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軍姬,爬錯榻 一零九章︰結局篇︰不換

作者 ︰ 顧夢曉

齊雅苑的廂房之中,任乃意臉色漠然地坐在軟榻之上,抬頭望著窗外絢爛迷人的煙火。靖國每年的夏末秋初之時都有一次煙火節,是靖人為了祈求天神的保佑而興起的節日。

她被軟禁在這間屋子里已經五日,府中的眾人們還依舊被囚禁在牢獄之中,而漢王的手中兵權則都悉數落到了宇文烈的手中。

任乃意並不清楚宇文玨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又有了什麼計劃。可是她知道,她必須要先從這里出去,然後向七王子宇文雋和寧王求助。

可是,如今的漢王府,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她想要從這里逃出去,必須要有個完全的計策才行。

忽然間,她發現天上的那些煙火漸漸變成一些奇怪的符號,任乃意定楮仔細去看,這些當初在食人島時,任錦教他們用來聯絡的暗號。任乃意心中一喜,仔仔細細地在心中記下時辰。

第二日青芽親自來給任乃意送早膳,她輕輕走到圓桌前,對著任乃意道,「今天早上有血米粥,太子听說你身子弱,特意讓我給你準備的。」

任乃意走到青芽的身邊坐下,一邊吃粥一邊打量她,這個時候的青芽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自卑,整個人都散發著淡然而清雅的氣質,讓人看著極有疏離感。

「你如何會又回到宇文烈身邊的?」

青芽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那麼久的事,我已經忘了。」她說完,起身往外走去。青芽出了任乃意的房間便往宇文烈那里服侍他更衣洗漱。宇文烈看到她,開口便問道,「她怎麼樣?」

青芽一邊替他取衣服,一邊道,「看起來很平靜,並沒有什麼特別。」

宇文烈眼中泛過幾許贊賞,「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樣。我倒是很好奇,當她親眼看到宇文玨死的時候,會不會也這麼冷靜。」

「太子,如果您真的是在意她的話,臣妾勸你不要這麼做。這樣只會令她更加地恨你。」青芽幫他穿上一層層的衣物。

宇文烈冷哼道,「恨吧。本太子就是要讓她帶著一世的仇恨留在我的身邊。不僅如此,我還要讓她登上後位,讓她時時刻刻都記得,這個世上,能夠與她匹配的男人,只有我。」

青芽沉默不語。服侍宇文烈出門之後,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略帶一絲涼意的庭院之中,望著南邊的一片海棠花,怔怔地出神。

良久之後,她喚來一個丫頭,輕聲道︰「去請世子妃來陪本宮坐坐。」

「可是,太子說……」那丫頭為難道。

「怕什麼,太子若是怪責起來,我自然會同太子說。」

「是。」不一會兒,那丫頭便請了任乃意出來,青芽指了指她旁邊的竹椅,「世子妃,請坐。」

任乃意點頭坐下。青芽親自為她倒了一杯小峴春,「這茶,如今是越發的難得,十兩銀子只得一點點。」

任乃意淡笑地睨了她一眼,「我以為你已經將雲國的那些舊事都忘了。」

青芽淡笑,「一刻未曾忘記。反而隨著時光的流逝,越發的清晰起來。」她說著,隨意地撿起她放在地上的一張宣紙,「我依舊每日清晨起來練字,一日都不敢松懈。」

任乃意極快地瞥了一眼,「你這字寫得幾乎與雲子愷的筆跡一樣,難道你就不怕宇文烈看到?」

「呵,這些他都知道。」青芽道,「他知道我恨雲子愷,幾乎恨之入骨。而宇文烈,又只是將我當成是一件發泄的工具,所以我的愛恨其實並不與他有關。」

任乃意听了青芽的話,悠然而笑。她一早便知道青芽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子,否則,精明絕情如宇文烈又怎麼會待青芽如此特別。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轉頭對青芽道,「青芽,願你求仁得仁。」

青芽嫣然一笑,回道,「你也是,乃意。」

兩人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陣兵戎相見的打斗之聲,丫頭小廝們嚇得亂做了一團,任乃意連忙趁這亂往外走去,剛剛走到拱門處,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冷無情從房檐上縱身而下,拉起任乃意又重新施展輕功往王府外而去。

