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殘陽西斜,太陽像一盞火紅的燈籠掛在海面一丈高的天空。海水一浪接著一浪,如萬馬奔騰,涌向沙灘,拍在岸邊的岩石上。涌到沙灘的浪水,如同妻子對丈夫的眷戀;拍在岩石上,如同一個威猛的漢子發泄胸中的憤恨。
夕陽照映,海浪送歸,海面上一葉小舟,起伏不定,小舟上三個人,搖著船槳,向岸邊劃來。九月末,深秋冬初,天氣轉寒,不是打魚的季節,海上一葉孤零零的小船,是誰這麼冷的天氣還在出海?
小舟越來越近,正是牛老爹、黑胖、二胖父子三人,他們一大早駕船出海,忍受著海水的冰冷,費盡辛苦,網了滿滿一船的魚,天道酬勤,大海也給這三個辛勤的漁人豐厚的回報。
小船靠到岸邊,黑胖穩住小船,二胖扶著牛老爹下船。就在這個時候,听到村里銅鑼鏜鏜鏜的在敲,這是村里召集村民的信號。牛老爹對著兒子說︰「不知道村里出了啥事,要召集大伙。你們哥兩個,趕快到村里去。二胖昨天進城大伙都知道,黑胖你就說去找二胖剛回來,有人問我,就說我老毛病犯了,在家躺著。如果村里沒事,天黑之後再用框子把魚搬回家。」
「爹,知道了。你一個人在這里小心點,找個背風的地方呆著。」黑胖年紀大,知道關心老爹。
二胖昨晚一宿沒睡,今天又出海勞累一天,蔫巴巴的跟在大哥身後,也沒有力氣和他爹論理頂嘴。
兄弟二人跑回家,換一身干衣服。他家住在村子西頭,從村外繞到村東頭,向祠堂走去。此時半個太陽已經沉入海水之中,村里人基本都讓鑼聲叫到祠堂。祠堂外邊的空地上,都是村里的鄉親,吵吵囔囔東邊一堆,西邊一群。
兄弟倆剛走到空地上,踫到從祠堂走出的族長兼里長,大家都叫他牛太爺,不是他官有多大,是因為他在村里輩分最高。
牛太爺看到黑胖兄弟倆,指著鼻子就罵︰「你們兩個小兔子崽子,跑哪里去了,全村人都到齊了,就差你們兩個。你爹怎麼沒來?」
黑胖臉上堆著笑,給牛太爺回答道︰「太爺爺,您別罵,我們不是來了嗎。二胖昨天到城里賣海龜,一宿沒回來,我娘不放心讓我去找找,我爹早上老毛病又犯了,我順道給他抓幾貼藥。」遇上這老太爺,可真沒轍,在村里逮著誰罵誰,把二胖他爹都罵的像孫子一樣,其實按輩分,牛老爹還真的要叫人家爺爺。
「那海龜也是個稀罕物,賣了多錢。」牛太爺問道。
二胖愛答不理的說︰「也沒啥稀罕的,城里人不識貨,說是神物,不敢吃,誰也不買。害的我背了幾十里地,最後遇上一個和尚,塞給我兩吊錢,把海龜拿去放生。」
「放生好,放生好,媽祖娘娘的神物,吃了要有報應的。」牛太爺晃著一顆白頭,有模有樣的說著,說完轉身往祠堂里走去。
「二胖,到城里讓那家姑娘給留下了,這會兒才回來,腿軟走不動路了吧,早說哥給你幫忙去。」一個黑漢子對著二胖打趣,引起旁邊的人一陣哄笑。
「是你小姨子把我留下,你小姨子拉著我的手,看欽差大人進城,你一輩子都沒有看過。」二胖讓人這麼擠兌,那頂嘴毛病又冒出來。
「就你那鳥樣,還看欽差大人進城,欽差大人沒送你一個金元寶?」另一個人又打趣。
「金元寶沒有,估計給你根鳥毛。」另外一個小伙子又接一句,眾人听完又是亂哄哄的大笑。
二胖正要張口回擊,黑胖照著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嘴里大聲說︰「看到欽差進城,就不知道你姓啥,欽差又不給你一口芋頭吃。昨天讓欽差耽誤時間,今天不回家,在郭家鎮和人賭錢,賣海龜的兩吊錢讓你輸一吊,給爹買完藥,就剩半吊錢,回家看咱爹晚上咋樣收拾你。」
二胖知道大哥在提醒,怕他言多有失。只好模著後腦勺,低頭不說話。
這邊其他人還在拿二胖逗樂子,祠堂門口冷不丁發出一聲響鑼聲。震的大伙耳朵嗡嗡發麻,頓時都不說話,往祠堂門口看。
祠堂門口的青石台階上,牛太爺站在哪里,手里提著一面銅鑼,旁邊站著兩個縣里的公差,一身水藍s 的衙役制服,一位稍微胖點,一位稍微瘦點,都趾高氣揚的看著台階下邊的村民。
牛太爺看著大伙都不說話吵吵,深吸一口氣,對著村民說︰「大家都往前站,站的遠听不到我說話。」
大伙嗡嗡著如同蒼蠅一般,往前挪動幾步。牛太爺看人挪的差不多,又扯著嗓子喊︰「大伙安靜,听我說。今天縣太爺行文,說朝廷要嚴查海禁,片板不準下海,有違海禁令者,杖擊三十,流三千里。」
牛太爺說完,下邊又是一陣嘈雜,就像受驚的蒼蠅。反正現在即將入冬,基本不能出海,縣里的禁令也是一陣緊一陣松,大伙就是議論一番,沒有多太大的反應。
牛太爺抬手示意人群安靜,沒有作用,又把銅鑼用力的敲了一下,等人們都不議論以後,繼續喊著︰「縣太爺還有令,朝廷派京城水軍來浙江剿滅海盜,是給咱百姓辦好事,大軍起動,糧草先行。每丁攤派軍糧馬草,折錢半吊。每戶出丁一口,為大軍運送糧草。大伙都知道嗎?」
牛太爺剛說完,底下就炸開鍋,吵吵聲更大。
「這縣里剛收完秋稅,怎麼又派軍糧馬草呀?還讓不讓人活了?」
