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堂易天 第2章 第二章 我的女神

作者 ︰ 玄卯

十米。

十步。

我現在和沐桑榆的距離,僅僅只有十步之遙。

但在我的眼前,卻像是一輩子的距離。

我伸手向前握了握,抓住了一片虛無。仿佛天際之下有一層看不到模不透的網,我感覺不到它,但它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讓我永永遠遠也不能走到她的身邊。

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看著她。

懷著那破碎了一地的情懷與心緒。

李默森說得對,像我這樣名副其實的窮挫矮丑擼,又怎能對沐桑榆這樣的九分女神懷著一絲希翼,希望著她能回頭看一看我。

即使是希望,也是不配擁有的。

就像是癩蛤蟆對鳳凰的奢望,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直到最後,也只能是幻想。

上網通宵了之後,我們還是先回了趟學校,做了下簡單的計劃。先回去收拾一下必須攜帶的東西,然後再在學校門口踫頭。

只是快到家的時候。

我看到了那個身影。

那個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境里的身影。

我的綺夢。

我站在跨河大道的路邊,我的身後是太平街口,那是蜷縮在這鋼鐵城市中一條格格不入的小街,里面的景象仿佛還保留著一百年前的模樣。

黃紙,冥幣,紙人,花圈充斥著眼球。沒錯,這里的生意人都是坐著亡人的活計,靠著鬼神魅惑一說生活,而這條街的盡頭那最大的一間店鋪,就是我大伯的店鋪,我的家。

我是每日清晨從黑暗與腐朽里走向這個世界的人。

而她,則是來自遠方仙界的天使。

跨河大道的另一端,則是富人的國度,上層人士的部落。座座華麗堂皇,裝潢奢侈的寫字樓,商品房拔地而起,遮住了我的整片天空。

黑壓壓的陰影籠罩著我的整個身影,我還能夠看到她,看到她安好,明明是該高興才對,卻不知道為何想要落淚。

天空上明媚溫暖的陽光落了下來,打在她的身上,照耀出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那飛揚的發絲,搖晃的裙擺,閃亮的紅色高跟鞋,無一不讓我自慚形穢。

她是美好的花朵,而我只是一個連未來都看不清的死**絲。

打一開始,她的未來里,就沒有我。

我只能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目送著她一步一步蹦蹦跳跳的走進了商品房里,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只留下她的殘像索繞在我的心頭。

再也看不到了。

再也看不到了。

我收回了視線,回過頭來,慢慢地走向了屬于我的歸處。

我要走了,我要和李默森一起離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忘記這個駐扎在我心中三年之久的女孩。我想我是不會的。只是不知道,我的身影,在她的心中,有沒有停留過哪怕那麼一秒鐘?

她在我心底留下的巨大漣漪,究竟要何時才能歸于平靜?

一路行去,無數的鄰坊居友像我打著招呼。

「山伢子,放學回來噠啊!要是回去噠你屋里冒人搞飯恰,你就到我屋里來咯!我今天炖噠豬腳!」

「山伢子,在學校里听話噠吧?冒挨老師蠻垛吧!」

「山伢子,幫我把這咋東西帶個你二伯咯,他前幾天才跟我港起滴!我一直不記得去噠!這哈看到你正好想起,你就順漏正好帶哈咯!」

「山伢子……」

無數熟悉的人影停下了忙碌的身姿笑著向我打招呼,他們發自肺腑的笑容,穿著儉樸的衣服,像太陽一般滾燙的熱情緩解了我心中的壓抑,我也笑著向他們回禮。

時間像是停扎在了這里,不流動分毫,他們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像是在做著相同的事情,卻永遠不知厭倦那般,只是他們臉上日漸增多的皺紋讓人能夠看到歲月的力量。他們微笑著過著自己古老的生活,就像是看不到外面飛速奔騰發展的世界。他們守著舊社會的禮儀,守著舊社會的習慣,守著舊社會的一切。他們將根死死的扎在這里,仿佛稍一挪動,他們便會衰竭枯萎,沒有了生機。

這是隱藏在新世界里活在過去的另一個世界。

我停下了腳步,一個黑壓壓的店鋪佔據著我的整個視線,天色已至黃昏,店內的燈卻還沒有打開,里面的一切黑乎乎的,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讓人心生膽怯。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手托著一個茶壺慢慢地踱了出來,他穿著深色長褂,留著干練的平頭。他看到我,先是一愣,緊接著微微一笑說道「山伢子,回來啦!「

我點了點頭,輕聲詢問道「二伯好,我爺爺在家嗎?」

二伯應了聲是,伸手往屋內一指,說道「你爺爺在里屋弄堂內。」

我不在做聲, 身而過,走了進去。

那冷漠的氣息,二伯的笑容微微一滯。然後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低著頭,默默的向前走著,卻分明能听到二伯在我的身後那微微的嘆息聲。

不是我不愛他們,不是我恨他們。只是那在學校里產生的孤僻仇恨的心念,全部埋藏在心底,無法發泄,已經集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那控制不住外泄的怨念,不經意間傷害到了愛我的人,我感到悲傷。

卻無能為力。

無法言語。

只能留在心底,匯聚成更加強大的怨恨。

我推開了弄堂的門。

一眼便看到我的爺爺捧著一個相框坐在搖椅上搖搖晃晃,他面色痴呆,雙目無神,像是根本無法發覺我走了進來。只是一只手枯竭的手輕輕擦拭著那面相框。

我抬眼看了過去,那是我死去的父親和我那從未謀面的母親的合影。

他們手牽著手,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風吹亂了他們的發梢,他們眯著眼楮,流露出幸福的神情。

笑靨如花。

我不僅想到,此生之年,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也願意像這樣,和我在一起,不離不棄,相濡以沫?