青芽望著任乃意安全離開之後,她忽然從衣袖之中取出一把短匕,對著自己心髒下三寸的地方狠狠地刺去,鮮血就這樣不停地順著她淺金色的衣裙落在地上……

任乃意被冷無情帶著來到了晉城中的一家小客棧,她問冷無情道,「墨葵和水清也救出來了嗎?」

冷無情點頭,「我的人已經帶她們過來與我們回合。晉城已經不宜久留,主子,你不如隨我回絕情谷避一避。」

任乃意搖頭,「不行。我必須盡快前往寧王封地洛城,希望可以說動他支援漢王府。」她說完,又從貼身的衣襟之中取出一封信函,遞給冷無情道,「你盡快出城,務必將這封信親自交到七王子的手中。」

冷無情接過信函,「是,主子。」他說完,又從衣襟中取出一只藥瓶遞給任乃意,「這是我研制的百毒清,您隨身帶著,以防有人對你下毒。」

一個時辰之後,水清和墨葵也被人帶著來到了客棧之中。三個人由冷無情的人帶著順利地出了晉城,然後在郊外買了一輛馬車,連夜直奔洛城而去。

*

三個人第三日一早便抵達了洛城,畢竟是女子,又在漢王府嬌身慣養了一年多,如此強度的日夜顛簸讓任乃意只覺得頭暈目眩,墨葵和水清見了,連忙在城中找了一家還算能入眼的客棧休息。

三個人足足睡了一天才恢復過來。任乃意心中掛記著宇文玨和漢王府,不敢太過放肆,黃昏未到便喚醒了水清和墨葵,想著用過晚膳之後先在洛陽城中探探路,然後再想辦法混進寧王府。

「唉,你們听說沒有,前日夜里漢王府又一次遭劫,那漢王世子和世子妃都不知所蹤了。」

「唉,不知道這場禍事會不會殃及咱們洛城啊?」

「不會吧,咱們寧王一向與王上關系良好,王上如今又準備攻打雲國,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寧王發難的。」

「王上自然是不會。太子就不好說了……」

任乃意將四周的議論之聲都悉數听在耳里,心中暗驚,宇文玨也出了漢王府,那府中的一眾家眷怎麼辦?

正想著,忽然從背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原來世子妃跑來了這里。」

任乃意轉頭望去,竟然是那尤欽龍。她眼中劃過一絲警惕,「沒想到尤公子也在這里。」

尤欽龍一臉淡笑地坐到任乃意的對面,望著她俏麗絕美的臉龐,「沒有我,你以為你可以如此順利地離開晉城嗎?」

「你跟蹤我?」任乃意微微眯起雙眸,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麼不悅的神色,語氣淺淡地問道。

尤欽龍展開手中的扇子,笑道,「你為何不看成是我在保護你呢?」

任乃意淺笑地喝著碗里的湯,「勞駕尤大少爺來保護我一個嫁了人的婦人,尤少爺真是折煞我了。」

「我可是听說,你與世子已經是割袍斷義了。」

任乃意放下手中的碗,望了他一眼,「尤大公子雖然人不在漢王府,倒是什麼都知道呢。即便是割袍斷義,可是只要世子一日不給我休書,我就還是王府的世子妃。」

尤欽龍听了她這話,一直淡笑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龜裂,「那個病弱世子究竟哪里好?竟然能夠讓你這般的絕美女子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任乃意輕輕用絲帕擦了擦嘴角,起身道,「尤公子,感謝您一路護送我們來洛城。不過,希望你不要再跟著我了。畢竟男女有別。」

她說完,便準備帶著水清和墨葵離開。誰知那尤欽龍卻也是個執著之人,竟然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想要找寧王去救漢王府。他不會答應的,寧王是個極有主見之人,如今他既然遲遲不出手必然是心中已經有了計劃,斷不可能因為你一個女人而改變主意。」

「那又如何?」任乃意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沒想到他竟然暗中使了幾分內力,「寧王答應不答應那是我的事,與尤大公子似乎沒有什麼關系吧?你若是有時間,不如去關心一下你那個同樣被關在漢王府的妹妹。」

尤欽龍依舊緊緊地拉著她,「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來到我身邊?那世子就算是不出事,就單看他那病弱的身子,遲早是要死的,你跟著他不會有幸福的!」

「你放肆!」任乃意沒想到他會如此無賴作風,「我即便不受漢王府的待見,我還依舊是雲國的長公主,你是有幾個腦袋,竟然敢對我如此無禮?!」

尤欽龍冷哼,「雲國皇帝如今只怕是已經自顧不暇,哪里還有空顧得上你這個已經嫁了人的長公主!」

墨葵和水清見狀,也連忙上前想要拉開尤欽龍。說來也巧,任乃意竟然看到了帶著兩個侍衛走進客棧的寧王宇文淮。她心中一喜,連忙大聲道,「寧王!」

寧王有些意外地轉頭望向任乃意,在看到她與尤欽龍的姿勢時,當下便猜到了個大概。他對于任乃意很有好感,又听說她最近在漢王府發生的那些事情,心中只為她感覺到可惜。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女人,可惜是個女兒身。

