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 第四十四章 隔閡

作者 ︰ 守山大熊

杜言從市委招待所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市委招待所主任老侯正在樓下的大廳門口帶著一群人忙忙活活。

以前在給李培政當秘書的時候,杜言曾經有幾次陪著李培政住過市委招待所,對這個總是對人笑眯眯的候主任,杜言的印象很深。

在市委里,有傳言說以前老侯在市政府那邊工作的時候,曾經和曾靜爭過市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的位子,最終的結果就是曾靜在市長任樹強的支持下順利當上了局長,而老侯則被直接安排到了市政府信訪辦去當了個受累不討好的副主任。

後來老侯想辦法托關系,借著曾經在當時的副書記曲向山手下工作過的一段香火情,總算是從市政府那邊跳到了市委,雖然級別沒變可也當上了市委招待所的主任,這讓老侯很是感激曲向山,也因為這個,老侯和李培政的關系處的也不錯,順帶著對杜言也多少看著順眼一些。

「杜主任,稀客啊。」看到杜言,老侯老遠就伸出雙手,在用力握了一陣之後老侯笑眯眯的說「杜主任最近挺忙的吧,你可是好長時間沒關照我們市委招待所了。」

看著老侯那略帶深意的笑容,杜言笑道︰「侯主任你可別損我,你接待的不是省里就是市里的領導,我一個下面縣里的小干部,可不敢當你侯主任這麼問候。」

「杜主任你這可不叫謙虛啊,」老侯故意板起臉說「謙虛過分就是驕傲,說起來在這太華誰不知道,你杜主任要是小干部,那別人怎麼說?不說別的,就是一個重機廠那邊的事……杜主任,威風不小啊。」

听老侯這意有所指的暗示,杜言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對老侯這種油得成精的人他是很熟悉的,從曲向山已經離開太華很長時間,可他這個市委招待所主任卻依舊做得悠然自得就能看出這個人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現在听老侯用這種頗為明顯的話暗點自己之前因為重機廠的事徹底削了張文亮面子的事,杜言就知道老侯應該是听說了什麼。

想想也是,老侯做為市委招待所主任,只是各種消息來源就比別人廣的多,說不定老侯更是早已經通曉了崔建斌把自己調回來的原因。

「侯主任這是忙什麼呢?」杜言沒有接老侯的話茬,這個時候太敏感,多說少說都是錯,干脆不如不說。

看杜言並沒有要接自己話茬的意思,老侯臉上隱約掠過一絲失望,不過他接著就又變得笑容滿面,同時回頭看著正在大廳里忙活干活的手下,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還能干什麼,郜省長下月初就來咱們太華視察了,別的部門也許還不太著急,我這市委招待所可是真正的如臨大敵啊,這不還差了小一個月呢就開始折騰,老弟你不干這個你是不知道啊,我最怕的就是有上級領導來視察,特別是省里的大領導,那是一天不來這根弦就得崩一天,除非事情過去了,否則不定什麼地方一眼看不到就是漏子,領導面前沒小事,郜省長一天不來我是一天不得消停。」

「侯主任你這才叫得便宜賣乖呢,」看著老侯那有點夸張的表情,杜言笑著說「要說咱們太華最有機會接近領導的就是你侯主任,就算省里領導下來視察,可別人想和領導們見一面都難,你整天都能圍著領導轉還不知足?」

「得,老弟你要這麼說,咱倆換換怎麼樣,我去你那當土皇帝,你來干這個伺候人的活兒。」老侯好像有些不高興似的說,不過杜言知道他這也只是故意這樣,為的就是讓人覺得他老侯不拿你當外人,這也是老侯圓滑的地方所在。果然接著老侯就略微壓低聲音對杜言說「老弟,這次郜省長來咱們太華視察,好像曲部長可能會跟著一起回來看看,你知道這個信了吧?」

「大概是吧。」杜言淡淡的說,可心里卻是微微一震。

郜克來太華視察,做為原來的太華市委副書記,又是現在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的曲向山陪同一起過來,這與公與私原本都是很正常的事,可不論是還沒離開太華之前,還是在申城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對他提起過這件事,甚至連楚亦蘭都沒有透露一點消息,這就讓杜言心里有些想法了。

