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百里墨想把吉祥丟下去的時候,黑林開始緩緩放光,似有陽光滲進來,她心頭一喜,知道是楚恆的手筆,亡靈怕光怕火,只要驅逐他們賴于生存的黑暗便能煙消雲散。可就在下一秒,耳邊尖銳的破空聲襲來,百里墨暗咒一句抱著吉祥迅速滾了幾圈,回頭一看,原本兩人躺的地方插了一排黑劍,黝黑的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冒起一陣青煙。
可算冒出來了!百里墨寒著臉吐出幾口沙土。方才她在斬殺骷髏的同時一直提防這東西什麼射出來,總算等到了!
這劍陣似乎和骷髏相輔相成,有陽光的時候才冒出來置人于死地,百里墨腳步一動,又是十數道黑劍四面八方伺候。懷中抱著一個人雖然阻礙了速度,但憑著警覺的耳力和刀劍斬不斷的銀絲有技巧的迎擊,百里墨應付得還算輕松,但作為守方畢竟少了主導權,只能不斷躲閃或擊落劍陣堅持等到分散了的楚恆破陣。
「娘子,吉祥怕怕。」某小廝適時撒嬌往她懷里鑽。
她低頭問︰「受傷了嗎?」
「…被娘子丟掉的時候受了傷。」
「…抱歉。」
「娘子親親我就原諒你。」
「……。」
「親一下吉祥,就一下嘛。」
「閉嘴!」撒潑也不看場合。
不親就不親!察言觀色的吉祥小廝心安理得地把臉埋在她頸脖,時不時蹭幾下咬幾口佔些小便宜。百里墨皺著眉頭,這小家伙膽大臉皮厚,實在無法理解楚恆那個月復黑的吸血鬼怎會有如此性子惹人的小廝的。
終于,劍陣停了,抬頭看見傍晚的天色,四周卻沒有楚恆和左一的身影,或許早在陣法變換的時候三人便錯開了路線。夜晚的來臨表示著危機的開始,百里墨選了個靠山壁的空地扎營休息,懷里的吉祥也沒有再鬧騰靠著她沉沉睡去。
百里墨睜著眼,照看著火堆,抬頭看著墨黑的天空了無睡意。她的心在躁動,三天三夜了,南宮卿還活著嗎?她不知道,所以睡不著,更可怕的是,有股難以抑制的悲哀籠罩在她心頭,一點一點暈染開來,形成無人訴說的害怕。
卿兒,我怕你死了。
卿兒,都是我不好,竟然狠心讓你一個人前往普陀山,明知道你脆弱得不堪一擊卻刻意忽略你也會害怕,自私地想著救哥哥。是的,我自私!听到哥哥有救我太高興了,高興到僥幸想也許沒那麼糟呢。不得不承認,曾有那麼一刻,百里墨是在南宮卿和哥哥之間作了個自私的選擇。
卿兒,我應該是後悔了,我是愛你的。
一滴淚緩緩從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干燥的泥土,無聲無息。
恍惚間,耳邊傳來慘厲的尖叫聲,那把聲音如此熟悉,熟悉到百里墨不敢睜開眼卻又立即轉過頭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見讓她心髒激烈收縮一幕︰斷崖亂石之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奄奄一息,一身白衣被鮮血染成刺眼的紅色,一動不動,安靜地讓她心跳窒息…
南宮卿!
她眼球充血,想放聲尖叫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難以呼吸,痛得她視線漸漸模糊,有即將死亡的恐懼感。
可越是恐懼,記憶深處越是清晰,她清楚的看見硝煙彌漫的青原,熊熊烈火燃遍了整片天空,半空中和燎原之上有很多人和很多猛獸互相攻擊,往死里搏命,強大得不像凡人的力量波及了整個燎原,到處是奇形怪狀的斷肢殘尸,有動物的,野獸的,人類的,他們在烈火里掙扎,在刀光下破碎…
空氣中窒息的血腥味,夾帶著野獸生物頻臨滅絕的掙扎和哀嚎,潛意識里百里墨肯定地覺得那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大戰,是毀天滅地的屠殺!明明是如此陌生的場景,夢中的自己卻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些在生死之間來回掙扎的絕望,那和對方廝殺的仇恨她居然能感同身受!
而在戰中的中心,高高的金色圓台之上四周是熊熊烈火囚禁著一只奇怪的獸,通體青色,樣子像野豹,它似乎傷得很重,全身顫抖著任人宰割,他們用九幽天火燒它,一車柴燒光了這獸也不死,它站在灰燼當中,連毛也沒被燒掉,火燒不成,他們又用刀砍,也砍不傷…
最後有人取石頭上長的菖蒲,塞在獸的鼻子堵住呼吸,拿震天大鐵錘砸它的頭,是往死里砸那種,百里墨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頭痛欲裂像碎了靈魂,砸了幾十下,嗚咽的獸終于倒下來,死了。可是它死之後,張著口,朝著風,風一吹,不一會兒,她又活了過來。
千錘百煉永生不死的風生獸!不知為何,從未見過此動物種類的百里墨就是知道它的名字。
「…吾養了你一千五百年,怎就換來欺騙和背叛…!」虛空中有人掐著它的頸脖,怨恨又不甘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等吾去尋你…尋你…。」
…
「嗚啊!!」天雷重擊形神俱裂,靈魂似被無形的手捏碎,那是來自小獸垂死前的哀嚎,響徹天際,覆蓋了漫天血紅。
百里墨滿頭冷汗,尖叫一聲從夢靨中驚醒,氣喘吁吁地驚覺居然背脊濕了個透,夢中那從駭人的絕望真實得令她心驚。這個夢,很慘烈,她潛意識抗拒,而且,最後那個古老的聲音竟有一絲熟悉。
他說︰「…吾去尋你…。」
‘吾’是誰?
百里墨深深呼口氣,想起那個聲音自己是听過的,在夢里,在不久前哥哥中毒、卿兒被綁架自己心情最擔憂悲傷的時候,那把聲音在她意志防守最薄弱的時候趁虛而入。如同此時此刻在她心神紊亂意志薄弱的時候,詭異得像是一種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