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乃意與司馬佑簡單交談之後,便轉身往洗衣院走去。
她剛走進洗衣院的大門,就看到一身狼藉不堪的朱鎖鎖被吊在院落西角的大樹上,一旁的靖兵正將一大盆冰涼的水傾倒在朱鎖鎖的臉上,讓她稍稍恢復一些意識,然後揮起手中的馬鞭,用力地鞭打著本來就已經是滿身傷痕的朱鎖鎖。
任乃意站在眾多軍姬的最邊角處,看到這一刻的朱鎖鎖,額頭,臉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傷痕,身上的衣服此刻也漸漸變成了一片襤褸,露出身體上那一道道令人覺得格外觸目驚心的傷痕。
原本美艷照人的朱鎖鎖,這會兒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可憐而脆弱。
她大概是因為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已經麻木,所以從頭至尾,任乃意都未曾听到她呼過一聲痛。
許久之後,靖兵才放下手中的長鞭,他指著被吊在樹上的朱鎖鎖,對在場所有的軍姬吩咐道︰「太子有令,若有人膽敢暗中幫她,與她同罪。」
待到靖兵離開之後,任乃意悄聲問青芽道︰「她怎麼會在這里?」
青芽四周環視一圈,然後將任乃意拉至角落處,小聲道︰「我听說,是榮王將這個女人易容成雲自姍的模樣送了進來,她還企圖想要放走司馬佑。她這是一次將宇文太子和寧王都得罪了,所以才會受到這麼重的懲罰。」
任乃意听完她的話,隨即開口問道︰「是誰找到她的?」
「據說是寧王昨晚從榮王府將她帶回來的。」
任乃意轉頭望了一眼雙眸微閉,頭側在一旁,渾身正瑟瑟發抖的朱鎖鎖,然後提步向她走去。
朱鎖鎖听到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向她走近,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楮,在看到是任乃意之後,她的雙眸冰涼而毫無波瀾。
「是誰將你送進榮王府的?」任乃意望著她血肉模糊的臉,緩緩開口問道。
朱鎖鎖冷哼,「這還重要嗎?這一局,你贏了,不是嗎?」
「那日,你明明可以殺了我,為什麼沒有下手?」任乃意接著問。
朱鎖鎖將頭偏向一邊,沉默不答。
「因為有人出現,將你打暈然後送進了榮王府,是不是?」
朱鎖鎖突然望向她,目光幽毒地朝著任乃意低吼道︰「任乃意,你明明已經知道了一切,為何還要跑來問我?怎麼?你這是在向我炫耀嗎?炫耀玨爺對你的在意?!」
任乃意平靜頷首,「果然是他。」
朱鎖鎖用異常毒辣的目光凝著任乃意,冷哼道︰「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假的,是不是?」
任乃意搖頭,「開始,我只是懷疑。是你自己太沉不住氣,才會被我利用。」
「任乃意,你這招借刀殺人還真是高明。如今我變成這樣,你一定很高興吧?」
任乃意听了她的話,淺笑出聲,望著朱鎖鎖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也太低估我了。我若想對付你,你此刻早已經不在這里。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目標。」
沉默了一會兒,任乃意又望著朱鎖鎖淡笑開口道︰「我一早就與你說過,在你想要殺一個人之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夠分量。想要做我的敵人,你還不夠資格。」
任乃意說完,轉身走進了營帳之中。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伸手取出掛在脖子上的那塊黑玉。
果然,一直都是宇文玨在暗中幫她。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標,不是宇文烈,也不是寧王,而是榮王府呢?
