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聞人悅新增了本事,卻還不會如意控制,雖然神奇的驚世駭俗,卻也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譬如說看什麼都慢吞吞、慢的直要急死妮子,又譬如走路時忽然橫空移動一截,常常踫壁、跌跤,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見,肯定「貽笑大方之家」。
這一夜,因了妮子這一番變化,注定諸人無法平靜。
林櫻在屋頂繼續參悟,蕭定亂把業火傳授柳如嫣後繼續為林櫻把關。
次日,林櫻與古天嵐去天姥山,探尋古劍門已故末代掌門古浪哲之墓,以期重得秘劍門真髓,清早與眾告別。二人臨走之時,妮子聞人悅極是不舍,扯了一縷秀發交給師父,央求師父歸來時一定要把公子黑帶下山來,有這一縷頭發為信物,那「黑公子」老虎是不會撒潑,會乖乖跟來的。
屆時林櫻靜靜參悟一夜,尚無甚結果,蘇醒過來。
聞人悅送走師父二人,則繼續熟悉狀態,同玉芙一般靜靜行功,漸漸渾然忘我。
眾人遂決定在此多休停一日,翌日再往龍青山去。
一時間,春風樓謝絕來客,已然不像什麼知名酒樓,儼然搖身一變成一人丁興旺的武學聖地,近四十天賦異稟的武道大才在中參演武功,互相切磋,好不熱鬧。
尤其要講龍化道、楊樹根、曹元、葉敏、齊天平、張君寶、易水寒這幾個人物,進步神速,雖然根基各自不同,風格更是迥異,然而出類拔萃、一峰突起的態勢已成,讓其余諸人壓力巨大,卻更刺激熱情,信心大增。
春風樓里這許多人安頓下來,無甚要事稀奇可表。
且說林櫻靜靜參悟一夜後醒來,不覺天已亮起,轉頭一看便見不遠處屋脊上閑負手而立正欣賞天邊日出的蕭定亂,清亮眸子眨了眨,心底一暖。
蕭定亂有所察覺,微微一笑,到林櫻身邊遞出手道︰「媳婦兒,隨我走一趟如何?!」
林櫻聞言羞答答的,赧顏伸手搭上蕭定亂的手掌,點了點頭,也不問要去何處,由其拉著自己白女敕玉手便下了春風樓屋頂。
到了下面,蕭定亂自去取了紫龍伏魔槍,再到馬廝去牽了兩匹好馬。
在馬廝時正看到木老,孤單單一人在照顧這許多馬匹,蕭定亂心下感慨,也不知木老到底是真的有些老年痴呆還是性格使然,竟已認不得蕭定亂。想當初綠柳山莊,還多虧了木老引開毛人王,不然的話那日他恐怕在劫難逃。
當下見到木老,又蒼老了不少,仿佛歲月在他的身上來得要格外凶猛十倍,這才多久未見,木老儼然已蒼老的有些枯朽了,看著讓人心酸。
稍稍一猶豫,蕭定亂沉聲道︰「木老,您看這個如何?」
他到木老面前,忽然一抬手,一點業火在指尖跳躍,木老渾濁眼楮忽地一跳,閃過一絲奇異的輝光,聲音到還如昔日一般,听起來嗡嗡作響,確實像瓶子里的蒼蠅叫聲︰「這個寶焰,叫老尊舒服……給我罷!」
原來木老竟也是一個妙人,看樣子木訥、混沌,人老智昏,然而卻著實是個質樸的人物,絲毫不怕業火。
原本蕭定亂還有些猶豫,把業火傳給木老會不會害了他,落得個精神受創之類,現在看來這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當下蕭定亂把業火傳給木老,幾個呼吸之間,木老便無事了,在干干淨淨的馬廝一處空閑地坐了下來,緩緩閉上了眼楮,似老僧入定一般。
大多數時候,木老都是一個極其容易被遺忘的人,做著最不起眼的事情,一聲不吭,實在讓人動輒忘記,大概只有當他某一天忽然不在時,你才會猛地發現,少了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人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蕭定亂牽著兩匹干干淨淨的健碩大馬離開馬廝時,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木老,猶記得彼時木老的自稱——老尊,面上微微一笑,不禁嘆了句︰「妙人!」
隨後蕭定亂與林櫻上馬馳出莫河城,不久到了城外,一路快馬揚鞭,縱馬疾奔,好不暢快。
此去還是熟悉處,百花谷!
