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時分,靖國皇族眾人的車馬隊直接駛進了雲國的皇宮,在寶辰殿門口緩緩停下。靖國王上宇文玖攜寧王,漢王以及太子宇文烈,三皇子宇文翰,七王子宇文雋以及漢王世子宇文玨一起下了馬車,而走在最後面的則是任乃意和緊跟著她的青芽和喜兒。
雲成帝帶著眾位大臣在殿門口恭迎他們,雙方站在門口好一陣客套和寒暄。任乃意對于這樣的場面向來缺乏耐性和興趣,她站在最角落處,低頭與青芽輕聲地說著什麼。
忽然間,一只柔軟的素手悄悄地從背後挽住任乃意的手臂,她微微一怔,回頭便看到了沖著她燦爛微笑的雲子艾。
兩個人一陣歡喜地問候聊天之後,任乃意才開口問道︰「艾艾,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王貴妃和雲子愷呢?」
雲子艾眼神一暗,隨即在任乃意耳邊小聲道︰「母親也不知是怎麼了,下午突然感染了風寒,三哥哥不放心她,這會兒正在瑤華宮陪母親呢。」
任乃意听了她的話,點點頭,隨即指著一旁的青芽對雲子艾道︰「艾艾,你還記得她嗎?」
青芽看到雲子艾向她投來的目光,連忙朝著雲子艾福身請安道︰「文福公主安好。」
雲子艾望著青芽,不停地眨著雙眸,好一會兒之後才小聲驚呼道︰「呀,她是之前服侍三哥哥的青芽。」
三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跟隨著人群往寶辰殿走進去。
眾人悉數按照雲國的習俗落了座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玨望著對面那三個旁若無人地小聲聊著天的花樣女子,不由地眼中泛起一絲柔軟的笑意。
他的小女人,這會兒估計早就將自己身處險境的事情拋諸腦後了吧。
這樣也好,宇文玨心想。
在他的心中,任乃意從來不是什麼柔頤公主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兵器行的幕後老板。
她只是他宇文玨心愛的女子,她應該什麼都不用煩憂,什麼都不用操心,只要像此刻這般,舒舒服服地做一個開懷談笑的女子就好。
其他令人討厭的人和事,只要都通通交給他。
而這時,坐在宇文玨身旁的七王子宇文雋也被對面的三個談笑女子吸引了目光。他有些好奇地看向輕倚在任乃意身旁的雲子艾。
坐在絕色生姿的任乃意身旁,十四歲的雲子艾明顯看起來稚女敕而生澀許多。可是,這樣的稚女敕和生澀卻並不妨礙雲子艾那清新宛若六月芙蕖的清麗出塵之色。
雲子艾今日穿了一件淺粉色的公主羅裙,外面則套了一件雪白的羽衣。她只要微一抬手或者是輕輕一轉頭,身上那薄如蟬翼的白色羽毛便會如同靈動的白雀一般翩然起舞,將雲子艾粉女敕白皙的小臉映襯地格外鮮活而明亮。
仿佛是發現了有人在看她,雲子艾微微側頭,目光帶著一絲明顯與她個性不符的冷漠輕掃了宇文雋一眼。
宇文雋見狀,唇邊勾起一絲淺笑,抬手舉起桌上的酒杯,朝著雲子艾大方示意。
雲子艾微微蹙眉,靈動的美眸瞪了宇文雋一眼,隨即便憤然轉開了目光。
宇文雋抿嘴一笑,並沒有將雲子艾那完全無關痛癢的惱意放在心上,重新又將注意力轉移至宇文玖與雲成帝等人的談話之上。
宇文雋只听到,與雲成帝並排坐在主位之上的宇文玖,聲音低沉但卻完全不容置喙地開口道︰「朕有意在貴國多住一些時日,可是這靖軍營中的條件實在太過簡陋,不知雲國皇帝可否為朕以及其他的靖國皇族成員準備一處更合適的行宮呢?」
雲成帝听了宇文玖的話,連忙笑著答道︰「自然,自然。朕一早便命人將竹林苑中幾處閑置的宮殿整理出來,就是準備讓靖王以及其他幾位王爺和皇子們暫住的。」
宇文玖听了雲成帝的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就勞煩雲國皇帝費心了。」
眾人又彼此客套寒暄了好一陣,席間觥籌交錯之聲不斷,整個寶辰殿儼然是一派賓主盡歡的樣子。
酒過三巡,宇文烈終于站起身走到宇文玖面前,朝著他福了福身,然後開口道︰「父王,兒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宇文玖仰頭飲盡一杯烈酒,然後望著宇文烈開口道︰「太子有何事?說。」
宇文烈雙手抱拳,單膝跪地,然後開口道︰「求父王將一位雲國女子賜給兒臣。」
