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拜會馮子明

作者 ︰ 守山大熊

料峭冬寒冰壓雪,軟玉清肌化春泥。

菁華大學位于首都著名的菁華園,百年的積累沉澱讓這座早年間的皇家園林、如今的著名學府披上了一層寧靜而又悠遠的淡淡文化氣息。

不論是如晨鐘暮鼓般教誨泱泱學子們「行勝于言」的敦敦教誨,還是那貫穿百年時空,卻依舊振聾發聵的「**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先哲戒訓,都令菁華大學在這種精神的燻陶下培養出了一代代精英人才,更讓這所大學那些懷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熱血青年們,在國家近代史一次次波瀾壯闊的追求民族**,國家自由平等的浪潮中,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巨大作用。

當杜言走在菁華大學校園的小路上時,看著遠處湖面上包裹在片片素雪層中,如冰雕玉琢般小小涼亭,心中不由泛起一陣輕輕的漣漪,菁華大學是寧靜而又深沉的,那種寧靜似乎能洗滌去外面那些喧囂的世塵,讓人們能安下心來去做學問,而那種深沉則會讓最輕浮的人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膚淺和無知,從而卸下虛榮的偽裝,在知識和真理的殿堂前真心膜拜。

不過,杜言卻並沒有完全沉浸在這種幾乎令他沉溺的氣息之中,他很清楚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也更知道自己要面見的那個人,在將來會變成什麼樣。

對現在的馮子明,杜言除了在電話里和他有聯系並不熟悉,可是托後世幾乎無所不能的網絡的福,對于這位在後來號稱利益集團急先鋒的精英代言人,杜言卻知道多年之後他又會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在大眾面前。

不過現在的馮子明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做為享受國家補助津貼,同樣也做為和中顧委有著很深關系的大學專家,馮子明更多的是做一些學術方面的研究以供高層參考。

當馮子明見到杜言時,他是很有些奇怪的。雖然知道和自己通訊和有過電話聯系的「學術論友」應該很年輕,可看到杜言時他還是感到很意外。

直到看過了杜言的身份證後,馮子明才終于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長了一張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不少的女圭女圭臉的年輕人,就是那個讓他看了文章不由大感驚艷的論友。

「如果說你是在校學生估計別人也信,」馮子明哈哈笑著,和很多南方人不同,這位後世的「利益集團急先鋒」有著北方人般的豪爽,而且這時候的他也還算正當年,雖然頭發已經略顯謝頂的跡象,好在還沒變成後世他那招牌式的寸草不生的光頭「不過我真是奇怪,就算是天才也不大可能寫出那樣的文章,那不是靠聰明就行的,沒有很深的研究和社會實踐是不能做出那麼詳盡的推斷和論證的。」

听到馮子明帶著疑惑的詢問,杜言只是輕笑一聲,這個時代消息的閉塞當然不能和後世網絡信息爆炸的時代相比,不要說原本就對時事比較熟悉的人,即便是那些所謂足不出戶見光就死的死宅們,也能通過網絡及時了解社會上發生的事情。

「可是如果如你所說,我們的經濟改革正在走入一個誤區,這個觀點我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說到學術,馮子明立刻就變得執拗起來了,杜言知道這倒也是這些搞學問的人共有的特性,一個也許對別人很簡單的小問題,也許到了他們那里就變成了關乎生死的大事,就如同有人開玩笑說的那樣,對某些紅學家來說,曹雪芹是不是抽過羊角風,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畢竟只是學術上的糾紛,可是杜言知道,隨著特權階層的利益最大化的發展,在市場上「圈地」已經成為了利益集團們最終不可避免的發展趨勢,到了那時候,如同馮子明這樣的專家學家們,還會有多少是真正只是出于學術熱情,去發表他們那些有時候不但光怪陸離,甚至是違背道德的觀點呢?

