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笑川這就要走,鬼差連忙扯住他的衣袖,臉上的表情挺犯難︰「聖手,一定要涂得那麼……用力麼?」
「當然,必須一定的,」林笑川回頭冷森森的一笑︰「越是用力,藥力就越是滲透,好得就更徹底。」
鬼差被他笑得打了個激靈,不迭聲的點頭表示明白,趕緊的將這位祖宗送了出去。
出了鬼差的房舍,林笑川又繞到後面看了會兒綠枝粉蕊,這才沿著來路回返,不料想竟在天井見到了夏初雪,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書冊,卻也未看,此時正抬頭望著被天井切割的天宇,愣愣的出神,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听到這邊沙沙的腳步聲響,夏初雪將目光遙望過來,對著林笑川淺淺一笑,走到林笑川身旁︰「有勞林大夫了,我上任的第一天,就是請你來這給殿中的鬼差療傷,真是有夠汗顏。」
林笑川並不了解夏初雪,只是他從來都很討厭這殿內惡氣沖天的鬼差,因為夏初雪整治了他們,竟也對夏初雪有了些好感,便隨和的說道︰「算不上什麼大事,不過就是抹抹藥,我也沒做什麼。」
夏初雪笑笑,和林笑川道︰「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讓林大夫去幫我瞧瞧我養的雪獸,這幾天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不知道林大夫有沒有空?」
「你在這站了半天,就是為了讓我去瞧那雪獸?吩咐鬼差告訴我就得了,何至于還在這里等?」
「我也正好閑著無事,天井這涼快,正好一邊看看殿規,也沒多久,」夏初雪說著便在前引路而行。
林笑川放眼瞧去,果然見夏初雪手中拿著一本殿規,不知什麼原因,那殿規的表面有著一些劃痕,林笑川的記性不算太好,也想不起來是否以前也有,只是挺好奇的道︰「司書倒是刻苦,連在天井乘涼也不得清閑。」
「我對幽冥司中事情懂得極少,要是再不多看看多學些,恐怕就枉擔了這司書的名頭,」因為院落經過了一次徹底的整修改造,自打過了正殿進了院落,林笑川便不太認路,只好仔細的跟好夏初雪,唯恐迷了方向。
將自己關在閣樓中獨自煉藥之前,林笑川還來看過一次零夜,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好好吃藥,不要總是忘記不吃,零夜笑著說他簡直像個老頭子,最後被林笑川罵得沒法,只得好好的答應下來,還要將每日吃藥的時辰記在一個本子上,以備林笑川檢查。
如今不過只是過了數十日而已,卻是再不得見,也不知他一直有沒有好好吃藥,有沒有將吃藥的時辰仔細的記到本子上。
突然胸腔里有點酸楚,卻听得一聲溫語說道︰「林大夫,我們到了,」林笑川這才回過神來,不自然的笑笑,和夏初雪一起進到屋子里面。
此時還不過只是午牌初刻,上午的暖陽,零零碎碎的從窗格縫隙中散落到屋子里面,屋內靠牆有一張上等梨木鏤花扶手的大床,床上連個被褥墊子都沒有,屋子正中有一方桌案,案旁四把黃色梨木椅子,其余空無一物,竟是顯得十分空曠。
「院落剛剛建成不久,這是客房,還沒有置辦東西,讓林大夫見笑了,」夏初雪請林大夫坐下,便往他們進來背對著的一個角落走去。
雖然女子閨房不好輕易進去,而正殿又不好接待私客,但司書殿內外大廳寬敞整潔,林笑川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為何這位夏司書將他帶到如此空曠的一座客房中來,但他生性豁達不拘,不過只是腦中一想,也並未開口問向夏初雪。
這一想一疑的功夫,夏初雪已經走了回來,手中多了一團白絨絨的小動物,張著一雙紅色的眸子,直愣愣的望著林笑川,眼楮里沒什麼神采,倒是有些木然。
林笑川在幽冥司中待了許久,對神獸多少有些了解,知道這雪獸生性好動,如今有個真品放在眼前,卻全然不像傳說中的那般活潑,就不由得有些好奇,雪獸老老實實的縮在夏初雪手上,像一包小雪球,確實可愛得緊,林笑川稍微低頭與雪獸對視,笑著看向雪獸的那對大大的紅眸,正瞧得喜樂,在看到雪獸一對紅眸中間凝著的綠色時候,突然心髒縮緊。
