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想不到你听過苦丁婆婆的故事。」老婆婆的聲音隨著夜風灌進我的耳朵里,讓我的心頭有種暖暖的感覺。
「那您是苦丁婆婆麼?」話一出口,我自己就笑了。又想起年少的時候,總徘徊在故事里苦丁婆婆出現的地方,想嘗一口她的素湯面,弄清楚面里到底是有什麼。苦丁婆婆是我在二十多年前听到的故事,就算她老人家長命百歲,現在還活著,也絕不會是這個樣子的。除非……除非……我並沒有想下去。
「婆婆我沒有名字,你就叫我苦丁婆婆吧,孩子,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麼?」婆婆的聲音很和藹,我就坐在小車旁的婆婆聊了起來。
「原來你是員警啊,還破了不少案子,真是一個好孩子,婆婆請你吃面。熱乎乎的素湯面。」老婆婆的小車上有口鍋,掀開鍋蓋,冒出一股白氣,她顫悠悠的盛了一大碗湯面,雙手捧著送到我的面前,「孩子,快吃吧,喝過酒後吃一碗熱乎乎的湯面,可舒服了。」
「謝謝婆婆!」剛才那一陣吐,肚子里空空的,還真想吃點東西。老婆婆的湯面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沒有作料,也沒有鹽,但我還是吃的很香,老婆婆就站在一邊,笑嘻嘻的看我吃面。我幾口就將一大碗面灌進了肚子里。我打了一個飽嗝,將碗放在小車上,問道,「多少錢啊?」
「不要錢,不要錢。婆婆我請你吃。」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伸手一模,沒模到錢包,這才想起出來時把錢包放在警局了。「忘帶錢包了,我下次再吃面的時候,一起給您吧。」
「不要了,婆婆不在乎你的錢,孩子,挺晚了,婆婆送你出去吧。」老婆婆把小車上的油燈拿在手里。
我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用了,太麻煩婆婆您了,只要告訴我一個方向,我自己走的出去。我還是先送您回家吧。」
「這是祭古村,你走自己走不出去的,還是婆婆我送你出去好了。」老婆婆那干枯的手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臂,我就不由自主的跟著婆婆一步步向前走去,酒勁一下又上來了,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不清,油燈又忽明忽暗的,走著走著,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辦公室里。值班的員警發現我滿身酒氣的躺在警局門前的台階上,就把我抬了回來,問他們有沒有看到到送我回來的好心婆婆,他們一個勁的搖頭。第一個發現我的員警說他剛從外面進來,路上是一個人也沒有的,他听到身後有聲響,一回頭就看到我倒在了台階上,並沒有看到什麼老婆婆。
我以為自己醉酒做了一個怪夢,一般夢醒之後是不會記得這麼清楚的,但我還是肯定那是一個夢,因為我是在台北長大的,再加上員警職業的關系,對台北市以及周遍的環境十分熟悉,在我的記憶當中,就沒有一個叫祭古村的地方。後來我還查過,全台灣也沒有叫這個古怪名字的地方,大陸貌似也沒有。慢慢的我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過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我和鄧同、方卓又查抄了一家地下賭坊,在回警局的路上,我的眼楮無意中掃過窗外,看到在夕陽的余暉下,一個老婆婆佝僂著身子在一個小巷口做湯面。「快停車,快停車!」我大叫道。
鄧同急忙踩上剎車。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方卓的一只手扣在了槍套上,問道,「什麼情況?」
「別緊張,只是看到一個熟人而已。」我打開車門,跑了下去。正好迎上了老婆婆的目光,她對我微微一笑,露出有些發黃的牙齒。「孩子,是你呀。」
「沒想到您還記得我。」我感到有點意外。
「當然啦,婆婆不是每天晚上都能遇到一個喝的醉燻燻又迷路的員警的。你餓嗎,婆婆這里有熱騰騰剛出鍋的湯面。」
「給我來一碗吧,我的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我們也要!他請客!」方卓和鄧同也從車上下來了。
「這就是上次喝醉酒送我回去的婆婆,這兩位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兄弟。」
方、鄧二人一起叫道,「婆婆好!」方卓還開玩笑的說道,「婆婆,你就不該管他,把他扔在大街上就好。」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婆婆笑的何不攏嘴了。給我們一人盛了滿滿的一碗面,還是素湯面。我吃的很香,方、鄧二人皺著眉頭才吃光了湯面。走的時候我們要給錢,婆婆死活不肯收,最後是硬把錢塞到婆婆手中,接著拔腿就跑。回去的路上,鄧同還抱怨道,「婆婆人不錯,就是面做的太難吃了,怎麼什麼都不放啊!」
在以後的一段日子里,我們經常遇到婆婆,我每次都要請大家吃一碗素湯面,有時候都要把在局里曹山都拉過來,在我的逼迫下,大家逐漸習慣了這種素湯面。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除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來吃婆婆的面。
終于有一天,在吃面的時候,婆婆對我們說,「婆婆要離開一段時間,回去拿一點東西,你們幾個出去抓壞人的時候要小心啊,婆婆不準你們受傷。」
方卓抬起頭來,「婆婆,您要回什麼地方啊,我開車送您回去吧。」
「不用啦,你們整天著抓壞人,婆婆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呢。放心吧,婆婆很快就回來,給你們做天下最好吃的素湯面。」
我想起了那個古怪的地名,抬頭問道,「婆婆,您是要回祭古村嗎?」
婆婆沒有回答,只是對我笑了笑,但我看的出來,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不願提起那個名字。