從表面看,曲向山是否會陪著郜克一起回來似乎並不重要,可是只要稍微熟悉國內官場規則的人就知道,這里面隱藏的事可就太多了。

因為曲向山畢竟是從太華出去的人,說太華的干部都是他的老部下也並不為過。所以與情與理他是否會跟著一起來太華就顯然變得很重要了,因為這其中最關鍵的地方,牽扯到郜克會怎麼看待太華的干部,更怎麼看待太華的整個官場。

如果郜克這次下來是只是走走過場也就罷了,可如果他有心借著重機廠這件事在太華趁機掀起個風浪,那太華官場上很多人的命運也許就要依仗曲向山來緩解這個風浪帶來的沖擊。

畢竟曲向山對太華的情況很熟悉,而且做為這次下來視察的宣傳部門的主要領導,他也應該大體上知道郜克對太華干部的態度口徑,在這種關鍵時刻,只要他事先對誰小小提點一下,那就有機會躲開成為郜克新任省長後祭旗立威的倒霉蛋。

相反,以曲向山對太華這些干部的熟悉,不說他在郜克面前嘴巴偏上一偏,只要來個不聞不問任由郜克去發現那些問題,那很可能就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被動,甚至可能就此觸了郜省長的霉頭。

想來現在這樣這個時候,太華有些人應該已經多少听說了曲向山會陪著郜克一起回來的消息,甚至可能有些人已經在暗中受到了曲向山的指點,可是杜言卻事先連這個風聲都沒有听到,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說是因為他被崔建斌調離太華進了春交會的招商團才沒有必要告訴他這個消息,那是說不通的,因為畢竟他新區主任的職務還在,新區還是歸他管理,而且即便是當初崔建斌調離他的原因,更多的也只是為了想讓耿真趁機搶走他那個屬于太華市的調查小組成員的位子而已。

還是說郜克到了太華不會到新區視察,所以沒有必要告訴他?

杜言覺得這樣的理由完全是不可能的,新區在省里或者干脆說是在某些人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杜言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肯定郜克這次視察甚至也許很大部分就是沖著新區去的!

可即便這樣,卻沒有人事先告訴他關于曲向山會陪同一起下來的消息!

心里這麼琢磨,杜言就和老侯隨意說了幾句話離開了市委招待所,他已經意識到看似簡單,從這件事已經多少可以看出某些人的心思。

至少李培政和丁秉先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向自己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

杜言回到平陵的時候已經快中午,看看就要到吃飯的時候,他就給家里去了電話,讓他略感意外的是,接電話的是杜菲。

「哥,你已經回來了?這麼快!」

听說杜言已經回到平陵,杜菲高興的喊了起來,那種樣子即便隔著電話線杜言也能想象的到。

「小菲你怎麼沒上學?」杜言在電話里奇怪的問,對杜菲的學業他是很上心的,之前如果不是崔建斌直接派人把他從彤陽火車站接回了太華,他原本是想去彤陽大學看看杜菲的。

「哥你怎麼在電話里就訓人啊,」杜菲有些不高興的說,借著卻又立刻解釋「這幾天我們學校有個社會活動,我原本要參加的,可因為有些事我就沒參加,干脆自己放假回家住兩天。」

「什麼事?」杜言隨口問著,他倒不是非要問個為什麼,只是他並不希望杜菲是那種一旦考進大學就高喊「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的混日子的大學生。

「哥你回家再說吧,在電話里說不方便。」听著杜菲的聲調,杜言心中一動,想起之前自己大學里的情景,他不禁猜想杜菲所說的沒參加的原因,會不會和男孩子有關。

半個多小時之後,杜言走進了自家的院子,看著听到院門響一下就從自己屋里跑出來的杜菲,杜言先是不禁一愣,隨後露出了略顯無奈的笑容。

杜菲身上穿著一件不論在這個季節還是這個時代,都多少顯得有些離經叛道的短袖羊絨衫,除了兩截露在外面異常雪白的手臂,最讓杜言感到搶眼的,就是那件羊絨衫用一顆紐扣分開,卻又分為上下兩段的領子。

因為羊絨衫的領子原本開的很大,可是卻又偏偏在領尖上用一顆紐扣扣死,這麼一來,杜菲胸前那對已經頗具規模的飽滿高峰就把羊絨衫高高的頂了起來,以至雖然扣緊可下面卻又開叉的衣領被大大的掙開,露出了雪白胸口中間一條隱約可見的溝壑。

看到杜言站在門口向自己的胸前看來,杜菲不禁得意得暗暗一攥拳頭!