任乃意轉頭望向窗外有些陰沉不定的天色,輕輕低喃道︰「宇文玨,你究竟是誰?」
到了第二日,朱鎖鎖終于被靖兵從樹上放了下來。一夜之間,她從名噪一時的城中第一花魁變成了靖**營洗衣院中地位最為低下的三等軍姬。
又過了一日,這一日晌午時分,朱鎖鎖獨自一人躺在洗衣院的角落中養傷,因為身上的傷口實在太過疼痛,所以她睡得一直不沉。恍惚之間,她听到洗衣院的外頭傳來一個靖國男子的怒罵之聲和一個女子大聲驚叫求饒的哭喊聲。
朱鎖鎖在醉紅樓這麼多年,自然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原本只是閉目蹙眉,並不打算管這些無關緊要的閑事,畢竟,如今的她,連自保都已經是問題,哪里還有閑心去管別人的閑事。
可是那不絕于耳的怒罵聲和驚叫聲卻像是咒語,不斷地滋擾著朱鎖鎖原本就煩躁難安的心。
朱鎖鎖隱忍著身上的傷痕帶來的痛楚,起身跟隨著那聲音而去,在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處時,入眼便看到一個長得異常肥碩的靖國士兵,手中正拿著一條御馬的長鞭,一下下極為用力地抽打在那個被他壓著趴在地上不停哭泣著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一邊泣不成聲地呼痛討饒,一邊費力地想要擺月兌那靖人的壓迫。可是,奈何兩人之間的力氣實在懸殊太大,而且,她越是掙扎反抗,卻反而遭到那靖人更加殘暴的對待。
朱鎖鎖望著眼前的這一切,腦海中便聯想起了幾日前,自己因為被人下了藥而與榮王在床上不堪並且充滿屈辱的那一幕。她心中不由地怒火中燒,一時竟忘記了自己的滿身傷痕和痛楚,上前一把用力扯住那靖兵的發辮,將他從少女的身上拉開。
那靖兵先是一陣錯愕,隨即見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女人如此無禮地對待,當下便怒吼一聲,手中的長鞭就要朝著朱鎖鎖甩去。朱鎖鎖連忙從衣袖中取出一把短匕刺在那靖人的手腕之上。
隨著一個沉悶的呼痛聲,靖兵手中的長鞭應聲落地。眼疾手快的朱鎖鎖連忙將長鞭撿起來抓在手中,望著那滿臉怒意的靖兵,冷冷開口道︰「給你一次機會,向她道歉。」
靖兵雙目充滿鄙視地望著朱鎖鎖,狠狠地啐了她一口,開口道︰「做夢!」
朱鎖鎖抬手就是一鞭打在他**的身上。
站在身後不斷顫抖著的少女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拉住朱鎖鎖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得罪了靖兵,我們都會沒命的!」
朱鎖鎖卻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冷開口道︰「將衣服穿上。」
靖兵望著自己身上陡然出現的一長條鞭痕,隨即便怒吼著從地上撿起那一把短匕,朝著朱鎖鎖刺去。
朱鎖鎖見狀,冷哼一聲,抬手朝著他拿短匕的右手就是一鞭,然後她再也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不斷地揮甩著手中的長鞭,用力地鞭打著那不斷用手擋住她攻擊的靖兵。
朱鎖鎖一邊鞭打著靖兵,一邊冷聲重復道︰「向她道歉。」
那靖兵此刻已經被朱鎖鎖打得渾身是傷,她每一次下鞭都是又快又狠,而且那條被她握在手中的長鞭仿佛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靖兵無論怎麼努力都完全沒有機會搶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只能就這樣生生地挨著她的鞭子。
可是,就算是已經被朱鎖鎖打得渾身是血,那靖兵卻始終不願意開口向含冬道歉,在他的眼中,這些軍姬甚至還不如他的坐騎來得身份高貴。所以,他就算死也不會給這種低賤如泥的女人道歉的。
朱鎖鎖一直打得開始手發酸,才終于放下手中的長鞭,望著那惱怒得已經雙眼通紅的靖兵,冷聲問道︰「你是寧王的人還是宇文太子的人?」
那靖兵此刻恨不得將朱鎖鎖撕成碎片,哪里還有心情回答她的問題。忽然間,他大吼一聲,上前就要伸手掐朱鎖鎖的脖子。
