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鯉魚居的單間,杜言和西市場派出所所長王連義坐在一起喝的已經略有醺意。
王連義的這個代所長當的時間並不長,前幾天已經直接正式去了「代」字的他,立刻就擺上了一桌酒席邀請杜言。
王連義年輕卻並不糊涂,他知道自己這個所長來的過于輕巧,而且又是在那種時候由劉老肥迫不得已之下隨便用來頂缺的,如果當時是其他的副所長在,說不定就沒自己什麼事,所以他就更加小心翼翼。
之前的西市場派出所長陳廣發已經被調到一個邊遠的鄉鎮所當普通警員去了,不過王連義倒是知道之前陳廣發雖然不是劉老肥的人,卻也沒少孝敬他。
這樣一來,為了能不失去這個機會,王連義這段時間倒是和杜言走的不遠,他自然是希望能通過杜言這條線搭上李培政,特別是在看了那天劉老肥在杜言面前那種窘態之後,他的心就更熱乎了。
慢慢斟上一杯酒,王連義舉起了酒杯︰「杜科,沒說的,這杯酒就代表所有誠意了,以後如果有事不招呼我,那就是看不起我王連義。」
看著雖然臉上微紅,腦門上已經流汗,可警服的扣子卻始終扣得很緊的王連義,再听著他特意學著那些下面警員隨意的口氣,杜言不由微微一笑。
他知道象王連義這種剛剛從警校畢業就能當上副所長年輕人肯定多少也有些來頭,而且他之前的言談舉止也並不這麼粗獷,現在王連義能盡量放段也算是不錯。
听到王連義稱自己為杜科,杜言倒也略有感慨,除了行政級別挑為副科之外,按照慣例,縣委書記的秘書一般是要兼任縣委辦秘書一室主任,所以小杜秘書搖身一變,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杜科了。
「王所,以後少不了麻煩你。」杜言也舉起酒杯一口喝干,不過一陣辛辣讓他不由連連咳嗽。
「這怎麼說的,吃口菜,吃口菜。」王連義連忙輕拍杜言後背,看到杜言似乎酒量並不很高,可還是簡直和自己干了那被酒,王連義不由覺得臉上有光,心里就更高興了「杜科我看出來了,你的酒量沒練出來啊,這麼著你就隨意,咱是自己人,不興那套客氣的。」
「真沒酒量,以後得練。」杜言無奈的嘆口氣,之前的他酒量就是二把刀,沒想到這回來了依舊是沒什麼長進。
一陣腳步聲從外面響起,單間門輕敲兩下,一個服務員端著一個碩大的蓋得嚴嚴實實的搪瓷罐子走了進來,看那樣子這罐子的分量不輕,不過讓杜言注意的,是在她身後跟著進來的一個中年人。
杜言認識,他是鯉魚居的老板,叫沈和福,說起來倒是個有本事的人,八十年代改革剛開始的時候就自己闖蕩,靠做小買賣起家,特別是這鯉魚居,更是他幾乎傾家蕩產硬是在一片誰都不看好的空地上建了起來,當時鯉魚居附近還是一片荒地,很多人都認為沈和福這次是走眼,要虧個底掉了。可誰也沒想到,他的眼光那麼厲害,幾年下來,鯉魚居不但生意火爆,而且帶動的四周也是頗為熱鬧,甚至隱隱的有成為平陵縣城另一個小中心區的樣子。
服務員已經用毛巾墊著手打開了那個罐子的搪瓷蓋子,看著里面漂浮著的紅油和不少鮮紅的辣椒,王連義記得自己並沒點這道菜,雖然心里奇怪,卻沒說什麼。
「杜科,王所,這是本店奉送的一道新菜,」沈和福揮手示意服務員出去,然後拿起一個杯子自己倒滿「王所榮升,杜科能來我們小店吃飯,都是給我老沈面子,這杯酒我就謝謝二位了。」
听到沈和福的話,杜言和王連義也都舉起了杯子,說起來沈和福雖然看上去笑呵呵,不過因為做買賣早,開的又是飯店,在平陵上上下下的人脈很廣,倒是也不能輕視。
「說實話二位,我這個大廚也是新請來的,吹自己能做川菜粵菜的也不知道真假,得了,二位就當幫我忙面試了,嘗嘗這個紅油野味怎麼樣,吃好了我就留下他,吃不好讓他混蛋。」
王連義雖然笑罵沈和福拿自己兩人當試驗品,可還是招呼杜言一起拿起筷子夾菜吃了起來。
杜言看著似乎真在等著听客人評價菜品如何的沈和福,心里也不能不佩服這個人八面玲瓏很會做人,這麼隨便幾句話不顯山露水的就拉近了雙方的關系,看王連義的樣子,以後這鯉魚居不但輕易不會有什麼麻煩,顯然就是西市場派出所的指定消費點了。
沈和福很明白事,敬了一杯酒後就借機告辭,倒是也不糾纏,這就讓杜言不由更加高看了他一眼,這人至少知道進退。
也許是到了飯點的關系,鯉魚居慢慢的熱鬧了起來,兩邊單間里也都上了座,說笑聲不時的傳過來。
