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秦仁恭敢動你,就等同親手將自己推進地獄之門。只要你能撐到我帶你哥來,別說劫獄,就算把整個縣衙踏平,對他而言也是輕而易舉,你絕對不會有事。我這就上京,安心等我回來。」
「七巧!」常相思喊住她,神情忽然有些靦眺。「左永璇……他有沒有再捎來任何消息?」
「除了那封通知他已經平安返家的信之外,沒再收到他只字片語。不過你別擔心,抵達京城後,我也會去找他。」
「你知道去哪兒找他?」常相思難掩意外,畢竟連她都不知他家住何處。
「嗯。不說了,為怕刑期有變卦,一刻都不能耽擱。相思,我走了,千萬保重!」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
雖然不舍又擔心,但安七巧還是頭也不回地飛快離開大卒。
她明白,光靠自己之力根本無法救出相思,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趕赴京城,無論是相思她哥或是左永璇,只要能找著其中一人,相思就有救了!
一晃眼,已到了行刑當日。
大雨連下了五天,今早才稍停,從牢里到刑場一路泥濘不堪,上了腳鎳手銬的常相思,因許久末見天日而益發蒼白的臉蛋,看不出任何情緒,即使摔了跤,卻沒喊痛,步上行刑台的神情波瀾不興,無驚無懼。
看著劊子手持著亮晃晃的大刀一步步定上刑台,行醫多年、見慣生老病死的她沒有一絲懼怕,心里只有無限遺憾。
結果,她還是沒能再見到大哥一面。
她並不奢望大哥真有能耐救她,只是如果他真還活著,她好想看看他長得是何模樣?那記憶中溫柔慈愛的哥哥,是否一如當年?還有,左永璇究竟會不會在今日趕回?臨死前,她才發現自己寧願承受失望、傷心,也希望能親眼目睹他是否會守諾歸來,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痴心錯付,這顆心,究竟給得值得還是冤枉?可惜,一切全來不及了……
「時辰已——」
「秦仁恭!」
沒料到始終緘默無言的常相思,突然開口喊他的名字,秦仁恭身子一震,手中的行刑令牌差點抖落地。
眼見圍觀百姓交頭細語,心虛的他連忙擺起官威怒喝︰「大膽!竟敢直呼本官名諱——」
「狗宮!」死不足懼,可死前她必須為自己的清白辯駁。「你心知肚明,秦夫人並非死于我誤診,而是你禽獸不如,毒殺發妻——」
「住口!」
「你堵得了她的口,也瞞不過你的心、騙不過天地神明!」
這聲音——那仿佛從天而降的宏亮聲嗓方停,一抹紫色身影已翩然落定在她面前,如光燦爛。
「相思……」左永璇蹲與她平視,不舍地輕撫她憔悴的容顏。「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大、大膽狂徒,竟然擅闖法場!來人,快將他拿下!」
不只一般平民百姓,連秦仁恭都是生平頭一回瞧見有人使輕功飛入法場,呆愣了半晌才驚慌喝斥,怪的是,所有宮差竟然全像木離般呆杵不動。
「王捕頭!還不快拿人!」
蓄著兩撇胡的王捕頭摳摳耳朵、仰頭望天,像是沒听見秦仁恭的話,不只場外群眾嘩然,連常相思也詫異那些官差的反常。
「嘿,你眼里只準有我。」左永璇捧住她的臉,敦她只能望著他。「相思,我守約回來了,為了解我的相思病,叫聲‘相公’來听听?」
瞧見那嘻皮笑臉的模樣,听到那死皮賴臉的語氣,直至此刻,常相思終于相信一切不是幻影,而是左永璇真真切切地回到她身邊了。
她笑了,淚卻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滾。「我下一刻就將身首異處了,鬼妻你也要?」
「無論你是人、是鬼,都是我左永璇今生唯一的妻子。相思,允了我,嫁我為妻。」
當他獨闖法場,她的心便已完完全全飛向他,現下見他不顧眾目睽睽,向身為死囚的她求婚,這份痴情深深撼動她,她心甘情願自毀終身下嫁的誓言,一生不悔。
「嗯。」常相思噙淚頷首。「我願嫁你為妻。」