朱鎖鎖見狀,眼中頓時泛起了殺意,她再一次抬起手中的馬鞭,朝著靖兵頸間的要害處狠狠地揮去。那靖兵原本攻擊的動作頓時停滯,他的瞳孔瞬間放大,死死地瞪著朱鎖鎖,不一會兒便倒在了地上,脖子處汩汩流出的血跡在地上漸漸蔓延成一片鮮紅……
那一直站在朱鎖鎖身後的少女見狀,嚇得一把抓住朱鎖鎖,驚慌失措道︰「他……他死了!怎麼辦?我們這下死定了!一定是死定了!」
朱鎖鎖表情冷漠地望著癱倒在她面前的靖兵。她的心,此刻早已經被濃烈徹骨的仇恨所侵佔。除了漫漫無邊的仇恨和屈辱,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身上的傷口帶來的疼痛。
朱鎖鎖轉眸望向一旁早已經嚇破膽的少女,冷冷開口道︰「不想死,就照我說的話去做。」
*
這幾日,靖國洗衣院中開始流行一種黃色的玉簪,很簡單廉價的哪一種普通的黃玉簪子,這些平日里受盡靖人欺負和凌辱,所以並不太注重衣著打扮的軍姬們,不知道都是從何處弄來的玉簪,悄悄地插在自己發間不算起眼的地方,無論是當值還是休息時都不願意將其取下。
一直到靖國王上抵達雲國的前一個晚上,任乃意坐在床榻上,看到四周的軍姬頭上都不約而同地插著顏色相同,但是式樣稍有差異的玉簪,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青芽道︰「她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都紛紛在頭上插起了玉簪?」
青芽斜靠在床榻邊,手中捧著一本殘舊的《史記》,正聚精會神地讀著,听了任乃意的話,頭也不抬地答道︰「她們都是為了那明日會與漢王一道前來的漢王世子。」
「那漢王世子有什麼特別呢?」任乃意微微有些好奇地問道。
青芽將手中的書擱在雙腿之上,抬頭望向任乃意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听人說,這漢王世子生得絕世的俊美,而且性子還十分溫潤,一點也不似那些我們平日所見到的那些粗魯野蠻的靖人。所以,這些軍姬們都希望可以被漢王世子挑中,然後去服侍他,這樣就可以躲開其他靖人的欺凌和蹂躪。」
任乃意輕輕頷首,又道︰「那為何是黃玉簪?這又是什麼說法?」
青芽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是黃玉可以避邪吧?听說那漢王世子雖然俊美,但是身子格外的病弱,她們大概是害怕世子的病會傳染給她們吧。」
任乃意淡淡一笑,自然不會去相信這麼牽強的理由。不過,病弱的漢王世子?這倒是一個十分有用的訊息。
一夜無話。
第二日黃昏時許,任乃意正坐在床榻上就著昏暗的光線看墨葵偷偷送進來的密函。忽然間青芽匆匆跑進來拉著她就往外走。
任乃意隨手將密函藏進衣袖之中,一邊跟著青芽往外走一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青芽言簡意賅地答道︰「靖國王上一眾人這會兒已經到軍營外了。」
兩個人剛剛走到外面,就看到操練場上站滿了正裝肅色的士兵,而站在最前面的是宇文烈和寧王。
周圍則是跪滿了一地的侍從和軍姬。
任乃意隨著青芽走入軍姬的隊伍之中。她身子半蹲著混在眾多低頭垂目的軍姬中間,也學著其他的軍姬一般地低下頭,以求能夠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隨著一陣清脆整齊的馬蹄聲響起,所有的靖兵包括宇文烈和寧王在內,都紛紛地單膝跪地︰
「恭迎王上!」
「恭迎父王!」
身穿一身深棕色羅中單的宇文玨站在一群靖人之中顯得特別的顯眼,他跟在漢王的身後下了馬,隨即便有侍從上前為他端上一碗烈酒讓他暖身。他輕咳了幾聲,然後從侍從的手上笑著接過。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輕掃過一旁跪滿一地的軍姬,在看到那個思念許久的熟悉身影之後,宇文玨平靜清潤的雙眸中終于劃過一絲暖意。
這時,他听到宇文烈用靖語對著王上宇文玖開口道︰「父王與二王叔一路舟車勞頓,今日先好生休息一晚,明日雲國皇帝將設宴款待父王和二王叔。」
寧王宇文淮在看到病弱瘦長的宇文玨時,還特意詢問道︰「軍營中物資匱乏,條件簡陋。玨,你身子孱弱,可需要安排個軍醫守在營帳之外?」