宇文玖听了他的話,不禁有些詫異。他的這個兒子,雖然生性粗暴,又被人詬病為之人,但是他一向視女人為無物,從來不會開口向自己主動求過任何一個女子。
宇文玖不禁對他口中的那個女子感到一絲好奇,他望著宇文烈開口道︰「太子看中了哪位女子?」
宇文烈轉身面向任乃意所坐的位置,伸手指著正淡笑著與雲子艾說話的任乃意,然後開口道︰「她。」
宇文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看清楚任乃意的容貌之後,宇文玖的雙眸中明顯劃過一抹幾乎令人無法捉模到的驚訝,不敢置信以及……痴迷和傷痛。
不過,宇文玖畢竟是見識過眾多大場面的一國之主,他很快便將心中的疑慮和驚訝完美地掩藏,目光輕睨著任乃意,沉聲問道︰「這女子是誰?」
宇文烈連忙轉身朝著宇文玖答道︰「她是雲國已故柔頤公主的獨生女,任乃意。」
宇文玖听了他的話,望著任乃意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其他人只以為宇文玖是對任乃意不滿意,可是任乃意卻不傻,她大膽地對上宇文玖深意難明的探究目光。
她從宇文玖的雙眸中看到了他不太尋常的窺視和探究。
他仿佛在通過自己竭力地尋找著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樣的想法讓任乃意心頓時為之一震。她連忙輕輕別開投注在宇文玖臉上的目光,將自己心中的懷疑小心地收藏起來。
宇文玖同時也回過神來,他轉頭望向宇文烈,正想要開口象征性地詢問一下雲成帝的意思,卻听到一個華麗的聲音在寶辰殿中緩緩響起︰「且慢。」
眾人頓時覺得一陣愕然,然後轉頭望去,這才發現開口的竟然是那病弱的漢王世子宇文玨。
只見宇文玨猛烈地咳嗽了幾聲,然後緩緩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宇文烈面前,笑著道︰「能否請太子收回方才的請求?」
宇文烈對于他陡然出聲阻撓感到一絲不滿,瞥著宇文玨,冷冷道︰「為何?」
宇文玨淡笑著睨了他一眼,隨即又轉頭凝著任乃意,開口道︰「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此話一出,殿中頓時一片嘩然。宇文烈皺眉,臉上是明顯質疑的表情,望著宇文玨開口道︰「這不可能。你昨日黃昏才進的軍營,根本沒有機會認識她,她又怎麼會變成你的女人?簡直荒謬!」
宇文玖同樣冷望著一臉淡笑平和的宇文玨,似乎也在等待著他的解釋。
全場的所有人之中,只有漢王和任乃意表現的格外平淡。
漢王雖然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的兒子,今日竟然會當著宇文玖和所有人的面與宇文烈爭一個女子。可是,他卻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探一探宇文玖對他的態度,所以他保持了靜默,安靜地坐看事態的變化。
而任乃意,雖然還不清楚宇文玨除了漢王世子的身份之外,還有什麼樣不為人知的背景。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宇文玨一定可以搞定今晚的事情,所以她心里一點也不會為他和自己感到擔心。
這時,宇文玨一只手背于身後,望著宇文烈笑著繼續開口道︰「此事說來也是任姑娘與我的緣分。昨日我初到軍營,只覺得營帳之中又寒又濕,我那兩個小廝生怕我身子受不住這般的寒氣,就備了一大壺烈酒讓我暖身,又從洗衣院中抓來一個軍姬替我暖床。因為我喝多了酒,所以並不知道原來他們抓得竟然是任姑娘。不過,她既然昨晚已經與我同床共枕過,自然便是我的女人了。所以,還請太子收回您的請求。」
他話剛說完,全場再次喧嘩聲一片。雲子艾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任乃意,帶著一絲怒氣地開口問道︰「任姐姐,這個靖賊真的對你……?!」
任乃意被雲子艾如此一問,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她又氣又羞地狠狠瞪了宇文玨一眼。
這該死狐狸,難道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昨晚爬上了他的床榻嗎?!
