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宴席至夜,商定好了。
日月宮中菜肴美味,佳釀可口,眾人都吃得帶了醉意,歡騰無甚。時候不早了,葉夭灼吩咐下屬領著時空越幾個到了住所來,四劍、四刀親自送客,到了一處幽靜小院,坐落于奇花亂草擁護中,有薔薇點綴,名‘翠薇居’。
何奚媛、顧大嫂等先前已在這里住過的,各自回房歇息。時空越別過四劍、四刀,進了房間,房舍精致,布置特色。有珠簾掛翠,帳幔清香。桌椅擺設,床鋪舒軟。更是藤蔓爬于窗台,鮮花點綴居室。居室最里怪石壘砌澡堂,冒著熱水,水中灑滿花瓣,滿溢香氣,是縹緲峰早已布置好的。
時空越月兌卻衣衫,泡在熱水中。水自石眼流出,溫暖舒適。時空越暗自揣測如此豪華住居,實在舒宜;如若西毒教和縹緲峰的姐妹去了梁山,條件不濟,如何是好,心中頓時躊躇。
入夜睡臥了,次早起來,已是陽光灑照,冬日清寒。
縹緲峰的女郎來照料周全,安排有序。午間,有人來領著時空越、何奚媛等去主樓中與縹緲峰、西毒教的姐妹們一同用餐,招待得好。席畢,葉夭灼領著眾人一同觀覽山峰景色,四處走逛。
時空越見日月宮建在主峰頂上,房舍錯落有致,都很別致。雖不是磚石紅瓦,樓閣豪華,但也是奇石好木,頗具巧工。因為在主峰中居住的人不多,故而房子也不是太多。主峰靠西處,有一座小寨,兼具苗、彝、傣、壯、白等各族特色,有竹樓、有木樓、有樹房、有草樓,各具特色,頗為可觀。更是奇花異草栽種,怪蛇鳥蟲收養。
便是以供西毒教人住居之處。秋水仙、紫茉莉、木芙蓉各有一座小樓,分別叫眾人來為客,取出各家好吃,奇酒奇果,招待眾人。
主峰並不是過于寬廣,四周徑是陡坡懸崖,與其他山峰是隔離的。陡坡懸崖上巨木生長,怪石巍峨,繚繞著清白雲霧,觀之可嘆,賞之提神。
四五日內,時空越與眾姐妹們一直在日月宮各處閑走,到處賞玩。
不說葉夭灼與時空越是生死之交,男女情緣;就說四刀姐妹,也感時空越是心中恩人,親如姐弟;四劍姐妹看時空越如此俊逸瀟灑,相處融洽,也覺舍之不得,芳心歸服了。
卓不平為了避嫌,並不在主宮居住,而是住在對崖上的一間木樓中。
芙蓉樓藤蔓爬滿,芙蓉花開;四周土壤潮濕,怪草濃郁。房子用巧木構造,造型奇巧。木芙蓉居住在三樓上,樓中有十余個苗家女子服侍。
這日,她單獨請了時空越來,取美酒款待,特吃品嘗;一面又二人聊話,增加感情。木芙蓉教時空越認識苗家字,唱苗家歌。不想時空越學得很快,好似對苗家字苗家話深有緣分一樣,一學就會,一說就地道,還特意為她唱了一首苗家哥兒。
木芙蓉更是深信不疑,時空越果真是上天賜予她的如意郎君,此乃天緣,更是愈加歡喜,胸臆海深了。
除了芙蓉樓、水仙樓、茉莉樓,還有兩座奇異樓房是牡丹樓、百合樓,以供紅牡丹、白百合居住的,只是紅牡丹和白百合來飄渺峰的次數太少,因此二樓便由幾個壯家、水家女子居住著。
時空越正與木芙蓉在樓中說話,突听山峰上悠揚繚繞著清美琴音,絕妙無比。時空越頓知這是琴婆所奏了,其音色不比尋常琴弦所出,乃是音色變換,多廣絕妙。