其實這件衣服她原本不但不敢穿,甚至不敢讓父母看到的只能藏起來,可在接到哥哥電話之後杜菲鬼使神差的回到自己屋里就穿了起來,只是一開始她在外面罩了一件外套,直到听到院門響時才終于鼓起勇氣從屋里跑了出來。

「小菲,是你哥回來了麼?」正在屋里忙著包餃子的桑淑蘭問了一句,听到杜菲含糊的應了一聲,她先是向外走了兩步,可看著手里還拿著餃子皮就又提高嗓門對外面說「小菲,你先幫你哥收拾一下,我這走不開。」

「媽,您別忙活了,」杜言一邊用手向杜菲一指,一邊快步走進正屋對正忙活的桑淑蘭說「我隨便吃點歇一會,下午還得去縣委那邊。」

「你這孩子就象你爸,就是閑不住。」桑淑蘭看著兒子就露出了笑容,雖然隨後就因為看到杜菲那件實在扎眼的衣服臉色立刻一怔,卻是被杜言接下來的話又吸引了注意力。

「爸最近挺忙麼?」杜言問著,他知道杜振海已經被重機廠的工人們推舉為新的評估小組的監督員,盡管知道這種事最後往往流于形式,可他倒是想先從父親那里打听一下最近調查小組的近況。

雖然丟失評估報告這種事固然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可杜言還是覺得其中有些事未免太過刻意,畢竟對耿真來說這件事關系到他的大好前程。

可迄今為止,就杜言所知,耿真除了因為工作失誤的理由而被調離調查小組,卻沒有任何其他相關處分的消息。

而真正讓杜言在意的,是他在頭天晚上無意中看到的耿真坐在曾振平車里那件事。

「你爸干什麼我不知道,可就是整天不見他人影,看他那忙勁快趕上國家領導人了。」桑淑蘭疏落了一句丈夫,接著眼楮一瞪就又向躲在杜言身後的杜菲看去「你這丫頭……」

「媽,您先歇會,我和小菲包就行了。」杜言立刻又開口打斷了桑淑蘭的話頭,同時趁著轉身向杜菲使了個眼色「小菲你換件在家穿的衣服,別把新衣服蹭髒了。」

听哥哥一說,杜菲趁勢轉身就跑出正屋,在出門的時候她還不由回頭對著杜言把眼楮眯成個半彎的月亮露出調皮的笑容,同時心里不由得意的想︰還是哥哥疼我。

「小言,你太慣著她了,」桑淑蘭自然明白杜言是幫杜菲躲自己的疏落,看著女兒回頭時那種高興的神色,桑淑蘭先是無聲的嘆口氣,隨後略帶猶豫的看了看杜言「小言,有個事呢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提提……」

「媽您說。」杜言卷起袖子攪著盆里的肉餡。

「小菲好像有男朋友了,」剛一開口,看到杜言不禁一愣的桑淑蘭就又說「不是不是,是有個男孩子好像喜歡上小菲了。」

「哦,那小菲是怎麼想的,」杜言停下手里的活問著,隨後他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小菲才上大一,這過年才十九啊,小了點。」

這麼說著,杜言臉上卻是不禁露出了一絲奇怪神情。

他忽然覺得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始理解趙友勛的心情,說起來還別提趙友勛因為趙小雲和自己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而暴跳如雷,就是現在的自己,一听說杜菲可能有男朋友了,都好像有點覺得心里有種怪怪的不舒服。