可是,這樣的一幕看到旁人眼中卻反而像是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滿座皆驚,尤其是那些天性豪放的靖人,更是忍不住地大聲調笑起宇文玨來。
宇文烈徹底被宇文玨和在場眾人的反應給激怒,他上前一把揪住宇文玨的衣襟,瞪著他怒道︰「你竟然敢動她?!誰給你的膽子!你簡直是找死!」
他說著,伸手就是一拳狠狠地揮在宇文玨的臉上。
宇文玨並沒有一絲閃躲,任由宇文烈的鐵拳重重地揮打在自己的臉上。而四周的人,沒有宇文玖的開口阻止,也都不敢輕易上前勸架。
宇文玨就這樣生生地受著宇文烈憤怒的拳腳。任乃意望著宇文玨臉上漸漸泛起的淤青和嘴角的血跡,心中不由一緊,剛想要站起身阻止,卻听到宇文玖這時沉聲開口道︰「烈,住手!」
宇文烈這才不甘不願地停了下來。他轉頭望向宇文玖,不甘心地低吼道︰「父王!」
宇文玖望著他怒斥道︰「夠了!為了一個曲曲的女子,你竟然如此痛打自己的兄弟,成何體統?!」
他說著,又朝著宇文玨的兩個貼身侍衛吩咐道,「快,給玨處理一下臉上的傷。」
漢王見狀,連忙適時地起身朝著宇文玖請罪道︰「是臣弟教子無方,玨竟然膽敢與太子爭搶女子,還請王上降罪。」
宇文玖深望了漢王一眼,隨即才笑著開口道︰「三弟嚴重了。不過是一個女子,玨方才受了烈兒一頓拳腳,此事就這樣算了吧。三弟切莫放在心上。」
漢王連忙跪謝道︰「多謝王兄不怪罪。」他說完,又回身瞪了宇文玨一眼道,「還不過來謝過王上和太子。」
宇文玨于是上前朝著宇文玖一拜,又轉頭雙手抱拳朝著宇文烈開口道︰「多謝太子成全。」
宇文烈冷哼轉頭。宇文玨卻也不在意,他又望著宇文玖開口道︰「小佷覺得身子不適,請王上準許我先行退下。」
宇文玖淡笑點頭,然後對著身邊早已經驚呆了的雲成帝開口道︰「請雲國皇帝為小佷找一處宮殿暫住。」
雲成帝這才回神,連忙應聲道︰「好。好。」
宇文玨便跟著一位內侍官往寶辰殿外走去。
任乃意見他要離開,連忙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也不理會宇文烈想要將她灼燒燃盡的目光,一雙瀲灩的水眸凝著他淤青一片的臉頰,柔聲道︰「我跟你一起走。」
宇文玨沖著她溫柔一笑,隨即便牽起她的手一起往殿外走去。兩個人絲毫不在意身後那些人投注在他們兩個身上復雜難明的目光。
兩個人隨著那內侍官往竹林苑走去。任乃意望著他的臉,輕輕問道︰「疼嗎?」
宇文玨沖她妖孽一笑,「你親我一口,就不疼了。」
任乃意臉頰微紅,瞪了他一眼,然後有些憤怒地道︰「方才他打你,你為什麼不還手?」
「今日這件事對于心高氣盛的宇文烈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不讓他出口氣,他怎麼肯對你放手?就算他肯,估計王上也不會同意。」
任乃意听了他的話,沉默不語。她知道,他今日之所以願意白白挨了宇文烈這頓打,完全是為了自己。
這時,內侍官領著宇文玨和任乃意走到柔頤殿門口,然後笑著對宇文玨道︰「皇上囑咐,說任姑娘之前就一直住在柔頤殿,所以特意為兩位安排的。」
宇文玨笑著點頭,又從衣袖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到他手中,笑著道︰「多謝公公引路。」
那內侍官連連道謝,然後離開。
柔頤殿素來清冷,兩個人走進去將室內的燭火點燃,任乃意又便用布沾著涼水為宇文玨敷臉上的淤痕。
其實,這樣的小傷對于宇文玨來說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不過能夠借此享受到任乃意難得的體貼和溫柔,宇文玨心中瞬間便覺得這頓打也算挨得值了。
任乃意望著他明明臉上盡是淤青,卻一臉享受愜意的表情,沒好氣地開口道︰「玨爺,被人打還笑得如此妖孽的,這世上除了您,估計也沒別人了。」
宇文玨淡淡瞥了她一眼,帶著一絲傲嬌的語氣開口道︰「為了我自己的女人挨打,我高興。」
