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位置，一陣陣如刀割一般地抽痛，一瞬間越過了夜幽寧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滅頂的疼痛，讓她差點兒便無力支撐自己的身子，全靠著綠袂攙扶，她才沒有跌坐在地上。
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盈滿，讓她的視線模糊朦朧，再看不清季微那僵直的身影。
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卻無力抓住他。
明明，他們就快能在一起的時候，上天就在他們之間劃下一條無法跨越的天塹。
原來這就是她的命，注定她此生都得不到她唯一想要的，簡單的幸福。
可是，為什麼受苦的人卻是他？
微，我要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救你……
我想要和你守在一起，竟也成了此生的奢望了……
一直守在正殿門外的李福遠遠地便看見了夜幽寧。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夜幽寧，發現她竟是一身盛裝而來。早已是人精的李福扯起一抹恰如其分的淺笑，向夜幽寧走去。
來到夜幽寧近前，李福按足禮數地給夜幽寧鞠躬行禮︰「奴才見過公主殿下，公主萬安。」
「李公公，不必多禮了。」夜幽寧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更透著遮掩不去的虛弱。
微微直起身子，卻也還是保持著謙卑拘禮的姿態，李福輕聲開口︰「公主身子不佳，這大冷的天怎麼來了乾陽殿？若風寒入體，傷了您的身子，只怕又要讓皇上擔心了。」
自嘲地笑了笑，夜幽寧回頭看向一臉恭謙的李福，「父皇，他果真會擔心麼？」語氣中的哀戚，是那樣明顯。
李福訕訕一笑，卻無言以對。隨即他又開口，卻是尋了別的話頭︰「不知公主今日前來乾陽殿，所為何事啊？」
別過視線，夜幽寧再次看了一眼氣若游絲，根本沒有察覺自己到來的季微，才緩緩地道︰「那位……大人，他……」
常年跟在夜旭陽身邊，早已練成了人精的李福自然察覺了夜幽寧的視線所向，干笑兩聲，說道︰「那位季大人，昨日里听聞了皇上答允了丞相大人賜婚的請旨，便跑來乾陽殿，請求皇上收回旨意。皇上不允，他便要長跪不起，皇上一怒之下，便讓他跪了一夜。這都好幾個時辰了，皇上還沒有消氣呢。」
夜幽寧縴瘦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她握緊了雙拳，努力扯起一絲淺笑，「勞公公通傳一聲，告訴父皇，便說是幽寧前來給父皇請安了。」
「呵呵……」李福低低地笑了兩聲，竟有些討好的意味，「回稟公主，此時皇上正在召見禮部大臣，商議新晉淑妃娘娘的入宮儀式，這……」
「李公公，季大人是丞相的兒子，父皇一怒便也罷了。倘若季大人真有三長兩短，季丞相奈何不了父皇，還整不了你麼？」夜幽寧的聲音依舊輕柔如初，李福卻感覺背上一陣寒涼。
「是。」李福再度鞠了個躬，便轉身入殿去稟告夜旭陽了。
不多時，兩位穿著朝服的禮部大臣便從殿內相攜而出，看見了夜幽寧後，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夜幽寧也只是淡然地站著，沒有因為這些大臣的無禮而著惱。
李福跟在那兩個禮部大臣身後出來，看見夜幽寧依然保持著淡然自若的模樣，萬全沒有因為那兩位大臣的輕視而有一絲著惱，便低眉笑著走上前來，「公主，皇上讓您進去了。」
夜幽寧溫和一笑，「多謝李公公了。」語畢，讓綠袂留在原地，獨自一人走進了正殿。
李福緩緩走回殿門邊，微閉起了眼，悠然地站著。他的徒弟小何子站到他的身邊，用只有兩人才能听到的聲音問道︰「師父，那幽寧公主不過是一個失勢的落魄公主而已，您何須對她這般客氣？」
听了小何子的話，李福微微睜開精光矍鑠的雙眸，斜睨了小何子一眼，又將眼楮眯上了，「你沒看懂啊？」
「徒兒愚笨，請師父賜教。」小何子諂媚地笑了笑，說道。
李福的腦海中，浮現起許多年前，那些久遠地逐漸模糊了的畫面……
「父皇，您看，這是幽寧給您編的花圈。」年幼的夜幽寧手里抓著一個漂亮的花圈，興高采烈地向坐在一邊看她微笑的夜旭陽跑去。跑到近前時，小幽寧一下子撲到了夜旭陽的懷中，嘻嘻地笑著，「父皇父皇，快戴上，快戴上。」
「好。」夜旭陽寵溺地抱著小幽寧細小的身子，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玩鬧，「那寧兒給父皇戴好了。」