宇文玨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一邊輕喘著氣,一邊笑著對寧王道︰「多謝叔父關懷。小佷隨身帶有父親特意命人制的藥丸,在這里小住一晚,無礙的。」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宇文烈,在看到宇文玨弱不禁風的病樣,實在忍不住輕哼地一聲,「沒想到漢王叔竟然生了一個如此不中用的兒子。」
那原本走在最前面的宇文玖听到宇文烈的話,頓時停下了腳步,轉頭怒斥道︰「烈兒,不得放肆!」
而站在宇文玖身旁的漢王卻仿佛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著對宇文玖道︰「王兄,不妨事。太子說得沒錯,的確是玨的身子不爭氣。」
漢王說完,又轉頭對著宇文玨道︰「你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營帳休息吧。」
于是,一群人有侍衛們引領著往各自的營帳中走去。
用過晚膳之後,任乃意走出洗衣院散步。忽然間,她听到角落里有兩個侍衛正在小聲地說著話︰
「唉,你方才有沒有發現,王上對漢王世子的態度,比對太子還要好。」
「那當然,漢王手中掌握著靖國將近一半的兵力,世子又是漢王的嫡子,王上自然對他特別啦。」
「可惜了,這漢王世子偏偏身子病弱,不似漢王那般的驍勇善戰。」
任乃意听了他們的話,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宇文烈從宇文玖的營帳中走出來時,正好看到一身粗布衣裙的任乃意,面對著皎潔月色,遺世獨立的美麗背影。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
任乃意轉頭,看到是宇文烈,輕輕福了福身,開口道︰「宇文太子。」
宇文烈一雙鷹目望著她雅致清艷的臉龐,難得柔和地開口道︰「明日,你就會是我的。你讓我實在等太久了。」
任乃意望著他一臉篤定的樣子,淺笑反問道︰「是嗎?世事變幻無常,宇文太子還是不要這麼肯定吧。」
「我會讓雲子愷知道,他所心愛珍視的一切,到最後都會是我的。」
宇文烈根本不認為這件事還會有任何變數,他自顧自說完,又深望了任乃意一眼,隨即便轉身離開。
對于任乃意,宇文烈有著前所未有的耐性。
雖然,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過是他手中用來打擊雲子愷的武器而已。
他刻意地想要忽略心中因為任乃意而泛起的一陣從未有過的柔軟;他也刻意地想要忘記,他之所以會如此嚴懲朱鎖鎖,完全是因為知道了任乃意身上的那些傷痕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因為與宇文烈的見面,任乃意這一晚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眼看著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沉,任乃意的心緒也變得越來越混亂。
宇文烈雖然生性嗜血冷酷,但是他向來說一不二,言出必行,若是明日他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向靖國王上開口要她,到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任乃意從床榻上坐起身,轉眸看到那些軍姬們頭上所插著的黃色玉簪,又想起方才從那兩個侍衛口中听來的話。
她美眸流轉,攸然拿起床邊的一件外衣套上,趁著皎潔的月光,往洗衣院外走去。
任乃意緩步走至漢王世子的營帳外。夜色中,她看到兩個侍從從漢王世子的營帳里面走出,一邊走一邊小聲埋怨道︰「這世子也真是的,明明身子不好,還偏偏喝這麼多的酒。明日若是被王爺知道,咱們又該被罵了。」
另外一個侍從听了他的話,笑著安慰道︰「沒事的,世子每次喝醉酒都睡得又死又沉,到了明日說不定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你不說我不說,王爺哪里會知道。」
任乃意听了他們的話,心中一喜,這麼巧?病弱世子喝醉了?這回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她不再多做猶豫,當下便輕手輕腳地走進漢王世子的營帳之中。
