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這番暗貶意味甚濃的話,孫家三房柳銀花氣得面色鐵青。
「我不管你有做沒做。姚家這筆生意你不準插手!」
「知道、知道。」他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一副急著要出門的模樣。「如果姨娘們話說完了,麻煩讓讓路,我想無塵姑娘想得緊,這會兒想去摟摟她的小蠻腰,模模她軟女敕女敕的小手……」
「簡直無藥可救!」
「孫家家產遲早會被這個壞透的敗家子給敗光!」
「老爺一去,孫家真的完了。唉……」
直接把身後數落他的斥罵當耳邊風,他面無表情地逃離自家大宅。
其實這時辰,萬花樓根本還沒開門營業,只有那幾個沒腦的婆娘才會相信他的渾話。
孫武騰在心底暗嘲一番,卻沒料著,此時最不想見著的人,正迎面朝他走來。
她的面色嚴肅,唇線優美的唇瓣抿成一直線,瞧來便是心情大不悅的神態。
他正猶豫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她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大街另一端的巷弄奔去。
若是以往,依他的性子,他會竊笑得意,伺機多模幾把,感受那雙小手有多柔女敕。
但此時此刻,他的身心涌上說不出的疲累,連開口調戲她的力氣都沒有。
「你是什麼時候把我送回客棧的?」
是因為她累得「不醒人事」嗎?居然連一丁點感覺都沒有。
被他送回客棧後,她一覺到天亮,直到店小二敲門喚醒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山洞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嘴角噙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直接否認。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完全看不清他內心想法,她眯起眼,開門見山地問得直接。
因為他昨夜的警告,她借著與孫宛風談草擬合同的機會,暗暗觀察了孫宛風的神態舉止。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內,她發現孫宛風給她的感覺,竟不如當初乍見時那般美好。
他依舊溫謙,一言一行中卻透露著刻意隱藏的偏激。
他那雙仿佛暗中算計著她的邪意俊目,讓她背脊發涼。
她不由得揣想,或許她已經在不自覺中,被牽扯進孫家兄弟的明爭暗斗當中。
「什麼玩什麼把戲?」背靠在巷弄石牆上,他氣定神閑地問。
「昨夜你在溪邊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開門見山的問話,讓他的心猛地一凜。
他錯了!
昨夜他不該去找她,更不該因為一時的沖動,要她放棄與二弟合作。
「昨夜?昨夜我和你說過什麼?」他決定裝傻到底。
姚沁悠不明白地望著他。「你昨夜明明說過……」
他突然湊上前,痞痞地笑問︰「難不成你昨夜夢見我了?」
一意識到自己對她動了心,他打定主意要與她劃清界線,趁早斬斷不該對她產生的感覺。
她怎麼不傻傻的、乖乖的听他的話,趕快離開太泉村?偏偏又要來招惹他,追根究柢呢?
驀地,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迎面撲來,是她所熟悉的。
這一回她不躲不閃,只是靜靜地凝著他的眼,渴望透過他的眼,看穿他的內心深處。
「我已經牽扯進來了,你不要再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敷衍我。」
看穿他慣用的技倆,她堅定的說出心里想法,想要由他口中知道,她若與孫宛風打交道,究竟會有什麼危險。
「我听不懂你說什麼。」暗壓不想吼她的沖動,他極不文雅的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道︰「你別纏著我,萬花樓的無塵姑娘正等著我陪她玩呢!」
他自然知曉她已經卷入孫家斗爭當中,所以他得將她拉出不該卷入的漩渦里!
「萬花樓這時候,還沒開門做生意。」她冷冷的戳破他的謊言。
「本爺向來不走正門,最愛玩翻牆潛進姑娘閨閣的把戲。」孫武騰滿臉戲謔地睨了她一眼,用一貫的調笑語調,隱藏內心真正的情緒。
「你若不說,我馬上找孫宛風簽合同。」她威脅道。
「簽,自然是要簽。」
今兒個經由姨娘們那一鬧,他突然間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再與姚沁悠有任何牽扯。
她若突然改變心意不簽合同,絕對會引起她們的注意,甚至可能引來殺機。
他不想連累她……
不懂他為何改變主意,姚沁悠的思緒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當中。
眼前的他,讓她有霧里看花的感覺,越是要瞧明白,越是發亂。
他到底在隱瞞什麼?又在怕什麼?為什麼不肯坦白?
孫武騰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情,但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他不得不把她推開,讓她離自己離得遠遠的。
「你呀!別再來找我,以前只是覺得你有趣,逗逗你,你可別被本爺逗上癮,就纏著我不放,知不知道啊?」他無情地撂下話,悠悠哉哉地信步走出狹巷。
姚沁悠怔怔凝著他寬闊的背影,心里大感不解。
她都借由他的提點,看清楚孫宛風的為人,他為什麼卻裝出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
處在這團混亂當中,姚沁悠覺得自己就要被他給搞瘋了!
接連過了十多日,孫武騰居然沒再出現在她面前。
沒見著他的日子,莫名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惶然。
她的心思,無時無刻不懸在他身上打著轉。
腦中總是不由自主想起他說過的話,細細揣想他異樣反應的真正原因。
難道一切真如他所說,他之所以會逗弄她,只是因為一時興之所至?