如今見她虎落平陽,竟然當眾被人輕薄,愛才的寧王不由地抬步上前,輕輕地掃了一眼尤欽龍握著任乃意的手,淡淡道,「這是發生了什麼麼?」

尤欽龍沒想到任乃意居然會認識寧王。他雖然在替宇文烈辦事,卻也是不敢輕易得罪寧王的,何況此時又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只得暫時松開了任乃意的手,朝著寧王躬身道,「寧王有禮,在下是奉了太子之命來帶漢王世子妃回晉城的。」

「是嗎?」寧王睿智的雙眸淡淡地落在尤欽龍的臉上,「漢王世子妃與本王是舊識,本王有意留她在洛城暫住幾日游玩游玩,你自去回了太子,若他怪罪下來,就說是本王的意思。」

「這……」尤欽龍心有不甘,原本以為是他的池中之物,如今卻陡然間飛了。

「怎麼?」寧王有些犀利地望了他一眼,「莫非太子對于本王不放心?」

「不……」尤欽龍連忙道,「既然王爺如此說,我便回去回過太子就是了。」他說著,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任乃意,才拂袖轉身離開了客棧。

任乃意輕輕地揉了揉有些泛紅的手腕,在水清和墨葵的攙扶下,沖著寧王福了福身,「多謝寧王相助。」

寧王望著任乃意身後的墨葵,眼神忽然間一閃,忽然開聲道︰「任乃意,任意,本王早該猜到的……」

任乃意心中頓時大驚,尤欽龍的出現在她的意料之外,寧王的出現更是讓她措手不及。一向心思縝密的任乃意竟然忘了寧王曾經見過墨葵。

「任乃意,你騙得本王團團轉,你可知罪麼?」寧王嘴里的話語雖然犀利,可是雙眸卻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人。

難怪之前他總是覺得這個女人眼熟,難怪他會莫名其妙地對她產生從未有過的好感。原來那個在雪夜的湖邊小亭中跟自己說,男歡女愛才是人生第一大樂事的絕妙男子竟然就是她。

這個傾國傾城的任乃意!

任乃意知道這次是怎麼也逃不過去了,何況她如今還對寧王有所求,他又是個絕頂聰明睿智的男人。任乃意輕嘆了一口氣,索性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朝著他福身請罪道,「民女欺瞞寧王,還請寧王責罰。」

「你為何一直都以假面目示我?」寧王淡淡地問道。

「之前一直听聞寧王厭惡女人,所以若是民女一開始就以本來面目與你合同,我擔心會被你拒絕,又或者您誤以為我想要與你合作是假,有其他目的是真。」任乃意坦白道。

寧王冷哼,反問道,「難道不是嗎?當初你找本王合作只是單純地為了賺錢嗎?你還借著本王的手對付了榮王,不是嗎?」

任乃意心中暗嘆,沒想到這個寧王居然也是個記仇的,「就算沒有我,寧王您也遲早會借機除掉榮王,不是嗎?」

「呵,」寧王忍不住淡笑起來,「好一個女扮男裝的任乃意,沒想到你區區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的本領,可以制造出那麼多本王見所未見的兵器。你這次是專程來洛城找本王的?」

「是,」任乃意望著他,「請寧王增援漢王府。」

「為什麼?」寧王帶著一絲玩味道,「你將本王騙得團團轉,你認為我還會幫你嗎?何況,幫了漢王府,本王又有什麼好處?」

「唇亡齒寒,原本漢王府為您擋去了無數的鋒芒和危機,如今漢王府一朝敗落,等宇文烈攻下了雲國,您以為他還能容下您嗎?」

「本王若是增援了漢王府,說不定滅亡的更快。」

「不會。」任乃意篤定道,「您應該知道,宇文烈欲要取王上而代之。若是他真的上了台,不要說晉城和洛城,整個靖國和雲國都會遭殃。民女知道,寧王您心懷天下,並不是一味地只是想要那張象征權力的位置,可是,若是宇文烈坐上去,您這畢生的理想和信仰就會被毀壞殆盡,不是嗎?」