「這鯉魚居的生意還真不錯,可惜咱們別看出去威風,可實際上一個月能拿幾個錢呦。」喝的多了,王連義倒是慢慢放開,在又隨意說了幾句閑話之後,他開始慢慢上了正題「杜科,西市場這邊你就放心,我小王雖然還不夠格為李書記辦事,可也絕對不會給李書記還有你杜科添麻煩。」
「都是工作,哪有給誰添不添麻煩的。」杜言放下筷子淡淡笑著。這個王連義還是稍微女敕了點,有些話心里明白倒也沒必要說出來,不過這樣一來可也好辦,至少比那些老油條強,鍛煉一段時間未嘗不是個臂助。
又是一陣刺耳的哄堂大笑從隔壁傳來,其中還夾帶著服務員似乎有些驚慌的低呼,杜言就微微皺起了眉頭。
王連義就要站起來,卻被杜言拉住。
「算了,不過分也別太計較,有些事難免的。」雖然知道王連義也許就是做個樣子,可杜言倒也不介意,如果真是那種純粹剛出警校滿頭霧水的愣頭青,有時候倒是不好辦了。
「哥幾個,那片兒夠勁吧。」一個聲音從隔壁傳過來。
「夠勁,太夠勁了,你說人家怎麼樣的,看完之後能讓你憋出火來。」
「還出火,你倒是有火,也就憋著,上哪出去呀?要不就讓小妹妹幫你出出火?」又是一個充滿猥瑣口氣的聲音,隔壁立刻爆發出一片哄笑。
「今天晚上咱們還去麼,听說晚上那場色更黃,有真槍實彈呢。」
「是麼,真有敢那麼演的?」
「那算什麼,我听說外國還有一群男的女的大鍋燴呢,要不咱和店里小妹妹說說,也大鍋燴一次?」
更大聲的爆笑從隔壁傳過來,王連義的臉上就開始有些掛不住了,雖然說隔壁那幫人只是嘴上佔便宜,可鯉魚居畢竟在他管片里,讓杜言听到這個,總是不好。
听著隔壁的吵鬧,杜言放下筷子,象是想起什麼的向王連義微微傾身︰「王所,我想起件事得和你說說。」
「杜科您說。」王連義小心翼翼的問,他就怕杜言不找他。
「前些日子,有舉報說縣文化館那邊好像有人租房子在里面播放有黃色內容的錄像帶,你知道我是從文化館出來的。所以听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就上了個心,說起來縣里最近對這方面管的也比較嚴格,李書記也听說了。」
「哦,李書記都知道了?」王連義的心就又是一跳「杜科您知道我這所長也是剛上任,之前他們……」
「我知道,你這剛接手過來很多所里的事都還沒理清,難免外面出點小紕漏,可這事還是盡量快點解決,真要是到了讓李書記都關注上了,你可就有點被動了。」杜言看著臉色有點變的王連義說。
王連義的酒勁似乎一下就醒了不少,他一邊拿起桌上的面巾紙輕輕擦著額頭,一邊不忘向杜言連聲說︰「謝謝您杜科,您說這讓我怎麼謝您呢。」
「什麼謝不謝的,還那句話不都是工作麼,」杜言先是不經意的應著接著又說「不過你最好盡快把這事落實了,這麼著吧我和文化館的同事聯系一下,看看是不是和你踫個頭了解一下情況,這樣事情才有個把握。」
「對對,如果能直接了解一下情況更好。」王連義暗暗緩了口氣,他倒也還冷靜,雖然縣委書記秘書的話不太可能是假的,可畢竟牽扯到文化館,他總是要謹慎一些為好。
杜言就出了單間來到下面櫃台,給丁秉先的家里打了個電話,倒是很巧丁宏偉恰好在家。
接了電話的丁宏偉很快就騎著他那輛吱呀作響的二八車到了鯉魚居,進了單間剛要咋呼幾聲,可看到王連義,丁宏偉不由微微一怔。
「我介紹一下,這是西市場派出所的王所長,這是我在文化館的同事丁宏偉」杜言介紹著,看到王連義似乎不知道丁宏偉是誰,他接著說「宏偉的父親是平陵通訊丁主編。」
「哦,您好您好。」王連義立刻熱情了不少,之前以為只是杜言的普通同事,一听杜言的介紹,卻認為是他父親的關系才能和縣委書記的秘書走的很近,這樣一來自然也就不敢怠慢。
他卻不知道,杜言和丁宏偉是真正的交情。
「宏偉你和王所說說那幾間出租房的事,就是你前兩天和我說的那檔子事。」杜言微笑著說,然後他還不忘提醒了一句「小聲點,隔壁就有人在那兒看過黃帶子,別讓那邊听見。」
听說提到黃色錄像帶,丁宏偉就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杜言,他當然沒忘之前杜言听說文化館錄像廳放黃色錄像帶時那種曖昧的表情,不過他只以為杜言真的要去長長見識,卻沒想到他好像是要攪合出點事情來。
「杜言,這會不會給館里惹事啊,老李那邊……」丁宏偉試探的問了一句,雖然也不待見老李那人,不過一想到這事如果鬧大了老李可能就受到影響,他又有些不忍心。