人群中剛發出一聲疑問,那個瘦瘦的差役就厲聲喝道︰「你昨天吃飯,今天怎麼還要吃飯,官府派下來的徭役錢糧,誰也逃不掉。縣太爺也是依律辦事,誰要是抗稅逃役,就等著到老爺大堂上挨板子吧!」
「縣老爺這是在搶錢。」
「什麼狗屁縣老爺,就是一個錢迷狗官。」
「c o他八輩祖宗……」
這瘦子衙役剛說完,人群里的年輕人就炸開國,污言穢語啥難听啥解氣就往外罵,反正天黑人多,也不知道誰在罵。一盞氣死風燈,只照著台階上的三個人。
那瘦子听到下邊有人罵縣太爺,拿著水火棍就要發威打人,被胖子在身後一拉,停住腳步明白過來,海民彪悍,這黑燈瞎火的,惹怒這些村民,說不定今晚他真的就知道花兒為什麼那樣紅,讓人一磚頭撩翻,就虧大了。
「收完秋稅收軍糧,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呀,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呀,孩子他爹呀,你個沒良心的,把我們娘倆撇下,我們怎麼過呀」在眾人氣憤謾罵的時候,人群里哇的一聲響起一個婦人的嚎啕大哭。
人群中一個婦人坐在地上,頭發亂的像雞窩一樣,咧著嘴,流著口水,一邊嚎哭一邊數落,身邊一個十四五的半大小子,穿的和叫花子一樣,短褲子露著半條腿,赤著雙腳,想把他娘拉起來,自家的眼淚也是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她男人六月出海,遇到大風暴,船翻人死。家里就留下她們娘倆,孩子還小,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出海打魚,硬撐著耕種幾畝薄田,盼著把孩子拉扯大。夏賦秋稅丁錢畝糧繳完,家里就一干二淨啥也沒有,娘倆就靠族人接濟,弄些芋頭野菜活著。現在要繳軍糧馬草,真的沒法活,想到死去的丈夫,沒長大的孩子,婦人實在忍不住,就在人群里放聲大哭。
她一哭,惹得眾人心里都不好受,幾個隨著家人來看著鬧的婦人,過去好言勸慰,扶著邊哭邊數落的婦人,離開祠堂。眾人看著,向地上吐幾口口水,罵罵咧咧都慢慢散去。牛家村,今晚還有多少人家發愁難過。
黑胖二胖兄弟兩個也默默的跟著眾人離開祠堂,回到村西頭的家里,等著街上都沒人以後,背著竹筐,到海邊搬運今天打得鮮魚。
父子三人來往好幾趟,終于把一船魚搬回家,放到後院水缸里,用濃鹽水泡著,明天拾掇拾掇腌成咸魚。反正海邊漁家,家家都飄魚腥氣,誰也沒法從味道里知道他家有多少魚。忙完活計,已經過丑時,爺三個坐在屋zh ngy ng,喝著家人整治的魚湯,牛老爹吱吱的喝幾口劣酒,解乏暖身子,旁邊二胖看的喉嚨上下翻動,就是不敢跟老爹討一口。
「爹,這糧草錢,咱家八口人,還能出的起,你也別擔心。」黑胖看老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放下筷子,安慰父親。
「什麼八口人,是九口,你爺爺的名字還在縣里黃冊上。年年要繳錢糧,你又不記得啦?」剛好送稀飯的牛大娘走過來,給兒子更正錯誤。
「爺爺都死十幾年,還要交稅,真他娘的沒道理。幸好n in i死得早,黃冊上把她名字注銷啦。」二胖嘴里嘟囔著。
「你個兔崽子,瞎叨叨啥。」牛老爹抬手就在二胖後腦勺扇一巴掌。二胖也知道他溜嘴說錯話,嘿嘿的笑著,縮著腦袋,端碗吃飯。
牛老爹放下酒杯,咂了咂嘴,對兒子說︰「我還能干活,你們兄弟兩個也算听話勤快,咱家的r 子還能過下去。爹是擔心徭役,普通徭役還罷了,這次是軍役,十役九傷呀!」牛老爹又給自己倒一杯酒,看著兩兒子,眼里滿是關愛和不舍。
一家人突然的就變沉默,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兩個兒媳婦坐在鍋灶邊,伸著耳朵听外邊說話。
「爹,別擔心,我小心一點,應該沒事。」黑胖給嘴里夾一口菜,囫圇著說話,灶台邊黑胖媳婦身體激靈靈打個冷戰,眼圈刷的就變紅,淚水就在眼圈里打轉。
「去年就是你去服徭役,回來都累成啥樣子,將養三個月才恢復,你太老實,出去就真出力實干活。這次就讓二胖去,他活泛一點,吃虧少點。」牛老爹用筷子指著二胖,二胖沒有言語。「二胖,別整天氣我,像你哥多學學。你也不小啦,都是兩個孩子的爹啦,別啥事都讓你哥擔著。」
「知道了,爹。」二胖答應著,灶台邊二胖媳婦上牙咬著下唇,眼淚滾落到臉上,想哭又不敢出聲。黑胖媳婦長出一口氣,給弟妹碗里夾了一筷子菜,長長的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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