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隱抱著她進門。
「……我回我家就好。」
「你家不就在這里?」
迅速整理好心情,她武裝起自己。「你放我下來,我要回我的公寓。」
「那已經不是你的公寓了。」該隱直往屋內走,踏進長直的玄關,左手邊的拱門通往客廳,右手邊則是廚房和飯廳,牆面上有面穿衣鏡,再往前走便是樓梯。
「啊?」她疑惑地看著他,任他抱著自己來到三樓的露台。「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已經離開高振隆,那里自然不會是你的歸處,而這里——」他走到露台的欄桿邊,迎著夜風,讓她看見山腳下的環狀夜景。「你應該很久沒見到這一片夜景了吧?」
米珈樂怔愣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那夢幻得不可思議的美麗,竟有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記得你最喜歡在你家的露台上眺望這片夜景了,對吧。」
她猛地抬眼。「你怎麼會知道?」
他沒有回答。
米珈樂也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問,他之所以知道,就代表他曾經見過,而且不止一次,但為什麼他卻沒發現,她最想看的其實是他?
從前兩家比鄰而居,但是他家的地勢較高,所以她必須上到露台才有辦法眺望他的房間,有時真給她看見了,哪怕只有一眼,都能讓她開心好久。
「那時候那麼喜歡偷窺我,硬是介入我的生活,現在倒是說我介入你的生活,真沒良心啊。小天使。」
他的聲音既沉又緩,說得清楚分明,讓米珈樂霎時紅了粉頰。
「我……不是,我……」
「你沒有偷窺我?」
「……」
「是你先介入我的生活,讓我愛上你的。」
「……那真是奇跡。」那是她盼望好久的奇跡,她應該感動,但心里卻沉甸甸的。
「不,對我而言,你曾經喜歡我,那才是奇跡。」她是那麼單純又天真,竟能完全沒察覺他的異狀,還關心地想喂暖他,讓他連抽身的機會都沒有就眷戀上她。
「怎麼會?愛上你是很簡單的事。」他擁有俊美的外表、顯赫的地位、強烈的存在感,可以在瞬間攫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麼,你現在為什麼不愛我了?」
米珈樂一時語塞,面對他灼熱的目光。不知道要怎麼響應,直到那頭傳來呼喚聲——
「男爵,外頭風大,先回房吧。」
該隱噴了聲,但仍是抱著她下樓,將她放下後,他推開二樓一間房間的門,只見這間房的陽台正對著薔薇園。「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房間,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里住下。」
米珈樂直娣著房內擺設,不敢相信他竟認真到這種地步。
「我已經要帝力斯幫你準備一些衣物,包括鞋子等等用品,如果還有什麼不足的,你再跟我說一聲,而現在……」他拉著她進衣飾間。「去洗澡,待會下樓吃點東西,我知道你在宴會完全沒吃。」
她沒有抗拒,只是好奇地動手翻看著抽屜,一連拉開幾個抽屜之後,突地頓住,錯愕地從小榜里頭取出一雙紅白相間的小棉手套。
該隱見狀,微惱地眯起眼。不必問,他也知道這是誰干的好事。
「……為什麼我的手套會出現在這里?」她張著大眼望向他。
「你看錯了吧。」他伸手要搶回手套。卻見她翻過手套背面。
「你看,上頭有我的英文名字,這是我要去英國留學時,我媽為我織的,這是獨一無二的手套,不可能再有第二雙,而這雙手套在我到了英國沒有多久之後就不見了……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里?」
面對她的質問,該隱臉上破天荒地浮現一絲困窘。
而他的變化,全被米珈樂精準捕捉。「難道說……那時候我們就見過面了?」
可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假設她曾經見過他,她絕對不會忘記,但是兩人這樣面對面站著,他一身黑色手制西服……倏地,好像有什麼畫面要從腦海中跳出。
「洗澡。」他難得慌亂,硬是將她推進浴室里,便落荒而逃。
米珈樂呆站在浴室里,回想起他臨走前泛紅的耳垂,還有他不自然別開眼的模樣,不禁低低笑開。
總是那麼沉著冷靜的男人,居然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還是因為她……
注視看鏡中的自己,她突然發現,她已經很久不曾開懷地笑,似乎就在他消失那一刻開始,她也一並遺忘了笑容,直到現在。
如今,她真的可以響應他嗎?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米珈樂一直站在穿衣鏡前,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梳洗完畢後重回衣飾間,她卻找不到一件適合上班的套裝,因為衣櫥里全部都是洋裝。
最後,她只好挑一件最順眼的,強迫自己穿上之後,就開始瞪著穿衣鏡里的自己到現在。
她真的覺得身上的淺紫緞面高月復女圭女圭裝不太適合自己,她已經二十八歲,不適合再穿這種女圭女圭裝,而且還有荷葉袖,讓她很不自在。
拉扯看膝上的裙擺,卻意外發現如花朵般收起的裙擺上頭,還點綴看精細的亮片和水晶珠墜,每扯動裙子便會閃爍光芒,米珈樂眼楮一亮,不斷在鏡前重復這個動作,甚至轉了一圈,正在贊嘆此項設計別具巧思,左斜方的門突地。被推開,她幼稚的動作完全展露在來者的眼底。