「馮教授,我知道您是推崇精英政治的,」杜言微笑著說,能和這位後世毀譽參半的「著名磚家」對面而坐,鞠茶論道,杜言也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不過既然來了,自然不能輕易放棄一個好機會,按照他的計劃,和馮子明的這次見面只是個引子,更重要的事還在後面「而且我們也不能不承認我們國家也的確正在向精英社會發展,可是您認為這樣的精英社會正常麼?」

「我想你不會要說,精英社會的出現是違背了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的發展規律吧?」馮子明雖然只是笑著問,不過他的眼神里卻已經露出了一絲不以為然。

隨著兩年前那場**的塵埃落定,國內明顯出現的向左轉也變得越來越明顯了,之前八十年代中期出現的對西方民主制度的歡呼變得少了很多,甚至就是在相對單純的學術界里,在政治或是經濟領域方面的辯論也謹慎了不少,而這個時候在學術領域一群號稱年輕的新左翼力量的興起,也讓這種辯論變得更加艱難,至少很多學者小心了不少,畢竟二十年前那場動輒戴帽子打棍子的浩劫,很多人是親身經歷過的。

所以當杜言提出對精英制度的質疑時,馮子明雖然沒有直說,可心里已經把這個年輕人視為了那些新左翼中的一份子,甚至他也已經做好了就此停止繼續討論下去的準備。

因為在很多時候,那些所謂的新左翼與其說是和人辯論學術,不如說就是在販賣他們早已經制作好的那一頂頂提前打了標簽的帽子。對于這樣的辯論,馮子明當然沒有興趣。

「馮教授,西方國家同樣推崇精英社會,不過這個精英社會和我們理解的有很大區別。」杜言慢條斯理的解釋著,他不怕馮子明認為自己是他學術上的對手,能引起這麼一位和上層有很深淵源的學術泰斗的注意,這本身已經足以給杜言鋪開一條比以前更寬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關于精英社會的爭論也只是剛剛開始,杜言雖然還沒狂妄到自認可以成為這場大辯論中對未來社會結果產生影響的一個流派,至少能發出屬于他的聲音,對現在他的來說,就已經受益匪淺了。

「西方社會,準確的說是美國的現代意義上的社會結構,把精英階層視為社會的主流,不論是物質財富,文化精神還是主流意識,這個階層都可以說是主導著整個美國社會結構,形象的說,如果把美國比喻成橄欖形社會,那麼這個巨大的精英階層就位于這個橄欖最中間也是最廣大的一塊區域,」杜言隨手在桌子畫了個圓「他們才是美國最中堅的力量,有意思的是,這個階層當中很多都是當年所謂垮掉的一代,而就是這些即便是在那個時代也是美國現代文化代表的一群年輕人,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個國家的根基。」

「你是在給我講授美國現代史?」馮子明有點好笑的問著,他倒是沒想到杜言會用美國作為比喻,事實上,這個時候美國、西方這些有著特殊含義的名詞,是很受忌諱的。

杜言也被馮子明的玩笑逗樂,不過如果他不是大致了解這個時候馮子明的觀點,他也不會用這個做為比喻。

「事實上馮教授,我擔心的是我們的經濟改革不是在發展如同美國那樣的最大化的大眾精英階層,而是在推行少數精英主義,而這種少數精英主義一旦和巨大的財富結合起來,將會出現新的壟斷。」杜言淡淡的說,看到馮子明听到他這話臉色就是一變,他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小杜,你的意思是,我們的社會會出現一個新的上層階級?」馮子明認真的看著杜言,看到杜言若有深意的看向他,馮子明忽然覺得這個年輕人似乎真的把有些事給完全看透了,事實上對杜言的這個結論他絲毫不感到意外,雖然未來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他還不是很清楚,但是以他所了解的宋家如今所擁有的龐大權勢與巨大財富的結合看來,出現一個新的權力與財富相結合的特殊階層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唯一讓馮子明有些沒想到的,只是指出這其中問題的,卻是個來自內地邊遠鄉鎮的小干部。

「那麼你認為我們的經濟改革的趨勢是什麼?據我所知在你們平陵,原本按照你的意圖準備推行的那個三鎮一地的互補化經濟區,現在好像也已經不是那麼回事了吧?」馮子明意有所指的問,看到杜言露出的一絲苦笑,馮子明也微微搖頭嘆息「小杜啊,看來還是我們這些象牙塔里做學問的輕松些,在外面要做事真是很難啊。」

听著馮子明的感慨,杜言也只能苦笑。

被免去大青鄉鎮鎮長的職務,這並沒有讓杜言感到可惜,其實如果他依舊還是大青鄉的鎮長,那麼他就完全沒有機會跳出平陵那塊小得令人窒息的地方。現在的他,雖然工作還沒有正式安排下來,但是他的眼光卻早已經從大青鄉,甚至是太華市里抽出來,即便級別依舊還只是個正科,但是他的心態卻早已經起了變化。

可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用旁觀者眼光去看大青鄉的發展時,他卻發現自己雖然只是離開了短短一段時間,可是之前他所計劃的「發展優勢,抱團互補」的三鎮一地經濟規劃,卻早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如果讓杜言用一個詞來概括,那就是「冒進」!

