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尉屠耆臨行前,上奏漢昭帝道︰「臣自歸順天朝,具言本國機密,恐為先王舊部謀害。敢求陛下遣將官至樓蘭養兵,令臣有所依靠。」
其言正中昭帝下懷,下詔命一郡司馬、四十吏士充當此任;一紙制書,將樓蘭國改為鄯善國;並教尉屠耆娶一宮女為王後。尉屠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謹奉敕命而去。
尉屠耆引一簇軍馬,帶車輛輜重,離開長安,望西域進發,徑涼州諸郡,直至陽關,驛站換乘駱駝,一路曉行夜宿,促趲行程,過白龍堆,回到扜泥城。
比及登位,鏟除異黨,牢掌軍政大權,尊漢天子之命,遷都伊循城,置鄯善都尉,主管軍事,守衛新都。
某日,聚集文武密議道︰「寡人欲開拓疆土,今婼羌國兵亡將隕,正得其便,若不早圖,反為且末、小宛二國捷足先登,未免可惜。」
眾臣希求富貴,戰中可得,是以齊呼國王聖明。
不料消息走漏,使姝瑤公主聞得,直嚇毛骨悚然,忙不迭跑到四叔尉屠耆的寢室中奏道︰「陛下,何故興起征伐婼羌之意?」
尉屠耆一驚,忙問道︰「你怎知此事?」
姝瑤不答,道︰「妾遭傅介子劫持,途徑白龍堆,孰料怪風來襲,兩軍皆亡,蒙華樂冒死相救,妾才可辛免于難。望陛下看在妾之薄面上,息武止戈,免百姓戰亂之苦。」
尉屠耆笑道︰「姝瑤,你身為樓蘭大長公主,怎這般不明事理?婼羌國民英勇好斗,以戰死為吉利,與且末、小宛二個結盟國毗鄰,宿怨頗深,互有吞並之志。今婼羌元氣大損,有累卵之危,滅亡之際,寡人遂發兵護衛,以證兩國歷代交好之情。是哪個多嘴的婢子,危言聳听,欲行離間之計?」
當年尉屠耆被送入漢廷當人質時,姝瑤尚是牙牙學語的孩提,隨父親在匈奴生活。叔佷倆還是在尉屠耆回國時才首次見面。公主對眼前這個新國王,雖說也有一脈傳承的血緣親情,但畢竟不是親生父親可以任性自專。對四叔更多的還是畏懼和怨懟。因為,她隱隱覺得,父王之死,和他月兌不了干系。心內雖質疑,但現下也不能表露出來。「陛下教訓的是,恕妾無知。」
「奴婢小小蝶,參見國王陛下,參見公主。」一個十三四歲的婢女,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她渾身顫抖,額頭冷汗涔涔。眼見寢室內,除了自己,只有尉屠耆及姝瑤,外人早被屏退,更覺不妙。
尉屠耆瞟了她一眼,心下已了然,喝道︰「寡人問你,要老實回答,不然,教你死的慘不忍睹。你向公主說,寡人要起兵討伐婼羌國,這句話,是從哪兒听來的?」
小蝶驚魂未定,又見國王龍顏大怒,嚇得目瞪舌僵,呆呆無語。反應過來後,忙定住心神,轉頭向公主囁囁嚅嚅道︰「公主,珍重,奴婢蒙你優待先去了。」忽緊咬銀牙,拔下發簪,猛向喉頭刺去,淒艷紅珠,噴灑而出,一縷幽魂杳然斷絕。
事起倉促,二人始料未及。公主頓如雷劈,撲在小蝶身上,把她抱起,放聲大哭。「小蝶,你你怎這般傻?為何要自尋短見?我雖把你當親妹子般看待,但怎相抵得起你以死相報?放心,我不會讓你白死的」抱起小蝶尸體,幽怨的箭水秋眸,狠狠瞪了一眼國王,步履蹣跚的走出了寢宮。
尉屠耆望著她漸漸消逝的背影,不禁潸然淚下。「孩子,最是無情帝王家,咱們都認命吧!私底下我多想听你叫一聲‘四叔’,而不是那冰冷無情的‘陛下’;多想兩人之間互無隔閡,共享天倫之樂。可能你覺得我又不配當你叔叔,不錯,我是沒有你二叔琊頓那般視死如歸的血性,我只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但四叔忍辱負重、苟且偷生,為的樓蘭國千秋萬世的基業吶」
原來,霍光听信傅介子的讒言,要為死在白龍堆的五百漢兵報仇,命尉屠耆領軍滅亡婼羌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傅介子本想將姝瑤獻給天子,但在樓蘭王宮里,用劍刺她,試探其懼死與否,發現此女根本不畏,在回程中,她貪戀生存,傅介子知其在等待時機,欲為父報仇,所以打消先前念頭,萬不敢將此烈性女子帶回宮廷。若她受寵,自己則有性命之虞;若她敢對皇上不利,稍有損傷,後果不堪設想。明白這節之際,就邪惡一笑,預備回到官邸後,教成禁臠。誰料這尤物被華樂搶回,是以憤怒難當。他素來是個‘小怨必以大仇相報’之輩,盡管認為姝瑤、華樂及婼羌**兵「皆死」,猶未能解恨,遂萌生更為殘毒想法
姝瑤公主派人將小蝶埋葬後,已是黃昏,心虛紛亂如麻,恍恍惚惚,來到王宮北門,守衛禁軍攔住道︰「啟稟公主,陛下有命,禁止外出!」姝瑤知其奉命行事,也不為難他,徑直走了。
回到寢室,姝瑤漸漸冷靜下來,回想所設的計謀,可有破綻。「小蝶偶然聞得此等機密大事,旋即報與我知,已派密使向華樂通風報信,料他現已收到,正籌備對策。然而小蝶偷听輔國侯與卻胡侯談話,被當場發現,若非她是我貼身侍婢,並發重誓不得泄露只字片語的話,早就讓人活活打死。料那兩個君侯必將此事稟奏國王,屆時任憑我有如何高明的說辭也抵賴不過,只有先發制人,在第一時間向國王直言相問征伐之事,才毋使引起懷疑。讓國王以為我沖動愚笨,不準我外出宮門,便能防止消息外泄。唉,只是可惜小蝶擔著生命危險告密,國王質問時,慷慨赴死,倘使因之能免去兩國交戰,實在功莫大焉。我知道,小蝶你臨死前種種不安,倒不是因為懼怕死亡,而是擔憂我的安危,因為普天之下,唯你曉得我為報華樂的恩德與眷戀,會不顧一切代價,難免成為薄命紅顏。此刻,對於婼羌國王族來說,我的的確確已被定格為毀家滅國的紅顏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