因為沒有燭火,偌大的營帳中黑漆漆一片。任乃意只能就著窗外昏黃的月色,小心翼翼地往不遠處的床榻走去。
此時,躺在床榻上安靜假寐的宇文玨,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心緒和呼吸,靜靜地等待著任乃意一點點地向他靠近。
不一會兒,他便聞到了任乃意身上那一陣淡雅的迷人香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營帳之中,任乃意根本沒有注意到宇文玨唇邊泛起的那一抹燦爛笑意。
任乃意站在床榻邊,在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時,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小聲嘀咕道︰「這身酒味真是……身子這麼弱還喝這麼多酒,也不怕提早仙逝。」
宇文玨將她聲如細蚊的話語一字不落地听進了耳中,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深。
任乃意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又听到他輕微的鼻酣聲,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又用衣袖拂了拂他的鼻子,見他依舊沒有反應,這才確定這個漢王世子的確是喝醉了酒睡死了。
于是,她小心地爬上床榻,輕輕地躺在床榻的外側。
睡在床榻內側的宇文玨,感覺到她柔然的發絲輕拂在自己的鼻尖,帶著一股清淡的天然香氣,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感官。
宇文玨十分辛苦地隱忍著想要將她用力擁入懷中的沖動。這許多日以來對她的思念和擔憂,終于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獲得了補償。
夜色中,宇文玨輕輕睜開風華無限的雙眸,貪戀地望著她優美的背影。她脖子上的勒痕已經漸漸褪去,而此刻,她的手正緊緊地握著自己送給她的那塊黑玉。
只要一想到她為了保住這塊黑玉差點被朱鎖鎖勒死,宇文玨的心就疼惜地忍不住一陣抽緊。
不過,這個膽敢背著他逃跑又讓自己受傷的小女人,此刻已經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的身側。宇文玨如此想著,為她揪起心又開始變得安詳而柔軟起來。
聞著任乃意身上的淡淡香味,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已經許久不曾好好睡過一覺的宇文玨,不一會兒便感覺到一陣倦意侵襲,隨即便沉沉睡著了。
轉眼到了第二日清晨,宇文玨還未來得及睜開雙眸,便听到耳邊傳來一陣令他覺得非常悅耳的低泣聲。
他強忍住心中的笑意,緩緩睜開雙眸,望著此刻穿著一身素白色褻衣,盤腿坐在床榻上,低頭垂目,哭得梨花帶雨的任乃意,裝作有些莫名其妙地開口道︰「你是誰?為何會在我的床上?」
任乃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隨手拿起他放在床邊的錦緞羅中單,一邊抹著臉上的眼淚鼻涕,一邊無比委屈地開口道︰「世子……昨晚上您對人家做過些什麼,難道您都已經忘記了嗎?」
宇文玨唇角的弧度已經幾乎快要擴張到耳際,可是嘴上卻十分無辜地開口道︰「我昨晚做過什麼嗎?我記得我昨晚明明喝醉了啊。」
任乃意忽然間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可是這會兒卻容不得她細想。她手中用力地絞著宇文玨的衣服,看起來十分難過地開口道︰「嗚嗚嗚嗚,奴家還以為世子與其他的臭男人不一樣呢,沒成想,您居然也會吃完不認賬……」
宇文玨一臉地茫然,開口道︰「這樣啊……昨晚我喝醉了,喝醉了酒之後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記得的,不如,我們現在再將昨晚發生的事重溫一下,如何?」
任乃意沒想到這個什勞子的漢王世子居然會如此難纏,她低頭用力地絞著手中錦袍,心中那個糾結郁悶啊。
