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雲歸何處尋 第八十二章 碩鼠碩鼠 食我之黍

作者 ︰ 元墨清

傅雲錦是傅琛的女兒,也就是是明玥碩的女兒,她與她何其相似。明玥碩,那個被先帝藏在不歸島上的女人,那個困住先帝龍心的女人。即便是離開了,也讓先帝不得開懷,寧可找個與她相似的藍沐兮做替代,也不願看她一眼!

她的眼里掀起翻江倒海般的憤怒,她一定要叫她的女兒生不如死,叫明玥碩死了也不得安寧!

上官容琰下了早朝,心煩意亂,今日早朝又是亂哄哄的。民間不知何時唱起了歌謠「江海潮,金山笑,大盛覆,寶藏隱,得玉璽者得天下!」

白帽置冠,王字下底,不就是一個「皇」字麼?

所以不管是北雁還是南豐都不是正統,百年來,兩國幾次大戰,為的都是大一統,誰征服了誰,哪方就是真正的至尊。即掀翻開。

「你收下了那頂帽子,就說明你有那個心。不是你,誰會放出這樣的消息?北、南兩國,此等秘事只有真正的君主代代相傳,何以如今變得街頭巷尾人人皆知?如此一來,不是對你最有利了嗎?」

起先西幀國主考慮他有北雁背景,不願重用他,讓他當了個閑散駙馬,杜梓昇憋氣不已。杜梓昇有敏銳的頭腦,當他發現唐王跟部落族長女兒有私情後,以此為要挾,由此在西幀展露頭角。

耳邊分明听到他稚女敕的童音,正在讀「碩鼠碩鼠,食我之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上官容曄點頭,「沒錯。北、南兩國結盟,把西幀孤立在外,對他而言,是他們萬分不願見到的事情。」

「假如,假如雲錦沒有自己弄掉那個孩子,你會怎麼做?」

他正奇怪今兒銘康怎麼轉了心性,走進一看,銘康旁邊正坐著一名婦人,眉眼淡淡,笑容和煦,她的懷里抱著個小女孩,圓圓胖胖,手里也抓著本書,笑冪冪得听銘康讀書。原來是傅雲錦母女。

說完得意地等著傅雲錦夸獎他。小福福听他說「大老鼠呀大老鼠」,有模有樣學了起來。

「妾身不敢,不管是皇子或是其他孩兒,妾身都會那樣做的。」

一層秋雨一層涼,北雁的京都,在幾次秋雨過後,越顯冷意,漸漸有了初冬的味道。

蘇平楞了下,後退著離開。

「……」上官容曄不吭聲,錯是他造成的,這個孩子,連見一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因他而被剝奪了……他甚至連一個好好的墳墓都不能給他,他有什麼資格為自己辯解呢……

北、南二國的每一代繼任君主都會秘密派人出去尋找大盛王朝的後人,一是防患未然,二是可以得到那無上寶藏。這個秘密,只有上一代君主親自告訴下一任的繼位者。上官容琰不知情,可想而知即將造成的後果。

想到這兒,上官容琰頓了下腳步,他有六個兄弟,可是一個一個不是病死就是失足落水而死,就連最小的妹妹容濘也是難逃術士惡言……

「是我大意了……去子湯,被人換了……」

上官容曄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冷祈瑞以為他不會解釋時,听他暗啞的聲音響起,和在風里,冷祈瑞突然覺得听出了一種蕭瑟的味道來。

他學權謀的第一步在這里,母後還是那句話,以後他獨立了,卻時時想起母後的話,她一直都在背後看著他……

踏入園子,不見上官銘康跟著群宮女太監嬉鬧發野,反倒是乖巧坐在園子的梅花亭子里讀書,讓他一陣驚愕。

但听兩人在書房里設想任何可能,想破了頭,討論如何將夫人給接回王府,也沒听見王爺說任何話,只能大眼瞪小眼,等王爺發話。

說起來,北雁跟西幀也算是有姻親瓜葛。西幀駙馬杜梓昇原是北雁刺史,在北雁時就想一展抱負,也算人才,可惜,心術不正,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因此被上官容曄壓制許久,直到派他出使西朝讓他有機會當上西幀駙馬。