寧王听著她句句切中要害的話語,目光有些復雜地望著她姣好的容顏。當他以為她只是任乃意的時候,他對于她還只是欣賞和贊許,可是如今他知道,那個令他一直視為知己的任意竟然與眼前的這個絕子就是同一個人。

他這一生戎馬,每日過得都是蠅營狗苟,刀口舌忝血的生活,從來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地愛一場,也從來不知道情愛究竟是什麼滋味。

可是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因為任意的那番話而產生的陌生悸動和心悅,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吧。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喜歡上的人,這一刻卻因為另外一個男人而求著自己。寧王有些無奈地望著任乃意,「那一年的除夕在寶辰殿看到你,我就已經知道,你這樣的女人,對任何一個男人還說,都是一種致命的毒藥。」

「寧王……」任乃意有些不解地望著他,卻見他突然間從座位上站起身,「以往,與我吃酒聊天的知己是任意,今日你既然來了我的地方,不如明日又我在我的府上做東,好好地請你吃頓飯如何?」

任乃意沉思片刻,她有些不太清楚此刻寧王的心中所想,所以她遲疑。可是想到如今寧王是整件事情的關鍵,這也是她此次來洛城的最主要的目的。

于是她笑了笑,「王爺盛情,乃意豈敢不從,只是怕叨擾了府上。」

寧王淡答,「你與我之間,不必來這些虛禮與客套。那原也不是你的本性,任乃意。」

話語中竟然帶了幾絲明顯的不悅,讓任乃意不由地感覺到一絲詫異,只覺得今日的寧王實在是太異常了一些。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以沉默相對。寧王輕輕走近她,「明日午時,不見不散。」說完,便帶著兩位侍從往二樓走去。

而任乃意卻重新坐在位子上,漸漸從緊張的情緒之中緩過神來。她不停地告誡自己,任乃意,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客棧對面的茶樓上,身穿著一身灰棕色的羅中單的宇文玨望著任乃意悵然若失的神情,眼中劃過幾絲不悅。

錢煥好笑地望著他,「看來,寧王果然對任姑娘產生了興趣,如此一來,我們想要拉攏他也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宇文玨冷冷地掃了錢煥一眼,「你再多說一句,我不介意讓你從此都開不了口。」

錢煥無奈地撇了撇嘴,決定不跟某個被酸醋浸泡的男人計較。

宇文玨俊逸的雙眸落在任乃意姣好的側臉之上。的確,他當初之所以會用言語激怒任乃意,就是希望她能出來求得寧王的幫助。

她與寧王的那些交往,宇文玨都一清二楚。他知道,寧王對于自己的這個小妻子一直都是特別的。所以,他故意設計了這一幕,讓寧王發現她是女子的身份。

他成功了。寧王待任乃意,的確是不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寧王居然因為任乃意疏離客套的話語而生了氣。

宇文玨忽然間不想要將這一切繼續下去。什麼什老子的寧王,什麼宇文烈,不如直接用幾枚炮彈把整個雲靖大陸都炸成灰燼。

他的小妻子即使離開他身邊,一路上卻都會有不同的男子殷勤地保護她,照顧她。他自己不也是一樣嗎?只要一想到小妻子獨自在外,就再也顧不上其他,一心只記掛著她的安危。

難怪人家說,美色誤事,溫柔鄉就是英雄冢。

宇文玨卻是甘之如飴,只是希望她是他一個人的溫柔鄉,而自己才是她獨一無二的英雄。

*

第二日,任乃意如約來到了寧王府。寧王已經知道她這次來洛城的目的,卻始終只字不提及此事,所以任乃意也不好主動提起,兩個人只是閑話家常,氣氛倒也不算太差。

用過午膳之後,寧王又別有興致地陪著她在自己的王府里散步,任乃意見他的府上家丁極少,可是府中的每一處都整潔雅致,別有一番情趣。她忍不住開口道,「您這是怎麼辦到的?府中連個女人都沒有,卻能布置的如此清雅。」

寧王深望了她一眼,「不是你曾經說過的嗎?這世上,最令人愉快的,除了男歡女愛之外,還有花開花落和日月星辰。男歡女愛和日月星辰一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唯有花草樹木,我還尚且有一絲辦法。」

他說完,轉頭凝著任乃意絕美的容顏,「你果然是長得傾國傾城,難怪一向清冷的玨兒也會被你所俘虜。」

「漢王世子妃?」寧王輕輕低語,「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憑你的容貌和智慧,也許你值得更高貴的頭餃。」