原本只是以大青鄉為首的三鎮一地經濟區,變成了以大青鄉為主的單一經濟區,雙堆和琉璃集的地位,隨著縣里幾個講話中透露出的意思,已經變成了圍繞著元旦之後就開始上馬擴建的大青鄉酒廠的配套設施。

隨著青果酒廠的擴建,平陵以至太華市都簡單的把酒廠視為搖錢樹,這其中琉璃集因為有個素磁和之前宋嘉逸投入的五十萬改造投資,還能多少受到點照顧,而雙堆因為在很多人看來毫無價值,卻只是被視為為大青鄉和琉璃集將來向臨市的慶豐和臨池中轉貨物的中轉站而已。

想來,已經調到雙堆當鎮長的老翟,應該心里很是郁悶吧。

想到這些就無奈苦笑的杜言自然能明白馮子明說的是什麼,而且從他這話里,杜言也能猜測到,這些情況應該是喬洛蔚對他說的,否則以堂堂的菁華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又怎麼會去注意一個小小的內地鄉鎮的動靜變化呢。

好像也看透杜言的想法,馮子明站起來走到書櫃前拿來了兩本看上去頗為嶄新的書,看到封面上標注著最新版的《世界經濟學派年鑒》的英文燙金書名,杜言不由一愣。

他隱約記得,自己之前曾經和喬洛蔚在閑談時提到過這個系列的工具叢書,當時他還為在太華市找不到這套頗有參考價值的工具書感到遺憾,沒想到今天卻是在馮子明家看到了。

「洛蔚臨走前留在這托我給你的,」馮子明看了眼杜言還要說什麼,不過稍微一想就改了話題「小杜,你是滬大畢業的麼?」

「對,滬大新聞系,」杜言點了下頭「不過馮教授,我這次除了來向您討教,還真有想要深入學習一下的想法,就是不太了解相關的規定,而且我這段時間也閑得差不多了,可能很快就要安排具體工作,也許就不方便了。」

「想要多學習一下好啊,工作了的年輕人,現在肯安下心來好好看看書的不多嘍,」馮子明似是若有所感的發出一聲感嘆「小杜,如果你不嫌棄我倒是可以做為你的導師,考個研究生,一邊做學問一邊把你的理論拿到實際中去推廣一下,不錯的想法啊。」

看著馮子明毛遂自薦興奮以及的樣子,杜言倒真一時有點汗顏,他很清楚自己提出的這個要繼續進修的想法,其中真正想學習的心思卻並不多,更多的卻不過是想借著馮子明這條線,去接觸更高層的東西,進而讓自己的聲音能在未來對國家有著重大影響的經濟學術領域有個一席之地。

「小杜你等等,我找幾本書給你,對你應該有幫助。」馮子明似乎很興奮,他幾步走到書櫃前又翻了翻,沒有找到之後略一琢磨就回頭向杜言打個招呼讓他先坐著,自己一個人轉身就向後院一間小屋子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對杜言說「應該在那兒放著呢,我喜歡清靜,沒事就在那邊呆著。」

杜言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他知道馮子明這樣的人一旦在一件事上較了真,不做完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看著只剩自己的書房,他站起來隨便走了幾步,當他有些百無聊賴的走到書桌前時,卻是被桌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

驚人的美麗,淡泊的神情,還有清冷,不,其實是透出淡淡柔情的笑容,這個樣子的喬洛蔚,杜言卻是從沒見過。只是,能看到她這個笑容的,是站在她旁邊的一個讓杜言似曾相識的陌生青年人。

隨後杜言稍一琢磨就已經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喬洛蔚的丈夫,宋嘉逸同父異母的哥哥送家來。

照片上的這個年輕人,看上去雖然長相不錯,但是卻也很普通,也許是出身的關系,從照片上看找不到那種**的傲氣和玩世不恭,從他的神情中,杜言看到更多的,是那種幾乎可以觸模到的對喬洛蔚的愛。

而照片中的喬洛蔚,也沒有杜言所熟悉的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除了絲毫是天生具有的那種淡泊的氣質,她望著身邊人的眼神中,透出的同樣是一種讓杜言感到陌生的淡淡柔情。

杜言被照片上兩人之間那似是透著若有若無的絲絲情愫的神情所吸引,以至連一個已經進了書房,而且已經站在他身看了一陣的身影都沒有注意到。

「拿來!」一聲清脆的喊聲忽然從杜言耳邊響起,這把剛拿起照片的杜言嚇得不由猛的向旁邊一躲!