這時,響起了「扣扣」敲門聲,「王爺,大公主府冷大人送來一頂虎皮帽子。」

上官銘康看了一眼小福福,頗為自信,對答如流︰「這是出自《詩經.國風.魏風.碩鼠》」,他偷眼看看傅雲錦母女,一本正經得說道︰

「 ,對我是有利,但最大得益者可不是我。」上官容曄眯了眼楮,「北、南兩國親上加親,你說最著急的是誰?」

晨曦宮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邁出的第一步在這里,那時他的母後說「皇兒,你盡管邁開步子向前走,母後在後面看著你呢……」

雖然他對銘康的生母不喜,但銘康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是他的皇長子,作為一個父親,他對兒子的關注太少。銘康母親早逝,缺少管教,被一幫宮女太監侍候得不成樣子。

西幀戰敗,只能伺機而動。西幀瑯郡郡守跟唐王暗通款曲之事,折了他一只手臂,這筆賬,他們自然要算在上官容曄頭上。

令上官容琰尷尬的是,他自登基以來,到最近才知道,大盛王朝宮廷動/亂之時,皇族遺孤在混亂中逃出皇宮,隱世在某個地方,而大盛的傳國玉璽也消失無蹤。

上官銘康走過去拉著傅雲錦要一起坐下,「父皇,雲錦嬸嬸救過孩兒的命,父皇,您忘了?還有,雲錦嬸嬸的聲音好听,孩兒就愛听。」

傅雲錦不敢跟上官容琰同坐,只站著回話道︰「妾身也不知,許是跟銘康皇子有緣吧。」

現在晨曦宮成了上官銘康的居所,可是卻沒有像母後那樣的人去教他該怎麼走。他突然想進去看一看他的兒子。

北、西兩國大戰前夕,上官容曄潛入西幀探秘,杜梓昇設下重重暗險欲將他置之死地,幸好傅雲錦相救。

他順理成章登上了皇位,而那個呼聲極高的三弟只能是居他之下的王爺。縱然他征服邊夷,平定內亂,剿滅悍匪等等等等,卻只能是為他這個哥哥做嫁衣。

上官容琰免了跪拜禮道︰「錦夫人說得很對,難得有人能讓銘康靜下心來認真讀書,教他君道,當嘉獎才對,蘇平,你退下。」

「你跟皇上如今幾乎已經勢成水火,你放出那首歌謠,目的是動搖百官,懷疑皇上繼承帝統的真實性。」

傳說大盛的開國皇帝埋有一個寶藏,里面有珍寶無數,有兵書鐵卷,有治國秘方。大盛後人幾經周轉,找到了寶藏,將傳國玉璽藏在寶藏中,伺機卷土重來。

孫崇打開門,管家朱鵬捧著紅木托案恭候在門邊,托案里頭用錦布包著樣東西,想就是那頂虎皮帽子。

他的帝位如何得來,他怎麼不知?母後用五石散控制了父皇數十年,在父皇最後彌留之際,沒有一個自己人在他身邊,妻非妻,子非子。

听著傅雲錦柔和的嗓音︰「這是出自哪里的?講的什麼意思?」

算了,對著這個小墳頭,上官容曄的痛苦不比雲錦少,他把那塊殘布帶走,對著那布片日日煎熬懲罰也受夠了。他知道三哥一路走來的艱辛,也明白他的難言之隱,不然也不會送他虎皮帽子,跟他攤開來說個明白。

雲錦開不了口是因為她害怕回憶那件事情,對這個孩子,她覺得像是罪人一般,稍稍想起,就淚蒙蒙的。

「‘江海潮,金山笑,大盛覆,寶藏隱,得玉璽者得天下。’三哥,這首歌謠,我可以猜測是你放出去的麼?」

杜梓昇這個人,只顧自身利益,全不念故土舊情。見到北、南關系更緊密,肯定會上獻計策從中破壞。

「你大意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大意,差點叫她死了!」冷祈瑞差點跳起來,回想起當時傅雲錦躺在血泊里面的模樣,身上就一陣發寒。

