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白面無須,急切地飛撲到石棺旁,棺里女子正靜靜地躺著,見到他,燦然微笑。男子回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伸手按住了她的腕脈,嚇得面如土色,「蓮兒,你為何自己強行提氣,這是為何?」
這是,這是必死之脈象啊,他這麼多年的心血,白費了事小,可她的性命,對了無生趣的他來說,那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他這上萬年的歲月,因為她的存在生命才有了樂趣,她怎麼舍得就這麼離他而去?
中年男子虎目含悲,哽咽地說道,「蓮兒,你別離開我……」
望著男子,女子雙眸里光華流轉,「你來了,別傷心,我早就是要死的人了,被你給我續了這近千年的性命,該知足了,咳咳……剛才,我看到她了。」
中年男子明白了,眼里染上了一層薄怒,「蓮兒,我要怎麼說你才好,你就不能多等些時候麼?最多一個月,我就能讓你徹底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有什麼用呢?你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嬌妻愛女,我活著,于你,我算什麼呢?就算我真的活過來了,也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和你並肩看花開花落。」女子呵呵笑了,「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你就是我命中的劫,我躲不過,也不想躲,可現在我累了,我不想再過這種不清不楚見不得陽光的日子。」
「蓮兒,都怪我,是我的懦弱害了你,也害了孩子。」
「檀郎,我看到她了,就剛才,她還給我磕了幾個響頭,我這心里,還高興著,你早就知道她一定會來的,對嗎?」
「對,我一直都知道,可我沒有估算到她來得太不是時候,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好好看她逆轉了心脈,你也不會……」說到這里,男子眼中泛紅,說不下去了。
女子抬手模了模男子垂到她胸前的黑發,里面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白發,鼻間有點發酸,「時光真快,和你相識明天就滿三千年了,別難過,就算是你給我續了命,我也早已是油盡燈枯,閻王要我三更死,那就一定躲不到五更,這些,你該比我更看得開。」
「蓮兒……」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抱住女子熱淚滾滾而下。
「咳咳……答應我,千萬別讓孩子重蹈我們的覆轍,千萬別……」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即使男子把耳朵靠在她的嘴邊,也听不到任何的只言片語,就連呼吸,也幾不可聞。
終于,女子吐出了最後一口氣,素手從中年男子身上緩緩無力地滑落,掛著最美麗的微笑永遠地離去了。
「不,蓮兒……你回來,你答應過我陪我永生永世,你怎忍心舍我而去。」男子呼天搶地,卻再也喚不回傾心相愛的女子。
「蓮兒,我答應你,哪怕傾盡所有,哪怕乾坤顛倒,定會護著我們的孩子永遠無憂。」
男子把女子從石棺里面抱出來,緊緊摟在懷里,不由又憶起當年,女子巧笑倩兮風流婉轉的豐姿,淚如雨下。
那時她還是剛剛幻出人形,天真爛漫嬌憨可人的蓮花妖,他還是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太子,僅一眼,就注定糾纏幾近三千年。
蓮兒,你已離開,我的漫漫人生路,還有何趣?若不是為了孩子,倒不如就此隨你而去,一了百了,豈不快哉?
……
白芷和墨言沿著石階拾級而上,走到盡頭處,是一方漢白玉大門,左右各拓了幾行大字︰心若菩提,幽幽蓮開。
這兩句話,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白芷凝眉細細思量,她想起來了,師傅冷優曇的房間里,掛了一副山水字畫,落款的地方也是這幾個字,難道,師傅和這地方有什麼瓜葛麼?
眼下出去要緊,暫且放一邊,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想到這里,白芷用力一把拉開大門,門外,蜂飛蝶舞,陽光穿過樹葉投射到了她的秀發上,是個令人心情興奮的大好晴天。
「重見天日的感覺,真好!」墨言跟在白芷的後面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高興得眉飛色舞,四處探頭看了看,沒看出個所以然,他腆著臉問白芷,「主人,這地方很漂亮啊,只是,到底是哪個旮旯呢?」
打死妖都不會相信,他們至高無上的王竟然會是個路痴。其實,這也不怪眾妖們,實在是妖王墨傲的形象太光芒萬丈了,以致妖界集體對墨傲這一個小小的瑕疵視而不見,這就是選擇性盲點。所以,當初妖王好男風的性取向緋聞能在妖族甚至三界漫天飛,路痴這一千真萬確的事實,卻被捂得密不透風。
久而久之,就連妖王自己也忘記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路痴,當年夜潛花冷容閨房的時候,走錯了好幾次,有幾次都走到了胖得像頭豬一樣的大仙女閨房里,那胖丫頭見到玉樹臨風的墨傲,拼命把痴肥的身子往他身上貼,只把他差點沒膩歪得嘔吐起來。
慚愧,慚愧呀!憶起那些事情,以前的妖王墨傲現在的小廝墨言忍不住掬了一把冷汗。
白芷抬頭看了看太陽的方向,再仔細看了看樹木伸展的姿態,聞言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這還難不到我,我看這是到了王宮的北郊,你小心跟在我後面,定能走出去。」
「得 。」
白芷回頭看了看墨言,沉聲說道,「到了王宮,你還是給我變成小白兔的模樣,否則,就別在我身邊呆了。」
墨言彎了彎腰,「小的明白,謹遵主人吩咐。」
再抬起頭來時,剛好被白芷看到他的臉,她瞬間變了臉色,「你的臉,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墨言撫掌大笑,「我一直都是這副模樣啊,怎麼樣,我這花容月貌的,可還能入主人的眼?」
白芷不言,徑直走到前面的一小湖邊,指了指湖水,「你自個兒照照。」墨言听話地縱身飛到湖邊,朝水中的模樣望去,被嚇了一大跳。
那還是他麼?
直接湖水映出一張男子的臉,中間直挺的鼻梁成了分水嶺,半邊白皙,半邊炭黑,成了左黑右白的陰陽臉。
女乃女乃的,被毀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