「小菲好像對那男孩子不太看得上眼,」桑淑蘭神色古怪的看著杜言「說起來那孩子你也認識,就是縣委李書記的兒子,叫李一鳴的那個?」

「李書記的兒子?」杜言愕然的看著母親,他怎麼也沒想到追求杜菲的居然是李培政的兒子李一鳴。

「是啊,那孩子和小菲一屆,也考進彤陽大學了,」桑淑蘭一邊說一邊透過窗戶看著杜菲房間的方向「這段日子他經常和小菲坐一趟車回家,有一次我去去車站接小菲,就看到那孩子和小菲說說笑笑的。」

「媽,說說笑笑不一定是男女朋友吧。」杜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那不是男女朋友為什麼說說笑笑的?」桑淑蘭立刻反駁兒子「我和你爸處對象那會兒,別說說說笑笑了,就是並排走一起都不敢,哪象現在年輕人當這麼那麼多人在街上就手拉手的。」

听母親這麼說,杜言不禁想起了後世經常可以在網上看到的,那些被曝光的在公共場合肆無忌憚舉止親熱甚至是各種各樣的門事件,只是現在他顧不上多想這些而是急急的問︰「怎麼?媽你看見小菲和李一鳴手拉手?」

看到兒子一臉只能用氣急敗壞來形容的表情,桑淑蘭心里暗暗嘆氣,她是真想讓自家兒女成雙配對的,可緣分這個東西就是怪,而且蘇倩也的確是個好女孩,只是看到杜言那種神情,桑淑蘭也覺得有些無奈。

「那倒不是,所以我說看上去倒是李書記的孩子上趕著想追小菲呢,」桑淑蘭搖搖頭「那男孩子有兩次來咱家找過小菲,可小菲對他不太愛搭理,而且這次小菲請假在家,好像也是因為李書記家那孩子。」

「怎麼回事?」听母親這麼說杜言微微皺了皺眉,他倒不是擔心李一鳴可能會對杜菲怎麼樣,而是有點不能肯定杜菲與李一鳴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已經換好衣服進來的杜菲接了一句,她看上帶著絲氣鼓鼓的樣子「那小子整天沒事纏著我,這次我們校和青湖大學搞兩省大學一年級交流會,原本我都報名想參加了,結果他也參加了還非要和我分一個小組,我一煩就干脆請假回家了。」

「你對李一鳴不太喜歡啊?」杜言笑著問杜菲。

「小毛孩一個誰喜歡。」杜菲微微撇撇嘴。

「你才多大,叫人家小毛孩,說不定人家比你還大呢。」杜言被妹妹的樣子逗樂了,其實對于李一鳴這孩子他並不反感,雖然覺得不夠成熟有些叛逆,可畢竟都從這個年齡走過來的,所以杜言倒也能理解

「反正我就是覺得他不順眼,」杜菲微微咬著嘴唇「整天有點什麼事都露在臉上,鬧得全班都知道有個小毛孩喜歡我了。」

「一鳴那孩子說起來還不錯……」杜言隨口說,可隨後他就被抬起頭看著他的杜菲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杜菲原本健康紅暈的臉色這時一片白色,迎著他的眼神中甚至隱隱有一絲無法說清的悲憤。

「哥你是不是想讓我盡快找個男朋友,然後過兩年就早早嫁出去?」杜菲一字一句的問,那種樣子讓旁邊的桑淑蘭看了都不由因為詫異停下了手里的活。

看著杜菲那說不出是嚴肅還是冷漠的神色,杜言略微愣了一下然後微微搖搖頭︰「小菲,你還不明白哥的心思?別說你現在還小,就是再過一兩年真談男朋友了,也得我這個當哥哥的先過過眼,如果過不了我這一關就是條件再好也別想娶走我妹妹。」

「那要是你看著行的呢,我就得嫁出去?」杜菲依舊不依不饒的問,同時她的眼楮緊緊和杜言對視著,那種樣子讓杜言不禁有種好像再次面對紀委干部拷問的感覺。

「小菲,別和你哥拌嘴趕緊干活,你哥下午還得去縣里工作呢。」桑淑蘭終于看不過眼的為兒子解圍,不過看著低下頭去默默包餃子的女兒,桑淑蘭心里還是無奈的暗暗嘆口氣。

下午一點半,杜言走進了縣委大院,還隔著很遠剛剛走進院子,他就已經感覺到隱約的一絲異樣。當他走進略顯陳舊的縣委辦公樓時,看到遇到的幾個干部在看到他後,雖然臉上也掛著笑容,可卻都不知不覺的要麼緊走要麼落後的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就在心里暗暗感慨,這官場當中的風向變換還真是讓人既捉模不透又感慨良多。