時空越立時醉了心神,想這些日在日月宮中,一直不曾理會得拜師琴婆的事,未免有些心中不敬,疏忽怠慢了。木芙蓉瞧他呆立失神的樣子,笑道︰「我知你好生敬佩琴婆的音樂,也知你拜她為師,只是她並未答允于你。雖然琴婆奏琴時很少有人前去打擾,但我看你如此入心,就帶你近前去听一听吧!」
時空越喜悅答應了,隨著木芙蓉下了樓,走到東崖邊來,這里奇竹點綴,松木並雜;水聲叮咚,小湖清澈,果真環境清幽,能靜心神。此時只有絕奧琴音,蕩人心腸。
林中一座小屋,屋子簡易。木芙蓉悄聲對時空越道︰「這里名為‘琴屋’,雖琴婆不是居于此處,但常來這里一人奏琴。」二人緩步近了琴屋,琴音不含內力,只是平常指力,因此傳得不遠。
透林看去,屋子前面,木橋寬闊,延伸進湖水上面,有怪草掩映;一個月色身影坐在玄椅上,黑發撲在肩背,背轉著身,迎著余暉專注抹琴,絲毫不見搖晃。
時空越不覺嘴里輕道︰「真動听,天下絕听!能听此奏,三生有幸!」木芙蓉挽著時空越的手,點頭道︰「你喜歡听就好!不過,以後你可要學會欣賞我們苗家的樂曲才是。」
時空越頷首,正要說話,突听一個清悅的聲音遞了過來︰「是誰來了,既然有心听我琴音,就請過來吧!」正是琴婆說話,卻沒有轉頭。
時空越頓即歡喜,正要挽著木芙蓉的手走過去,木芙蓉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人過去吧,我不打擾你習學琴藝的。」時空越心領神會,想芙蓉她不忍打擾琴婆的清淨雅興,就自個兒輕輕邁步自竹林中穿過,踩上木板,到了琴婆身側,抬手道聲︰「師父!弟子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琴婆微微抬眼瞧了他一眼,略微頷首,手指不停道︰「除了宮主,你恐怕是第二個喜歡听我琴音的了。我雖不敢自居琴音絕妙,但有人喜歡,我也榮幸。你在硯山上曾拜我為師,我沒有答應。但你的一片好意,我也不能辜負了。我這就收你為徒,你去屋中選一只琴來,我教你‘日月雙輝曲’,曲調頗長,可奏三日,是宮主最為喜愛的。你學會了,可與宮主同奏,交相輝映,世間最好。可惜——」她說著清容黯然,惋惜無甚,不知想到了什麼,手指慢了下來。
時空越「啊」的一聲,頗為心喜,只是想在琴婆這樣的精致人兒面前不能表現太過,故而收斂心神,望琴婆身前屈膝拜道︰「徒兒多謝師父!師父您費心了!」琴婆見他下拜,慌忙道︰「你請起來,不要拘禮!」但時空越還是恭敬拜了三拜,起身道︰「師父,我去取琴!」
琴婆點頭,望時空越進了琴屋去了。入屋來一看,滿掛各式好琴,總有百張。時空越于中挑選了一只,又見牆上掛著簫和笛,一並各取一只,連帶搬了一只小凳,一張小桌出來,到了琴婆面前,擺得整齊了。
琴婆心中暗贊︰「果真是個細致的人!」微笑道︰「我正要叫你一並連簫笛取出來,正好你徑自取出來了。這《日月雙輝曲》是我一生所作,長達三百篇,從頭連貫,又可單獨成章。我用了數年時間做成單調,又用了數年時間配成雙調,由此,需要二人合奏。宮主已經全部學會了,只是——」
時空越專心听講,听到琴婆「只是」二字時眉頭輕皺一下。他不敢直視琴婆,只觀賞著琴線,暗暗揣摩。琴婆話語轉折道︰「我不知你是否有音樂功底,但見你天資很好,興許可以解出新意的。」