從那天以後,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婆婆,我有些擔心,老人家不會遇到意外了吧。就在大家都為婆婆擔心的時候,婆婆又出現了。那是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時候,我們幾個在辦公室里,商量著一會下班之後去吃什麼。
曹山突然叫道,「你們聞到沒有,這是什麼香味,好香啊,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什麼味也沒有啊,曹山,你不是整日聞尸臭聞出問題了吧。」話還沒說完,我也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誘人香味。就算是鮑魚海參也不可能這麼香,我甚至听到了唾液在口腔中流動了。
「今天晚上,我們就吃這個了。我先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這麼香。」鄧同實在坐不住了,就跑了出去,我們幾個跟著一起追了出去。一出警局大門,就看到婆婆和她的小車在馬路對面,那誘人的香味正是從小車的鍋里散發出來的。
「婆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鍋里是什麼好吃的啊,這麼香?」鄧同盯著鍋,嘴里的口水就快流出來了。
婆婆笑著說道,「看你那饞樣,婆婆剛回來,鍋里的當然是素湯面了,再等五分鐘,就可以吃了。」
曹山搓著手說道,「婆婆,你用了什麼秘方,怎麼這麼香啊。我要吃一大碗,滿滿的一大碗。」
「這是婆婆的秘密,不告訴你。」
我一言不發的盯著婆婆,總覺的有些奇怪,婆婆似乎有什麼變化,可差別在哪里,我又說不出來。就是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明白。
五分鐘之後,面好了,婆婆掀開了鍋蓋,給我們一人盛了一碗。面還是素湯面,也沒發現多什麼調料。但就是好吃,我們都不坐下,狼吞虎咽的吃著。婆婆在一邊笑嘻嘻的說道,「慢點吃,小心燙,別噎著。」那香味引來了一大堆下班的路人,很快婆婆就顧不上我們,忙著做面去了。曹山是好奇寶寶,什麼都想弄清楚,他偷偷的把吃剩下的面和面湯帶回去化驗,可什麼都化驗出來。
從此以後,婆婆的生意特別的好,從早上推車出來,到晚上收攤回去,吃面的人特別的多。一些大餐館,都沒有婆婆的生意好。我們算了一下,婆婆一個月掙的錢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還多。這引得一些人嫉妒,一伙不知好歹的小混混找上了婆婆。要婆婆交保護費,婆婆不給,就砸了攤子,還打傷了婆婆。
我們听說之後,把那群小混混狠狠的皺了一頓,然後關進了警局大牢。我們不想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就幫著婆婆買下了一個日本人留下的老房子,改成了面館。地方有點偏僻,門前是一條青石小路,路旁長滿了雜草。不管怎麼樣,總比婆婆推著車在街上風吹日曬的好。我們不論多忙,都要抽出時間去看望婆婆,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事了。
婆婆的面館名聲越來越大,電視台的美食欄目還來做過節目。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素湯面的配方引起一個有權有勢的人興趣,他先是派人出重金收購配方,婆婆說什麼都不肯賣。他又派人上門搗亂,給面館斷水斷電,用盡了方法,婆婆就是不肯交出配方。私下里我們也問過婆婆,被我們問急了,婆婆說道,「配方是祭古村的東西,是不能在這個世界流傳的,要是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里,是會引起大禍的。」
誰也不明白婆婆說的是什麼意思,只當是婆婆不肯交出配方的借口。過了一段時間,來鬧事的人沒了,我們當是他放棄了。面館又開始了正常的營業。我們的上司收到消息,說是一個大毒梟準備走私一大批毒品入境,因為人手不足,連曹山一起派去了。我們在目標地點等了三天,什麼都發生。等我們回到警局才知道,在我們離開的時間里婆婆的面館發生了大火,面館被燒了灰燼,婆婆也燒成了重傷。
我們馬上趕往醫院,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婆婆。看到了燒的不成人形的婆婆,我們心里難受極了,婆婆的神志還算清醒,見到我們特別高興,還開口說話了,一個勁的安慰我們,「別哭,別哭,都是大人了,再哭會讓人笑話的。看到你們幾個,婆婆就安心了。婆婆沒法再給你們做面了。」
當天晚上,婆婆就去世了。我們心里清楚,這場大火,肯定和那個人有關系。可是我們無奈的發現,我們根本就不能把他怎麼樣。這個世界原本就沒公平可言,在金錢和權勢面前,法律不過是一個可笑的玩笑。我們只能看著婆婆被推進醫院的停尸房,除了幫她辦一個體面點的葬禮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就連面館的廢墟也因為新的市政規劃被拆毀,成了一段公路。
故事到這里,似乎該到一段落了,可就在當晚,婆婆的尸體不見了。停尸間看門的老頭差點被嚇成了神經病,問他什麼都說不清楚。曹山勘察完現場之後,面目有些扭曲,他哆哆嗦嗦的對我們說,「婆婆的尸體……似乎……似乎……是自己走出去的……走到……走到……門口……就……就……就……消失了!」
「自己走?你沒看玩笑吧,還消失呢,怎麼消失?」方卓瞪著曹山。
「你們自己來看。」曹山把我們拉到門口,在停尸間台階上,確實有一串腳印,走到一半的時候消失了。
「我已經做過鑒定了,這腳印就是婆婆的。你們要是相信,可以自己來查,反正這些你們都懂。」曹山把一沓子資料塞進了方卓的手中。
鄧同說道,「會不會是那個人讓人偷走了婆婆的尸體,故意把現場布置成這樣擾亂我們的視線。」
我點點頭,鄧同的說法是一個看似合理而我們又能接受的解釋。
「那個人也太壞人,我們照他算脹去。」我們都憋了一口怒火,打算去找那個人算賬。
離開停尸間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今晚是滿月,圓圓的月亮在夜空中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夜,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