任乃意淺笑,「或許。可是那個給予我高貴頭餃的人,他不叫宇文玨。」

寧王望著她許久,千言萬語終于只是化為一聲輕嘆,「我早該知道,你是個記仇的女人。你這是在怪我那時候沒有替你說話嗎?若是我那時候就知道你和任意是同一個人,我未必會放置你不管。」

兩個人從王府的後門走出去,沿著繁花散盡的河岸並排而行。任乃意抿唇淺笑,「王爺,在你的心中,藏著的從來都只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家國天下。我沒有那樣的雄偉壯志,可以在你的心中佔據最為重要的位置。」

「你沒試過有如何知道?」寧王望著一灣碧池,「或許,我會覺得為了你放棄那些是值得的。」

「不不,」任乃意連連擺手,「我可不希望做了那個禍害你的禍水。」

「所以,你選擇了做宇文玨的禍水?」今日的寧王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他應該是我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意外。」任乃意淺笑道,「王爺,也許您可能不相信,會嫁給他根本不受我自己意志所控制,我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在何處認識他,與他之間曾經又發生了什麼。何況,我再怎麼步步為營,也不會傻到拿自己來做交易。」

「是嗎?你這次來找我,不是為了漢王府來求我的嗎?既然你求我,你的資本又是什麼?」寧王淡然道,「你自己就是個生意人,該明白無利不起早的道理。」

「您今日出手幫了漢王府,他日我們月兌困,您便多了一個強大的幫手,不是嗎?即使你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相信漢王也是會竭力幫助您的。」

「若是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為什麼漢王不派其他人來做他的說客,卻偏偏讓你這個女子前來呢?」寧王輕輕松松地戳中整件事情的關鍵。

任乃意頓時怔住。

是啊,為什麼偏偏讓她來說服漢王?是漢王一早就知道了她與寧王是舊時?那麼宇文玨呢?難道他也知道?他們是故意的?

希望寧王可以中了她的美人計,然後因為她而出手援助漢王府?

呵,任乃意心中覺得這真是件異常好笑的事情。難道這就是她的丈夫,她自以為的家人?

難道最終她不過是被人家玩弄在手掌之中的一枚棋子?

她停下腳步,忽然間覺得自己仿佛完全喪失了進去走下去的勇氣……

寧王見她華麗的雙眸之中竟然泛起了淚光,原本淡然的小臉也開始出現幾許薄怒,他有些意外地走近她,伸出手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里,「傻瓜,哭什麼?我沒有要中計的打算。」

任乃意呆呆地靠在寧王的懷里,聲音帶著一絲泄氣,「是的。為了我而中計,多麼不值得。」

「呵,」寧王眼中泛起一絲柔軟的笑意,「傻丫頭,你不是一樣工具,我也沒有要利用你的意思。」

「是,因為您心中一早就已經有了決定,是不可能因為我一個女人而改變決定的,是不是?」

寧王搖頭,「我的確是不近,但那不代表我就不尊重女性。更何況,那個女人,還是你。」

他說完,見到任乃意微微露出一絲驚詫的神色,「你以為,當初我僅僅就因為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就能夠答應跟你合作?甚至還將足足五萬萬兩白銀送給你讓你將兵器館開起來?我對于你這個的人的興趣遠遠超過了那些冷冷的兵器。」

「任乃意,」寧王輕輕地喚她的名字,「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可以說,你是我這一生之中對我影響極大的幾個人之一。而作為女人,你更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個女人,如果我昨天沒有在客棧偶然遇到你,也許我還無法這麼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的心。我要的不是你為了其他人,而是心甘情願地來到我的身邊。」

任乃意有些震驚于寧王的這番話,「我已經是個嫁了人的婦人。」

「我不是個固執于世俗之人,你還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妙齡女子,而我幾乎快要進入不惑之年。讓我稱心的女子我等了這麼久才遇到,你以為我還會在意這些嗎?」寧王反問她。

「我是個個性涼薄之人。」任乃意說,她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付出真心的人,即便她心中此刻對于宇文玨起了幾絲懷疑,可是她愛他的心並沒有改變。她不可能只是因為寧王的這一番話語就輕易地改變自己的心意。

寧王卻不在意,「任乃意,其實你與我根本是同一類人。你想要的,是一個能夠單純地愛你的人,難道宇文玨可以,而我不可以嗎?」

任乃意沖著寧王一笑,「其實您也許並不知道,當初我對你的好感有多深。我甚至想過,如果你不是那個只是一味心懷天下的寧王,如果你可以用心地好好看一看我,或者你能夠停下腳步來等一等我。也許此刻我也不會成為宇文玨的妻子。」

