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山林深處張樂高宴,大碗的美酒斟滿喲,燒烤的野味噴香喲……愜意呀,看那車上也已滿載了獵物,只可惜……
他知道眼下走火入魔感覺遲鈍,所以這不是來自神眼的心覺,而只是自己對他們行動的一種極致想像。
他又繼續著這種想像了,只可惜什麼呢?是沒有獵到心儀的美人嗎?
晉王會這樣想嗎?他一定會這麼想的!
「只怕是獵色去了吧!」
牛福心里暗暗這麼想著,眼楮卻打量著眼前的容妃。
她還是天仙般地美麗,不過從她的眼神看,她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也許她等待的是一個人,也許她等待著的那個人,正是他牛福!
他會笑自己自作多情嗎?
但他的判斷也許是對的。
今天見面的地點還是王府的堂上,而不是後花園。容妃沒有撫琴、吹簫,甚至沒有練劍。她的身邊也沒有任何一位使女。
英姑和月娥應該是在得月山莊那邊,那秋萍和春杏呢,她們都去了哪里?
「她倆剛上街市去,沒這麼快回來!」她說。
說得很隨意,但又覺得話中有話。
不過此時她的縴縴玉手,正撫弄著一個黑漆漆的東西。
牛福一下就看出來,那不正是那天自己想藏好以備將來大用,卻被晉王截留下來的手槍嗎?
它在此時出現,又是何意呢?難道說她在刻意琢磨著什麼?
難道說是晉王以為她特別聰慧,就由她來破譯這不解之謎嗎?
那麼,她破譯出謎底了嗎?
突然他听到了一種聲音,一種自己曾經已經十分熟悉的聲音。那是狗的輕吠聲。
「博美?是博美嗎?」他循聲一低頭,看到了,看到了!果然是那只白色的博美,正溫柔地躺在容妃的腳邊。
在容妃紅錦靴的襯托下面,它愈是白雪模樣,而這又反襯了容妃紅靴似火。
它像是白胖了許多,變得有些慵懶了。不過還好,還沒忘記他這個老朋友,還會適時給他打個招呼!
「它是一直跟隨你嗎?」
容妃發現他注意到博美,就緩緩說道。
「不,它先前有個女主人,可惜她出事了。後來雖說跟我,但好像跟玉玲處得更好。」
「是楊玉玲嗎?你表妹?」
「嗯,不錯!」
「你們表兄妹感情很深?」
「嗯,雙方處得還好!」牛福說道,像是在沉思。
「瞧,現在它已經習慣了這里,連野性都馴服了!」容妃突然指著博美說道,像是有意轉換話題。
「它本來就沒有多少野性!」牛福順其意接道。
「可是我以前,就一直都沒見過像它這般嬌小而又凶悍的小狗呢。」
「也許,有時嬌小,卻更有生命力!」
牛福說著,若有所思。奇的是,她也若有所思的樣子。
牛福的眼前又一閃昨夜那個身輕如燕,一曲旋,如折腰之狀的黑衣人。
其實他那時已經馬上懷疑到是她,至少,他可以肯定那人是個女子,其劍招與她極為相似。其實應該就是她呢!
也正由于此,他巧妙地通過接招,纏住了展護衛,這才讓她得以喘息退走,逃過這一劫。
他不僅從身形、動作和劍招上推想到可能是她,那日一見就感覺到她的仇恨,也是推想到是她的依據之一。
所以她就為著這深仇大恨,不懼涉險,行刺安祿山。
難道說這就是她活著的意義?
「當御前護衛,很辛苦吧?」她問,顯出關心的樣子。
但牛福听來,又覺得她這問話里頭還有內容。
「不單單辛苦,還有很大風險呢。」
「此話怎講?」
他笑了笑,然後就跟她說了昨晚的事。他這也是為著試探。
「是誰吃了豹子膽,竟然敢行刺皇上?」
「而且還是個女的!」牛福突然壓低了聲音。
「女的?那抓到了?」
「沒有!」
「沒有捉到,憑什麼斷定是女的呢?」
「她身輕如燕,優美至極。」
「還有呢?」
「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息……」
「是香氣嗎?如蘭如麝?」
「不,卑職說不出,但那是女人的氣息。」
「那現在,你有沒有聞到那種氣息呢?」
「卑職不敢那樣想,王妃身上,自然不可能帶有刺客的氣息!」他把聲音壓得更低,眼楮卻盯著她看。
「牛護衛,本宮有一種感覺,好像牛護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這里!特別神秘呢!」
「真的有那麼神秘嗎?」
「一點不假!」
「我覺得有個人更神秘!」
「是誰呀?」
容妃很好奇地問,牛福就看她的眼楮,然後笑著,環顧一下四周,從身上取出一物,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那卻是半截衣帶,上面留有紫色的兩個血字。
他自然是已經看過多遍了,一個是安字,另一個從字形看顯然是祿字,但缺了最後兩筆。顯然,是寫血字之人沒等寫完此字就咽氣了。
彌留之際,寫此血字,無非就是要告訴他人,自己是被安祿山所害。
那麼被害之人是誰呢?
