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乃意懷孕兩個月的時候,身體開始漸漸有了一些反應。常常牙齦紅腫的食不下咽,鼻子也變得格外的敏感,無法聞到任何的腥味。
為此,宇文玨再不敢在半路上耽擱,終于在十一月底帶著任乃意抵達了京都,住進了宇文雋特意為他和任乃意安排的行宮之中。
宇文雋給予宇文玨的,幾乎是個親王的待遇。而宇文玨也絲毫不見有半分的客氣,每日血燕補品地讓御膳房準備著,即便任乃意沒有要吃的意思,他也依舊讓人準備著。
這一日,雲子艾在任乃意的殿中,兩個人許久不見,卻絲毫不見有半點生疏。雲子艾好奇地瞪著任乃意依舊平坦的肚子,「懷孕究竟是什麼感覺?」
任乃意好笑地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撇撇嘴道,「就是沒有自由的感覺。」
水清和墨葵听了,掩面而笑。雲子艾也笑,「這漢王世子的確是對你太過緊張了些。」
兩個人正說著,看到外頭走進來一個宮人,朝著雲子艾和任乃意行禮道,「給王後請安,給世子妃請安。王上命奴才來告訴王後,說他今日與世子外出公干,讓兩位主子不必等他們用晚膳了。」
雲子艾點點頭,「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宮人離開之後,雲子艾笑著對任乃意道,「任姐姐,既然他們都不回來。咱們不如出宮去玩玩罷?」
任乃意一听,笑著點頭道,「這主意好。不過,你可知道京都有何好去處麼?」
雲子艾連忙點頭,「我常听宮女說,城中有個極大的教坊,里頭的藝妓唱跳俱佳,吃的喝的也是極好的,而且因為靖國民風開放,所以很多城中的宦官女子也時常去那里玩呢。」
任乃意一听,倒也來了精神,「那還等什麼?咱們也去那里見識見識。」
兩個人也不換男裝,只穿了平常官宦女子的羅裙,帶著墨葵和水清,四個人乘一輛馬車出了皇宮,直奔那教坊而去。
教坊不同于青樓,環境要清雅安靜上許多。那坊主是個大約三十五歲上下的女子,雖然臉上已經有些皺紋,可是風姿獨特,氣質也是一流。她在雲子艾和任乃意下了馬車起,目光就被這兩位絕世的容貌所吸引。任乃意見她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來,沖著她們兩人極為得體地微笑道,「兩位客人看著眼生的很,是頭一次來我們教坊麼?」
雲子艾和任乃意听了她的話,對視一眼。然後任乃意便淡笑著開口道,「正是,慕名而來。」
坊主被任乃意臉上的綽約笑容晃了晃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道歉道,「竟從未見過像兩位這般神仙一樣的人物,倒是小的失禮了,外頭風寒,兩位里頭請。」
說話間,那坊主便已經帶著她們來到了一個雅間,又周到地替她們倒上暖酒,「不知兩位是想要听曲還是賞舞?」
雲子艾小心地按捺住心頭的興奮,清咳了幾聲,然後道,「先听個小曲兒吧。」
坊主笑了笑,便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就看到一個衣著華麗,妝容美艷的女子手抱著一把古琴推門進來。
她在看清任乃意和雲子艾的相貌時,也如同那坊主一樣,暗自驚嘆了一陣,隨即才臉上微赧地問她們道,「不知道兩位想听什麼曲子?」
「這……」雲子艾想了想,「就唱兩首你拿手的曲子罷。」
那歌伎輕輕一笑,隨即便波動琴弦,唱了起來,「丙午之冬,發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惟楚,風日清淑,小舟掛席,容與波上。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蘭橈,更少駐。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歌聲婉轉,頗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悅耳。任乃意听地入神,只覺得這詞有些耳熟,待到那歌伎一曲唱罷,她才輕輕開口問道,「這可是《杏花天影》?」
那歌伎有些意外地望向任乃意,「夫人真是見多識廣,倒是奴家獻丑了。這原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曲子,兩位切莫見怪才好。」
任乃意搖頭,她之所以知道這首曲子,是因為在前世,她曾經听過一首以這首《杏花天影》的古詞而改編過的現代之曲,因為其歌詞寫得極淒美,所以任乃意記憶很深。
她笑著抬頭問那歌伎道,「我曾經听過一首曲子,與你這首略有些不同。我願唱來給大家助興,還請姑娘替我伴奏。」
那歌伎笑著點頭,手指劃過那古琴,清脆的樂聲隨即便流淌在整間包間之中︰
花千樹今夕何處
良人顧一笑終身誤
如果沒有那年你在花間的一笑
我不會踏入滾滾紅塵的紛擾
多少年來顛沛流離的煎熬