「錦夫人前些日子不是有冷大人給做了些功課的麼,應該能應付一下吧。」穆直听孫崇這麼說,也沒了把握,拿著折扇敲了敲頭。

傅雲錦沒讓他失望,拿著手巾擦過他沾了墨汁的手,拈了一塊桂花糕塞他嘴里,臉上卻是很嚴肅,「銘康皇子說得很對,這篇《碩鼠》里面含有的深層含義就是為君之道,要懂得百姓疾苦,多為百姓著想,百姓才不會想著要離開君主,另尋他所。」

孩子他也有份,若他真對雲錦有情,帶他來這個地方就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就算冷祈瑞這個外人,見到這淒涼的小墳頭都覺得心疼,對上官容曄來說,更像是在他心上捅刀子。

走到這一步,時機已經到了。

她們幾人讀的認真,上官容琰在亭子下靜靜听了許久。

他搖搖頭,命運在他們出生時就已經注定,誰能笑到最後就看各家本事了。他何其幸運,有母後一路護他。

冷祈瑞沉吟半晌,吸了口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本不需要我相助,先帝遺命,繼承帝統人的是你,真正的遺詔已然在你手中,為何不直接宣告天下?」

「三哥,你收著的那塊布也放這里吧。帶在身邊,不覺得發燙嗎?」冷祈瑞冷淡的聲音,堪比冷冽寒風。

朱鵬走了進來,弓著腰跟上官容曄回話︰「大公主府來人說,冷大人前陣子秋獵,打到了一頭白虎,特著人做了頂帽子給王爺今冬御寒。」

上官容琰坐下,招呼傅雲錦跟上官銘康同坐,淡笑著說︰「所謂一物降一物,銘康自幼缺乏管教,被一幫宮女太監養得像混世魔王一般,在你面前倒像是溫順羊羔一樣了。朕可否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收服這個混世魔王的?」

「大概意思就是‘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種的黍!多年辛苦養活你,我的生活你不顧。發誓從此離開你,到那理想新樂土。新樂土呀新樂土,才是安居好去處!’」

上官容曄打開錦布,赫然是一只白色虎皮帽子。他冷笑一聲,祈瑞啊祈瑞,你終于願意出手了。

秋風瑟瑟,太乙山上的小墳頭四周,衰草淒淒,褐黃色的葉子混著泥土,漸漸腐爛,等著來年的春風,真真印了那句「落葉歸根」。

上官容琰記起初見時候,恍然大悟,「唔,說起來,你是銘康的救命恩人,朕都未給你賞賜。」

傅雲錦嚇了一跳,轉身一看,見是皇帝,忙起身下跪請安。

冷祈瑞點頭,轉念一想,「那個秘密是北、南兩國君主才知道的事情,何以會從西幀傳出?」

「你是說西幀國主?」

上官容琰撐著隱隱發痛的額頭,搖晃的輦車經過晨曦宮時,他下令停了下來。

上官容曄重新磊好了散落的小石塊,轉過身來冷眉看著冷祈瑞︰「你如何推測是我做的?」

上官銘康丟了手里還剩一半的桂花糕,扭著小胖身子行了跪拜禮,「父皇。」

上官容曄冷笑︰「老大到底是先皇的嫡長子,我要是煽動百官質疑他,于我上官一族,不是一個污點?再者,對于我,不是會被人說成逼宮?」

冷祈瑞對著他不吭聲的反應深吸幾口氣,狠狠扭過頭,咕噥了句「真不想幫你。」他本想著在這里狠狠數落上官容曄幾句,替雲錦出出氣,但看他不聲不吭,反沒了火氣。

「就這麼定了,銘康教育耽誤不得,三弟那里,朕自會去說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拿走那塊布的就是你。你既然舍不得她,又為何讓她遭那樣的罪!」冷祈瑞的聲音高了起來,大聲質問。就當他那時是為了傅雲錦好,可事後工作做得這樣不干淨,不替雲錦問個明白,他不甘心。

