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大雪驟停
雲子愷帶著青芽走進行宮的時候,任乃意正舒服地躺在宇文玨的懷中,睡意正酣,雲子愷看到她那雙縴長的玉臂極為依賴地搭在宇文玨的小月復之上。
在宇文玨睜開雙眸的那一瞬間,雲子愷適時地將眼中的失落抹去,沖著宇文玨淡淡一笑,「朕來看看乃意。」
宇文玨將任乃意抱至床榻上,又為她蓋好被子,才轉身對著雲子愷微笑道,「何時到的?」
「一個時辰之前。」
三個人走出內室,宮女們上前為三人沏茶,宇文玨雙眸淡笑地望著雲子愷身旁越發顯得雍容的青芽,「這封後的儀式可舉行了麼?」
青芽大方地笑答道,「皇上的意思,是等回到雲國,再選個吉日。」
宇文玨笑著點頭。雲子愷深望著他猶如天人的姿容,「她可辛苦嗎?」
「開始有了一些癥狀,」宇文玨據實答道,「常常犯困,一日之中倒有大半日在睡覺。」
「朕見其他人有了身孕都會豐腴一些,怎麼乃意看起來卻反而清瘦了呢?」雲子愷有些不放心地問,「若是她不習慣靖國的氣候飲食,不過讓她回雲國住上一段時日。」
宇文玨听出雲子愷話中的隱約責備,卻並不氣惱。他自己的妻子,他如何對待,如何照顧,那都是他的事。
正想著,就看到任乃意睡意惺忪地從內室走出來,在看到雲子愷和青芽時,臉上泛起淺笑,「我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呢。果然是你們。」
雲子愷緩緩從座位上站起身,望著依舊絕美地令人心驚的任乃意。她的臉頰明明很瘦,可是身上卻穿了里三層外三層,雙手中還捧著一只暖爐,身姿有些慵懶地沖著他走來。
任乃意走到雲子愷的身邊站定,笑著問他道,「我寄給你的信,你可收到了麼?」
雲子愷近乎痴迷地望著她,將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終于再一次不由得自己所控制。
「朕知道榮王一向與靖國關系甚好,所以朕此次出訪,特意也帶上了榮王夫婦。此刻,靖國王上已經將他們二位安排在了官用的驛館之中。」
任乃意听了他的話,沖著他嫣然一笑,「謝謝你,雲子愷。」
她說完,笑著望向雲子愷身旁的青芽,「咱們許久未聚,今日不如請上王上和艾艾,好好地聊聊才是啊。」
宇文玨听了她的提議,笑著走到她身邊,「這主意甚好。地點嘛,就設在咱們這里罷。」他說完,便即刻吩咐阿楠親自去請宇文雋和雲子艾,又命人悉心準備晚膳。
大家久別重逢,自然要把酒盡歡,就連懷著身孕的任乃意也破例地喝了兩杯。宇文玨始終都將主意力放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時而怕她冷了,時而怕她累了,時而又怕她貪杯。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一直到三更半,宇文玨望著倒在自己懷里,困地眼楮要搭下來的任乃意,也顧不得此刻眾人都在,便對著宇文雋和雲子愷道,「我先送她回房。」
雲子愷听了他的話,眼神幽然一暗,片刻後才笑著道,「可別去了不回來啊,我們還等你繼續喝酒呢。」
宇文玨淡淡一笑,抱起任乃意便往內室中走去。雲子愷望著深夜中,被宇文玨抱在懷里的任乃意所露出的縴瘦的玉臂,低聲輕喃道,「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他的聲音其實很輕,坐在對面的宇文雋和雲子艾並沒有听清楚,可是雲子愷身邊的青芽卻將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
青芽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她被宇文雋帶出來,重新回到雲子愷身邊的那一日。
兩年不見,雲子愷顯得成熟而沉默了許多。當他看到被內侍官帶進來的青芽時,雲子愷明顯地一怔,隨即便從龍椅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青芽突然間覺得,這兩年來的一切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就在她以為雲子愷至少會握住她的手,善意地關懷問候時,雲子愷開口問的第一句卻是,「她安全回到漢王府了嗎?」
青芽感覺到自己原本炙熱的心如同這越發寒冷的天氣一般,開始漸漸冷卻。
她沖著雲子愷適宜地一笑,「世子已經前往洛城接她,大約幾日後他們就能回到漢王府了。」
自始至終,雲子愷都未曾問候過自己一字半句。仿佛這兩年,她從未曾離開過,她又重新站在了雲子愷的身後,成為他無聲的影子。