「它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做碧髓,」頓了片刻,林笑川接著說道︰「只可惜藥性太過歹毒,見血附髓,直取性命,可以說是毒藥中的極品了。」
滴水檐邊,飛燕餃泥,墨白羽色忽閃疾飛,穿拂綠柳紅花,忙著搭巢建穴。
將雪獸從夏初雪手中接過,安穩的放到桌案之上,提起雪獸的兩只前爪,看過之後,再將雪獸坳轉過來,提起兩只後爪,翻看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四只雪白的爪子正中都有一個小指肚大小的綠色圓圈,邊緣帶著細微的鋸齒,和雪獸眼仁正中的綠色球形如出一轍。
「這毒可以解麼?」方才听林笑川說道‘歹毒’、‘極品’這樣的字眼時候,夏初雪的心中就突然一緊,再看林笑川的臉色,顯然是嚴肅至極,似乎拿那叫做‘碧髓’的毒藥束手無策。
林笑川並未說話,只是緩緩的搖了搖頭,想起剛剛拿凝膚生肌散時踫到的一粒藥丸,當即探手入懷,將藥丸取了出來,打開雪獸的牙關,將綠色的藥丸給雪獸服了下去。
「碧髓見血取命,料想這只雪獸只是唾液沾到碧髓,所以才沒有立即身死,剛給它服下的是清毒丹,雖然對付一般毒藥綽綽有余,卻只能延緩碧髓毒性而已,每三日吃上一顆,也不過能挨上兩三個月而已,」說話間林笑川疑慮的問向夏初雪︰「這雪獸是如何接觸到碧髓的?」
「我也不知道,突然間就是這個樣子,」夏初雪面色感傷,顯然听說雪獸命將不久,心里痛苦難過得很,仍是不能死心,心存僥幸的問道︰「難道真的沒有法子救救雪獸?堂……主上也沒有能解碧髓的良藥?」
「生死由命,司書也不可太過哀痛,當年這碧髓就是因為藥仙也不能解,故而才在幽冥司中徹底消失,所以我才疑惑,這雪獸究竟是在何處踫到碧髓的,」林笑川手在雪獸的肚月復間輕輕按摩,幫助雪獸消化吃下去的解毒丹藥。
「當年?我不太明白林大夫的意思,」窗外飛燕唧唧喳喳,間或傳來幾聲樹枝相互擠壓的清響,脆伶伶的甚是好听。
「其實碧髓,是當年我一次失手制出的東西,沒成想卻是毒性頗大,我耗費了好些功夫研制解藥,但無論如何也是無藥可解,」將手搭在雪獸的氣脈上面,林笑川為雪獸仔細的診斷脈相。
當時最先知道此事的就是零夜,心慈手軟的零夜從來都是至善為先,便勸他將碧髓毀了,免得流到外間,枉顧無辜性命,也是他的功德一件。
可惜林笑川向來恃才傲物,對性命那些勞什子的事情,倒是最不在意,那個時候他也不過剛來幽冥不久,尚不清楚堂耀秉性,便將碧髓呈給了堂耀,踫巧那個時候人界朝代更迭,各地諸侯割據,又有無數叛軍打著除暴安良的旗號烽火起義,一時間餓殍遍野生靈涂炭,致使幽冥司中無數魂魄到來。
戰亂之中自然多生惡徒,且在進入幽冥的魂魄中數量不小,本來幽冥司中各殿因為魂魄數量劇增已然焦頭爛額,當時又要處理那麼多的刑懲罪罰,更是苦于沒有時間,倒是擾亂了幽冥司中該有的正常秩序。
堂耀執法最是嚴格,並對待罪論處的魂魄也從不姑息,為了令幽冥重回秩序,便開始使用碧髓,凡罪狀列有十條以上的魂魄,全部強行喂食碧髓,碧髓進入魂魄體內血液,立即封喉斃命,無一幸免。
林笑川畢竟不是堂耀,不過只是性子乖張而已,生平見血實多,但不過是為了救死扶傷,心腸畢竟沒有狠到堂耀的那種程度,多次見到魂魄死去慘狀,最終良心發現,便去找零夜商量法子。
他知道零夜最是好心,那個與他一起坐在屋頂上喝茶飲酒的司書,那個總是生病卻還是每每勸他按時吃飯的零夜,從來就不會對他說不。
為了碧髓第一次去找零夜商量時候,被告知零夜正伴隨幽冥主在人間巡查,林笑川只好等了一段時間,第二次去的時候,雖然零夜已從人界回來,但因與惡魂糾纏傷了身體,林笑川只好專心救治,也就不好和零夜提起碧髓的事情,免得零夜勞心傷神。
後來零夜慢慢痊愈,可林笑川在幽冥中歷練得久了,對一些血腥可怖的事情也看成了平常,就再也沒和零夜提起,直到鬼城中一家老小因仇家索命被碧髓盡數毒死,才有了關于銷毀碧髓的決定。
零夜接連上了三道文折,堂耀才終于慢吞吞的準了,其實依著堂耀的意思,碧髓實在很是好用,能為他減少麻煩,何樂而不為,只是零夜溫潤歸溫潤,較起真來最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堂耀擔心自己被零夜煩死,恰好那時人界人主登臨大寶,各地戰亂平息,魂魄數量也已經平衡,幽冥司中畢竟已將少了許多麻煩,于是朱筆一揮,準了零夜的文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