慕容溥!也就是容妃的親生父親!
因為那日第一次見到容妃之時,他就發現她是慕容溥之女,心中充滿了仇恨。所以後來聯系思考,這才有了這些答案。
要不,走火入魔之後他的心覺嚴重滯後,又哪有這些靈感呢?
昨晚後來與展護衛分頭搜索,他在一處樹邊,發現了地上這半截衣帶。
當時就想,一定是黑衣人匆忙之間,衣服掛著樹枝,無意中遺落了這個物事,此物一定十分重要呢。便藏于身上衣兜里,他還不太會藏物于袖中。
後來直至隨侍皇上上完早朝,回到廊屋里,取出來細看,這才吃了一驚。他尋思後也斷定,這必是容妃遺落之物。
「牛護衛,這是何意呀?」容妃故作糊涂。
「王妃放心,卑職還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敵友。只是覺得王妃以千金之軀,履萬險之地,卑職多有不安!」
「牛護衛的話,本宮怎麼一句也听不懂呢?」
「稟王妃,卑職告退!」牛福見此,便以退為進。
「牛護衛請稍等!」她站了起來,眼如碧波,照著他。突然一笑,遞過來那個黑漆漆的鐵家伙,「听晉王說,你稱它為槍?這怎麼是槍呢?」
突然之間又轉換了話題。
「藏了它,卑職再告訴娘娘!」牛福接過手槍,又指著那衣帶說道。
這一回容妃沒再說什麼,一下子就將衣帶藏袖子里了,她在作這個動作的時候,特意放慢,似是有意教他,應如何藏物于袖中。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她催道。
「它就是槍!」
「我是問你它為何是槍?你卻就這般回答?」她有意無意地嗔道。
「哦,其實它是卑職無意中在山里撿到的,也不知是何物,但知道是鐵器,心想它也許就是一種未成形的攻擊武器的模型吧。」
「所以你就稱它為槍?」她笑著,又接著說,「你為何不將它插在腰間?」
「王妃連這個也知道!」
「那還不是晉王告訴我的!他說當時看到你腰上插著這個黑家伙,還以為那是暗器呢。」
「晉王對王妃真是體貼備至,無話不說!」
牛福突然月兌口而出,由衷感嘆道。
「晉王對本宮怎樣?牛護衛就這麼關心嗎?」
碧波一晃而激蕩,似有淹山吞舟之勢。
「在下一時口快……」
「那也只能說明你有心……」
「多有唐突,還請王妃恕罪!」
「有心不是壞事,何必恕罪?」
「謝王妃!」
「既然你有心,那麼,有什麼可以賜教的嗎?譬如對本宮,你最想說什麼?你就大膽地說出來!本宮不會怪罪的!」
牛福看著容妃,覺得這才是一個最最難懂的女人,自己本來可以通過心覺之便先知其心,可是走火入魔卻起了心覺的障礙,于是自己就又成了盲人瞎馬了。
「卑職以為王妃應該活得更快活一些,不要老活在仇恨之中。」
他終于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都為自己說的話所震動了。
「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她的聲音卻很平靜。
「哦,還有,這槍……卑職還想暫寄放在王妃處,不知可否?」
「好,拿過來吧!」
他捧著槍遞過去。
他隨即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手背上貼著了一種膩滑而又綿軟的物事,是她的手,那手柔若無骨,讓他不禁起疑,她竟然能夠握劍,而且施展出相當凌厲的劍招?
那手越是伸過來了,雙雙搭在他的肩上。
「王妃,你!」
「你說,要我怎麼樣,才會快活呢?」
好個大膽的女人!難道她就不怕如此狀態,會被別人撞個正著?
牛福想,不過他現在也不甚怕,因為腦後有眼,要是有來人,他一下就會看到的。
「雖然不要忘了仇恨,但也不要為著仇恨而活著!」
「那你是要我為什麼而活著?為誰而活著?」
沒听到牛福的回應,她卻先自己笑了,「是要我為著王妃的位子而活著,為晉王而活著,對麼?」
「那我要是不呢?」她把海送到他的面前。
「王妃!」
「你告訴我,除了仇恨,還有什麼,會是生活中重要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