「……我關上門,你多轉幾圈,轉到你開心為止。」該隱似笑非笑地說完,便要關上門。
「我只是因為裙擺上的亮片和水晶很漂亮。」她羞惱地替自己辯解,很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但是話一出口,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感覺自己愈說愈錯。
「很好,我會把你的想法傳達給帝力斯,他一定會很開心。」
「為什麼?」
「因為那件衣服是他做的,他一直嫌棄家里沒有女人可以讓他大展身手。
「啊?這是你的管家做的?」
「我所有的衣服也都是他做的。」而他向來對帝力斯的品味非常質疑。
「真的?」她驚呼。「他好厲害」
她以前見過帝力斯幾次,從不知道他是這麼厲害的狠角色,喔不,真正的狠角色是這男人,竟然能將服裝界的大師收為自己的管家。
「我真替帝力斯開心,他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該隱皮笑肉不笑地說,朝她伸出手一。「走吧。」
一下樓,米珈樂便見帝力斯站在一樓的開放式樓梯前,身穿銀白襯衫,搭了件鐵灰色背心,背心前頭還以亮片繡出特別的圖騰。他金色的長發束得一絲不苟,站姿俊美,儼然像個英式管家,听見腳步聲後,抬眼朝她溫煦一笑。
「好久不見,珈樂小姐。」
「你好,好久不見。」她有禮地打招呼。「抱歉,我給你添麻煩了。」
「請往這邊走。」
帝力斯彎過左手邊的拱形門,再穿過另一條長廊,走過另一扇拱門之後,便是飯廳。
溫暖的磚紅色夾雜著女乃油色的牆面。組合成特別的圖騰,而中間擺放著長形餐桌,鋪上精美純白的勾線桌巾,邊緣點綴著弧狀蕾絲,桌面還擺上螺旋狀的琉璃花瓶,里頭插滿盛放的薔薇,飄散一室醉香,中間還有一座黑水晶燭台,銀制的台座上已經插上點燃的燭蠟,搖曳滿室的溫柔,讓人可以完全放松。
唯一讓米珈樂還緊繃著神經的,是站在角落里的黑影。
她知道他是誰,因為曾見過幾次面,每次見面時,他看她的眼神總是不友善。
「小姐,請坐這里。」
「喔,好。」回神,瞧見帝力斯正為她拉開提花錦面椅,她隨即坐下,在他為她浦放餐巾布時,不由得抬眼說︰「帝力斯,謝謝你幫我準備這套衣服,好漂亮,我好喜歡。」
他雙眼一亮。「你喜歡嗎?」
「嗯,我非常喜歡,凌希說這是你親手做的,你真的好厲害。」她由衷道。
「噢……小姐,你是我的知己,只有你才懂得我的美學。」她的贊美完全滿足他的虛榮心。
不能怪他,實在是他一直生活在不懂他美學的環境里,如今終于有人懂他,要他怎能不感動?
男爵嫌棄他,凱洛麗更是唾棄他,但衣著打扮就是一種表現,閃亮一點有什麼錯?更何況,女孩子本來就很適合柔軟又輕飄飄的衣物,可以完全展現女人的柔美特質,可惜凱洛麗偏愛強調曲線的衣物,不懂他的藝術。
「怎麼會呢?凌希說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你做的,我覺得這根本就是經典。」
米珈樂真誠的贊賞成了松月兌他腦袋最後一顆螺絲的關鍵,只見他輕撥著根本沒有滑落的劉海,映照著燭火的角度,讓俊臉凝住性感,微眯著褐色的瞳眸,刻意壓低嗓音,「小姐,帝力斯願意為你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她呆住,有股沖動想笑,可是要是笑出來,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所以她很努力地忍,直到又听見他說——
「小姐,帝力斯願意為你而死。」
米珈樂直瞅著他認真得好搞笑的臉,終于忍遏不住地掩嘴低笑,到最後更是受不了地放聲大笑。
帝力斯見狀,目光很挑釁地看向自家主子,讓他知道,想要讓一個陰郁的女孩露出笑容,像他這麼做就對了。
該隱冷冷勾笑,不置可否,目光落在趴在桌面放聲大笑的女子。她的笑聲不如當年清脆,但卻同樣可以感覺出她的愉快。
「該上菜了。」
「是。」
等帝力斯離去,米珈樂才深吸口氣平復笑意,揩去眼角笑落的淚。「我不知道帝力斯是這麼特別的人呢。」
「多特別?」他哼。
她看他不以為然地別開眼,那別扭的樣子根本就是在吃醋,心不禁發暖,再次勾彎地唇角。
沒多久。帝力斯推來餐車,兩人的餐點擺上了桌。
米珈樂將目光落在自己的桌面,此刻,她無心猜測罩上食置的盤子里裝了什麼美食,注意力全都擱在餐盤上頭。「帝力斯。」
「我在。」
「這是MedarddeNoblat嗎?」
帝力斯非常贊許地勾起笑。「是的,小姐懂得相當多。」
「可是,我沒有看過這個系列的餐具,這種感覺好像很古老,邊緣漆繪金色聖獸,好漂亮。」她低叫看,抓起食罩,想要看看其余的花紋,卻發現平鋪在餐盤上的美食竟然是——「……蚵仔煎?」
一份夜市小吃在瞬間轉移了她對餐具的喜愛,她忍不住看向對面的男人,只見他也正看著她。
十年前,她曾經跟他說過很想吃蚵仔煎,可是父母從來不肯讓她吃夜市里的食物。她說的時候,他看起來漫不經心,如今蚵仔煎出現在她面前……是巧合嗎?
他還記得她那麼久以前說過的話嗎?
她的心發燙,開始融化對他的不信任,吞噬對他所有的猜疑。
「吃吃看。」該隱說。
「……好。」她的聲音是受不了控制的低啞,必須用盡全力才能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勉強正常。
拿起帝力斯準備的銀叉子,她叉起一塊蚵仔煎,蛋黃燙著蚵,拌著豆芽和青江菜,滑女敕的口感和酸甜帶辣的醬料完美融合,讓她感動得想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