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天空是寧靜的,白晝的街角更是死氣沉沉。幾隊巡城士兵都只是抱著敷衍的心態去完成他們彼此重復的任務。
紅粉樓樓頂,一身姿矯健的男子背手挺立。風不是很大,但也掀開了他的輕衫與長發。他目視前方,那個方向是遠出長安之外的太原。他的眼里流露著異樣的目光,不知是喜悅還是另有陰謀,他正是那夜里皇宮之內與安慶緒談話之人。然而,他的真實身份便是「西蛇門」新一任門主公子異。
「哥!」一個女人輕微的聲音。但見一女子緩身走上屋脊,她容顏美貌,可雙眼卻流露著哀傷,似乎剛經歷過生離與死別。她正是紅粉樓樓主公子無淚,然而,她也是「西蛇門」門主公子異的親生妹妹。
「妹妹!事情辦好了?」公子異問道。
「是,還希望哥哥遵守承諾!」無淚聲音有些冷澀。
公子異轉身,回視無淚,但見她面色沉重,一臉哀傷,不禁俊容緊繃。
「好,哥答應你不親自動手!」公子異冷道。
「哥你」無淚一語未盡,酸從心來。她听出了哥的口氣,他還是不會放過他。
「哼!你看看你自己,以前冷酷無情的你到哪去了?竟為了個江湖浪子」公子異話語沉重,滿臉怒火。
「哥,人是會變的。當初你讓我來中原,要我呆在這永無天日的地方。我看到了太多的淒涼,我有了同情心。所以,我變回了我自己,有了人所擁有的本性。」無淚的面色隨著她的話語時而歡喜時而憂傷。風也在翻弄著她的發絲,不是金黃色的發絲,也是有著與漢人同樣色澤的長發。發髻梳理得有條有理,任憑風怎麼玩捏,仍是不亂。
「你是在說我不是人!」公子異滿臉怒火。
「不是!哥,只是你太喜歡不擇手段了。」無淚的雙目有銀光在閃爍。
「你」公子異一時無法開口。
片刻,無淚也默不作聲,畢竟她眼前的是她的親生大哥。與她一起長大,曾百般呵護過她,她也不想太傷她的心。
「妹妹!你何曾明白哥的苦心,哥只不過是在完成父親未完成的霸業。可如今,‘南轅北轍’兩位叔父卻乘機反叛,哥才不得已依附大燕」公子異按捺住了怒火,他知道,只有動情才能改變他的妹妹,所以他故作哀態。
「為什麼你們都想一得天下?」無淚突然覺得身邊的人都是那麼的自私。她在長安已經呆了近半年,從李隆基到安祿山,百姓如今已是死的死,逃的逃。她希望能看到太平,她覺得在這樣淒涼的環境中過活是一種煎熬。
前些日子,她還特地帶著丫鬟去了東街,去給被縛的百姓送吃的。士兵都不敢阻攔她,因為都知道她是太子殿下心儀之人。那些受難百姓手捧著食物,千恩萬謝。那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滋味。爾後,她便常去那。到後來,她無意中被下了藥,辛得齊香遠相救,她知道是安慶緒派人動的手腳,可也只能在心底里謹記。
然而,她很感激救她的那人,甚至在與他的言語中產生了某種異樣的感覺。所以,在皇宮她救了他,希望他離開長安。可是,他卻又找了回來。她請求哥不要殺他,她哥答應了。但前提是讓她傷透他的心,不要有任何的糾纏。
「自私!妹妹,你錯了。‘東蛇門’對我們虎視眈眈,爹拋下這一切離去了,留給了哥多大的擔子你明白嗎?哥還是要盡自己的余力去做該做的。哥並不是自私的,也為你挑了一個最好的夫婿。當今的大燕太子,日後你嫁他就會成為皇後!」公子異苦口道。
「皇後,你忍心要我嫁給那只衣冠禽獸!」無淚突覺心灰意冷。
「妹妹,這也只是最壞的打算。倘若哥成功了,你便不用嫁給他。」公子異話語有些激動。