一直到她回到雲宮的一個月之後,雲子愷突然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擇吉日冊封她為雲國的皇後。
滿朝嘩然。
隨後,雲子愷帶著她往瑤華宮給王太後請安。太後將她一個人留在前殿,將雲子愷叫到內室之中,「她曾經是宇文烈的太子側妃,你怎麼能將這樣的女人封為帝後?」
雲子愷出來的時候,青芽問他此事。雲子愷深望著她,言之鑿鑿道,「青芽,朕的皇後必定是你。」
因為他的這一句話,青芽快樂了整整一旬。這期間,無論那些朝臣們如何詆毀她,無論太後如何刁難她,也無論那些宮女太監們在背後如何議論她。她的好心情都始終未曾被影響。
直到那一日,王太後摔盡了梳妝台上的所有朱釵脂粉,痛心疾首地質問雲子愷為何非要將自己冊封為後的時候,雲子愷才終于帶著一絲無奈地凝著王太後,「母後,她是朕與任乃意之間唯一僅有的聯系了,就連這一點點的聯系,您也要剝奪嗎?!」
青芽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離開瑤華宮的。她這兩年里,咬緊牙關,拼死忍過來的日子,因為雲子愷的這句話,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她也終于明白,她一向放在心中視若神明的雲子愷,其實早已經與她一樣,一無所有了。
青芽悄悄收回自己越見飄遠的思緒,望著醉意漸濃的雲子愷,沉默地站起身扶起他,溫柔地在他耳邊道,「皇上,您醉了。咱們回去罷。」
她說完,沖著宇文雋和雲子艾微笑示意,然後便一路扶著雲子愷往外走去。冰涼的雪花飄進青芽的頸脖之間,凍地她瞬間打了一個激靈。她一邊扶著雲子愷,一邊輕聲道,「皇上,天寒地凍的,你的心卻反而開始有知覺了麼?」
青芽感覺到雲子愷的身子微微地一僵。她臉上泛起一絲苦笑,許久之後,才又輕聲道,「皇上,你會如願的。」
*
天快亮的時候,宇文玨被阿楠悄悄喚醒。他剛穿戴整齊走出內室,就看到阿楠上前對他道,「玨爺,宇文佑和尤氏昨日也已經進京了。」
宇文玨微微眯起雙眸,「昨日何時?」
「就在雲帝進京後的一個時辰。」
「那尤欽龍也來了?」
「是的。可是尤欽龍並未與他們二人一同進京,他們三人是分開走的。」
宇文玨點點頭,「讓軒派人盯緊那個尤欽龍,至于那尤氏,就讓夫人去處理罷,派人暗中保護夫人便可。」
而同一時間,在宇文佑和尤氏所住的客棧門口,披著一件純黑色套頭斗篷的青芽,望著正開門走出來的華衣少婦時,她輕輕淺笑,望著她道,「好久不見啊,榮王郡主。」
尤氏望著青芽,極為冷靜地淡笑道,「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
青芽笑著搖了搖頭,「不,郡主。你的易容術的確十分高明,可是郡主難道忘了,我曾經服侍過您嗎?你可以騙得了乃意,卻騙不了我。我記得,你的肩胛骨處有三個向內凹陷的深渦,除非你削骨換肉,否則那樣的深渦是無論你如何易容也抹不去的。」
尤氏听了青芽的話,望著她清秀而慧黠的雙眸,「寒冬時節,你特意在此等我,想必不會是為了要揭穿我的身份這麼簡單吧?」
青芽望著眼前這張與雲自姍完全不同的臉孔,以及她眼中與急躁的雲自姍完全不同的淡定眼神,笑著道,「郡主聰明了不少。青芽今日來,是想要與郡主合作。」
尤氏極為懷疑地望著她,「你與任乃意的關系匪淺,我憑什麼信你?」
青芽淡淡一笑,「郡主這個時辰出客棧,是為了去見榮王夫婦吧?雲子愷早已經在他們下榻的驛館四周布滿士兵,只要你一出現,你的身份就會暴露無遺。」
尤氏听了青芽的話,沉聲問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沒有非要與你合作的理由。」
「我知道,你如今是晉城尤氏的嫡小姐,你的大哥尤欽龍一定承諾你,定然會為你們榮王府,為你和你的哥哥雲自意報仇。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尤欽龍可能只是想借著你侵吞漢王府的錢財,而且他對任乃意賊心不死,你覺得他會舍得將這女人交到你手里,讓你報仇嗎?」
尤氏沉默許久,「想讓我跟你合作,除非你想辦法讓我先見榮王夫婦一面。」
「可以,」青芽嫣然一笑,「明日我會請皇上在城中的仙雅樓請榮王夫婦用午膳,到時候我會找機會讓你與他們說上話。」
尤氏依舊猶疑。
青芽見狀,「我若存心要害你,今日就不會站在這里,主動阻止你去驛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