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雲歸何處尋 第八十四章 榮辱不驚等君來

作者 ︰ 元墨清

「祈瑞,傳聞沐妃是病死的,當時你在京城,可曾注意到什麼?」

「呵呵,那麼久遠的事情,還真記不大清了,沐妃為人低調,很少人注意到她。不過,那時候,宮里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天監師,會模骨算命。沐妃批得的,‘身懷龍女,命里奇特,不宜深宮,當為清淨’。不久,容濘表妹出世,無不應驗了那位天監師的命言。可憐那位天監師,因為妄斷皇嗣被逐出了宮廷。」

上官容曄沉吟,又是一件模糊的事情,記得當年事情的,還有哪些人?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佝僂著背,半邊身體動彈不得,長滿皺紋的臉上,一塊焦肉擋了半邊臉。父皇身邊的那個老太監!他一定知道那些事情。

在皇宮,她也是眾矢之的。她跟老三之間的事情,那些曾經的流言蜚語,給她增色不少。後宮住了一位臣子的女人,少不得風言風語四起,她做出一副下客的樣子,謙和有禮,讓人想找錯處也無從說起。

她給自己找到了定位,給銘康做起了女乃娘,一心一意照顧起兩個孩子,那些風言風語,全當沒听見。

李萱羽想了想,道︰「錦夫人賢良淑德,皇上當賞,臣妾建議將錦夫人封為誥命夫人如何?」

上官容琰抿唇不發聲,只是靜靜端詳著,「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一聲嬌柔嗓音喚回其理智,上官容琰回頭,原來是李萱羽親自端了盅盞站在身旁,「臣妾給皇上請安。」

上官容琰坐起,瞥一眼在書桌邊上洗筆的傅雲錦,她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

上官銘康略顯興奮,濤濤說起來,上官容琰側耳听他說著,不時滿意點頭,末了才說︰「太傅教的?」

前堂風浪,後宮多少有些波及,他的那些妃子們嘴上說「皇上勿急」,可心里轉了多少心思又有誰知道?他的心里煩亂,卻無人能平息。

兩個路過的宮女沒注意到坐在台階上的傅雲錦,在那交頭接耳,傅雲錦听多了這種閑言閑語,但被人說得難听,心里難免難過。本想出來說幾句,但看福福睡得舒服,心疼弄醒了她,忍了忍,輕輕抱著孩子站起想挪挪地兒。

「謝娘娘謬贊,妾身筆墨難登大雅,只敢寫著自己看看罷了。」傅雲錦站著不動,說完垂下眼眸,盯著地上,籠在袖子里的手絞著衣角。

傅雲錦抱著福福坐在台階上,等著銘康皇子下學

李萱羽莞爾一笑,「是。」她轉了眼眸,瞥到那方絹紙,「錦夫人今兒教的是莊子麼?」她走過去,縴白玉指在字跡上劃過,回眸道︰「錦夫人好書法。」

他微微搖搖頭,放下玉碗,有一瞬間,他竟然想放下執念,果然是累了啊……

這些日子下來,他想,他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那種安然淡定的味道。

上官容琰起身走到書桌旁,傅雲錦見他過來,垂首站立。他見著桌案上還有一張疊好的絹紙便拿起展開來看,是別于銘康稚氣的字體。娟娟字跡,如行雲流水一般,頗有逍遙游中所描繪的意境,勾劃間又露出一種無為愜意。

「妾身只有一張嘴,堵不上悠悠眾口,要怎麼說隨便了,難道妾身身上的污水還少嗎?只希望不要辱了皇上才好。」一句話,堵得那些人啞口無言,想不到,再柔弱的人也是有爪子的。

皇宮里面,步步陷阱,親非親,友非友,敵非敵。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她小心對著每一個人,既小心不讓自己出差錯,又不願露臉出風頭,只求一個自保。

見不到他的日子,越是想他,她想,上官容曄真是她的毒,解不了的毒,不然,在他那樣傷她之後,怎麼就輕易原諒了他,時時把他掛在心尖兒上?

