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子沐回了家中,家里的親眷正都急得團團的轉,以為子沐性子太硬,說不定偷偷出去惹下什麼大禍,見到秦子沐毫發無傷的回到家中,這才都是舒了口氣,秦子沐從小便是不在父母身邊長大,父母對他畢竟有些愧疚,見他神色淒然,當下便是決定放棄,不再對他相逼,沒想子沐竟然自己要求成親,一切全听父母媒妁之言,不再推月兌。
怕他一時一個主意,家里的親眷听了這話,就如得了金牌令箭一般,立刻張羅起來,最後選定了朱雀一族中的女子以結姻親,不少仙家听了,都是瞠目結舌,都說侍奉帝子的天將就是不同,雖然都是天將,不僅最後能夠做到鬼城城主一職,從天將的陣營當中完美退場,竟然還能娶到朱雀族中的女子,真是好大的面子。
將要嫁給秦子沐的女子,是鳳主母親的諸位佷女之一,听說不僅相貌優渥,品行更是不在話下,賢良淑德的恐怕亦是後無來者,是鳳主母親最為喜歡的佷女,沒有之一,要不是鳳主反復胡攪蠻纏,便是早就許給了鳳主。
恭賀道喜的仙家源源不斷,堂耀因此放了子沐的假,許他先忙成親,大度的令子沐差點嘔血,心中憤恨,本來以為主上如要以公務繁忙不給他假,他也就會承著天意悔了這門親事,沒想堂耀如此寬仁,秦子沐在不能適應之下,真的也是手足無措,只好乖乖的準備成親。
鬼城畢竟全是鬼眾生存之地,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婚禮卻是不能失了禮數,仍是在天界舉行,夏初雪和洛涯都沒有來,只有秋意陪著堂耀同來,秦家畢竟有恩于秋意,他雖是生性疏懶,但也總是不好置身事外,當日秦家府上張燈結彩,迎來送往,白秋意不過是道了個喜,便是知趣的躲到一邊。
婚宴開始之後,新郎官帶著新娘一同給眾位仙家敬酒,這也是不同于人世習俗,新娘並不需要避著賓客,敬到秋意那席,子沐已經喝了不少,只見眼前有三四個秋意對他舉杯遙遙一敬,仰頭喝了下去,子沐辨不清哪個才是秋意,本想上前攬著他的肩膀喝上一杯,就如以往一樣,可是眼神不大好使,便是撲了個空,轟然倒下。
如此一來,自然沒了洞房花燭夜,好在新娘溫順,對此也是並不在意,隨即將子沐扶到新房之中,眾賓客見是沒了新娘新郎,草草吃過酒菜,便即離席告辭,堂耀便也和秋意回了幽冥。
其時天色尚早,不過將將申牌初時,堂耀掛念夏初雪,便是沒有直接回往雪蘭大殿,而是同著秋意一起回了司書殿,美其名曰查看殿務,白秋意留在殿外將喜糖分給鬼差,堂耀則是去大殿找尋夏初雪,正殿只有夏初雪獨在,洛涯大概正在文書庫內,沒有留在正殿。
听到堂耀腳步聲響,夏初雪抬起了頭,笑著問道︰「秋意怎麼沒有一同回來?」
這幾年相處下來,夏初雪和白秋意之間已然十分相熟,他們雖然都是心思深重,但內心實則都是頗重情誼,故而夏初雪只以其名稱呼,而在堂耀面前亦是不加避諱,這樣堂耀反倒是沒有半點疑心,也是皆大歡喜。
「他在給鬼差分派喜糖,還要一會兒才能進來,」堂耀走到夏初雪身旁,看了看她審閱過的文書,夏初雪已是理事不少時間,不僅已經熟知一應殿內事務,對于他殿事務,也都熟悉非常,文書都是從別殿呈來,看到夏初雪批駁,便知她是十分用心的看過。
「子沐還有功夫想到喜糖,難得他竟如此仔細,」既然堂耀來了,夏初雪就將要親自送去的文書遞給堂耀,也是省了她還要另行過去的麻煩。
堂耀接過文書放在手旁案上,搖頭說道︰「子沐要是能有秋意半分仔細,也錯擔了冒失的名聲,都是秋意自己拿回來的,不過是以子沐的名義賞了出去,子沐在司書殿做了許久文書,一點表示要都沒有,也是說不過去。」
夏初雪接過堂耀遞過來的喜糖,挑挑揀揀,拿起一塊酥糖吃了,點點頭道︰「這下子沐也成家了,不能什麼事情都讓秋意代為操心了,秋意拿得可是我司書殿的俸祿,子沐的事情,總不該是我司書殿的文書一並管了。」
這話說來,已是十分的回護,堂耀卻是並不生氣,也沒生出絲毫醋意,只是揚起唇角笑笑,和夏初雪開著玩笑︰「都是你的文書,雖然一個已經離開,去了鬼城做了城主,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這做法,也是忒過偏心。」