隨著一團漆黑的東西忽然從眼底下晃過,杜言手里的相片一下子被人從手里奪了過去!

然後,杜言愕然的看著,一個大約和杜菲差不多,或者也許比杜菲要小一點的年輕女孩,正一手抱著幾本書,一手拿著從他手里奪過去的相片瞪著自己。

她身上穿著件很合身的的紅色呢子大衣,一頭長發高高攢起,在腦後綁成了兩個大大的吊辮托在腦後,一長溜整齊的劉海覆蓋住了白皙額頭,彎細黛眉下那雙正瞪大的眼楮襯托的充滿靈氣,而俏麗高挺的鼻梁下,也許是被凍得異常紅潤的嘴唇,則正不高興的微微撅著。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禮貌,誰允許你隨便動別人的東西了。」女孩不高興的問著,她小心翼翼的把相片放在書桌上,而且又來回挪動了一下,直到覺得完全擺回了原來的位,才略帶滿意的點點頭。

「對不起,我只是認出了相片上的人。」杜言奇怪的看著這個女孩,從她那頭濃密修長的烏黑長發上,杜言不無惡意的揣測,她應該不是馮子明的女兒。

「你認識我哥和我嫂子?」女孩歪頭看著杜言。

「喬洛蔚是你嫂子?」杜言更是感到奇怪,他早就在琢磨馮子明和喬洛蔚的關系,應該不只是簡單的主賓或是師生,至少他看出來馮子明對喬洛蔚,更多的應該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你認識我嫂子啊。」女孩似是隱隱撇了一下嘴,然後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杜言。

「小雯啊,今天來的真早,」馮子明拿著兩本大開本的書從後院的小門走了進來,看到那女孩,他就呵呵笑著打著招呼「你唐老師還沒回來呢。」

「今天家里來客人,我就自己坐車過來了。」女孩說著還不忘瞪了一眼杜言「剛進來就看到有人亂動東西。」

看到女孩的眼神望向桌上的照片,馮子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去,似是還無聲的輕嘆了口氣。隨後他才想起什麼的說︰「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說起來你們也不算陌生人啊,這是嘉逸的妹妹叫佳雯,」說著他回頭對女孩說「這是你哥的朋友,杜言,你嫂子也認識他。」

「杜言?」宋佳雯忽然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起杜言,然後試探的說「你就是杜言?」

「你知道我?」杜言奇怪的看著這位宋家小公主,不能不承認,這宋家是很講究品種搭配的家庭,宋嘉逸長的相貌堂堂,他這個妹妹雖然年紀小,可已經是個美人胚子。

至于喬洛蔚,如果她不是出眾的容貌和氣質,估計即便宋家來只是個庶出子,也不會輕易看上她吧。

「听說過,原來你就是。」宋佳雯似乎難掩失望的又瞥了眼杜言就不再理會,回頭向馮子明說「師公,我不打擾您了,去廳里等唐老師。」

看著進了客廳的宋佳雯,馮子明對略感奇怪的杜言一笑道︰「佳雯是我夫人的學生,現在在菁華中學讀高二,不過她的成績不太理想,洛蔚就拜托我夫人抽空輔導她一下。」

杜言點點頭,他倒是沒想到這次拜訪馮子明,卻是又認識了宋家的一位大小姐,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在听到他的名字後,宋佳雯會露出那種奇怪的神色,而且她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呢?

和馮子明有討論了一陣問題,電話卻是響了,馮子明接過電話後,就叫著等在外面的宋佳雯進來︰「佳雯啊,真不巧,你唐老師有急事得晚些時候回來,讓我告訴你今天不能幫你輔導功課了。」

「真不巧啊?」宋佳雯臉上看上去似是有些失望,可杜言卻明顯看到她嘴角一絲難掩的喜悅「那師公我回去了。」

「你一個人回去行麼?」馮子明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外面已經略黑的天空。

「這不是有個人麼,讓他送我回去不就行了。」宋佳雯忽然看著杜言,眼楮眨呀眨的,不過她那眼神看在杜言眼里,卻總好像不那麼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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