銘康見父親臉上有些疲憊之色,舉起小拳頭給他捶起腿來︰「父皇您累了,兒臣給您解解乏。」

看著那娟秀字體,上官容琰心里漸漸放松下來,覺得自己像是成了鯤鵬,遨游于天地。

上官容琰臥躺在睡榻上,眯著眼將睡不睡,就這麼靜靜打量起傅雲錦來。

就听一聲厲斥︰「大膽!區區宮女竟敢妄議後宮!」了算批低。

上官容琰回神︰「不是,在想些事情。」他清了清神色,向銘康招招手。

他們之間有柳新柔,她覺察得出來,柳新柔不喜歡她,甚至是恨她。想到柳新柔,就想到她的肚子,想到柳新柔的肚子,她不自覺模上自己平坦的肚子,那個孩子如果沒有弄掉,現在應該快七個月了吧……

听說,老三夫婦更加恩愛了,老三滿世界尋找奇珍異寶博取柳新柔一笑。柳新柔懷孕不太順利,老三差人遍訪名醫,希望柳新柔能為他順利生下孩子。

他從她的笑里看出了一絲苦味兒來,心尖尖兒上忽然有些隱隱的疼。曾經恩愛的人拋棄了她,那承受的定是愛情忽然幻滅的悲絕,就像當初柳新柔選擇了老三那樣,他可以感同身受,忽而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來。

他接過銘康手捧著的紙,寫的是莊子的《逍遙游》,筆力稍顯稚女敕,但已經有模有樣了。

冷祈瑞看著上官容曄靜靜思索的表情,並不打攪他,半晌,他問了一個他很想知道的問題︰「表哥,假若是情況危急,你將如何救出雲錦?」

別看柳郁梅初入宮為新婦,到底是大家出身,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與她堂姐柳新柔倒是有幾分相似,可惜在眼前這個節骨眼上,他再有欣賞的意思也冷卻了下來。他要的是清靜。

想當初李萱羽進宮,無論對銘康怎麼示好,銘康都與她保持距離,見著她都恭敬喚聲「羽母妃」。只有她能讓銘康收起桀驁的心,乖乖做只雛鷹。

高閣紅牆,她被困在里面,幫不到他,唯求平安,讓他放心︰夫君大人,妾等君來。

他忽然有些明白老三在西川怎麼就看上這個女人了。她安靜、溫賢、善良、簡單,對最重要的是簡單。宮里的女人少不得勾心斗角,為各自利益謀算,譬如李萱羽,譬如柳郁梅。

傅雲錦心里一驚,跪下道︰「妾身只是盡自己的本份,皇子本性純孝,妾身不敢妄求獎賞。」zVXC。

上官容琰眼眸掃過,問起「可知何意?」

「妾身覺得,給銘康皇子做個女乃娘也不錯。銘康皇子聰慧乖巧,人見人愛,想來妾身還是略有薄福的。」

她是怎麼做到的,放下過往那些,只當那些往事是一場黃粱夢。言談間吐露出的話,在他听來,她是把自己當成了老三生命中的過客一樣,不愛了,放下了……

銘康曾偷偷告訴他,嬸嬸的身上有種安定的味道。開始他還覺得好笑,就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女子,怎麼就能給孩子安全感,輕易就拉攏了一個孩子的心。

李萱羽訝然,對著傅雲錦道︰「錦側妃育子果然有方,銘康皇子越發懂事了。」

銘康稚氣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父皇,父皇,看我今日新學。」

上官容琰轉著手上玉扳指,若有所思,瞥了李萱羽一眼,笑笑說︰「愛妃你嚇著錦夫人了,夫人淡泊名利,此事還是以後再議吧。」

上官銘康听見夸贊,昂了頭,「嬸嬸給兒臣講過臥冰求鯉的故事,兒臣想,父皇心里裝的是天下,但是天下雖大,但也是負累。兒臣還小,不能幫父皇分擔,唯有父皇累了的時候,幫父皇解解乏。」

明明是被扣押在宮里了,還能過出一種怡然自得的樣子來,「宮里、府里都是一樣的,不是麼?」她淡淡說著,上官容琰從她身上看出一種榮辱不驚的味道來。

上官容琰頷首,喃喃道︰「‘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呵,古往今來,有幾人做到?」

「皇上,您果然在這里。臣妾炖了盅人參雞湯,皇上近來身體違和,還不忘銘康教育,銘康有人照顧,您當多加注意些自個兒才是。」

眯縫著眼仰望日頭,她想,夫是天,嫁了他,他便是他的天,從此是喜是悲無怨尤,只盼他早早完成大計,給她一個圓滿的家。忽而愁思上來,怎麼會有圓滿的家呢?