半響,她將手中的錦袍隨意地甩至一旁,一邊試圖從床榻上起身,一邊毒舌道︰「不是奴家不肯,我是擔心世子太過操勞,萬一弄得個精盡人亡……」
宇文玨听了她牙尖嘴利的話,頓時失笑,他望著她喋喋不休的紅唇,忽然發現自己再沒有多余的耐心與她玩捉迷藏。
想到此,宇文玨伸手一把抓住任乃意的手臂,將她重新拉回床榻上,又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低頭用自己的薄唇封住了她紅潤小巧的櫻唇。
任乃意被他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完全措手不及,一直到被他吻住雙唇時,她才終于看清楚了這個病弱的漢王世子的真面目。
任乃意的雙眸頓時瞪得極大,她一邊嗯嗯啊啊地抗議著宇文玨的深吻,一邊氣得抬腳就要去踢他的要害。
宇文玨失笑,終于不舍地暫時放開了她甜美的紅唇,卻完全無視她的攻擊,將任乃意緊緊地壓在身下,笑得一臉妖孽道︰「踢壞了,你以後可苦了。」
任乃意氣得俏臉漲紅,望著他,咬牙切齒道︰「宇、文、玨!」
宇文玨輕咬了一口她的粉頰,笑得春風滿面,柔聲哄她道︰「乖,叫官人。」
官人你大爺!任乃意這會兒又氣又羞,只想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該死的月復黑男人狠狠地揍一頓。
宇文玨笑眯眯地望著她。不一會兒,他濕潤而密集地吻就要一點點地落在任乃意的發梢和臉頰之上。
任乃意一邊竭力地躲開他的吻,一邊氣得破口大罵道︰「宇文玨,你這個大騙子!」
宇文玨輕咬了一口她白皙的脖子,笑著問道︰「我怎麼騙你了?」
任乃意瞪他,撇嘴道︰「你絕對是故意的!故意將我騙來這里!」
宇文玨暫時停下了嘴上的動作,好笑地望著她,輕挑起一條眉。
任乃意趁機月兌離他的狼嘴,一邊試圖從床榻上起身,一邊瞪著他控訴道︰「你從來沒說過你就是漢王世子!」
「那是因為你沒問。」宇文玨淺笑回答。
「你……你昨晚故意讓我知道你喝醉了酒!」
宇文玨听了這話,笑著朝著她勾勾手指,很有耐心地開口道︰「來,關于這件事,咱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
任乃意听了他的話,頓時感覺到一陣心虛,可是她隨即又一想,老娘干嘛要心虛,明明騙人的是他好不好?!
于是,任乃意理直氣壯地將頭伸到他面前,瞪著他道︰「有什麼好談的?!事實就是你欺騙了我!就這樣!我要走了!」
任乃意說完,就要起身逃開他身邊。
宇文玨哪里肯讓她離開,他一把將任乃意重新勾進懷中,笑眯眯地望著她問道︰「誰讓你偷偷跑進靖**營的?」
關于這一點,任乃意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所以她十分坦白道︰「我自己要進來的,怎麼啦?」
「你進來這里就是為了爬上其他男人的床榻?」宇文玨挑眉,繼續笑著問道。
只要一想到這女人居然如此大膽敢深夜偷偷爬上其他男人的床,宇文玨心中就覺得一陣不舒服。
雖然那個他口中的所謂其他男人,根本就是他自己。雖然精心設計了這一切的,也是他自己。
任乃意一听這話,頓時沒了底氣,她輕咬著嘴唇,有些心虛道︰「我……我這不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嗎?」
宇文玨看了一眼她掛在脖子上的那塊黑玉,笑凝著她又道︰「這還不算,為了對付榮王,居然還敢用自己演苦肉計,嗯?」
任乃意望著他笑眯眯的俊臉,眨巴了幾下眼楮,心中暗忖,做錯事,騙了她的人不應該是他嗎?可是,為什麼這會兒心虛的人變成自己了呢?
任乃意望著他絕美妖冶的笑臉,心中莫名覺得一陣心慌,她瞪他道︰「演都演了,你還拿來說什麼說?」
宇文玨仿佛對她的話十分的贊同,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然後輕撫著她的發絲,徐徐開口道︰「也是。既然如此,你就將原本想要演得美人計演到底吧?我會非常配合的。」
任乃意一听這話,白皙通透的臉頰頓時紅透。
在宇文玨的面前,她一向引以為傲的智慧和計謀都會通通被他看穿,這該死的,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在這里等著自己呢。
啊啊啊!該死的月復黑男啊!太月復黑了!黑透了他!