任乃意听了他無比幼稚的話,毫不給他面子的白了宇文玨一眼,閑閑道︰「哪個是你女人?你見過連自己男人真實身份都不知道的女人嗎?你見過被自己的男人耍得團團轉的女人嗎?」
想到昨天晚上他將自己當獵物一樣的玩耍,任乃意心中就一肚子窩火,她微微眯起雙眸,笑語盈盈地望著宇文玨,道︰「那些軍姬們頭上插的黃玉簪也是你的主意吧?故意讓宇文烈身邊的兩個侍衛在我面前說那些話,還故意假裝喝醉酒引我上鉤。宇文玨,你真是好計謀呢。」
宇文玨非常清楚任乃意錙銖必究的性子,他微笑著輕抿薄唇,並不急著開口為自己辯解什麼。
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此刻這個張牙舞爪的小女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偶爾讓她磨磨利爪,對于宇文玨來說反而更像是一件格外有趣的閨房樂事。他一只手閑閑地撐著腦袋,一雙俊眸帶笑地望著任乃意,無比縱容地任由著她發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片刻之後,他見任乃意不再開口說什麼,這才伸出一只手將她抱坐在自己的雙膝之上,帶著一絲撒嬌的慵懶語氣開口道︰「任乃意,我眼楮疼……」
「活該,讓你下次再月復黑!」任乃意嘴上說得厲害,雙手卻輕柔地撫上了他眼瞼處的淤青,小心地替他揉搓著。
宇文玨笑得一臉妖嬈,就像是一只偷腥得逞的絕色狐狸。
任乃意斜斜地瞅他一眼,然後故意惡聲惡氣地威脅道︰「宇文玨,你下次要是敢再這麼騙我,我就自己跑到宇文烈那里去。」
宇文玨一臉淡笑地睨了她一眼,不甚在意地懶懶道︰「可以啊。不過,我會直接殺了他。」
任乃意才不會認為這只狐狸是在說假話,她瞪他一眼,又道︰「那我就再一次消失,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終于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輕聲道︰「知道了。」
她這話算是真的戳到了他的軟肋。宇文玨只要一想到前幾日見不到她時自己那擔憂又煩躁的心緒,就覺得一陣心慌。
他看到任乃意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補上一句道︰「不過,現在,你該給我一些補償了吧。」
他說完,也不等任乃意反應,就低頭吻上了她的紅唇。他的吻對于任乃意來說,就像是最為醇香的好酒,甜甜的,暖暖地,令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尤其是經過今晚的這件事,讓任乃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重視和愛惜。
她緩緩閉上迷蒙的雙眸,專心地感受著他獨特而深切的吻。
忽然間,她感覺到宇文玨開始輕輕解開她衣衫的盤扣,她猛然間睜開雙眸,用力拍開他不安分的大手。宇文玨茫然的目光著帶著一絲欲求不滿地望向任乃意。
「在我沒有徹底原諒你之前,不許你對我有不良企圖。」任乃意緋紅著一張臉,對著宇文玨開口道。
宇文玨望著粉紅俏艷的臉頰,眸底劃過幾絲難以忽略的狂亂,聲音略帶沙啞地凝著任乃意道︰「任乃意,我想……」
任乃意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笑得一臉燦爛,凝著他淤青一片的臉頰,非常狠心地開口道︰「不行,對著你這張豬頭臉,我完全沒有想法。」
「……」
宇文玨一雙俊眸依舊可憐兮兮地凝著她,仿佛在沉默地控訴著她的狠心。
任乃意索性視而不見,從他的懷中起身。
她剛要走進浴室門口,終于還是良心發現地轉頭望了一眼宇文玨,笑眯眯地開口道︰「等我洗完澡,要不要替你準備一桶冷水?」
宇文玨無奈地望著她一臉得意的模樣,可是偏偏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沖著任乃意妖孽一笑,然後痞痞道︰「比起冷水,我其實更需要你。」