「當初宇文烈以雲子愷的性命威脅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試試來找我?」

「我找過。」任乃意答,「可是,你卻將我當成了賊人,以為我是雲子愷的人,甚至想要放走司馬佑,不是嗎?」

寧王沉默,無言以對。兩個人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說過話,一直走到太陽西沉,寧王才放過了任乃意,派人將她送回了客棧。

*

任乃意前腳剛走進客棧,後腳就被一個有力的手掌緊緊地拽住了手腕,不容分說地往她的房間疾步走去。

任乃意被突然出現的宇文玨和他臉上盛怒的表情所驚呆,她滿心的疑惑,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問上他半句,就被宇文玨重重地壓在門背上,紅唇被他帶著一絲粗暴地堵住,他的舌頭幾乎抵到了她的喉嚨,用力地讓她覺得舌根又痛又麻。

任乃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粗暴的宇文玨,她忍不住伸出手用力地捶打著他的胸膛。很久之後,宇文玨才眼冒怒火地放開她的紅唇,滿臉盛怒道,「你跟寧王原來這麼熟!熟到連他抱你你都不知道反對嗎?!」

任乃意心中也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不由地犀利反問道,「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讓我一個女人只身來到這里,還故意讓寧王識破了我的身份,不就是希望他可以中了我的美人計,然後出兵增援漢王府嗎?!」

「所以你就將計就計,不但與他吃飯游園,交心長談,還讓他抱你?!」宇文玨此刻的理智為零,完全被怒火和妒意沖昏了頭腦。

任乃意微微眯起雙眸,「你一直都跟蹤我?」

「哼,如果不這樣,我怎麼能知道,連一向不近的寧王叔也會對你如此與眾不同?」宇文玨低吼。

「你想我怎麼樣?與寧王保持安全距離一無所獲?還是接受寧王的建議,改嫁于他獲得比漢王世子妃更為高貴的頭餃?」任乃意怒極,反唇相譏。

「你敢?!」任乃意的話越發刺激了宇文玨幾乎要爆棚的妒意,「你是我的妻子,此生此世,你都別想從我身邊離開!」

「是嗎?」任乃意冷哼,「當初可是你費盡心機讓我離開漢王府來到這里的?我這麼做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嗎?!我要的不多,你直接給我一封休書便是了。」

「任乃意!」宇文玨氣得要死,這女人就不能不要這麼牙尖嘴利嘛?!他心中早就因為當時的那個決定而後悔地連腸子都青了。

「干嘛?!」任乃意氣哄哄地吼回去,「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單純簡單的愛和依賴,可是你從一開始讓我嫁入漢王府的時候就想著要利用我,不是嗎?!利用我來對付宇文廣,讓他露出真面目;又利用我企圖說服寧王,讓他改變陣營。宇文玨,你還真是機關算盡呢!」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心頭一慌,「不是。我愛你才會娶你進漢王府,那些不過是我用來說服父王的說辭……」

「是嗎?」任乃意冷哼,「我就這樣見不到人嗎?要讓你娶我還要我自己用諸多的附加條件來交換?」

她說完,冷冷地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然後道,「既然我在你們漢王府人的心中是這般不值得的,那麼,麻煩你,休書拿來。從此你我男婚女嫁,無拖無欠。」

「任乃意!」一向風度極佳的宇文玨幾乎被她氣得要跳腳。任乃意卻只是靜坐無言。

客房中一時間進入了一片沉默。

宇文玨輕嘆一口氣,走到圓桌前,從背後環抱住她,「你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這一年多來,我對你是真心還是假意難道你感覺不到嗎?我的確是有錯,我的錯誤就在于不該放你一個人來洛城,看到你和寧王在一起,我嫉妒得幾乎要發瘋。我曾經見過你與他相談甚歡的模樣,那種神彩即便是對著我的時候你也不曾有過。我知道,你待寧王和旁人是不同的,所以我嫉妒他。嫉妒他可以讓你另眼相待,嫉妒他可以讓你這麼涼薄的女人和顏悅色。」

任乃意漸漸柔順地依偎在他的懷里,听到他的這些話,心中忽然間覺得百轉千回,「你既然一直都跟著我,你就應該知道,我去見寧王的目的是什麼。何況,我又不是可以輕易改變自己心意的女子,我嫁的人是你,愛的人也是你。宇文玨,該生氣的人分明是我,你卻還跑來質問我!」