宇文玨望著她一臉憤懣不平的樣子,心中只覺得好笑,他輕輕將她擁在懷里,輕聲地喚著她的名字︰「任乃意。」
任乃意帶著一絲迷茫地對上他深邃晶亮的雙眸。他笑著吻上他的柳月眉梢,緩緩開口道︰「不許再偷偷從我身邊消失。」
任乃意從他霸道的話語中听出了他對自己的在意和擔憂,當下不由地心中一暖,語氣也放柔了許多,破天荒地想要向他開口解釋道︰「宇文玨,我……」
可是,對于從來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釋自己行為的任乃意,完全沒有想到,原來坦白竟然也是一件如此難言的事情。
宇文玨笑著吻上她的紅唇,不忍心再為難她,低聲開口道︰「噓,我都知道……」
宇文玨的吻,一如既往地深情而霸道,猶如星星點點的溫暖春雨,不斷地打濕任乃意的心。她安靜地躺在宇文玨的身下,微微眯起迷蒙的水眸,臉色酡紅地沉醉在他溫柔的深吻之中。
他身上的酒味漸漸褪去,此刻縈繞在任乃意鼻尖的正是她早已經習慣了的淡淡藥草香氣,這樣的氣味讓任乃意沒由來地覺得一陣心安。
她的心跳隨著宇文玨的深吻而變得越來越快,渾身的肌膚也開始變得仿佛炙熱而燙紅起來。
宇文玨漸漸不再僅僅只滿足于這個吻,他翻身將任乃意壓在身上。這一刻,他還想要更多。
他迫切地需要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真實的溫度。
他的手漸漸滑進滑到她的腰間,一邊霸道著吻著她如玉的脖子,一邊一點點地解開她褻衣上的盤扣。
一時間,偌大而清冷的營帳中,空氣開始漸漸變得灼熱而無限曖昧起來。
床榻上的兩個人,交頸纏綿,漸漸忘卻了四周的一切。
當宇文玨輕輕褪去任乃意身上的褻衣,看到她頸部和背部的疤痕時,他心疼地輕輕吻上,惹得任乃意忍不住地輕輕顫抖了起來。
宇文玨伸手輕柔地撫上她的傷疤,輕聲開口道︰「還疼嗎?」
任乃意輕輕搖頭,她此刻的臉頰,紅得猶如一顆誘人的禁果,挑戰著宇文玨因為她而變得薄弱不堪的自制力。
可是,比起對她的**,宇文玨卻更加害怕會觸踫到她的傷處,所以他只得無比艱難地隱忍著。
宇文玨為她穿好衣服,又重新將任乃意擁進懷中,凝著她開口道︰「記住,以後不許再讓自己受傷。」
任乃意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體貼,不由地心中一暖,隨即舒服地倚在他的懷里,撇撇嘴,有些無奈地開口道︰「玨爺,您的不許會不會太多了點?」
宇文玨笑睨了她一眼,挑眉開口道︰「不答應?」
任乃意聳了聳肩,十分誠實答道︰「不是不答應,而是連我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又怎麼能給你保證?」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伸手閑閑地把玩著她垂落在身前的幾縷青絲,緩緩開口道︰「記住,以後,你有我。」
任乃意心間頓時一突,抬眸望向長得猶如一只狐妖般妖媚又神秘難窺的宇文玨。
宇文玨笑看了她一眼,又笑著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輕笑著開口提醒她道︰「天色不早了。」
任乃意這才愣愣地回過神來,她一邊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真心沒節操,居然被這個男人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迷惑了心智。
她急匆匆地走到門口,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又停步回頭望著宇文玨,帶著一絲霸氣地開口道︰「宇文玨,不許將我輸給宇文烈。」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愉快地大笑出聲,朝著她篤定地點頭道,「好。」
*
雲國皇宮
自從大皇子登基之後,雲子愷就已經從他竹林苑的宮殿中搬出,一直寄居在王貴妃的瑤華宮之中。