左永璇聞言喜出望外,樂得一把抱住佳人,這才發現她身上縛繩未解,便抽出腰問寶劍,只見銀光一閃,長繩立刻斷成十余截,看得眾人再度瞠目結舌。「大、大膽狂徒!竟敢私放死囚!」秦仁恭嚇得結巴,卻仍端起宮架子用力拍桌,氣呼呼地指著宮差大喊︰「你們想造反了是不是?還不快將人拿下!瀕子手,把那兩人全給我砍了!」
官差終于動了,卻是上前把一得令便舉起大刀的劊子手一把拉下行刑台。「哼,秦仁恭,你好大的狗膽!堂堂定遠王世子和世子妃你也敢動?」左永璇扶著佳人站起身,亮出手中的九龍令牌。「先皇御賜免死金牌在此,見此牌如見先皇,還不跪下!」
「吾、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見縣令和官差全跪下,圍觀群眾就怕跪晚了不知會不會招來什麼橫禍,只能莫名其妙地跟著雙膝落地。
「怪了,你跪得還挺快的嘛!」左永璇冷哼一聲。「不怕我拿假的蒙你?要不要先押下我再求證?」
「下、下官不敢。」
秦仁恭跪在地上,全身止下住地打哆嗦。
這下他總算明白,對方八成早已向官差表明身分,方才那群陽奉陰違的家伙才敢不听命行事。
而那句「定遠王世子」也讓他想起來,就覺得這人有些面熟,可他怎麼想也想下到,眼前宛如游龍飛降、正以睥睨之姿傲視全場的偉岸男子,就是當年他上朝面聖時曾見過一面,連皇上都對他客氣三分的世子。
在朝為官者都知曉,天下原是左家先人打下,但左家先人無意皇位而禪讓,先皇因此御賜免死金牌一面,無論左家人犯何事皆可免其刑、除其罪,還封為「一字並肩王」,見君王免跪、除佞臣免奏,傳令子孫代代視左家人如兄弟,不得削除王位、俸祿,王朝永傳、皇恩永庇。
雖然到了這朝,生性多疑的皇上將「一宇並肩王」改為「定遠王」,還處處防備左家人參與軍政,可人人皆知左家子孫看似淡泊名利,毫無異議,為求自保的地下勢力卻不容小覷,即使皇上也不敢妄動,朝中根本無人膽敢明著與其作對。唉,他怎麼也想不到常相思竟有如此驚人靠山,這下子錢勢皆無用,他只能自救了!「下官下知世子駕到,口出不遜,還請見諒。」秦仁恭強自鎮定。「下官亦不知常相思乃世子未婚妻,因其誤診致人于死,才依律判處死刑,既然世子以免死金牌相救,那下官也只能放棄為妻伸冤——」
「你放棄,我可不放棄。」左永璇皮笑肉不笑地收起金牌。「放心,我不玩仗勢欺人那套,也沒想要以免死金牌為相思月兌罪,因為她根本無罪。」
他一舉手,王捕頭立即將當初的串供人證帶來。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哪!」一名白胡老大夫嚇得猛打顫,腿軟跪地。
「要我饒命,就把實情當眾招出。真是常大夫開錯藥單、抓錯藥,才害秦夫人死于非命?」
「不、不,常大夫開的藥單根本沒錯,是秦大人逼老夫這麼說的,否則就要將這罪安在老夫頭上,還要將我孫女送入青樓。」老大夫老淚縱橫,對著常相思猛磕頭。「常大夫,老夫對不住你,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孫女遭人輕踐。我早決定,待我孫女下個月出嫁後,立刻了結這條老命下地府向你謝罪,生生世世為你做牛做馬——」
「謝謝。」
常相思忽然向他道謝,老大夫一時愣住,旁觀眾人也一臉詫異,獨獨左永璇了解地含笑凝視心愛的人兒。
「王捕頭,請你解了他身上的繩索。」常相思無怨無恨,釋然淺笑。「紀大夫,多謝您為相思澄清,您也是愛孫心切才受制于人,不得不做此偽證,我不怪您,快請起吧。」
「嗚……常大夫,老夫真是對不起你……」老大夫更加羞愧得無地自容,哭得下能自己。
「秦大人,你還有何話好說?」左永璇冷冷瞪他。若非為了當眾證明相思清白,早將此人挫骨揚灰了!「我何時逼他了?分明是那老匹夫下知受誰指使,存心陷害我!」
秦仁恭打死不認,為保命展開反控。
「世子,他做偽證于前,供詞早無法取信于人,如今我妻子尸首火化,當初驗尸的仵作也因病暴斃,一切死無對證,只憑他一面之詞不足采信!除非您出示能令人心服的鐵證,否則就是屈陷良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