任乃意瞬間紅了臉,嘴里低咒了一聲,再不敢隨意與他調笑,連忙轉身匆匆走進了浴室之中。
*
柔頤殿門外,雲子艾有些不解地望著里頭的模糊斑駁人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不明白,為什麼任乃意居然會主動跟著那個靖人離開。
「如此深夜,公主為何獨自站在這里嘆息?」一個淺淡中又略帶了幾分嘶啞的聲音在雲子艾的身後響起。
雲子艾听到男子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便看到方才在寶辰殿中朝著自己舉杯的靖國男子。
雲子艾的眼中閃過一絲十分明顯的厭惡,瞪了宇文雋一眼,凶巴巴地開口道︰「關你何事?!」
站在離離夜色之中的雲子艾,眸光清澈純亮,干淨清新的臉頰猶如那月色下開得格外明艷嬌女敕的曇花,還有她微微含怒而清脆悅耳的聲音听在宇文雋的耳中,不但不會覺得生氣,反而格外的有趣而生動。
宇文雋忍不住泛起一絲笑容,睨著雲子艾道︰「沒想到,雲國的文福公主小小年紀,火氣倒還不小。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你們雲國皇帝請來的貴客嗎?」
雲子艾毫不留情地啐他一口,微微仰起頭道︰「呸!只有他才會將你們這些野蠻沒有人性的靖賊當成貴客。」
宇文雋非常有風度地繼續保持著合宜的笑容,望著有些驕傲的雲子艾,極有耐心地問道︰「原來,一向以禮儀之邦自詡的雲國就是這樣教訓自己的公主的嗎?」
雲子艾輕哼了一聲,反擊道︰「所謂的禮儀,那是對人而言的。對于一些連豬狗不如的東西,講究禮儀只不過是貶低了自己的格調。」
宇文雋輕笑,隨即又道︰「是嗎?可是怎麼辦呢?方才公主好像還與一大群豬狗不如的東西一同進膳呢。」
「你!」雲子艾漲紅了一張臉,努力地想要從腦海中搜刮出一下最狠毒,最厲害的話語來攻擊眼前這個可惡的靖人。
可是,從小所接受的良好教育卻讓雲子艾根本不知道如何用言語來攻擊他人,她憋了半天,最終也只是瞪著眼前的宇文雋怒聲道︰「本公主不與靖賊說話,你走開!」
她說完,便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竹林苑。宇文雋望著她憤然離去的可愛身影,忍不住地朗聲大笑了起來。
這個可愛嬌女敕的雲國公主,實在是太有趣了。宇文雋終于開始不再後悔這一次能夠隨宇文玖一同來到雲國。
另外一邊,雲子艾怒氣沖沖地回到瑤華宮時,雲子愷正好從王貴妃的寢殿中走出來,看到一臉怒容的雲子艾,不由好笑地開口問道︰「這又是誰,竟然膽敢得罪了我們的文福公主?」
雲子艾一臉怒意地坐在茶桌前,忿忿開口道︰「還不是那些該死的靖賊,大皇兄也真是的,居然將他們安置在了竹林苑中,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雲子愷淡笑不語,平靜地泡了一盞茶遞給她。雲子艾輕抿了一口,這才稍稍平復了惱火的情緒,她抬頭望著雲子愷道︰「三哥哥,你還不知道吧?」
雲子愷優雅點燃一支淡香,好笑地睨了她一眼,淡淡問道︰「我該知道些什麼?」
「今日晚宴上,原本那宇文烈開口想要請靖國王上將任姐姐賜給他,誰知半路殺出來一個漢王世子,將任姐姐要了去呢。」
雲子艾說到這里就又是一陣憤憤不平地道︰「真是太過分了,任姐姐明明是我們雲國人,就算要開口,也應該是向大皇兄開口,那靖國王上有什麼權利決定任姐姐的命運!」
雲子愷听了她的話,點香的手驟然間一顫,那細香燃燒過後的滾燙灰燼不小心落在他縴長的手指之上,隨即便留下了一道微紅的痕跡。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望著面前的茶杯愣愣地發起呆來。
雲子艾見狀,頓時驚呼一聲,連忙拉過他的手指,一邊為他不停地呼氣,一邊問︰「三哥哥,你不覺得疼嗎?」
雲子愷緩緩回眸,望著雲子艾,輕聲問道︰「她,跟他走了?」
雲子艾抬頭望了他一眼,然後道︰「嗯,而且任姐姐還是主動跟他一起走的。真是奇怪,我還從未見過任姐姐對著一個男子如此溫和的一面呢。」