「真要查出問題,老李可能要負些領導責任,不過現在應該事情還不大吧,如果等以後真鬧大了,不是更害他。」
丁宏偉听著杜言這似是而非的解釋點點頭,然後就開始向王連義說起了文化館出租房的事。
看著那兩個人,坐在一邊的杜言慢慢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事情其實很簡單,為了開源節流,縣文化館清理出了後街幾間作為倉庫的空房向外出租,于是有人就一次**了到年底的房費租了下來當錄像廳。
開始一段時候倒是還算規矩,可時間一長這里面的事就越來越混,到了後來夜場幾乎就成了三級專場,這讓那個開錄像廳的老板著實小賺了一筆。
听著丁宏偉的說明,王連義的心里卻是真有些為難,實際上文化館錄像廳有人放黃色錄像的信他也有所耳聞,不過因為听說那個老板似乎有些門路和靠山,所以他倒也不敢輕舉妄動,不過現在看著坐在旁邊雖然一言不發,卻一直盯著這邊的杜言,再想起這件事已經被李書記知道,王連義就知道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打馬虎眼了。
「我今天晚上就派人下去蹲點,只要有了證據就立刻端了那個錄像廳。」王連義信誓旦旦的下了保證。
「那就等王所的好消息了。」杜言微笑著說。
那種樣子讓丁宏偉看了卻是一陣暗暗撇嘴。
當離開鯉魚居丁宏偉問杜言︰「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端領導的架子了?」,杜言裝著回憶了一下,說了句「就是升了副科之後」時,丁宏偉只是用一個頗為經典的國際手勢回應了杜言的自以為是。
「一會有興趣看熱鬧去麼?」杜言忽然問丁宏偉。
丁宏偉就興奮的點點頭,接著卻又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杜言︰「你怎麼對這檔子事挺上心呀?」
「以後你會知道的,」杜言笑了一聲,然後拉上丁宏偉向文化館方向走去。
「大世界」就是縣文化館後街那家錄像廳的名字,不過字號不小,門臉不大,到了晚上一個用紅油漆漆著的大世界錄像廳幾個字,倒是遠遠就能看的很清楚。
杜言和丁宏偉站在街對面的樹影下,在這里對面也看不清,只見一個上身穿著大花襯衫,下面一條肥褲衩的矮個男人吊吃浪蕩的站在錄像廳門口,大晚上的臉上卻戴著副碩大的墨鏡,雖然隔的很遠,從他那搖搖擺擺模仿的動作和五音不全的調子听出,這人似乎正哼著邁克爾杰克遜的經典曲調。不過他那動作怎麼看怎麼不像馬克爾杰克遜著名的太空步,卻更像喝醉的螃蟹。
「老三,回來了?」幾個看上去就是無業游民走過去和花襯衫打著招呼「這次去南方時間夠長的,又進了不少帶子吧。」
「哥幾個進去自己看,正演肯解上呢,絕對火爆,」花襯衫一邊說還不忘一邊晃著身子「還有以後別張嘴閉嘴老三老三的叫了,土不土啊,人家南方人都有外國名字,我也起了一個,以後就叫我外國名字。」
「看不出呀,跑幾天南方出息了,老三你外國名字叫什麼呀。」一個人打趣的問。
「人家沒有有個歌星叫mj,所以我叫mt!」花襯衫聲音響亮的宣布著。
幾個人哄哄鬧鬧的進了錄像廳,花襯衫還在外面邁著螃蟹步不停的哼著。
可他剛剛又來回晃了幾步,兩輛警車忽然從後街拐角開了過來,急促的剎車聲在夜晚顯得異常刺耳,在花襯衫還沒反應過來時,從警車上跳下來的幾個民警已經揮舞著手里的警棍沖進了錄像廳。
緊接著,錄像廳里就傳出了一陣雞飛狗跳的雜亂喧嘩。隨後一群光著膀子,趿拉著拖鞋的人就被民警和聯防隊員押了出來。
借著對面燈光,杜言看到王連義走到已經被死死按在便道旁邊桌子上的花襯衫跟前。
「你是錄像廳老板?」王連義接過一個聯防隊員遞過來的錄像帶看了看「公然傳播婬穢錄像,叫什麼名字?!」
這一聲喝問因為突然,嚇得花襯衫張口就說︰「mt。」
「你媽還敢罵人!」一個沒听清楚的聯防隊員照著花襯衫的肚子就是一拳,打得他立刻蹲了下去。
「不是不是,我叫毛通!」花襯衫立刻喊了起來「同志你們一定誤會了,咱們都是自己人。」
「誰和你自己人,」王連義怒喝「人和證物都帶回所里!」
「同志咱真不是外人,我老婆是縣委辦的薛雪芬!」被拉上車前,花襯衫還不忘大喊。
「戲看完了,也該回去了。」看著街對面那一幕,杜言向丁宏偉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