杜言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論是在平陵還是在太華的很多干部眼里,都已經成了一個怪胎。

原本應該做為李培政一系的自己,卻在回到平陵之後與李培政之間變得若即若離,接著就是在平陵重機廠這件事上顯得過于激進,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做為官場干部應有的低調,更是在隨後不但毫無顧忌的和張文亮幾乎是在公開場合掰了一下手腕,更是很削了張文亮的面子。

這凡此種種的表現,可以說已經和人們熟悉的官場上的那一套完全格格不入,而現在就在這麼一個敏感的時候,自己又按照崔建斌的指示回來接替耿真在調查小組里的工作。

杜言相信這個時候在別人眼里,自己可以說不但徹徹底底的得罪了一大批人,更是可能會因為接下來的事最終鬧個人仰馬翻得不償失吧。

杜言沒有理會四周注視過來的眼神,他向李培政的辦公室走去。

看到杜言進來,李培政的秘書小陳立刻站了起來,雖說外面多少有些傳言說好像李書記和杜主任之間發生了些隔閡,可做為秘書小陳卻很清楚不論人前人後,李書記都從來沒透露出過一點對杜主任有意見的意思,而且有時候在閑來說話的時候,小陳還曾听李書記無意中提到過以前杜主任在他身邊時的一些事情,這讓小陳感覺到,李書記對杜主任還是很看重的。

「杜主任,李書記現在正好有空,你自己進去吧。」小陳笑著說。

「這樣不好,還是麻煩你進去和書記說一聲吧。」杜言謝絕了小陳的好意,其實以前小陳曾經一度叫他杜哥的,可在擔任了縣委常委之後小陳就開始改口叫杜主任,杜言知道這是小陳在區分開兩個人之間的上下級關系,既然人家知道進退,自己當然也不能越俎代庖的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小陳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杜言這麼做是在表示對自己的尊重,他走進里面的房間,沒過一會出來之後笑著說︰「杜主任進去吧,李書記在等你呢。」

說完,小陳好像想起什麼的對著杜言露出微笑隨口說︰「杜主任,你不在李書記就總是想起你,前幾天說閑話的時候還提到以前和你一起下去喝青果酒的事呢。」

看著小陳說這話時自然而然露出的羨慕表情,杜言淡淡的笑了笑,他經過小陳身邊時抬起了手,先是停了一下隨後在小陳肩膀上微微一拍,然後向房門走去。

只是小陳沒有注意到,在推開房門前的那一剎那,杜言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以杜言對李培政性情的了解他知道,雖然李培政是個念舊的人,可也是個真正的官場干部,而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庸人。

既然自己與李培政之間已經發生了隔閡,那麼除非這種隔閡能夠消弭,否則李培政是不會因為之前雙方的交情就婆婆媽媽的。

而他越是在小陳面前提起以前自己的事,其實這越是說明李培政真的很懷念之前兩個人工作相處的那段時光。

可同樣的,越是如此也越說明李培政已經逐漸放棄了對自己可能會重新和他站在一起的希望。

李培政的房間依舊是那麼簡單而中庸,看到李培政看到他進來之後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盒,杜言習慣的走過去拿起旁邊的火機打著之後給他點上。

李培政無聲的點點頭,示意杜言坐到自己桌子對面的椅子上。

深吸一口煙然後用力吐出之後,李培政才開口問︰「崔書記應該已經對你說了把你調回來的原因了吧。」

「大體原因崔書記已經給我說過了。」杜言簡明扼要的回答,他看到李培政在听到這句話後臉上的神情似乎變得更加凝重,就停下來等著。

「耿副縣長暫時先回到縣政府這邊來,不過先不安排工作,當然有些事情需要具體調查之後才能做出決定。」

杜言默默點頭,他知道李培政這是在暗示對耿真的處理,畢竟現在評估報告丟失的具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可最輕耿真估計也得背個失職的處分,這對于還年輕的耿真來說雖然不是滅頂之災,可應該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更何況如果調查的結果發現耿真與這次證據丟失事件有關,那麼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也許這就是耿真仕途上的一個致命的坎。