雲建帝回宮之後,就被大皇子尊為太上皇帝,大皇子自己則被文武百官們尊稱為雲成帝。
在雲成帝登基後的第一日的早朝之上,雲子愷便主動開口辭去了樞密院院事,京城節度使和戶部侍郎等職位。
他又對雲成帝說希望可以日夜陪伴于王貴妃左右,所以主動向雲成帝提出將竹林苑的宮殿空出來讓給雲建帝居住,自己則住進了王貴妃的瑤華宮中。
雲成帝原本就十分忌憚雲子愷在朝中的聲望和勢力,這會兒听了雲子愷的要求,沒有多想便都欣然同意了。
這一日,雲子愷正坐在瑤華宮的前殿之中,陪著王貴妃煮茶聊天。
王貴妃望著整日陪伴于她左右的雲子愷,終于忍不住輕聲問道︰「愷,你可曾怪過母親嗎?」
雲子愷笑著為王貴妃倒上一杯清茗,抬頭望著她道︰「母親為何會如此問?」
王貴妃看著他,輕嘆一口氣,「是我,間接將乃意推進了靖人的狼窩。」
雲子愷听到任乃意三個字,唇邊的笑意微微僵持,少頃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不。母親,您沒有錯。」
「就算我真的死了,宇文烈也照樣會將她帶走。」
王貴妃顯得有些意外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後知後覺的她,終于開始察覺到發生雲子愷身上的微妙變化。
她有些擔憂地開口道︰「愷,如今你的父親仍舊被皇上軟禁。母親只有你與艾艾,你千萬不能讓自己有事。」
雲子愷笑著握住王貴妃的手,輕聲安慰道︰「如今,你的兒子已經是個終日無所事事,依仗母親豢養的無用皇子,哪里還會出什麼事呢。」
雲子愷的話,猶如一陣暖風輕輕拂去王貴妃心中的疑雲,她沉靜地深望著雲子愷,頗覺安慰地開口道︰「好。好孩子,不愧是你父皇最疼愛的孩兒。」
雲子愷知道王貴妃已經完全明了他話中的深意,他隨即笑著開口道︰「母親,去,好好梳妝打扮一下,晚上皇上會在寶辰殿設宴招待靖國王上和漢王。不要讓他們看輕了我們雲國的堂堂貴妃。」
王貴妃一怔,隨即開口問道︰「靖國王上?可是宇文玖?」
雲子愷微微有些奇怪地點點頭,然後道︰「母親如何知道靖國王上的大名?」
王貴妃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有娓娓開口問道︰「今晚乃意也會來嗎?」
雲子愷有些不解地望著王貴妃,輕輕頷首,然後道︰「是,她應該會隨宇文烈一同前來。」
王貴妃听了他的話,默默輕嘆一口氣,許久後才開口道︰「我身上有些乏,你到時辰再喚我起身吧。」
雲子愷點頭目送著王貴妃離開,這才重新坐回到茶桌前。
這時,一身淺水色十二褶羅裙的雲子艾從外面走進來,坐到雲子愷身邊愉快地開口道︰「三哥哥,我听宮人們說,今日任姐姐會回宮,是不是?」
雲子愷笑著點頭道︰「是,再等兩個時辰就能見到她了。」
雲子艾開懷道︰「太好了,我一會兒便去宮門口迎她去。」
「不行。」雲子愷想也不想就一口否決她的想法,「她一定是與宇文烈他們一同前來的,你貿貿然前去,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如何像母親交代?」
雲子艾臉上露出一絲不樂意,嘟著嘴問雲子愷道︰「三哥哥,難道你都不想任姐姐嗎?」
雲子愷沉默不語。
他如何能告訴年輕稚女敕的雲子艾,自從任乃意進了靖**營之後,他沒有睡過一夜好覺,每晚不是徹夜無眠便是夢魘連連。
他整日小心地懷揣著對于任乃意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愛意,又小心翼翼地將對她所有的在意和緊張收藏在自己心中最不為人知的地方。
他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羞愧,又為自己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宇文烈帶走卻毫無辦法而覺得難堪。
可是,如今的他,除了隱忍,別無他法。
除非能夠一次徹底奪回屬于他的一切,否則,便只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