雲子愷心尖一顫,他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感。他覺得他正在一點點地失去他最心愛的女子。
這樣的感覺,深切地壓迫著雲子愷的每一個感官,讓他沉重酸澀地幾乎快要窒息。
忽然間,他伸手點上雲子艾的睡穴,然後將雲子艾安頓好之後,他緩步走到瑤華宮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細長的精致竹管,朝著無邊的夜色輕輕按動上面的機關,隨即便看到夜色中亮起一束無聲卻燦爛的光束。
離雲國皇宮不遠處的靖軍營帳中,司馬佑望著天際劃過的那一道他已經期待許久,終于出現的熟悉光束,平靜無瀾的臉上終于泛起了一絲笑意。
*
深夜時分,宇文玨緩緩睜開雙眸,側頭看了一眼身邊安然沉睡的任乃意,然後悄然從床榻上起身,往柔頤殿的門外走去。
他剛打開門,便看到守在門外許久的侍衛。那侍衛見到宇文玨出來,連忙躬身開口道︰「世子,王爺讓你無論多晚都務必要過去找他。」
宇文玨淡淡點頭,輕聲道︰「帶路。」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宇文玨緩步走進漢王的寢殿之中,看到他正背對著門口,靜靜望著窗外那一輪漸漸圓潤的玄月。
宇文玨望著他略顯滄桑的背影,沉默片刻之後,方才跨過門檻走進去,朝著漢王的背影輕輕開口道︰「父親。」
漢王轉身望向宇文玨,沉默地凝著他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還記得當初我讓你韜光養晦的目的嗎?」
宇文玨點頭,答道︰「自保。」
「你既然知道,為何今日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與宇文烈搶女人?」
漢王的聲音平靜無瀾,儼然是一個正在與自己的兒子閑話家常的父親形象。可是宇文玨卻敏銳地听出了他平靜的話語背後那沉銳的怒意。
宇文玨單膝跪地,一臉平靜地開口道︰「請父親懲罰。」
出乎宇文玨意料之外的,漢王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至此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父親。」
漢王望著燭火下格外俊秀的宇文玨,輕嘆一口氣,「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漢王府嗎?」
宇文玨垂眸,並不直接回答,只是淺笑道︰「我早已經習慣了雲國的生活。」
漢王輕輕頷首,「我不會在雲國待多久,待我走後,宇文烈一定會找機會為難你,你自己小心。」
宇文玨听了漢王的話,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只是淺笑著開口道︰「多謝父親關懷。」
漢王望著他得體卻疏離的模樣,輕嘆了口氣,然後又道︰「那個任姑娘……」
宇文玨听到關于任乃意的話題,攸然抬頭望著漢王,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
漢王凝著他,開口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你,王上似乎對那位任姑娘也有特別的興趣。我只擔心,今日被你這樣一來,你與她的處境都會很危險。」
宇文玨听了漢王的話,輕輕一笑,然後一字一頓道︰「我不會讓她有事。」
他說完,並不想再與漢王多說什麼,只是朝著漢王福了福身,然後轉身便離開了。
漢王望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再一次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們父子之間,這經年許久的溝壑和誤解,究竟要到何時才能真正化解?