只是,真的調查的清楚麼?杜言不但不抱什麼希望,甚至干脆就不認為會有個真正的結果出來。

畢竟有太多的人不希望看到那份報告再次出現,甚至即便是想借著這件事掀起風浪來的一些人,實際上也並不希望真相真正的大白于公眾面前。

畢竟這里面牽扯到的,已經不是某些人中飽私囊之類的小事,而是可能會徹底動搖群眾心目中干部和政府的形象問題。在這樣所謂的「大是大非」面前,即便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派系,也往往會不約而同的相互妥協,最終為了維持政府形象達成某些默契。

這麼一想,杜言忽然覺得耿真是個聰明人,也許他就是看準了這其中的奧妙才敢于大膽的去做,甚至可能從這件事之後,他在某些人的眼中恰恰就成為了最會領會和貫徹領導意圖的那種人。

「小杜,你準備怎麼干?」

李培政問道,透過煙霧看著坐在對面的杜言,李培政不能不承認自己現在已經看不透面前的年輕人了,實際上從杜言進入省委黨校那時起,李培政就開始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和自己之間出現的某種距離,只是那時候他還認為只是由于站著的高度不同才會出現這種感覺,可是從杜言再次回到平陵之後,李培政才真正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那已經無法彌補裂痕的存在。

「李書記,調查小組的工作現在進行到哪我還不太清楚,所以具體工作我要了解之後才能向您匯報。」杜言這麼回答的時候心里也是暗暗嘆息,他知道李培政一定對他這個回答感到失望。

盡管外表看來,自己因為是崔建斌提議調回來參加調查小組的,按理說應該與李培政之間能有一個和睦相處甚至是趁機彌補兩個人之前裂痕的機會,畢竟通過曲向山的關系,李培政和崔建斌都是常務副省長楊偉民一系的人,而自己現在又在為崔建斌做事。

可實際上兩個人卻都知道,崔建斌之所以把杜言調回來,只是一來想盡量為他自己挽回岌岌可危的地位,二來趁機利用杜言當棍子對某些人來一通敲山震虎。

也就是說,在崔建斌眼里杜言不但不是他的人,更是一個一旦利用完就有可能被立刻拋棄的工具,而崔建斌的這種心思,其他人心里未必不明白。

至少從始終沒有人向杜言透露,曲向山會陪著郜克下來視察這件事上就能看的出來。

李培政微微點點頭,他其實也沒指望杜言能真的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相信杜言不可能不清楚他的處境,所以看著自己這個前任秘書,李培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小杜,想過動動麼?」略微琢磨了一下之後,李培政終于開口問道。

「謝謝您,書記。」杜言原本平靜的聲音里略微混進一絲感動,他知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李培政能問他這麼一句已經算是很難得。

再想到之前自己被誣陷的時候李培政對自己的幫助,杜言心中也不禁在感慨之余有所觸動「書記,我已經決定先回新區做一些安排,然後就開始參加調查小組的工作。」

听到杜言的話,李培政默默點點頭,他的臉上終于恢復了嚴肅的神色,他知道杜言這話是在暗示他要重新掌握新區,這也可以說算是杜言答應崔建斌接替耿真在調查小組位置的一個交換。

「明天常委會上我會提一下這個。」李培政淡淡的說,之前雖然把杜言從新區調出來甚至讓他暫時離開太華,可杜言新區主任的名義卻始終還在,這次他回到平陵當然順理成章的要重新主持新區工作,只是這原本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有之前杜言與張文亮的矛盾,就顯得多少有些麻煩,

不過李培政倒也不擔心在常委會上會有人反對自己這個提議,畢竟現在太多的人都在等著看平陵重機廠這出好戲究竟怎麼演下去,而杜言的回來無疑預示著這場好戲的**就要開始了。

而這場好戲背後的賭注,很可能就是被崔建斌坐了將近七年的那把市委書記的寶座!