上官容曄定定看著冷祈瑞,眼里一片死寂,而後才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皇子學課,旁人是不能進去打攪的。每日天不亮,傅雲錦就送皇子至國府監,然後候在外頭,皇子下學,她就與他一起回晨曦宮。初入冬,升上去的日頭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曬的人發懶。

李萱羽見狀,以為參湯不夠味道︰「皇上身有不適麼?還是參湯不好喝?」

她的鼻子發酸,抹了下眼角的濕潤,下巴在福福發旋輕蹭,福福起得太早,這個時候偎在她懷里睡得沉。傅雲錦百無聊賴,不免想東想西。

上官銘康點點頭又搖搖頭,「太傅已經連著幾日教導《君道》,這是嬸嬸新教的。」

傅雲錦對人對事,從來都是一心一意,不摻雜其他,純粹的很。而其他人對待他們父子,要麼是畏懼,要麼是刻意討好,難有真心。銘康那孩子,果然敏銳。上官容琰沒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悄悄彎起,心中晦事所剩無幾。

眼前女子,眉眼淡掃,像是江南水墨畫里的人兒一樣,柔弱得骨子里都像是能滲出水來,卻偏有股傲氣,像是白泥和水巧妙得融合在了一起,摔碎了還能再捏起來,又是一個眉眼淡淡的水墨佳人;又像是出淤泥的蓮,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大盛朝的秘密就像是石頭,在本不平靜的湖面再投下一塊石頭,無疑再次激起千層浪,上官容琰被擾得頭疼,近來稍得空閑就去晨曦宮坐一坐,難得,偌大宮廷,還有一處清淨地兒。

的確,在麟王府,她過得說不上好。老三並沒有因為她是傅琛的女兒而對她有所改變,太後把她留在宮里時,老三面上依然是一副隨便的樣子,仿佛傅雲錦對他而言,無足輕重。

「可不是,听說麟王爺對麟王妃寵愛甚深,估計那女人是見著王府里沒指望了,轉而對皇上下手了,山野女子有的是山野里的手段。皇上最近常常去晨曦宮,連我家娘娘都不常見到皇上呢,你說,那女人手段可不厲害?」

「愛妃免禮。」上官容琰放下手中紙,見著傅雲錦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地上,上官銘康抿了嘴站在一邊兒,皺了眉,咳了聲道︰「你也起來吧,莊子不適合銘康,以後別教他了。」他接過李萱羽盛來的雞湯,一口一口喝著,腦中還有那娟秀字體的痕跡。

傅雲錦這是借著銘康在寬慰他,至人忘我,神人不論功名事業,聖人不求名譽地位。上官容琰心里苦笑,他非至人,非神人,非聖人。帝位的you惑太大,他從小為之籌謀,坐上了,便不願下來。

「梅妃長袖善舞,一舞舞到紅牆內,那錦夫人也不遜色麼,借著銘康皇子竟然引誘皇上去了,這真真是亂了套了……」

她清楚自己的位置,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人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自己要月兌困,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笑置之,自己找台階走下來。所幸,大家只以為她是深山里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子,人微心小。

他在她面前假裝不經意說起那些事情,她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只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那是王妃姐姐的福氣,王妃姐姐那樣美而賢惠的女子,世上少有人不愛吧。」

上官容琰听了頗為動容,模了模銘康腦袋︰「銘康果然大有長進,朕放心不少。錦夫人功不可沒,理當嘉獎,愛妃,你的意思如何?」

……

傅雲錦回頭一看,就見兩個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宮女前面站著皇貴妃一干人等。

傅雲錦避無可避,只得抱著孩子走下來給李萱羽請安。

這下兩個宮女抖得更厲害了,莫在背後妄議人,即便那是個好欺負的主兒,被人听見心里也難免心虛,何況是現在皇上跟前的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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