說起來他本是上官容琰安插在西幀的一個眼線,時刻觀察西幀的動向,可是後來卻直接變節了,不斷挑撥北、西兩國的關系,一方面來擺月兌他北雁出身的背景,另一方面不斷獲取西朝國主的信任。

若不是那一圈兒石頭,很難辨認那是一座墳。

所幸宮里就他一個皇子,自己所立妃嬪不多,又有太後護著,沒人敢動他分毫。若是換了自己那個時候,這樣的孩子怕是早夭折了吧。

傅雲錦心里一驚,但又不得拒絕,「皇上?」

當晚,便有十幾個太監扛著幾個大箱子去了麟王府,上官容曄對著擺滿院子的珠寶金銀,皺了眉頭,那道聖旨抓緊在手里,收緊再收緊。

從歌謠傳出之日起,群臣里面就已經有質疑之聲,只是不敢明說。上官容琰只能暫時用先帝病重無法言語掩蓋過去。

「可不管是何種目的,夫人都被留在宮里了呀。夫人不諳世事,宮里個個都是人精,夫人萬一有什麼,該如何是好?」

「……」上官容曄痛苦的搖了搖頭,那個孩子的命運在他的決定做出時就已經決定了,他是一個不應該的存在,一個王府暗斗的犧牲品,一個橫在他跟錦兒之間永遠都不能彌補的裂縫……

「皇帝不會親自去尋,但秘密派出多少人出去尋,其中難保有人不會泄密或者是其他原因而泄了秘。」上官容曄回答完冷祈瑞的問題,轉了態度,「祈瑞,今ri你是來質問于我,還是來跟我說你的選擇?」

「……」

上官容琰微笑不語,轉著拇指上的扳指,道︰「既然銘康皇子喜歡听你授教,而你也說跟銘康有緣,朕想請錦夫人幫個忙,以後留在宮中教習銘康如何?」

隨著大盛帝國的衰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宮廷動/亂,大盛王朝的威武大將軍上官氏與相國李氏趁機爭斗,欲取而代之,結果大盛一分為二,也就形成了今天的北雁國與南豐國。zVXC。

現今天下,分封三國,北雁、南豐、西幀。西國本是游散部落,後經成祖皇帝統一起來建立西幀,建國不久,根基不穩。北、南兩國本是一源。數百年前,大盛帝國橫陳大陸,不可撼動。可是百年根基,卻毀于蕭牆,皇子奪位,脈系凋零,外戚干政,黨派林立。

上官容琰身後跟著的蘇平一听臉色一變,尖細的嗓子大喝︰「大膽!」

上官容曄听到「冷大人」三字,眉頭皺的更緊了,提筆再寫起了大字。

上官容曄抿緊了唇,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書案上大大的「忍」字墨跡未干,力透紙背,「心」字上面一點都變了樣。

「皇上是不是看出什麼了,還是,只是一種試探?」穆直說出自己的看法。

「爺,看這陣勢,錦夫人是被變相扣在皇宮了。」緊閉的書房里,孫崇直言。

「事到如今,你還在試探于我。」上官容曄搖頭,冷祈瑞心細至此,難怪深深宮廷,父皇信任他。「皇兄做皇帝已有幾年,再加上太後在宮內宮外積累的勢力,豈是憑一份遺詔就可落定的?宮廷政變,血流成河,那不是父皇願意看到的。再者,我若這樣做,帝位固然可以放手一搏,卻也讓北雁陷入動蕩之中。河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不正是西幀故布疑陣的另一層動機嗎?」

冷祈瑞听罷,不顧地上泥濘,單膝跪地鄭重道︰「祈瑞受先皇所托,不得已至今才向麟王亮明心跡,今後將全力為麟王效勞。」

上官容曄扶起他,「你果然知道遺詔的事情,現在你能向我說明你跟先皇之間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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