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琪看到高心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也萬沒有想到她竟然只說出了這樣平平淡淡的一句話。
「一起吃個飯?」蘇琪有些茫然無措,他寧願高心怡立刻撲到他身上打他,罵他,甚至咬他,只要她能夠發泄心中的情緒,只要她還能夠有一絲情緒!都比現在這樣冷冰冰的感覺要強,可是蘇琪卻在高心怡身上感覺到了千年寒冰一樣的冰冷。
在腦中搜索了無數的問候,最後他只能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縱使千罪不能贖,但使今日還能同飲。
蘇琪想不到結局,就只有先過完今天,而高心怡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屋中的兩人正是青龍幫前總裁闞明宇和殺死齊繁天後就消失了的李湄影,蘇琪回到l市之後不知道要何去何從,就找到他們,與他們度過了一段悠閑舒適的田園成活,有時候蘇琪甚至想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
李湄影連忙起身又去填了一副碗筷,四面桌正好坐下四個人,菜是平常的農家小菜,米是去年的陳米,不過蒸熟以後,一樣香甜。
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俱是默默無聞地吃著飯,闞明宇吃了一會,但覺無味,起身回到廚房拿出了一瓶陳釀的高粱酒,笑道︰「琪少,要不要陪老頭子我喝兩杯?」
蘇琪欣然應允,李湄影正要起身去拿杯子,高心怡突然說道︰「兩個人喝多沒意思,我也陪你們喝兩杯。」
李湄影為難地看了看蘇琪,蘇琪對她點了點頭,李湄影便不再猶豫,她轉身回到廚房拿出了三只酒杯,沖洗干淨,這才拿了出來。
闞明宇把三只酒杯全部滿上,呵呵笑道︰「這第一杯就慶祝琪少能夠活著回來,實屬不易,確實該干!」
蘇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火辣辣的高粱酒刺激著他的心肝脾胃,卻讓他感覺異常地舒服,起碼緩解了一下剛才和高心怡見面時的郁結。
闞明宇繼續倒上第二杯酒,繼續說道︰「這第二杯慶祝琪少故友重逢,此乃人生四大樂事之一,確實該干!」
蘇琪依舊笑而不語,仰頭一飲而盡,而高心怡也是一樣,幾乎眨眼之間,兩杯酒就到了她的肚里,她本是女人,酒量自然不如男人,卻仍要和男人一樣的喝法。
闞明宇不動聲色,繼續給兩人滿上第三杯酒,再次舉杯道︰「這第三杯……卻要慶祝高大小姐,繼承父業,重掌鳳舞會,改日飛黃騰達,不在話下,確實該干此杯!」
蘇琪只是稍微望了高心怡一眼,依舊悶頭飲下此杯,高心怡面色已有潮紅,卻還是陪同他們一飲到底。
待她飲盡,闞明宇不禁拍桌而起,大叫道︰「好,好,好,高大小姐有勝萬千男兒之志,果然也有眾多男兒不敵之勇,只這三杯就足以證明巾幗不讓須眉。」
蘇琪也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是看高心怡的臉色,的確有一些喝醉的跡象了,他心里有好多的話想要對她說,但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而此刻高心怡何嘗又不是如此,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她幾欲把心中所想,腦中所感一一對蘇琪傾訴,可是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仍然緊繃,像是攔住洪水的一條大壩一般,仍憑心潮翻涌,卻始終困在一隅之內。
闞明宇看到高心怡已有三分醉意,這才按下酒杯,沉聲說道︰「今日高大小姐既然飲我三杯酒,就要答應我三件事。」
高心怡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帶著醉眼朦朧,道︰「說。」
闞明宇微微笑道︰「第一,高大小姐切不可把我等住處告與他人,我老人家只不過想要安享晚年而已,如果市高大小姐一個人來,我自然歡迎之至,但是一些故人,我卻是不想看到了。」
高心怡點頭應是,然後問道︰「第二件呢?「
闞明宇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嚴肅無比,李湄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不少,蘇琪也感覺接下來闞明宇說的話可能與他有關,是以嘴唇不自覺抿了一下。
果然闞明宇說道︰「這第二,若是以後你和琪少你死我活,無論誰勝誰負,都請不要傷害太多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
高心怡和蘇琪對視了一眼,卻又馬上從對方的眼神中抽離,兩個都不知道畏懼為何物的人,此刻竟然害怕起了對方的目光。
對于這個問題,高心怡並沒有作答,她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對于她的表示,闞明宇已經很滿意了,忽而他又哈哈大笑,道︰「這第三件嘛,就是今天我這里只有故友,沒有敵人,我們盡管開懷暢飲,縱使明天就要你死我活,今日先快活了再說!」