宇文玨知道她心中的委屈,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明明是想要硬著心腸不來見她的,明明是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的,可是偏偏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和心,「娘子,咱們不吵了,嗯?」

任乃意也不想跟他吵,久別重逢,兩個人又萬幸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分明應該是耳鬢廝磨,互述衷腸的,卻偏偏變成了如今的局面。

雖然宇文玨隱瞞她這件事,可是她還不是一向他隱瞞了她與寧王之間的合作和相知相惜的種種。誰也不比誰好多少,只不過是半斤和八兩的區別罷了。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決定接受他的意見,開口問道,「如今怎麼辦?寧王遲遲不肯擺明立場,听說宇文玖已經被宇文烈圈禁了。」

「我已經派人通知了宇文雋,他與雲子愷原本就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此刻他們兩方的人馬應該已經會和,如今就只差寧王來表明立場。」

宇文玨說著,趁機將臉色漸漸緩和的任乃意揉進自己的懷里,「如今,這些事情已經由不得我們決定。娘子,咱們應該是時候生一個像你的寶寶才是要緊事。」

任乃意冷哼,「你少轉移話題,誰要跟你這種月復黑透頂的人生寶寶,只怕生出來也跟你一樣,是來氣我的。」

宇文玨暗自申吟,心想這女人的氣性也實在是忒大了,整件事也不全然是他一個人的錯。她與寧王互有好感的確是真的啊,身為夫君難道還不許他吃醋麼?

不過,他可不會笨地將這些話都如實地說出口,他擁著任乃意,一邊溫柔地吻著她,一邊聲聲纏綿地喚著她娘子。兩個人相處了這麼久,宇文玨知道任乃意的軟肋在哪里,也知道如何能夠討得自家娘子的歡心。

纏綿過後,宇文玨的手在任乃意凝脂一般的雪白肌膚上溫柔地游走著,任乃意面色緋紅地躺在他的懷里,手中把玩著他傾落在胸前的發絲,「你真的不準備插手此事了?」

鬼才信他的話,他要是能夠輕易地放手,當初就不會為了救漢王府要推她出來了。

宇文玨眼神深沉,坦白道,「真到了危機的時刻,寧王若的確不肯,即便是耗盡我魁影幫這麼多年來努力拼盡的勢力和錢財,我要會盡力保住漢王府。」

任乃意冷哼,「無論是宇文烈還是寧王,那都是久經戰場的老手,就憑你一個魁影幫,想要扭轉局勢?如此也要,等你死了,我帶著你的孩子改嫁寧王。」

「放屁!」宇文玨怒,「任乃意,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我真的要死,也拉著你和孩子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我!」

任乃意難得見他這麼惱怒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平日看著你挺聰明的,沒想到關鍵時候卻又笨的可以。」

宇文玨皺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猜想,寧王之所以不肯輕易表態,是因為他還並不知道宇文烈已經圈禁了宇文玖,只要宇文雋親自致信給他,清清楚楚地說明此刻的情況和宇文玖的困境,想必寧王最終還是會同意的。」

「你倒是很了解他。」宇文玨心中不爽,嘴上酸溜溜道。

任乃意望著他吃醋的樣子,心中好笑,「寧王原本就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他並不介意由誰坐上那個位置,可是如果有人做的太過分,他應該也不排除會取而代之罷。」

「哼,他那都是假仁義,假寬厚。」其實心里與他一般的黑,而且還想要挖自己佷兒的牆角,搶走他的妻子。

任乃意撇嘴,「反正辦法我是告訴你了,你愛听不听。」她說著,就要從床榻上起身。卻又被宇文玨重新拉進懷里,「你要去哪兒?不許去找寧王!」

任乃意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天哪!誰來將這個被醋浸透的男人弄走!「我尿急!」

*

五日之後,宇文雋,雲子愷和寧王的三隊人馬同時進入晉城,以絕對的優勢將宇文烈的兵馬一舉拿下,漢王府順利月兌困,被圈禁的宇文玖也被寧王的人馬順利救出。

經過此事的宇文玖仿佛一夜間蒼老了許多,犀利的雙眸此刻已經盡顯滄桑,他望著被士兵押解著走過來的宇文烈,並沒有表現是激動的情緒,只是淡淡宣布道,「朕年事已高,不再適合打理政務,現將王上一位禪讓給七王子宇文雋。至于太子的處置,就交給你來處理吧,雋兒。」