感覺到辦公室里忽然變得沉寂下來的一絲難掩的尷尬,杜言慢慢站了起來,他知道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

看著李培政,杜言伸出了手。

這其實不太符合官場規矩,握手這種事看似簡單,可其中卻是大有奧妙,懂規矩的干部都知道不能主動向領導伸手,要等到領導抬起手卻又還沒完全伸出來時,立刻雙手奉上迎著領導握上去,這種時機的把握要掌握得爐火垂青固然很難,可要是做不到這種地步那在官場上出乖露丑是小事,可耽誤了前程就不得了了。

雖然同為縣委常委,可杜言畢竟是下級,他這個主動伸出手自然不符合官場規矩。

但是李培政卻並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他站起來認真的看著杜言,然後同樣無聲的伸出手和杜言握在一起!

「小杜,重機廠幾個億的國家財產和近萬工人還有他們家屬的將來,拜托了!」

看著李培政眼中凝重的神色,感受著手掌上傳來的力量,杜言用力握了握,同樣神態凝重的回答︰「請您放心李書記,我知道該怎麼做。」

從李培政辦公室里走出來,杜言恰好在外面的秘書室里看到了正等著的縣財政局長龔業榮。

看到杜言,龔業榮不禁微微一愣,在臉上晃過一絲尷尬後立刻臉上露出了笑容。

「杜主任,您從申城回來了?還真是快啊。」龔業榮呵呵笑著。

杜言也笑著伸出手和龔業榮握了握隨便聊了幾句,看著龔業榮臉上那看似恭敬可總感覺空蕩蕩的笑容,杜言也是心有感慨。

他之前在剛剛回到平陵的時候已經听胡偉平說過,龔業榮曾經卡了幾次新區申請的經費報告,雖然開始看起來是針對之前的新區主任劉家輝,而且在杜言接手之後龔業榮已經答應把那幾份撥款報告批下來了,可沒過多久之後,隨著杜言與李培政之間關系似乎變得微妙起來,那幾份撥款報告就又沒了下文。

杜言當然知道做為在平陵最早投靠李培政的干部,龔業榮算得上是李培政的鐵桿,說起來龔業榮能下決心投靠李培政,還是杜言推了他一把。

可也因為他這個財政局長是依仗著李培政拿下了之前縣長郭松林手下的人才當上的,所以龔業榮才更清楚自己是完全沒有回旋余地,只能跟著李培政走下去的。

所以一旦發覺杜言與李培政的關系出了問題,就在旁人還在默默觀察的時候,龔業榮就第一個沖了出來。

「龔局長,新區要求的撥款報告可是已經打了幾次,你龔局長可一直是穩坐釣魚台雷打不動啊。」杜言面露微笑,可話里的意思卻讓龔業榮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艱難起來。

「杜主任,您知道現在縣里的財政的確是緊張啊,特別是最近中央又下文一再重申要卡住撥款這個口子,」龔業榮盡量笑著說,看到杜言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他立刻接著說「杜主任您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想辦法,就算再有困難也要克服,不能拖了新區建設的後腿。」

「希望如此啊龔局長,」杜言淡淡一笑,接著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龔局長,我听說你們財政局有位副局長姓謝是麼,听說是位業務水平很高的同志啊,看來你們財政局真是人才濟濟了不得啊。」

說完,杜言再不理會臉上露出一絲愕然的龔業榮,向著門外走去。

龔業榮回過頭愣愣的著杜言的背影,他腦子里飛快的尋思著,他先是奇怪杜言怎麼會注意縣財政局一個排名靠後的副局長,接著他就忽然想到杜言那個不久前剛剛辭職的女朋友蘇倩不就在財政局工作麼?

難道老謝通過蘇倩和杜言拉上關系了?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龔業榮鼻尖開始冒汗,之前因為李培政與杜言有了矛盾,他才要卡一下新區。

在龔業榮心里,始終認為杜言是李培政秘書,所以他覺得自己不用怕杜言,可到了現在他才忽然意識到,杜言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對他見面都要笑呵呵的書記秘書,而是和李培政在縣委常委會上都可以抗衡一番的縣委常委了!

「杜主任!」

一聲呼喚讓正下樓的停住腳步,他回過頭,看到了一張俏麗卻充滿憂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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