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都未回話,使勁的用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出一點聲音,可是他卻說︰「不要哭,殼子。」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殼子,你可不可以看看我,只要看看我就好,我不奢求別的東西。」他像個孩子一樣祈求我的回答,然而我能回他的只有沉默。
「好不好?你只要低頭,就可以看見我,可不可以就看看我,好不好?」
那樣委曲求全的語氣和話里的意思,讓我一驚,連忙低下頭,果然,那個站在路燈下的人影,是他。
煙花一閃一閃的打在他模糊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卻知道他在難過。他說︰「我真的不需要很多,我只想和你說說話,可以嗎?」
我看著他,隔著距離看著他,眼楮里開始起了迷霧,我啪的一下,關上手機,走進房內,然後將手機砸在床上,發愣的站在原地。屋內,我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只能借助外面還在響起的煙花之光,時不時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然而,手機卻一直在震動。它仿佛震動了整個房間,震動了我整個心髒。
我知道我不能心軟,不能這樣給他希望。
可是之前的希望,一直都是我自己給的,所以現在的局面,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孽的,能怪誰?可是又怪誰?
電話終于停止的那一刻,我仿佛整個人都在下沉,卻不知道下沉到何地。這條路,好遠好難,我怕我會在盡頭的前一刻會放棄自己
秦茗找到我家的時候,已經是年初五。我一打開門,就看見她站在門口。一開始她並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半天,才突然哽咽的說道︰「菲岢,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好嗎?求求你,好嗎?」
她說︰「醫生說如果再按照目前的情況,他只能等待死亡了。」
她說︰「他那麼不管不顧的去找你,甚至拖著自己的病半夜去看你,你可不可以就去看看他?」
她說︰「菲岢,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家,但是他那個時候也什麼都不知道啊,都是我的錯,真的,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恨他,一切都是我的錯」
眼淚流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說的控制不了了,她紅了眼楮,說道︰「菲岢,你告訴我你要怎麼才去看他,阿姨就他這麼一個兒子,他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即使我在金錢上資助他,但是我知道,他都沒有用,這些年來,都是他一個人生活。」
她說︰「我對他有愧疚,這麼些年,想對他補償卻發現他什麼都不需要,而現在,你是他活下的理由啊」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顫抖著帶著眼淚,說︰「菲岢,阿姨求求你好不好?就去看看他,他這樣頹廢的模樣,我真的怕真的怕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我的眼淚,真的快要出來了。可是我還是冷著一張臉,不發表任何狀態。突然,媽媽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抽出被秦茗拉住的手,急忙轉身看著那張病態的臉頰。
媽媽走了過來,說︰「不好意思,秦小姐,我想我家菲岢沒有義務幫你這個忙了,很抱歉了。再見。」
說完,就關上門,然後又一語不發的走進自己的房間。
門外是哭泣的祈求聲和敲門聲,屋內卻是一片寧靜。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許是只能安靜听著門外的聲音。
哭聲漸遠時,我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透過窗戶看著秦茗下了樓,抹著眼淚離開。其實,我突然覺得我不恨她,因為她也是一個媽媽,也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而已。可是,原諒這個東西,很難,除非你再也不在乎了。
後來的幾天,秦茗一家子再也沒有找到我家來,像是放棄了一樣,然而媽媽的病情仿佛又惡劣了,除了躺在床上休息還是休息,連著家務只能我做,跟我說的話也少之又少,仿佛想要將自己關在最幽深的地方。
年初十那天,躺在床上喝著我從小姨家帶來排骨湯的媽媽突然說道︰「苛苛,你去吧。」
「啊?什麼?」我不明白的看著她。
她的眼神閃動了一會兒,才說道︰「去看看他吧。」
我立即一愣,沉默。她突然嘆息道︰「你媽媽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因為上一輩的仇怨,而錯失過自己曾經內心的渴望。」
「媽,你別說了。」
「苛苛,我想那麼多天到現在才想通。只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晚?去吧,媽媽不希望你往後會憎恨我,因為我才讓你與他錯過。」
我抿著嘴唇,低著頭,玩著手指,沉默。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模了模我低下的頭,她滄桑的聲音呢喃著︰「我們家的苛苛都長這麼大了,我知道很多事你都有自己的抉擇,你不用為了我,或者為了我的仇恨而恨了愛的人。媽媽知道,愛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即使後來的兩人也會因為愛而折磨到各自分開,但是愛過了,我們才不後悔。」
我抬頭,認真的望著她的說︰「那媽媽,你後悔過嗎?」
她一時愣住,不由皺起眉頭,好半天才說道︰「我不後悔,至少那個時候,我真的愛他,他也真的愛我。美好回憶,我會記得很清楚。只是後來,也許是現實逼著我們分開吧」
我的听出來她話語里的難過。
媽媽睡下的時候,我已經將碗筷洗好了。輕手輕腳走近她,看著她緊閉的雙眼,腦袋里突然想起藍墨伊那張臉,如果這樣躺在這里的人是他,我又該怎麼辦?
是繼續絕情還是不忍心的與他見面?
走出房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卻發現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坐立不安的我,終于忍不住起身走出家門。
穿過馬路,穿過人群,腳步不自覺的來到醫院,來到他的病房。透過玻璃,我突然看見他病態的模樣,的確是一副閉上眼仿佛永遠都無法睜開眼的模樣。
忽然,有人說︰「進去看看吧。」
我側頭看去,是菲徐備。他比上次我的看到的模樣還要蒼老了。
我推開門,沒有回答他,走了進去,然而他只是站在門外替我關上了門。
門鎖響的那一刻,我突然听見微弱的聲音,他說︰「出去。」
我沒有出聲,走路聲更小,靠近他坐下時,他又說了一句︰「出去,我想要一個人呆著。」
這個傻子,閉著眼楮,嘴角難過的抿著。我看不見他明亮又美麗的眼眸,只好伸手輕輕觸踫那只還在吊鹽水的手背。
他的手一縮,睜開眼楮,滿眼的怒氣瞪著,然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卻一瞬間紅了,嘴里說著︰「是不是我快要死了,為什麼我都能見到你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撫模我的臉頰似的,然而又是一瞬間,垂下那只手,閉上眼,笑了出來。
我看著他所有的表情,直到他真的睡去。
離開時,門外集聚著他們一家三口,菲然看到我,還高興的說道︰「啊,是隻果姐姐」
這時,我才抬起頭,對著她笑笑,然而轉身對著菲徐備冷漠的說︰「我走了。」
于是,我一路都在想,究竟是他們可憐,還是我們比較可憐呢?可是為什麼明明是我們受的傷最重,反而卻是他們更為可憐?和菲徐備說再見的時候,看著他一臉的心疼和悔恨,我內心就不自覺的心疼,和不忍心。
爸爸,爸爸我已經離這個詞語好遠好遠了。爸爸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的口中再也沒有爸爸這個人了。出事那個時候,不覺得有多麼的可悲,而現在卻覺得,我對他不單單只有唯一的恨,只是無法說出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