而另外一邊的晉城城牆之上,宇文玨和任乃意並肩站在一起,望著宇文烈的人馬被悉數押解出城,四周開始慢慢恢復原貌。宇文玨輕聲道,「沒想到寧王果真如你所說,願意與宇文雋合作。」

任乃意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以為寧王與你一般的小氣?」她仿佛是故意地,開始慢慢細數起寧王的優點,「寧王睿智,沉著,有仁者之風,又胸懷坦蕩……」

「沒想到,本王在你的心里竟有如此多的優點。」

宇文玨和任乃意听到聲音同時回頭,看到一身戎裝的寧王身姿俊逸地朝著他們走來。他停在任乃意的身邊,「既然如此,你不如棄了你這個小氣的夫君,來洛城做我的王妃。」

宇文玨一听,連忙霸道地將任乃意擁在懷里,「寧王叔,她可是你的佷兒媳婦。」

「那又如何?」寧王淡笑著,「你當著本王的面裝了這麼多年的病弱,本王一直體恤謙讓于你,如今也該是時候給我補償。」

「什麼都可以,只她不行。」宇文玨答地極快。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寧王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與他爭任乃意。

任乃意心疼,開口打斷她們,「這件事,不是應該要問我的嗎?」

任乃意清楚寧王只是在氣惱宇文玨裝病多年的事情,不由笑著對寧王道,「如今七王子登了皇位,寧王您又被封為了攝政王,或許我的確該考慮考慮,再怎樣樣,攝政王妃的頭餃好像比漢王世子妃要好听一點呢。」

宇文玨一听,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那雙眸中的意思十分的明顯︰你要是敢去試試。

寧王和任乃意見狀,都忍不住相視而笑。寧王望著宇文玨道,「王上方才已經下了令,讓你即刻隨他一同回京都。」

「為什麼?」宇文玨蹙眉。

「如今王上剛剛登基,正是用人之時,本王與你父王需要繼續鎮守自己的封地,只得你是個閑人。他自然不會放過你。」

宇文玨撇嘴,一臉的不滿意,「他要錢,我可以給他錢;要兵器我便提供兵器;我的人可不想要也賣給他。」

那語氣,仿佛根本不將靖國王上放在眼里。

寧王冷哼,「漢王府一事,你可是欠了王上和本王一個極大的人情,莫非你想抵賴不成?若是你不承認,那本王也不介意將你的世子妃也強行留在本王的身邊。」

「這不可能。」宇文玨怒。寧王挑眉,「你可以試試。」

任乃意頭痛地扶額,她輕輕地拉了拉宇文玨的衣袖,「既然是王上的意思,你去就是了。我留在王府等你回來。」

宇文玨氣悶地瞪了寧王一眼,抱著任乃意道,「你隨我同去。」

任乃意好笑,「尤氏和宇文廣的事還沒有解決,你父王又不是善于管理家事的人,王府又經受了如此一大劫,你莫非讓王妃一個人獨自處理善後麼?」

宇文玨氣不順,「我們才分開一陣,如今又要分離。我不去京都,就在晉城陪著你。等王府的事解決了,咱們再一同去京都。」

語氣霸道,完全不容商榷。

寧王听了他的話,心中暗自嘆氣又格外的羨慕。羨慕他擁有任乃意的愛和期待,羨慕他可以如此名正言順地為了心愛的紅顏而拋諸一切。

他點點頭,「我會與王上說明,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處理王府的事宜。」

宇文玨和任乃意听了寧王的話,不約而同地沖著他感激一笑。就連小氣的宇文玨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不是寧王的寬廣胸懷,他和整個漢王府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月兌困。

他沖著寧王十分誠懇地點了點頭,「多謝寧王叔。」

說完,宇文玨便攜著任乃意一同下了城牆,往漢王府中慢慢地走回去……

他緊緊地拉著任乃意柔軟的素手,心中充滿了感懷︰這世間一切的浮華風景和權勢金錢,都比不上他身邊的這個小女人。

晉城的繁華雖然已經盡數衰敗,可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卻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戰亂和分離之中愈加彌堅。

宇文玨伸手將同樣是一臉笑意的任乃意擁進懷里,在她耳邊小聲卻極為肯定道,「任乃意,此生,即便是負盡天下,我亦定不負卿。」

------題外話------

正文到此完結。明天開始會更新任乃意和宇文玨的後續番外,同時也會有宇文雋和雲子艾的番外。有興趣的親可以接著往下看。

再次感謝一路支持《絕代軍姬》的每一位親親。感謝大家的支持。飛吻,抹淚,感動。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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