「好!」高心怡和蘇琪同時答道,他們有意再一次避過了對方的眼楮,好像兩個極其熟悉的陌生人,闞明宇再次為他們斟滿一杯,大笑道︰「這接下來的酒就請放心飲用吧,不會再有什麼附加條件了。」
三人一杯接一杯,已經連著喝了三瓶,但還是意猶未盡的樣子,闞明宇畢竟年老,在第二瓶的時候就已經不勝酒力,在李湄影的攙扶下回到房間休息,是以這接下來的一瓶倒是蘇琪和高心怡兩人同飲,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兩個人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劃拳行酒令,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樂乎,喝到高興處,甚至旁若無人,放聲高歌,李湄影看著狀若瘋癲的兩人,一時之間倒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又喝了幾瓶,終于雙雙無力倒在了地上,李湄影哀嘆一聲,使勁全身力氣把兩人放到了自己屋里的床上,但是看到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又覺得哪里不對,只是她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索性也不去管那許多,自己則徑直趴在客廳里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高心怡悠悠醒轉過來,她的腦袋還是有些迷糊,當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蘇琪時,她還惚恍地以為這是在睡夢之中,是以輕輕用手去觸踫那張熟悉的臉頰,本來以為這夢境會像往常一樣,當她的手指觸踫到這張臉頰之時,所有的一切都會破碎,而她也會醒轉過來,但是這一次她卻模了個踏實,那是一張真實的臉,還帶著灼熱的溫度,就像夏日里的驕陽一樣,滾燙滾燙。
高心怡這才想起了此前的種種,不由心中無限酸楚涌上了心頭,她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眼眶,可是有時候人的情緒真的很難控制,還未等她來得及回憶他的決絕,臉頰上就傳來一陣濕熱,高心怡說不清這眼淚是為何而流,在她冰冷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眼淚的。
就當是,最後的祭奠吧……高心怡努力使自己展現出一個笑容,她趴在蘇琪身側,粉唇輕輕在那薄唇上點了一下,然後起身收拾散落在地的衣物,悄無聲息走出了房門,此時天色正是深夜,她卻不做絲毫停留,順著來路狂奔而去。
躺在床上的蘇琪卻在此時突然睜開了眼楮,他的酒量本就不比高心怡的差,高心怡醒來的時候他已有所察覺,但是他卻不知道要如何單獨面對她,于是只好裝睡,一直等到身邊的香氣快要消散,他這才敢睜開雙眼,只是佳人已去,空留余香。
蘇琪不知道高心怡最後那一吻代表著什麼,但是對于他來說,這一吻卻足以代表一切,以後縱然兩人只能活下去一下,只要有這一吻的回憶,也就足夠。
李湄影還在客廳中熟睡,她實在是累壞了,連高心怡的離去她都不曾發覺,蘇琪來到客廳的時候並沒有開燈,即使不開燈他也看得清客廳中的一切,看到李湄影熟睡的臉龐,他微微笑了笑,把一條毛毯蓋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始終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位置,只是她卻從來不知道。
蘇琪剛要轉身走掉,卻發現自己的手已被李湄影緊緊抓住。
「你也要走了,是嗎?」李湄影的聲音中帶著哽咽。
蘇琪微微笑了一聲,安慰道︰「我還會回來的,你要好好活下去,等我把一切事情要做完,就會回到這里陪你一起終老。」
李湄影苦笑了一聲,道︰「我知道我攔不住你,我也沒有資格留下你,但是請你一定要記得,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直到我死。」
蘇琪俯,給了李湄影一個深深的擁抱。
一日之後,姚月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高心怡面前,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琪…琪少回來了……」
高心怡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你要回去血磬門了嗎?」
姚月有些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高心怡並沒有多加阻攔,只是說道︰「念在你在‘血災’之中幫我挺過難關,我可以饒你一命。」
姚月不知道此刻要說些什麼,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難道你真的對琪少…沒有一絲的留戀了嗎?」
高心怡剎那微笑,猶如彼岸花開︰「他已死去多時,我又為何留戀?」
君歸似未歸,歸來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