷則是禮貌的行了禮，才坐了下來。
「兩位妹妹可順利？」蘇歆瑤問道，一邊又從懷里掏出絲帕，遞給蘇歆芸擦汗。
「還算順利吧，只是有個小宮女冒冒失失的，倒差點潑了我一身，不過還好，只略略濺了幾滴。」蘇歆芸笑嘻嘻的說著。
「你這個丫頭，早讓你謹慎的。」蘇歆瑤又看向蘇歆婷，「二妹妹呢？」
「我還好，沒什麼。」蘇歆婷想了想，又說︰「歆芸，那茶水的事就不要說了，我現在想來，定然是考核的題目呢。」
「啊？」蘇歆芸眼楮睜的大大的，無比震驚的樣子，「竟會是考題？哎呀，糟了，我還去扶了那宮女呢，也不知會不會顯得不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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