時空越點頭,信心滿滿道︰「師父,弟子一定悉心習學。不知這《日月雙輝曲》琴譜何在,請師父賜予弟子一學。」琴婆搖頭道︰「琴譜已毀,你需順我琴音,自行譜寫。」
時空越「啊」的一聲,頗覺不解,但覺琴婆話語中似含高妙,便不再多問。
木芙蓉索性壓彎了幾棵竹子,在竹身上坐了下來,身子不重,竹枝輕搖,感覺頗為好玩,拄著下巴欣賞琴音。
琴婆看向時空越道︰「我先按照順序奏出一輝曲調,你要仔細听學,一面順琴音自理出心中曲譜來,可否能夠做到?」時空越頷首微笑道︰「徒兒勉力一試。」
琴婆點頭,眼眉往粉木桌上桃色瑤琴釘錚一抹,十指縴落,按在琴弦上,又舒眉向時空越遞了一眼,眼眸黑沉,仿若水珠;面色清冷,令人敬畏,突然「叮嚀」一聲,仿似碎石落地,冰柱斷裂。時空越頓覺音色于空散射,令人生寒,心中凜然一下,知道琴婆並不是在教他普通琴曲,而是暗藏深奧,頓時不敢倏忽,眼楮緊盯著琴婆手指變動,耳中細听著琴音變化,開動腦中意念,迅速記憶,仿似將琴婆一舉一動全部復制在腦中一般。
木芙蓉于竹林中听得音量平常,變化桀驁,仿似暗藏刀兵于內,深埋劍氣于中,不覺納罕,心忖難道琴婆傳授的不僅琴藝,還有劍藝?但于其中音色變化,只能听之賞之,不能解之,更難以記之。
琴婆十指縴白可愛,如同蘊有感情一般,又像是與琴弦深具了愛慕一般,兩相吻合擦踫,自然生出數不盡窮不完的奧妙。
時空越仿似置身于高山絕巔,觀看霞光暮靄;仿似緩步于幽深古洞,感受黑暗裹噬;仿似浮動于海水波涌,身如浮萍細葉;仿似飄落于九天雲空,飽受清風拂身——
每一篇曲調的變動,都是每一種不同的感受。這種感受窮盡人生,飽嘗風雨,直如亙古積壓,千年沉澱,說不出來的美妙和充盈——
正自聆听入神時,突然琴音戛然止住,余音繚繞,琴婆緩指收回。時空越方回味于心,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感受天地靜謐。
因為太過絕妙,忘記了出聲贊賞,琴婆已經說道︰「此三百篇曲子是我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譜寫錘煉,可以前後餃接,散亂搭配,自可成其章華。我今日走了一十八曲,不知你听得怎樣?」
時空越緩吐一口氣,回想起來,腦中只有絕妙,沒有具體意象,喟然道︰「徒兒只顧著欣賞,未曾瑾記琴音手法了!」
琴婆淡淡一笑,看著時空越搖了搖頭,二人目光交接,時空越不敢直視,但見到琴婆搖頭,以為她對他失望,心中惋惜,自嘆了一口氣,只听琴婆吩咐道︰「你來,將我剛才所奏的曲子奏上一遍。你無須擔心,只須記得多少,順心意而出,也就是了。畢竟師父十年所演,豈可能朝夕就會?宮主與我演練這部雙輝之曲,可是用了三年五載的功夫的。」
時空越點點頭,擺正了琴,深深呼吸一下,手指抹彈了下去,頓即「叮嚀」一聲起頭,繼而靡音跳出,順勢幾聲雨點滴落,冰柱斷裂,有些控制不住了手指,順應而下,沒有止歇。
琴婆眼眉不覺眨動一下,繼而眼神落在時空越的兩手十指上,面色淡淡有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