「說到底你還是為自己,我已經幫了你半年了,我不想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求哥讓我離開!」無淚冷道。
「哼!你要去找那小子!」公子異見施軟不行,當即斥聲道。
「我只是不想身邊有太多的束縛!」
「哼!好,你認為你打得過我嗎?」公子異冷哼一聲。
「對不起!哥,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無淚輕吟。
驀地里,她雙袖甩動,袖中發出十枚金針。那金針比一般針細長,是她替人去毒所用。
「呵!雕蟲小技。」公子異淺笑一聲,雙袖拂動,樓頂瓦片瞬間騰起,些許碎瓦便落入樓下,街上響聲一片。金針雖尖細,卻無法擊穿瓦片。轉眼間,幾枚金針硬生生的刺入瓦內,便無攻擊力量可談。無淚卻不驚訝,她早知自己不是哥的對手,可她也不會坐以待斃。霎時,她輕甩衣袖,衣袖中瞬間冒出一條長袖,以旋轉之勢向前擊去,與瓦片踫撞之時,那瓦片被擊得粉碎,向四周飛去。
「好你個丫頭,我以為父親只傳了你醫術,卻想不到你還懂得些許招法。」公子異叫道。
瞬間,他抖動身姿,避過長袖。頓時仰天怒吼,背部無端冒出幾十條黑色毒物,那些毒物都是騰空靜止,很快便又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蛇頭。
無淚慘笑,心中暗道︰「想不到你竟對我使出這招!」
猛然,一聲鷹叫。無淚望去,但見得幾十頭禿鷹盤旋在長安上空。與此同時,又听聞一陣清幽笛聲。無淚尋聲,只見不遠處樓頂不知何時竟立著一白衫男子,正擺姿吹撫著一只笛子,那人正是齊香遠。
「是他!」無淚喜出望外,熱淚盈眶。
但听得一聲尖銳巨叫,尖叫打破了長安的寧靜。無數的禿鷹便朝那大黑色的蛇頭撲去,如捕食獵物般的瘋狂撕扯著每一條黑色毒物。
「他他竟懂得‘駑禽術’!」公子異一陣詫然。
只見得那大黑蛇頭漸漸變小,黑毒物似乎與禿鷹展開了混戰。然而,襲來的禿鷹也有無數只如高空墜物般的跌落,想是蛇毒所致。
這時,笛聲停歇,但見齊香遠跳縱奔來,一手抓住無淚,當即閃開。
「快跟我走!」齊香遠喊道。
無淚面色深沉的望著他,內心是說不出的喜悅。然而,也有些心灰。公子異見狀,一陣茫然,可是那群禿鷹仍糾纏著他,令他無法月兌身。街上巡城的士兵早已被驚動,在大街小巷奮力追趕著跳縱于樓頂的她倆。
齊香遠一陣訕笑,樂不可支。但听得一聲悠長的巨鳴,巨鳴響徹在空際。無淚好是驚訝,兩人前方是一只巨大的白雕。齊香遠攜著她縱身跳越,穩落雕背,這才喘了口氣。白雕載著兩人盤旋片刻,猛然听聞後方一聲巨吼。
兩人望去,只見公子異仍立在樓頂。先前的禿鷹早已被他狠狠的擊落,身邊卻無端多處幾名婢女。齊香遠好是驚訝,公子異身法確實很快,轉眼便擄來了幾名婢女。
「無淚,你若不回來,休怪哥對她們無情!」公子異叫道。
「不要!哥」無淚哀痛不覺,然而聲音卻是無法叫出口。她正要跳下,卻被齊香遠一把拽住,動彈不得。
相隔幾棟樓閣,只听得幾聲淺淺的哀叫,幾名婢女便已倒下,身子如圓木般的從樓頂滾下,摔至街上,一動不動。
「哥」無淚望著慘不忍睹的場面,淚如雨下,聲音也變得嘶啞。
然而,只是漸漸的離的越來越遠。白雕已經帶著他倆飛出城外,飛向安全地帶。身後依然回蕩的只是怒吼。可是,在無淚的耳邊,似乎也響蕩著婢女臨死前的哀叫