不消多久,兩人已到百花谷谷口。
暖春時節,百花谷中花開的的正艷,爭奇斗艷,招蜂引蝶,尚在谷口處,自那燻風之中亦可聞到陣陣馨香。
「你這是?」
二人在百花谷谷口勒馬稍停,林櫻終于禁不住好奇,問道。
百花谷,實在給了蕭定亂挺多不愉快的記憶,辛酸苦辣,許多事情都從這里起。
苗乘風這個老頑固,他現在都非常不喜,為人太過古怪,太不通人情,當初死活見死不救,沒讓他少吃苦頭,倒是讓他栽了不少跟頭。
不過苗素衣是個好姑娘,是個好妹妹,他終還記得,白薔薇也好,白蛇女英也罷,都有女俠風範。
「去找苗素衣妹子!嘿嘿,真武門中那麼多的好兒郎、俏公子,不帶她去見見,覓個佳緣,那還不可惜了呀!嘖嘖,美事一樁!」
蕭定亂呵呵笑道,猛然催馬而前。
當初結義拜天拜地時,已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自己要舉大事,怎可不請上薔薇妹子,雖不知是請來享福還是請來受苦,但終究是他蕭定亂的一番心意。
當下蕭定亂與林櫻二人並駕齊驅,不一會兒便到了百花谷深處。
百花谷的深處也便是百花深處,百花深處有人家。
遠遠的蕭定亂便看到在那百花谷深處,竟是又起了一座木樓雅舍,然而感受周遭氣氛卻頗有些不對勁。
「花香中怎有一股子淡淡血腥?!」
林櫻忽然皺眉道。
蕭定亂面色一沉,亦是聞道,立時翻身下馬,直往前掠去。
在此地還只看見那新起的一座精舍屋頂,視線被一個凸起的山包遮擋,不得前頭全貌。兩人自花間繞過那山包,這才看到花海中兩院屋舍竟都是新番的,一座屋前呆呆坐著一個美婦人,一只手伸出來往前探著,白皙手指上停著一只花蝴蝶,翅膀微微撲動,卻不飛走,那華美少婦便看著手上蝴蝶,似痴似醉,渾然忘我。
蕭定亂一見這貴夫人,眼楮一眨,大吃了一驚。
這女人不是別個,正是那鴛鴦湖血腥點名的明玉夫人李明玉,然而那玲瓏人丫鬟丫丫卻不知去向,不在她身邊。
蕭定亂和林櫻走來,她也似沒有察覺,依舊自顧自的看著手上蝴蝶,竟顯得有幾分天真爛漫。看來當初蕭定亂以心火克制她,倒是讓她寧定了下來,除了邪性,不過可能也壞了她的心智,使其有些不太正常了。
明玉夫人在此蕭定亂倒也不奇怪,因為苗乘風年輕時便與李明玉姐姐李明華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十分曖昧,從當初在百花谷求苗乘風救玉芙時遇到李明玉這件事,也不難猜出苗乘風與李明玉的關系也非淺,是以苗乘風救了她、收容她也不見多麼奇怪。
然而奇怪的是另一座木屋之前,居然跪著一個人,一個滿身帶血的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絕對是讓蕭定亂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人!
那人竟是毛人王!
花香中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此刻近了,更顯濃烈。
此時此刻,毛人王一身血衣,上面不知沾了多少鮮血,大概里里外外全都被鮮血浸濕了吧,現在血水已凝結成血痂,呈現暗紫色,看上去格外驚悚。然則這麼樣一個錚錚鐵骨的鐵血凶殘之輩,居然端端正正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卻始終看著房門緊閉的木屋,神色緊張。
這是怎麼回事?