夏初雪面不改色,答得特別實誠︰「偏心就要一偏到底,堅決不能將心正了,這才是偏心的終極法門。」
自從秦子沐大婚之後,沒過三天,新娘子便隨著秦子沐到了鬼城,一副夫唱婦隨的架子,端得是無比相親相愛,形影不離,這樣不出半年,秦子沐的那位愛妻便即懷孕,十月懷胎之後,生了一個白胖白胖的兒子,據說將秦子沐樂得合不攏嘴,找不到東南西北。
孩子尚未滿月,秦子沐便是急匆匆的連夜翻看經子史集,想要為兒子取個好名,只是挑來挑去仍是懸決不下,最後索性閉上眼楮翻開本書,將手按在一處,睜眼一看,手中拿著的竟是一本《尚書》,手指恰好按在‘德自舜明’四字之上,便就依著所謂天意,取名德明,小名稱為小虎。
那次鬼城遇險之後,夏初雪對鬼城便是存了三分遠離之心,孩子滿月,夏初雪也就沒有過去,而白秋意那日是破天荒的睡到日上八竿,洛涯更是可以,圍在秋意床邊一直叫他起床,怎奈能力有限,白秋意是睡得雷打不動,洛涯累得口干舌燥,最後有氣無力的坐在床下靠床喝茶,晚上氣得連晚飯都沒有吃,決心和秋意杠上,一直叫到深夜,沒將秋意叫醒,他自己反而是困得睡在了地下。
直到孩子滿月之後,秦子沐的愛妻方才開始為他料理一應生活中的大小瑣事,雖然她貴為朱雀族中的千金小姐,卻是沒有一點的蠻橫驕縱,將秦子沐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令他少了許多後顧之憂,便就更有時間處理城中事務,物阜民豐,自是不在話下。
夏初雪在幽冥司中已經待了快有五年,即使她只是才智一般,也便早就熟悉了各種事務,何況她從來都是才思聰穎,時日一久,她對司書殿外的其余殿中事務,也便都是了如指掌,加上堂耀對她十分信任,往往將有些事情放權于她,因此雖說各處殿王份位相當,夏初雪卻是掌權頗重。
幽冥司中各處殿中的記錄文書,每日都要呈到司書殿內,最後再由司書殿代替冥王分揀輕重,交到堂耀那里終審,有些文書可以只由鬼差送去,但是有些文書因為需要堂耀當時裁定,並且有些事情鬼差不能回復明白,因此以前遇到此種情況,都是由著文書送去,子沐走後,白秋意便是擔起了這件事情,不巧這日他染了風寒,臥床不起,洛涯便只好代他去雪蘭殿中遞送文書。
雖說洛涯已是成了司書殿的文書,但這任職一事,皆是夏初雪著手批準,按理說那事當由堂耀親準,可是堂耀知道洛涯畢竟有些別扭,也就授意夏初雪獨自處理,其實洛涯擔任文書一職,夏初雪原本並不願意,她知洛涯已是閑散慣了,得了一個職司,少不了要將他拘束,可是夏初雪沒能想到,問到洛涯意見,他竟十分願意,那事也就定了下來。
白秋意知道洛涯不喜歡去雪蘭殿處走動,因此雖然洛涯接任了秦子沐的文書職司,從始至終,他並沒一次讓洛涯幫他去送文書,今日要不是被要求臥床休息,洛涯也不會親自去送。
到了雪蘭殿殿門之外,洛涯四處張望,卻是不見落棋,只好伸出手掌推開殿門,獨個往殿內的方向走去,那次她來幫著夏初雪逃走,走的並非正門,後來他也一直沒有進過這里,依著他那迷路的本事,其實必然找得萬分困難,可巧方方走到雪蘭殿水堤之旁,卻見堂耀正在堤邊獨坐,眼望水中小渚,悠悠閑閑。
「這是給主上的文書,夏初雪說了,令主上批復之後,便要立刻回去收庫,」洛涯在堂耀身後幾步站住,既然堂耀背對著他,他也就自己主動免去了行禮的瑣節,能稱堂耀主上,這于洛涯內心而言,已經是給了堂耀好大的顏面,至于行禮請安那些繁復禮節,不要說是面對堂耀,便是他在族中,也是少有遵守。
雖然洛涯對堂耀的稱呼已經改口,但是仍舊稱呼夏初雪姓名,並不因為她是自己上司,而自己做了她的屬下,便要以職名相稱,此點並非洛涯無禮,親疏遠近,便是由此可辨。
堂耀怎能不知洛涯那點小小心思,可是論起輩分,洛涯還是他的子佷一輩,于公于私,強和洛涯計較,也是太過無趣,堂耀當下只是淡淡說道︰「你我相距不近,那些文書,你是打算遞過來,還是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