宇文玨離開了漢王的宮殿之後,剛走回柔頤殿,就看到一臉睡眼惺忪的任乃意,三千發絲盡數披散在身後,赤著腳,帶著一絲焦慮地快步往門口走來。
宇文玨望著她白皙的玉足踩在冰涼的地上,微微蹙了蹙眉,連忙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橫腰抱起,笑凝著她的俏臉問道︰「怎麼赤腳就跑下床來了?」
任乃意睡到一半,醒來發現他不在,還以為他出了什麼意外,這才急匆匆地下床來尋他。
任乃意面上一紅,嘴硬道︰「我怕你一個不小心被宇文烈暗殺了,連累了我。」
宇文玨望著她心口不一的模樣,輕輕地淺笑出聲。
任乃意卻立即就察覺到了他與平時的不同。
她望著他一如平常的笑臉,眨了眨雙眼,然後問道︰「宇文玨,你心情不好嗎?」
宇文玨心尖陡然一顫,因為任乃意清淺的一句問話,那深藏在他雲霧一般難以窺探的雙眸背後的徹骨寒意漸漸褪去,宇文玨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無限心醉的笑意,凝著懷中的人兒,暖聲低喃道︰「任乃意……你真是朵讓我無法不愛的解語花,這個世間,最知我心意的人,原來是你。」
他笑著輕啄了一下任乃意的紅唇,問道︰「你的名字是誰替你取的?」
任乃意眸色一暗,輕聲答道︰「是我母親。」
宇文玨抱著她重新躺回到溫暖的床榻上,任乃意不用他開口,便已經自發自覺地躺進了他溫暖的懷抱。宇文玨滿意地一笑,伸手把玩著她柔軟的發絲,輕聲道︰「為什麼她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任乃意搖頭,十分坦白地道︰「我對于父母的印象已經十分的模糊,若不是因為我總是夜夜夢魘不斷,也許我可能根本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
她伸手環住宇文玨的腰,用力地汲取著他身上溫暖的體溫,過了一會兒才又輕聲開口道︰「以前,我也總是好奇,為什麼母親要為我取這樣一個名字,與我的個性一點都不相像呢。」
任乃意想起昨日墨葵偷偷送到她手中的那封密函,她帶著一絲遺憾地開口道︰「我母親還是當年雲國難得一見的美人呢,又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可惜,也許是她前半生獲得的恩賜和眷顧實在太多,連老天爺都覺得看不過去了,所以,最後為她挑選了一個她深愛著,卻一點也不愛她的夫婿。」
她從宇文玨的懷中抬頭,將下巴輕擱在他的胸口,睜開一雙美艷而微帶濕潤的眼楮望著宇文玨,然後輕輕道︰「我母親一生最大的心願,不過是想要她的夫君愛她。可惜,她終生都求而不得。」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十分心疼地將任乃意緊緊地擁在懷中。他很清楚,她父母當年的事情對任乃意有多麼深重的影響,如果他想要讓任乃意真正變得快樂起來,就必須先幫她一同找到當年那個玷污了她母親聲譽的靖國男子,讓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
他輕輕吻了一下任乃意不經意間蹙起的淡雅柳眉,然後輕輕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懷疑王上?」
任乃意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宇文玨,「你怎麼會知道?」
宇文玨笑看了她一眼,然後道︰「他看你的眼光,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宇文玖看任乃意的目光,根本不是長輩看小輩的眼神,反而像是一個痴情的男人在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任乃意笑著調侃他道︰「看不出來,病怏怏的漢王世子,眼楮倒挺尖。」
她說著,又上下打量了宇文玨一番,「你哪里像病弱無用啦?居然這麼久都沒有被人發現,真不知道是他們蠢還是你裝得像。」
宇文玨失笑,輕咬了一口她粉嘟嘟的臉頰,然後輕輕道︰「這件事,我幫你查。」
任乃意一听,連忙拒絕道︰「不用,我自己會查清楚。」
宇文玨望著她一臉絕強的模樣,再一次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拉進懷中,並沒有再說什麼。
被黑夜籠罩的格外清冷而孤寂的柔頤殿中,一對絕色無雙的男女,彼此相擁著,漸漸閉上了雙眸。
宇文玨懷抱著再次沉沉睡去的任乃意,冷寂的心終于漸漸開始有了溫暖鮮活的感覺。
這一刻,他甚至對于漢王有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感恩。
至少,他給了他生命,讓他有機會可以遇到任乃意。
這個,讓他願意用生命中的一切來與之交換的小妖女。
他從此想著,擁著任乃意的手又下意識地緊了緊。
就在他幾乎也快要沉入睡夢中的那一瞬間,一群黑色的身影忽然間出現在了柔頤殿的寢室之中。
宇文玨陡然間睜開雙眸,望著圍聚在四周的黑衣人,唇邊頓時泛起了一個邪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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玨爺真心帥爆了,有木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