沐桑榆,那個人,能不能是你?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對你,懷有著念念不舍的期望?

我輕輕的蹲下了身子,扶住了椅子,讓爺爺的身體不再搖晃,我低聲說道「爺爺,我要走了。」

他根本察覺不到我在對他說話,停下了習慣的搖晃,卻沒有皺一下眉頭,流露出一絲不適,反而是露出了一絲痴傻的笑容,看著鏡框呆呆的笑。

這封閉的弄堂閣屋里,彌漫著滿滿的悲涼。

「爺爺,你不要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不要再活在過往的回憶中了。睜開眼楮看看我們,看看這個世界吧!你已經老了,你已經老了,我不知道你過去是為了什麼,但是至少,在你生命最後的黃昏里,為了你自己而活著吧!」

我悲哀的喊道。

就這麼死了,真的,會甘心麼?

爺爺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一副失魂的模樣。我失望至極,再也抱不起任何希望,起身離開,正準備推開門,讓最後的殘陽帶著那血色的光芒照耀進來。

就在這時,我卻分明清楚地無比清晰地听到「把它帶上。」

我震驚得無法自己,猛然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卻還是靠在又開始搖晃的搖椅上痴痴呆呆的爺爺。

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改變。

我突然填滿了整個胸膛的喜悅與驚訝又去了個干淨。

我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卻看到地上擺著一把黯淡無光的古劍。

一把古劍,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我的眼前。

毫無征兆,無法預料。

冥冥之中,到底是什麼在冷漠地注視著人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我本是不信鬼神的,此時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磣,再想到我此時所在的正是整個城市陰氣最重的那條街,而我現在所在的地方又是這條街最中心的地方。

我忍不住想要奪門而逃。

但當手放到門把上的時候,我還是硬生生止住了沖動。

我回過頭,按捺住飛速躍動的心跳,鬼使神差地拾起了那柄劍。低聲說道「謝謝,爺爺,我走了,再見。」

轉身,扭門而出。

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太平街口,我才停下了腳步,伏下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休息了不到片刻,我又開始奔跑了起來。

風在臉頰拂過,清爽與刺激猛烈地扎著我的神經,讓我放空思緒,這樣我才能不想起我跑出門時二伯那驚異莫名的眼神,那遙遙飄揚的焦急吶喊。

「山伢子,現在這個時候噠!要恰飯噠類,你現在國是要跑到哪里去咯?」

「我要奔向未來。」我堅定的想到。

直到大腿肌肉發酸,腎都已經開始刺痛,我才停下了跑動的步伐。此時太陽還未完全從西邊落下,而東邊月亮卻已經露出了小半個身子。

難得一見的兩星同現奇觀。

我停了下來,看了看手中那莫名其妙帶了出來的劍,劍寬一尺有余,卻不是很長,剛好能夠藏在書包里面,我借著夕暉細細看到,只見刀身的一面滿是黑色的菱形花紋,上面用鳥篆銘文刻著幾個字,我一時不太認得,只能借著淺薄的古文愛好功底努力的回憶著。

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當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別人家的小孩可以在外面玩耍的時候,我卻要被爺爺硬生生地逼在家里臨摹一篇又一篇晦澀難懂的古文。

不過也很久很久,我再也沒有看到過我爺爺對我嚴厲呵斥的面容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那大概是我八歲生日的那一天吧!那一天吹完蠟燭,正準備切蛋糕的時候,我徹底的失去了我爺爺。

從那以後,隱隱約約,在涌動的黑暗里,林長山的名字連同著不詳的孩子稱號傳了開來。

我想起來了。

我收回了思緒,看著劍身上的鳥篆銘文慢慢地念道「越王鳩潛。」

我想了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便將劍身調轉了過來,只見另一面寫著「自乍用劍。」

還不帶我細想,只覺得握著劍柄的手心突然傳來一陣火燒般鑽心的疼痛。

我急忙扔開了這柄古怪的劍,查看著傷口。

只見手心上面像是被燒紅的烙鐵一般硬生生的刻上去了五個字。這五個字皆是簡體字,一眼便能認出「長山既昆侖。」

手心上的疼痛漸漸淡去,火紅的光芒也慢慢消散,只留下了五個黑色的字體怎麼擦也擦不去,像是紋身。

我想了想,還是將這柄劍拾了起來,放進包里。

這可能,也許,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我可不能這麼輕易丟了。

再說了,莫測神秘的東西,還是不要褻瀆,保持敬畏比較好。

夜色越來越深,呼吸也漸漸地平穩了下來,我不再做逗留,向前方奔跑了過去。

我看到了。

李默森倚靠在學校的圍牆上,一只手壓在後面,一只手在抽著煙,他抬著頭,看著慢慢升起的月亮,神情無比的寂寞而又干淨。

我的信心一下子變得充實起來,像是只要看到他,前路即便滿是沼澤荊棘,我也敢勇敢的跨過去。我朝著他招著手,大聲的喊道「李默森,我來啦!我們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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