蕭定亂和林櫻漸漸靠近,已感應到木屋中的情況,苗乘風和苗素衣皆在其內,正忙的滿頭大汗,蓋因一個半死不活,暈厥過去的青年。
這個青年蕭定亂也不陌生,就是當日「死」在綠柳山莊的毛東岳,毛人王的兒子毛東岳。
看來毛東岳當初的確是假死,不過這一遭看情況似乎真要死了,因為毛東岳受傷極重,五髒六腑悉數移位,全身經脈更是斷了大半,只怕是奈何橋上的孟婆湯都已端到了手里,吃不準那刻就一口喝下去,魂去了森羅殿,一命嗚呼了。
苗乘風現在能做的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竭盡所能,盡人事听天命罷了,然而卻不敢擔待半分,早已大汗淋灕。
苗乘風知道,此時此刻外面毛人王心甘情願跪著求他救救自己兒子,他又已出手,救活了便罷,落個天大人情,若是救不活,只怕是要給這短命孩子去作陪葬咯。
這種事情毛人王還真不是做不出來,當初綠柳山莊兒子假死一回,就害了陸家莊上下幾百口人命,雖然是預謀要害陸家莊,然此人心狠手辣也可見一斑,現在若是兒子真死了,此君一怒之下,管你是甚麼神醫老兒,救不活自家孩郎,那就去死,只怕商量都無法。
蕭定亂與林櫻靠近了一些,地上一動不動跪著的毛人王忽然猛地轉過了頭來,森森雙眸緊盯著蕭定亂和林櫻二人,眼神整個似虎狼,沙啞沉喝道︰「離開這里,百花谷里現在不準任何生人入內,入內者,死!」
蕭定亂淡然一笑道︰「我們是來見朋友的,又不是來攪事,你還想一手遮天不成?百花谷里你不是主子,不要越俎代庖,謝謝!」
毛人王眼中寒光一閃︰「你找死!」恐怖氣勢壓了過來,似要擇人而食。
蕭定亂卻不懼,毛人王雖然凶名赫赫,他當初是怕,但現在時過境遷,卻怡然不懼。此僚論起武功,也只比司馬征高上一籌,還不及林霆劍,然則殺人凶殘,比之司馬征這個大將軍人物還要瘋狂百倍,是以才有這般威名,獨霸龍淵省,所有江湖勢力、江湖中人大多忌憚他手段殘酷。秋毫不敢有所犯。
蕭定亂見狀,笑眯眯道︰「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不好意思,毛大惡人,今天既然撞見了,我只怕就是那磨你的惡人。待會兒求我的時候,跪著那是必須的,磕響頭叫爺爺還得看你表現!」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毛人王听聞不禁大怒,一躍而起,凌空轉身間往前一撲,裹挾著森冷殺氣,整個人已到了蕭定亂面前,劈手便是一拳打來,直取蕭定亂鼻梁,端的是凶殘。
蕭定亂見狀,冷哼了一聲,手上不含糊,亦是一拳打了出去。
和他來硬的,那是自找苦吃。牧千城都不敢這般,毛人王頂了天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果不其然,這一拳接實在了,高下立判,毛人王的面色也已經變了,變得異常難看,一拳似乎打在了不屈的釘子上,仿佛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一般,臉色煞白,十分嚇人。
一聲大響,毛三通毛人王登時倒跌了回去,一條手臂簌簌顫抖,已經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蕭定亂冷冷一笑︰「你這凶殘無比的吊楮白額大蟲,端的不是什麼病貓,不過遇到我,是老虎也要把你打成病貓!毛人王,不要怪我拿你的軟處,一會兒千萬別求我!」
這一下,毛人王愣住了,感覺到蕭定亂話中有深意,卻一時不解。
這時候,門吱嘎一聲打開,走出來神色疲憊已極的苗乘風,嘆氣道︰「貴公子傷勢太重,老夫雖然手段用盡,一切都已做到極致,奈何人力有窮盡,終究差了一些東西,只恐無力回天……」
毛人王面色一沉︰「差什麼?」
苗乘風道︰「水木二氣!若有五行木精續生機,五行水精主滋養,緩緩調理,過得這最危險的關頭,救活一命,也並不難,可惜……」
可惜,他不懂這個,毛人王也不懂這個,縱然有人懂,現在便去找,待請來,只怕也只能做個送葬的了!
這個時候,蕭定亂卻笑眯眯的,忽然開始耍寶了,手上五行水木二氣翻涌,自周遭各處紛紛匯聚,氣象宏大。
他一見毛東岳傷勢,早就料到這一節,這就是他所謂的毛人王的軟處。
只這一下,毛人王終于理解了過來,蕭定亂前面所謂「求他」的意思,面色登時一派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