「嗯。」小幽寧揚起可愛的小臉蛋，滿臉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她趴在夜旭陽的身上，高高舉起手中的花圈，戴在了夜旭陽的頭上。
一直坐在一旁淡淡地笑著的淑妃，看見小幽寧竟然一點也沒有顧忌的樣子，便柔柔地說道︰「寧兒，不要這樣放肆。」
夜旭陽模了模小幽寧的腦袋，「不妨事的，寧兒天真爛漫，朕喜歡得緊。」
小幽寧歪著腦袋欣賞掛在夜旭陽頭上的，自己親手做的杰作，歡喜地拍著小手，「父皇戴著真好看。」一張可愛紅潤的小臉兒笑得眯起了眼楮，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蘭花。
「皇上，皇上不好啦。」一個神色慌張的宮女跑到了夜旭陽面前，跪在地上，「皇上，余夫人小產了。」
「什麼？」放下小幽寧，夜旭陽微微眯起了眼楮。轉而，他站起了身，將頭上戴著的花圈拿了下來，便邁開步子離開。身為妃嬪的淑妃自然是要跟上的，而小幽寧原本是要被送回淑妃住處，卻因為她執拗，夜旭陽也一並帶了她去。
余夫人所在的康福殿一片人聲鼎沸。宮里的下人們行色匆匆地來來回回，整個宮里透著一種緊張的氣氛。夜旭陽一進正殿，便看見一室的紛亂，余夫人更是虛弱地躺在了床上。
夜旭陽走到她的床前，余夫人軟軟地起身。在她看到一旁的淑妃時，便一下子被點燃一樣怒吼起來︰「你走開，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听見余夫人尖利的喊聲，夜旭陽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眼中更是迸射出攝人的寒芒︰「余夫人，注意自己的措辭，不要隨意指責別人！！」
听到夜旭陽的指責，于夫人的臉上透出哀傷，「皇上，請您為臣妾做主啊。」眼淚如珍珠一般滾落，原就美貌的余夫人更顯梨花帶雨，嬌柔惹人憐愛。
「……」夜旭陽沉吟不語，只淡淡地看著余夫人。
「臣妾日前還好好的，太醫也說臣妾月復中胎兒康健。可昨日臣妾到淑妃娘娘宮里坐了些時辰，回來後便覺得身子不適，不成想，今日，今日臣妾的孩子便沒有了……」余夫人嚶嚶地哭著，「皇上，那是您的孩子啊，您可一定要給臣妾做主啊……」
听了余夫人的話，淑妃嚇得臉色都白了。她立刻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不曾有害人的心思啊……」
夜旭陽的神色陰晴不定，卻也沒有馬上定論。
「咦，這是什麼？」小幽寧那稚女敕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夜旭陽等眾人回頭望去，便看見小幽寧攔在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宮女身前，死死地盯著她不放。那個小宮女手里，還拿著一個小盒子，一看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立刻驚慌失措地將那個小盒子藏在了自己的身後。
余夫人的侍女一看，立刻走上前去從那個小宮女的手中搶過盒子，並甩了她一巴掌，「該死的奴婢，竟敢趁亂偷拿娘娘的東西！！」
夜旭陽淡淡地斜睨了一直跟著他的李福，李福便點頭走上前去，將那個侍女剛剛搶過的小盒子取了過來，呈給夜旭陽。
余夫人看見那個小盒子，頓時花容失色。
「這是什麼？」夜旭陽將那盒子拿給跪在地上的太醫。
那位年過半百的太醫拿出盒子中的物事放在鼻下聞了聞，而後大驚失色地跪地磕頭︰「啟稟皇上，這是麝香！」
「不，這不是我的東西！！」余夫人失聲大叫，死命地搖頭，「皇上，臣妾冤枉啊，那東西真的不是臣妾的啊，皇上……」
「哼，東西是從你宮里拿出來的，不是你的會是誰的？」夜旭陽惱怒地瞪著余夫人，一點都不相信她的說辭，「你這個毒婦，嫉妒淑妃受寵，為了爭寵，竟連自己的親生兒都敢下得去手！」
余夫人嚎啕哭著，不停地搖頭，嘶啞著聲音哭道︰「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啊。臣妾就是再狠心，又怎麼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周武女帝尚還是妃嬪之時，為了逼死王皇後尚且可以親手扼殺自己的親生女兒，有此先例，還是有不少女人願效仿之罷。」小幽寧嬌女敕的聲音響起，讓屋里其余人驚詫之余，更是將夜旭陽的怒火挑到了最高點。
「夫人余氏，心狠手辣，蛇蠍心腸，損傷龍裔，打入冷宮！」夜旭陽冷哼一聲，聲如驚雷。
余夫人頓時昏厥過去，夜旭陽卻是冷冷地甩開了余夫人一直抓著他衣服的手，拂袖而去。
李福回身一看，便看見小幽寧臉上那抹狡黠的笑……
那一年，夜幽寧只有7歲……
隆重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