他對她沒興趣了,所以便不再纏著她?繼續過著他風花雪月的日子。
一想到他這時可能抱著某個姑娘,她心里興起一股落寞與……惱意。
就在這一刻,她才發現,這幾日她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姚沁悠一再告誡著自己,不該在乎孫武騰!
她不應該在意像他這樣的男子!
無奈,她好不容易寧定心思,孫宛風卻為了她遲遲沒簽合同的事,誠惶誠恐地頻頻催著她趕緊做決定。
這一段日子,她被這一對兄弟騷擾著,整個人被擾得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做才對。
這一日,她實在受不了孫宛風緊迫盯人的方式,索性找了個理由,獨自到孫家的礦石產業瞧瞧,順道散散心。
她準備與孫家做生意的消息,整個太泉村都知道,孫家工人瞧見她出現也不覺得奇怪,任她四處察看。
真正深入孫家產業察看,她才明白,孫家寶山所產的礦石飾物,為何能持續不斷地供給。
原來挖出原礦後,原礦被送進工坊淘洗、磨制,這過程有一套模式,要工人們嚴格遵循著。
她怔怔想著,若孫武騰真不管事,工坊還有辦法井然有序地持續運作嗎?
思緒才走神了片刻,她的手指因為心不在焉,被磨石的工具給劃傷。
看著指月復流出鮮紅的血時,她暗斥自己的粗心,正準備拿出手絹包住傷口,腕上卻突然多了只大手。
她盯著那只與她膚色相差甚大的大手,愕然地抬眼望向來者。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突然見到她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不由得一凜。
他以為惡意的調戲與這一段時日的刻意避不見面,可以讓她更討厭他,加快她與二弟的合作。
暗暗打听下,他才知道,她非但遲遲沒簽合同,還留在太泉村不走。
難道她真不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不知道這件事拖愈久,對她愈不利、愈危險嗎?
她到底在等什麼?在想什麼?
耳底落入那熟悉的沉嗓,姚沁悠定定看著他,好半晌才詫異地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算一算,他消失在身邊有好一段日子,突然見到他出現,她的心口驀地一揪,眼神痴痴的落在眼前那張令她萬分思念的粗獷臉孔之上。
驚覺自己的心情,她赫然明白,她完了!
在不自覺中,她任這個風流霸道的男人悄悄進駐心頭,佔有一席之地。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回以她異常灼熱的凝視,他不答,反而問了她同樣的問題。
「我只是過來隨便看看。」她恍恍地說。
「二弟沒陪你來?」
她搖了搖頭,整個人還處在乍見他的震撼當中。
「這里到處是危險的工具,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弄傷自己,你不該來的。」
他的語氣既心疼又是焦急,說完立即轉身到擱放著藥物的木櫃,找出干淨的布條,替她將傷口包扎好。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不懂他臉上為何展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情,她小聲地問。
雖然嘴上不說,但乍見彼此的那一瞬間,姚沁悠由他對她的態度中確切明白,他們擁有相同的心思。
「我有些事想告訴你。」
察覺自己的心情後,他刻意逼自己不去見她,但他腦中卻全是她的容顏。
她的瞠、喜、嬌、怒、笑,全化成一絲絲纏人細繩,將他的身、心勒纏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她,時時刻刻。
為了壓下不斷在心口騷動的渴望,他天天到萬花樓尋歡作樂。
怎知,姑娘的鶯聲燕語,填補不了他內心的空虛,入口甘醇的美酒,變得苦澀無味,連以往在人前輕而易舉的偽裝,也因為她,變得艱困不已。
因為在意她,就算刻意避開她,也無法將她的身影由腦中抹去,讓他無法繼續偽裝,做回那個人人口中只知玩樂,只懂美色、美酒的瑪瑙大爺。
一直以來,在人前的偽裝是他保護自己、保護身邊在乎的人的保護色。
只要失去那一層偽裝,讓那些恨不得將他除之後快的人發現,他的計劃很可能會胎死月復中。
他知道再這樣逃避下去,不是辦法。
為了她的安全、為了他的未來,以及孫家日後的安寧,他得把一切告訴她,讓她離自己遠一點,別攪和進他的危機當中。
一確定內心想法.他沉聲打破暗暗流竄在他們之間的曖昧。
「想跟我四處走走嗎?」
心口驀地一跳,姚沁悠看著他不同以往的嚴峻神態,斂了斂心神,點頭同意。
再一次見他露出那晚在溪邊時的內斂神情,她猜想,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很重要。
思及此,她整個人屏息等著他開口。
孫武騰並肩與她走了好一會兒,內心兀自天人交戰了許久,才開口道︰「二姑娘,我喜歡你。」
心頭突突地跳得厲害,姚沁悠驀地止住腳步,愕然的看了他一眼。「你……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
依姚沁悠的個性看來,他若不坦承一切,把苦衷告訴她,她勢必不會離開太泉村。
姚沁悠詫異地眨了眨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目光直直凝著前方,他斂著濃眉,無奈道︰「但我不能喜歡你。」
兩道秀眉疑惑地挑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武騰猶豫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苦澀地望著她,痛苦道。「因為,只要是我在意的人,都會死。」
「死?!我不懂你的意思。」側眸覷了他異常沉重的神情一眼,她被他的話弄得思緒一片混亂。
死字好嚴重,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用這麼嚴重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