不重要
如果沒有那年輕信上天的誤導
我依然像風飛向伊人的懷抱
在你眼角難言苦澀的味道
我明了
杏花疏天影遙
可憐你人比花嬌
多少痛都化柔情纏指繞
長相思歌縹緲
辜負相守赴浪潮
可惜我不能與你執手老
就在她們隔壁包間的宇文雋和宇文玨原本正在商談雲子愷不日即將來訪靖國的事情。在听到任乃意的歌聲傳來之後,宇文玨便頓時停了下來,他從來沒有听過旋律如此特別的曲子,沒有規律的韻腳,沒有平整的平仄,可是卻如此動听。
漸漸地,他就越覺得這聲音格外的熟悉,不久之後,他倏地站起身,走出去輕輕推開隔壁包間的房門,果然看到任乃意坐在正對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極為放松地唱著曲子,看起來她似乎很熟悉這只曲子,唱得格外的順暢。
她唱得雖然極為動听悅耳,可是那歌中淒婉的詞卻令宇文玨感覺到十分的不悅。他一把推開包間的大門,先朝著雲子艾點頭示意,隨即便對著任乃意,似笑非笑道,「娘子,好巧啊。」
任乃意在看到宇文玨的時候,原本好興致瞬間被冰凍。而雲子艾在看到隨之而來的宇文雋時,臉上的興奮笑容也頓時凝滯了起來。
宇文玨走到任乃意的身邊坐下,俊眸凝著她絕美的臉頰,「敢蠻著為夫偷偷跑出來,嗯?」
墨葵和水清望著宇文雋和宇文玨同樣陰沉沉的臉,極為默契地對望一樣,然後腳底抹油,十分識趣地跑了出去。
宇文雋則拉著雲子艾去了隔壁的包間。任乃意這才對上宇文玨的眼楮,「你還不是一樣,瞞著我來這種風月場所。」
她說著,伸手拍了拍宇文玨的衣襟,微微眯起雙眸,問道,「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來這里了吧?說吧,今日是第幾回啦?」
宇文玨好笑地望著她倒打一耙的可愛樣子,心中縱使有氣也早就消了下去,可是在看到任乃意面前的暖酒時,他又忍不住低吼道,「任乃意,你懷著我的孩子,居然還敢喝酒?!」
任乃意有些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替自己辯解道,「天冷啊,他也怕冷啊,所以我給他暖暖身子嘛。」
宇文玨沒好氣地瞪著她其實一點都不覺得懺悔的臉,「回去找錢煥再來替你配些保胎藥。」
「不要!」任乃意一听,瞬間苦了一張臉,「人家說,媽媽補藥吃的太多,孩子生出來容易皮膚黑的。」
「有什麼關系?」宇文玨完全不買她的帳,「生的再黑也是我宇文玨的女兒,能丑到哪里去?」
「反正我不要吃藥。」任乃意見跟他說理說不通,直接來硬的。
「可以啊。看來我該跟王上說一聲,讓他的王後以後少來我的寢殿才好。」宇文玨一邊說,一邊將任乃意面前的酒全部沒收。
「那我就帶著你的孩子離宮出走!」任乃意瞪著他。
宇文玨知道這女人一向言出必行,不由地敗下陣來。他輕嘆一口氣,「喝補藥是為你的身子。」
「那也沒必要日日都補吧?這孩子才兩個月呢,你打算讓我懷胎十個月,日日都吃補藥啊?」
「京都的天氣太過寒冷,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宇文玨耐著性子勸她道。
「我才沒有這麼孱弱呢。要不這樣好了,只要我一覺得哪里不舒服,我就即刻告訴你,嗯?」
宇文玨從來都拗不過她,哪里還能再說什麼,只得乖乖地點頭答應。任乃意嫣然一笑,笑語嫣嫣地坐上宇文玨的雙腿,抱著他的脖子,「現在,你可以說說了吧?你這是第幾次來這里了呢?」
宇文玨一听,頓時笑得天地失色,雙手抱著任乃意的小蠻腰,「你忘了,咱們還曾經在醉紅樓中巧遇過呢,為夫向來潔身自好。這里不過是教坊,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嗯?」
「真的?我們曾經還在青樓相遇過?」任乃意側著頭,有些意外地望著他。
宇文玨頓時想起來,她已經將食人島之前與他有關的事都忘了,心中有些失落了起來。臉上卻笑著道,「是啊。那一晚,你可是主動爬上了為夫的床榻呢。」
任乃意卻將他的失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小聲在他耳邊問道,「我究竟是怎麼失去了關于你的記憶的?」
宇文玨深凝著她的雙眸,坦白道,「你吃了任錦給你的一種藥,所有有關于我的記憶,你都遺忘了。」
「這麼厲害的藥……」任乃意喃喃自語,忽然間,她雙眸一亮,問道,「宇文玨,你說,這世上會不會也有這樣一種藥,可以讓一個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止是容貌,就連聲音,眼神,個性,甚至小習慣也可以變得與對方一模一樣?」
宇文玨听了她的話,眉頭微蹙,沉思了一會兒,「你問的可是尤氏?」
任乃意點了點頭。
「關于這些極為罕見的藥物,有一個人定然會知道。」
任乃意與宇文玨相視一眼,兩人同時道,「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